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阳煤矿发生了一个冒顶事故,有二百多个矿工被困在巷道里等待抢救。当厉顺为把这个消息报告给张敬怀的时候,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也觉得腿脚一软,几乎跌倒。现在是和平年代,人命关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说明我们生产的安全工作是有问题的。

    为了抢救困在巷道里的工人,查明事故原因,省委和省政府及有关部门的领导,全部出动了。作为省委一把手的张敬怀,决定立即亲自到现场,协助指挥和处理善后。此时,侯贵卿也接到了顺阳市里和煤炭局的报告。两人立即在办公室见面,商量谁到事故现场为宜。

    原来省委正在开各市、地宣传部长会议。会议由侯贵卿主持。张敬怀说:“咱们两个去一人就行,你在主持会议,还是我去吧,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反正我这个一把手也得去。”

    面对这么大的事故,在抢救中的决策,是要担风险的。侯贵卿故作姿态争着说:“还是我去吧,我又是分工管工业的书记,怎么可以不去呢?将来要受处分,我也应该是第一个。”

    张敬怀说:“你主持你的会,我不到现场去,心里不踏实。”

    这样定了之后,司马仁悄悄对侯贵卿说:“要他去好,你不去就对了。有个新情况,你要做些准备。”

    “什么新情况?”侯贵卿问。

    司马仁不愧有人称他为“小诸葛”和“大灵通”,他的朋友多,消息来源也多。从北京到本省,发生或者即将发生什么重大事件,他总是“先知道”,即使是预测,也准得很。

    原来,头一天司马仁接到北京一个好朋友的电话。电话告诉司马仁:我提醒你注意:最近有一位‘大员’要到你们省里去。你们要好好接待,会有意思的。

    “‘大员’是谁?”

    “谁?是敬达公,即敬部长。”

    司马仁一听就明白了。这位敬部长虽然已经退居二线,但常常作为中央派出的干部,解决地方上出现的重要问题。

    “他来有什么要务?”侯贵卿问。

    司马仁答:“对方说,很快要召开下一届全国党的代表大会,整个省的领导班子要相应调整。敬部长要去考核你们的头头脑脑的情况。敬部长到了你们省,由谁接待,谁就能有所表现,起码能说上话。”

    “是……很重要。”侯贵卿说。

    司马仁又说:“对方接着交待:敬部长要带一个考核小组,敬部长的作风你会知道,很传统。他到达之时,不住宾馆,住在省委或省政府招待所就行。为工作方便,给敬部长安排一个套间,随行的四个人,两人合住一间,伙食安排标准每天每人十元,不可超标搞什么大小宴会什么的。那样会适得其反。考核小组可能住十天或一个星期。小组的工作内容,他会当面和你们谈的。对于考核小组的到来,来干什么,你们当然不能张扬,也不能问,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心有灵犀一点通,这时侯,贵卿和司马仁就是以朋友的态度倾心而谈了。

    侯贵卿问:“你知道这位敬部长吗?”

    “谁不知道这位鼎鼎大名的敬部长呀!”司马仁说“这位敬部长可是老资格,一九二六年的党员,多届的中央委员。最近因为身体不好,主动要求退居二线。

    可是,上面往往作为中央大员,派出来执行特别重要的任务。”

    侯贵卿说:“那,我们得好好接待?”

    “是呀,所以我说这次你不去顺阳就对了。接待好敬部长很重要。问题是怎么个招待法。这次接待任务我们得费点心思。”司马仁说。

    侯贵卿问:“什么时候到?”

    司马仁说:“我在电话中问过了,他们是从临海省来的,到我们省又要路过滨湖省,我估计,总得一个星期之后吧。根据过去的经验,我们得好好准备汇报材料呢。”

    司马仁又说:“他们‘考核小组’此番前来,肯定和省委、省政府人事安排有关系。你想,很快要开下一届全国党的代表大会,他们此行能和全国党的代表大会没有关系?将来省里谁进中央委员会,不得先经过考核吗?”

