厉顺为

    他被张敬怀辞去秘书职务之后,省委分配他到一个中型企业当党委书记。厉顺为觉得虽然是平调,感到自己受到了冷遇,没有接受分配。停薪留职,下海经商去了。经商又没有资本,他建立了一个“夕阳美公司”,向省里的老干部集资。

    每股一千元,年利息20%。说是“为老干部谋福利”。集资了八十万元。可是,不到一年,因为用人不当,赔了个净光。纪委派检查组,查了三个月,也没有查出贪污问题。厉顺为表示:要命有一条,蹲监狱他愿意,就是没有办法还那些老干部入股的钱。因为问题是用人不当和经营不善,也没有诉诸法律。这可亏了那些老干部,大半生的积蓄,打了水漂,入股者人人恨,人人叹,可是谁也没有办法。

    这事一直拖着,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厉顺为的女儿实现了到美国留学的理想。三年之后得了个经济学硕士。在美国工作了一段,取得了“绿卡”。厉顺为想去探亲,如果能习惯那里的生活,他就不回来了……

    盖老板

    他回美国后一直没有回来。据说他卷走了几百万元。国内不少企业被骗,吃了哑叭亏,没有起诉。也是不了了之。他送给厉顺为那个“宣德炉”和其他“纪念品”,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也成了历史秘密。

    胜美

    过了不到一年,她从美国回来了。她办企业失败了。闹得血本无归。可是她也有所得,不是一个人,带来一蓝眼金发的洋鬼子。因为没有结婚,只能是个“准丈夫”。这个洋男人,名叫什么“麦克”。回到海天市,就住在胜美的公司里。事前,母亲一点消息也不知道。她回国前连个电话也没有打,也没有让谁去机场接她。当她站在艾荣面前向母亲介绍这个洋人时,艾荣几乎气得昏了过去。

    她把这个“准丈夫”在公司里安排住下之后,才来向母亲解释,老太太叫嚷着:“没有结婚就住在一起,这叫怎么回事呀!”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女儿说“在国外多得很!”

    “弄个洋鬼子,我觉得害怕,觉得丢人!”

    “你害什么怕?他又不吃人。”

    “抗美援朝时,我吃过他们的枪子儿!我也丢不起这个人!”

    “要丢,也是丢我的人;我不觉得丢人,你丢什么人?”

    “不行,不行!限你一天,把他撵出去,你不撵他,我就走!我就死!”

    这是母女第一次矛盾发展到不可调和的地步。从此,母女也分开了。虽然都住在一座楼里,但彼此并不来往。这个家,一分为三,不仅是“一家两制”,又是“一家两国”了。

    不久胜美就又同“准丈夫”到美国去了。据说,胜美在美国生了一个男孩子,按照美国的法律,在美国本土生的孩子,自然成为美籍公民。这样,张敬怀不仅是“一家两制”(张敬怀的社会主义和女儿的资本主义),又成了“一家两国”(美国人和中国人)。至于这个小外孙的遗传基因,是黄发碧眼,还是黑发黑瞳,没有人见过,胜美写信也没有告诉母亲。本书不敢妄拟。

    吉海岩

    也吉海岩也回国了。他继承了舅舅的一份遗产,是一座家用电器工厂,还有一套花园式的房子。他经营了不到一年,就觉得力不从心。他认为,自己是个学术圈里的人,或者说是对政治有兴趣。他相信,如果他继续经营企业,很快会破产的。况且他也适应不了那里的生活方式。按美国的法律,办过一切手续,把工厂、房子拍卖,带着他的舅母回国了。他将几百万美金和国内一家民营企业合资,办了一个电子设备厂。他和胜美相反,带回来一个贤妻,是个美藉华人。他这个华裔妻子,既聪明又贤惠,而且懂得经营之道。在合资公司当了一名董事。将来是赔是赚,吉海岩在所不计,由妻子“折腾”好了。

    吉海岩回来的第二天,就来见张敬怀。原来他出国时,办的就是停薪留职手续。当时他告诉张书记:他会回来的,现在实践了诺言。

    吉海岩先见张敬怀,算是向组织报到。张敬怀高兴地接待了他,二人深谈了很久。张敬怀说:“我已经从岗位上退下来了。现在卜奎代替了我。你应该去看看他。”

    接着吉海岩先向单秘书长报过到,才去见卜奎。

    二人都先后当过张敬怀的秘书,又是无话不谈的朋友。这次他见了如今成为省委书记的卜奎,好不亲热!关于吉海岩的工作,卜奎的意见是,还让他到省委政策研究室当研究员。吉海岩完全同意。卜奎说:“什么时候我去拜访‘弟妹’呀,你得补我一顿喜酒呢!”

    吉海岩说:“我和张书记讲好了,后天晚上,在宴宾楼,可以吗?”

    “可以的,可以的!”卜奎痛快答应“请不请张书记夫人?”

    吉海岩说:“请是要请的。我估计她知道老爷子在,是不会来的。我分别专请夫人、小保姆和厨师吧。”

    过了一刻,吉海岩迟疑地问卜奎:“你,你和你那位‘公主’怎么样?还没有离?”

    卜奎痛苦地摇摇头:“不提吧,不提吧!”

    卜奎的婚姻

    自从吉海岩从国外回来,带了一个夫人,卜奎看到他们夫妇那么如胶似漆的感情,羡慕得不得了。两位张书记的前秘书一交谈,卜奎这才又把他的离婚提到议事日程上来。

    首先是吉海岩鼓励他:“我的卜大哥呀,你的个人生活太窝囊了。过不下去,就离嘛!”

    卜奎说:“就我目前的岗位,怎么好上法院呢?”

    “你怎么了?省委书记就不能上法院,就不兴离婚?都到什么年代了?”

    卜奎又把他几次提出离婚时的情况讲了讲。

    吉海岩说:“她不起诉,你起诉嘛!你怎么不能当原告!”

    ……

    在吉海岩的鼓励下,卜奎又到了他的老岳父家里,(因为青莲总是住在她娘家)提出离婚问题。他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

    使卜奎没有想到的是,他那位老岳丈,一见面就让卜奎下不来台。他训斥似的说:“你来干什么?当了大官了,要当陈世美是不是?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当了省委书记就有什么了不起!我当省级干部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哪!”

    老太太也数落他。此时青莲又不在家,他只好转身就走。

    他又和吉海岩商量,结果是他提出了离婚诉讼。

    法院院长当然知道原告和被告的身份和地位,几次登门拜望卜奎,也拜望青莲全家,企图“调解”。可是卜奎在吉海岩的鼓励下,坚决提出了离婚诉颂。法院院长多次亲身调解不成,只好开庭审理。法院院长还建议:你作为一位全省的领导人,亲自出庭不方便,我给你找个律师,由他代理好了。他也觉得法院院长说得有理。省委书记离婚这件事的本身,就是一件特大新闻。再让人们在背后议论他这个“陈世美”。他实在不能忍受,

    在预定开庭审理这个离婚案件的头一天晚上,法院院长来了电话,告诉卜奎:“我们发了传票,青莲表示,她自己不出庭,她也不委托代理律师。……明天开庭有问题,……是不是等我们做做工作再说。”

    卜奎只好同意。他离婚的问题就无限期地拖下来了。

    侯贵卿和于丽

    过去人们形容品格高尚的人,有四句话:“见困难就上,见荣誉就让,见先进就学,见后进就帮”。人们背后议论这位老姑娘于科长,改成:“见困难就让,见领导就上,见利益就要,见男人就帮。”可是人家是“万能外交家”,关系多,消息灵,又不犯错误,谁也奈何不得她。

    卜奎刚到林钢上任时,还没有配专职秘书时,她作为林钢办公室的秘书科长,每逢卜奎外出,她都毛遂自荐,作为秘书都跟着一起外出。经过这么两三次,卜奎已经感到这位女科长气味不对,赶忙选了一个名叫马可的秘书,以防止群众中出现可以预料的议论。这个叫马可的秘书,二十三岁,刚从大学毕业,工作态度积极认真,文笔相当好,又绝顶聪明,试用了一段,就正式定下来了。

    卜奎有了正式秘书,于丽作为秘书科长“见领导就上”的策略没有奏效。不久,侯贵卿来了。以后,她和侯贵卿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本书前列面已有描写,这里不再赘叙。

    问题发生在中央纪委检查组到来之后。侯贵卿的一屁股屎,一时擦不干净。

    根据中央意见,调离了河山省。因为于丽声言,侯贵卿欺骗了她的感情,并且已经怀孕。这事如果闹腾出去,社会影响是很坏的。纪委有同志建议:把于丽也调出本省,在一个处级小厂当了一名副厂长。最重要的是给找了一个副部级干部的男人。此人的夫人去世了。孩子们又都独立出去了。一进门就是高干夫人,又有独门独院的小楼。一说即妥。这样把于丽也安顿住了。没有再生是非。至于以后他们的夫妻生活得是不是幸福,别人就不得而知了。

    张敬怀和冯怡

    冯怡帮助张敬怀写回忆录。

    写了一些日子,冯怡觉得张敬怀应该出去旅游一次,一是散散心,休息休息,二是以普通老百姓的身心和眼睛,看看社会生活及其变化。她的建议,张敬怀立刻就同意了。

    张敬怀和冯怡商量的旅行路线:一是,回家探亲;二是到几个这几年没有去过的改革开放的大城市看看;三是,走一段张敬怀走过的长征路线;四是,到一个老根据地在抗战时掩护过张敬怀的老乡家里拜访一次。这些定下来之后,两人就讨论这次旅游以什么名义出去的问题。