    侯贵卿大悟:“对,对,对!肯定所说的‘考核’和党的代表大会有关系。

    现在‘老爷子’不在,这给我们接待敬部长一个能够说上话的机会。老爷子下去处理事故,十天半月回不来,天赐良机!怎么安排接待呢?”

    司马仁如此这般的说了一通意见。侯贵卿好像他们在青年点时一样,拍着秘书的肩膀:“你他妈的!真是我的小诸葛!好了,你就这么办吧。‘你办事,我放心’!”

    停了一会儿,侯贵卿觉得,敬部长此次前来事关重大,还想再和司马仁讨论一番,想了想,说:“你分析得对,这次敬部长带着考核小组来,十有八九还和下届党的全国代表大会的选举有关系。也就是说,经过考核,拟定出下届中央委员和候补中央委员的候选人名单,为选举做准备。那么,咱们那位老爷子,原来就是中央委员。后来因为和彭德怀问题沾了边儿,把中央委员丢了。现在他的问题平反了,又是本省的一把手,进中央委员会,应该是他呀!”

    司马仁继续叙述着他的观点:“按照惯例,进中央委员会的,中央各部、委一把手,中央军委和司、政、后一把手,各大军区司令员和政治委员,各省的省委书记……加上各界、各行党内外的著名人物,一部分劳动模范等。至于各省的省长、副书记,就视情况而言了。你能不能进个’候补‘?”

    侯贵卿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恐怕……不行。”

    “你和老爷子比较,自然他应该当中央委员。可是,你比起他来有优势,也有劣势。现在不是讲年轻化吗。老爷子再过两年就到’站‘了。按理,他是在可进可不进之列。他当然有再当一届中央委员的条件。但是,一干就是五年。五年中,谁知道形势会有什么变化?所以,我想,最好你能进这下一届中央委员,退一步说,也得弄个’候补‘。”

    “难度是很大的……”

    “所以,敬部长这次来考核很重要,这就看我们怎么对敬部长做工作了。”

    司马仁想了想又说:“你得给我五天假,让我到敬部长家乡去一趟。敬部长是豫西人。‘安排’得从他的家乡开始……”然后把他的计划说了一遍。

    侯贵卿觉得,这是一个不显山不露水,既让敬部长高兴,还不违犯任何规章的方案,又以朋友式地拍得着秘书的肩膀:“我的小四儿,可真有你的。我只给你交一个底:我不会忘记你,也不会总是叫你老‘窝’在我身边的!”

    “咱们两个,谁跟谁呀,多余说这些……”

    司马仁想了想,又有了新主意:“我想,除了接待好敬部长。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要做:既然上级考核干部,当然,其工作能力,政治思想水平,政绩,群众威望,是很重要的’参数‘。但个人品德,也会影响很大。”

    侯贵卿说:“我们这位老爷子,这方面恐怕比我有优势。”

    司马仁说:“这就看怎么讲了。群众反映呢?群众反映也很重要呀!如果群众在他的工作作风和生活作风方面,有很大反映,也会影响’老爷子‘的。”

    “你讲下去。”

    “就说工作作风吧:他当一把手的,什么时候在班子中,搞过民主?‘官僚主义’,‘人个专断’,是一顶软帽子。只要他是领导,往谁头上一戴,谁都难说自己冤枉。再就是生活作风。咱们在林钢蹲点时,那个姓鲍的,就写过一封匿名信。他只个别告诉过我。是表示效忠的意思吧。这类事,在中国最能臭人。第三,他的女儿和夫人,办那么大个公司,能说和他没有关系?到哪里也没有人相信。现在反腐败,反官倒,他一沾边,就玩完。”

    这一番话,说得侯贵卿眼前亮堂堂的。

    司马仁神秘地说:“这事由我具体办吧,你以不知道和不插手为好。”

    “那么,我就不管了。”

    “你把心放肚里吧。”

    敬部长到达海天市的头两天,司马仁从豫西回来了。接待工作一切都安排就绪。因为张敬怀仍在煤矿抢救,自然由侯贵卿负责全面接待。

    侯贵卿原来就认识敬部长。在“文化大革命”中,敬部长被某一派斗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侯贵卿这一派以批斗为名,把他“抢”进自己学校的’堡垒‘中,实际上是把他保护起来了。后来,敬部长下乡走“五七道路”,到了新疆,侯贵卿也下乡插队,中断了联系。这次,侯贵卿去接站,敬部长一下车,就抱着他说:“你这个小大圣,怎么不和我联系?当年你就不怕沾我这个’走资派‘的光,现在还怕吗?”

    侯贵卿紧握着敬部长的手:“真想部长呀,你忙,不敢多打扰呀。”

    “假话,假话!你当大官了,我们这些老朽,不在话下了。”说着哈哈大笑。

    一见面就这么和谐,形势大好!

    “上车吧。”侯贵卿说。

    到了招待所,敬部长洗漱已毕,稍加休息,侯贵卿就陪着敬部长进小餐厅。

    对其他四个随行人员,由司秘书另行安排。在他们进入小餐厅的时候,敬部长先警告侯贵卿说:“小侯,我告诉你这个’一路诸侯‘:你摆什么宴席,可别怪我摔你的碗呀!”

    “放心吧敬部长,咱们不搞那一套。”接着以推心置腹的诚恳态度对敬部长说:“像你们这些老首长,什么没有吃过?我们这些省里的头头,就深有体会。

    在我们到下边去时,下级都有这种心情:不宴请吧,怕责怪不尊重,不热情,慢待领导;宴请吧,又怕批评他们铺张浪费。其实,我们天天下去,吃得烦烦的,谁在呼吃什么宴会呀。你给我们一顿便饭才好呢。可是人家端上来了,你不吃也得吃。下面的人呢,请我们这些上级的人,当然多数人是愿意讨领导的高兴。可是也有许多人并不愿意宴请。一是地方经费少,一顿饭要吃掉一个部门半年的经费;二是,他们都很忙,也费时间。这就是,一个不愿吃,一个不愿请。可是请者自请,吃者自吃,这成了风俗习惯。成了风俗习惯的事,要改就难了。我们这些省领导如此,我想你们更高层次的领导也不例外。……这是我的体会,我想你们这些中央首长,也有吧!”

    敬部长觉得这个年轻干部讲得真实而坦率,笑着说:“你讲得好,讲得好!”

    “不是我讲得好,现在提倡讲真话,我只是讲真话而已。”

    敬部长表扬他:“你见了我这个’中央大员‘,第一次说话就能讲真话,不容易,不容易!”回过头又问“他们几个呢?”

    侯贵卿知道敬部长是问考核小组的四个随行人员。忙答:“我的秘书陪着他们在外面另桌吃呢。今天我给首长搞点特殊化。经过十年浩劫,有好多话,要和敬部长讲呢。”笑着,口气有点神秘。

    “搞什么名堂!”敬部长说了一句。

    便饭开始了。服务员端上的第一道菜是一碗盐水煮毛豆。敬部长高兴地看着这毛豆,说:“久违了!久违了!”没有等侯贵卿让,就抓了一把放在自己面前,一个接一个地挤着吃。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比什么山珍海味都好!”

    第二道菜还没有上来,敬部长面前那碗毛豆就剩下不多了。敬部长叫着服务员:“再来一些,用盆装!”

    服务员端上来的第二道菜是一盘蒸南瓜,同时遵照敬部长嘱咐,又上了一盆毛豆。敬部长又拿一块南瓜,贪婪地吃着说:“又甜又面又香,好好好!”。又是三个好字。

    第三道菜端上来的是盐水花生,接着又是一盆新下来的煮地瓜。敬部长看着这些在小时候吃的土产,比那些五光十色的山珍海味强多了。好像什么都想吃,又不知道吃什么好。接着端上来的两道主食是绿豆面条,芝麻烧饼和小米绿豆粥。

    敬部长高兴地问:“哪里来的这么多家乡玩意儿?”