    他们商量的结果,一是走“公方路线”。张敬怀虽然退下了岗位,但,如果省委以组织名义写封信或者打个电话,给他要去的地区,就凭张敬怀的社会地位和革命资格,各地仍然会以很高的“规格”来接待的。那一定是:张敬怀没有动身,电话就把到达的车次和航班次通知到了,宾馆早就准备好了房间。车接车送,各地还会宴请接风。参观任何景点,都会有当地官员陪同,门票也不用自己买。

    每天的行动日程,按时、分计算。这样以公家的名义出去,张敬怀得出结论:那样必然形成“饭来张口,车来就走,进门就住,沿途喝酒”的局面。和当地的官员,既不认识,更无感情上的交流,免不了无话找话的尴尬和说些“今天天气很好……”之类的废话。同时,人家都很忙,平白无故耽误人家的时间,叫人背后议论长短,没有意思。这样的安排,除了表面的东西,什么也看不到。最主要的是没有自由。

    第二是,以个人,以普通老百姓的身份旅游。这样就有很多麻烦:一是要自己站排买票,有时要提前在半夜去站排;再就是住宿,得自己去找旅馆,找不到好地方,被褥油滓巴奶的小旅店也得将就。吃饭呢?也是街头巷尾,随时就餐,是不是卫生就很难说了。可是有这么多不方便,只有一个好处:有自由。你想走就走,想看就就看,你看到的,感到的都是真实的。张敬怀说:“我多年没有享受当老百姓的自由了。”张敬怀和冯怡都愿意走第二条路线。

    再就是安全问题:张敬怀问冯怡:“你相信有谁会打我的黑枪吗?”

    “那怎么会呢?”

    “没有这种可能,我身体尚健,爬个坡,上个山什么的,小心一点就是了。”张敬怀说。

    冯怡说:“我看咱们把小保姆带上,有两个人照顾你,无论上车下车,买票,爬山,多一个帮手,总比一个人强。”

    “对的,对的。”张敬怀说“这小保姆在我们家服务,有五六年了。可以说是忠心耿耿,作为报答,也该带她出去旅旅游。”

    “就这么办吧。”冯怡说。

    张敬怀说:“咱们说走就走,谁也不要告诉。不要告诉办公厅。一告诉他们,他们又要惊动公安局什么的。我现在是一个老百姓,”保卫条例“管不着我。一告诉他们,不晓得又节外生什么枝呢?”

    “就这么办。”冯怡说。

    他们出发三天之后,办公厅来给张敬怀送文件,才发现张敬怀不在了。大门上贴了张条子:“我去看望老战友,并回家探亲。不要‘兴师动众’地找我张敬怀。”

    此事由办公厅主任,报告了单秘书长,单秘书长又报告了卜奎书记。卜奎紧张起来。要他们赶紧寻找,而且发了脾气。说:“张书记不告而别,出了问题,我们怎么向中央交待!”

    但是,他们找了好几天,也没有打听到张敬怀的去向。但是,有冯怡和保姆陪着,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吧?

    因为张敬怀有话,他又不便告诉公安局。

    过了一个半月,由冯怡和小保姆陪同,张敬怀回来了。所有见到张敬怀的人,都说他脸色红润了,身体健康了,体质增强了。冯怡和保姆也向大家介绍,张书记在井冈山爬山,一气攀登到有两千米的高峰,没有让他们搀扶。在小饭摊上吃了好多次饭,没有闹过肚子,淋过几次雨,没有患过感冒等等。

    关于这次出行,张敬怀看到了光明,看到了阴暗;看到了进步,看到了落后;看到了富裕,看到了贫穷;看到了好人,看到了坏人;看到了热情,看到了冷漠;看到了阴险拦劫,看到了助人为乐……总之,这一个多月,他所看到的事物,都那么真实,那么亲切,比他作为书记到下面视察时所看到的几年都多。无论见到什么人,他和人聊天,和人争论,他说什么话,说完拉倒。他享受到了作为一个普通人的自由,如果他现在“在位”,他一定又要把自己的体会,制定一些政策或法规。可是这些感受,他连卜奎也没有告诉。他想让冯怡写在他的回忆录中。

    他认为,历史的发展,自然会解决阴暗方面的问题,历史需要等待全民全党的觉悟,要提高人的道德素质,是着急不得的。张敬怀虽然成了一介平民,但冯怡一直劝他,你离开你原来那个圈子,而且平安“着陆”,应该庆祝。你丢掉了许多,可是也得到了许多。人生总不能什么都要呀!

    有冯怡陪着张敬怀谈天说地,他也不感到寂寞。只这一点,他得到的够多了。

    关于冯怡,一直帮助张敬怀写回忆录,她没有结婚。写完回忆录后,作为一个社会学博士,到什么地方就职,也超过了本书所写的范围,就此打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