    侯贵卿答:“前两天,我们有一位厅长,是河南豫西人,敬部长的老乡。他家乡来了个乡长,带回这些土产,送我了一些。我想敬部长会爱吃,留下来没舍得吃。”

    敬部长说:“这小米和绿豆,是好东西,我有多年没有吃过了。你们不知道我们河南人对小米绿豆的感情。我一九二六年当兵,是冯玉祥的西北军,我就是在那里入的党。我们那个地方有个民谣:

    家有良田和犍牛,

    不如当兵在外头。

    长枪好比两顷地,

    子弹好比十头牛。

    大米洋面都不吃,

    单吃小米掺绿豆。

    你从这歌谣中可以看出,河南人连大米白面都不爱吃,专吃小米绿豆……“接着端起一碗绿豆面条,唿噜唿噜喝起来,又补充说:”咱们习惯叫’吃‘面条,河南人叫’喝‘面条,我看还是用’喝‘的好!这’呼噜呼噜‘,岂不是喝?你说对不对小侯?“

    侯贵卿很高兴,敬部长叫他“小侯”是特别亲切的称呼,忙说:“当然,当然。这’唿噜唿噜‘就是喝嘛!”

    敬部长已经完全放松了,后面的谈话,就是一句一个“小侯”了。

    敬部长吃饱了,推开碗,说:“痛快!痛快!比什么山珍海味都好!”

    侯贵卿解释:“是敬部长赶巧了。你们老乡,来看他兄弟。现在不是正赶上八月中秋吗,这都是刚刚从地里摘下来的,只坐了一夜火车,还保持新鲜呢。”

    敬部长问:“我这位老乡,还在吗?咱们饭后见一见。”

    侯贵卿忙说:“在在在。就住在这招待所。”忙向外面喊:“司秘书,请敬部长的老乡,就是那个乡长,过来一下,敬部长要见他。”

    过了不到三分钟,一位朴素的河南农民打扮的乡长进来了。司秘书忙介绍:“他姓敬,叫敬得志吧,敬乡长。”

    敬部长忙问:“你怎么也姓敬?这个姓不多呀!你是哪个村的人?”

    敬乡长一说,原来他们是同村人!敬部长更是高兴万分,忙问家乡的情况。

    敬乡长回答了一些问题,讲述了家乡在改革开放中的变化,又说:“我得向中央敬部长汇报,我这次来,还有任务咧。”

    “什么任务,我这个老乡,能帮上忙吗?”敬部长问。

    敬乡长说:“咱们老家,现在温饱问题是解决了,就是想把教育办好,让孩子们上学,学文化,可是,就是’罗锅上树前(钱)紧‘呀。”

    提到钱的问题,敬部长就很谨慎了,暂时没有说什么。他也是干拿工资的阶层,一贯廉洁自律,他觉得愧对老乡了。

    敬乡长说:“我们家乡离咱村有二十多里路吧,有一个姓于的,在这儿当厅长,我就带来点土产求援。”

    侯贵卿忙插言:“他一个文化厅长,清水衙门,往哪里弄钱?敬部长当然知道林钢。林钢下属有一个企业,算是个大公司。所有制是大集体性质,公司的头头自主权大,我请他们帮忙,不会有问题的。”

    “什么公司?”敬部长问“可别乱摊派呀!”

    侯贵卿答:“叫’永辉‘工贸公司吧。也是几个老同志’余热发电‘组织起来的。他们挣了钱,就到处建’希望小学‘,特别是’老少边‘地区,已经建了好多个呢。”

    “如果他们出钱,在我们这个’鄂豫皖‘老根据地,帮助建个希望小学,我代表家乡,就感谢不尽了。”敬部长说。

    侯贵卿说:“我和他们打个招呼,很快让他们把款汇过去,公司再派个工程队,我想,年底就可建成。”

    “能这么快?”

    侯贵卿说:“这么一个小工程,比他们公司立个广告牌都容易,年底建成没有问题。”

    敬部长连连说:“好好好!”

    这时敬乡长插言:“如果是这样,有一件事,还得麻烦敬部长呢。我们得给学校取个校名,想来想去,像敬部长这样的老革命,是我们村,是我们乡,也是我们县的骄傲。没有你们这些老干部,哪有我们的今天呀!所以,我想校名用敬部长的名字叫’达公希望小学‘,还得请敬部长给我们写个匾额呢。”

    敬部长显然很高兴,但谦虚地说:“不好,不好。尤其是我这书法,到哪里都有人叫我’留下墨宝‘,我知道,是有意捧我,实际是出我的丑……”

    敬乡长坚决地说:“写好写坏我不管,反正只要是我们乡老革命写的字,就是把颜真卿请出来,我们也不让他写。”

    侯贵卿忙叫:“司秘书,准备笔墨纸张。”

    司秘书一声“好的。”不多时,几张大宣纸、一个盘龙端砚和一瓶文彩阁墨汁拿上来了。

    服务员把饭桌擦干净,端上文房四宝,侯贵卿和敬乡长站在一旁伺候,敬部长将四尺长的宣纸摊好,两人在旁扯着纸边,敬部长略作构思,随即挥笔写下:

    “达公希望小学”

    这时敬部长的随行人员、秘书和服务员等人,也都围过来观看,敬部长写就,把笔一掷,说:“不行,写得不好,让你们见笑了。”

    侯贵卿的秘书司马仁也在旁边观看,见敬部长写好了,一掷笔,动作很潇洒,心想:这字写得实在不敢恭维,但他的反应很快,立即想了一个故事,说:“传说,早先有十个太阳,晒得五谷不生。后羿有十支箭,射去九个太阳,后来他想,得留下一个太阳呀。于是留下一个太阳,也就剩下一支箭。后羿把这支箭一掷,变成了如今的伏牛山。”

    敬部长说:“伏牛山脉就在我们家乡,在解放战争年代,陈赓大将就在这里用’牵牛战术‘,拖夸了国民党几十万部队。”

    司秘书接着说:“咱们这个小招待所,院子虽不大,可是还有空地,侯书记,我建议咱们在这个院子里建一个凉亭,叫’掷笔亭‘,以纪念敬部长在这里展示书法。可是敬部长且慢掷笔,您得给我留下一幅墨宝呢。”

    侯贵卿说:“你要敬部长一幅字,可以。但是敬部长得先给我写。”

    这时其他秘书和招待所的服务人员,也纷纷说:“我也要敬部长一幅字!”

    “我也要一幅!”

    “我也要一幅!”

    侯贵卿忙说:“在场的一人一幅,敬部长累了,给在场的同志写完,不得再给自己的亲友求字了。”又转身对敬部长说“敬部长,我可替你答应下了,你不能驳我这个面子呀!”

    敬部长显然很高兴,说:“好好好,在场的一人一幅,不然白吃你们的毛豆了!”接着哈哈大笑。

    敬部长写了有五六幅字,这才放下笔,坐在沙发上休息。

    侯贵卿说:“敬部长也累了,你们都回去吧,我和敬部长谈谈在这里的活动日程。”

    大家都出了门,但侯贵卿看敬部长的面色,好像并不疲劳,用眼色示意敬乡长事先嘱咐他该说的话。

    敬乡长会意,说:“敬部长,有一件事还得麻烦您老人家。”

    “你说吧。”

    敬乡长说:“您知道,咱们家乡穷。每年国家都拔款扶贫,可是总是扶不起来。后来才知道,我们穷就穷在自己不能发展生产上,而发展生产又穷在没有人才上。人才呢,在改革开放的今天,没有新思想,新观念不行。所以,县里规定了一条政策,叫’送出去,请进来‘。这请进来,当然是请外面的人才,到咱们这个穷乡僻壤工作。也请了几个,但愿来的不多。这’送出去‘,您想咱们能送什么人?我们培训了一些女孩子,送给咱们河南在各地的老革命家里当保姆。当保姆,只是名义上的事,实际上是让她们开眼界,见世面,学习新知识,树立新观念。在首长身边,什么知识学不到!所以,我这次前来,还带了几个经过培训的女孩子,其他几个都有主了,还剩下一个,挺好的。敬部长如果愿意给咱们家乡培养人才,你看一看,相中了,就留下跟您回北京。”

    敬部长想了想问:“能做咱们家乡的饭菜吗?”

    “这是我们专门培训的项目。除了家乡菜,其他鲁菜,川菜,也能照量一两下子。”

    敬部长说:“你不知道,找个保姆有多难。我那老太太,这一年之内,换了三个保姆。我说,咱们从老家找个农村姑娘吧。河南农村人朴素,厚道。可是还没有去找呢。”

    敬乡长说:“让她进来,敬部长相看相看。”

    “好的。”敬部长说。

    侯贵卿叫:“司秘书!把那个河南姑娘领进来。”

    不多时,进来一个打扮朴素的农村姑娘。敬部长问了她几个问题,回答使敬部长很满意。敬部长觉得这个姑娘很诚实,很聪明,因为初中毕业后,家里没钱供她上学,便下地干活了。

    敬部长又问:“这工资怎么开呀!”

    敬乡长笑着说:“你看敬部长说的,给咱培养人才,我们得交学费,还要您老出费用呀?”

    敬部长说:“不出费用,说不过去。咱们乡里乡亲的,不细说了。反正不能让姑娘吃亏就是了。”

    “我们信,我们信。”敬乡长说。

    火候到了。

    侯贵卿说:“敬部长也累了,休息吧。明天怎么活动,请敬部长指示。”

    敬部长说:“休息,休息!明天我们五个人分别活动,该找谁谈,他们会告诉你们安排的。我呢,咱们俩人单独谈。”

    侯贵卿说:“好好好。上午九点怎么样?敬部长可以多睡一会儿。”

    敬部长说:“可以。”

    侯贵卿和司秘书一起送敬部长进了房间又仔细看了看一应设施(其实两人昨天就看了又看,这次看是让敬部长知道他们工作的细心)。

    两人安排敬部长休息,又回到刚才吃饭的小餐厅,首先是司马仁问:“怎么样?”

    侯贵卿大笑着说:“完全成功!完全成功!”又问“这女孩子真是他们乡里培训班出来的?”

    司马仁说:“哪里是呀!是我让敬乡长那么说的。这女孩子自己学习过厨艺,开过小饭店,没有挣到钱。我给她一说,她高兴的不得了!”

    “姑娘的工资怎么办?”

    司马仁说:“这还要你这个首长操心呀。每月工资四百元。由林钢的永辉公司每月寄到女孩子家里。这一点也和女孩子谈好了。不让她告诉敬部长,敬部长给她开工资,也不能要。”

    侯贵卿沉默地微笑着,显然很得意。过了一会儿,推心置腹地对他的朋友说:“先别说这接待头一天给敬部长的印像,以后在敬部长身边,咱们就有个眼睛和耳朵。现在时兴什么?别说在首长身边有个亲人了,给首长反映什么情况、意见,得经过秘书这一关,有很多人民来信,为什么首长看不到?就是因为秘书过筛子给’筛‘下去了。有这个保姆在部长身边,有什么材料,端饭功夫就交到敬部长手里了。”

    “我可没有’筛‘下去过你的’重要来件‘呀!除了……她的来信,我不敢拆……”

    侯贵卿打了秘书一拳:“你这个小四儿!……”

    第二天的上午九点钟,侯贵卿准时到了招待所。他估计昨天接待的安排给敬部长的印像不错,看来敬部长这个老革命,已经把他当成“小朋友”了。敬部长也真的喜欢他,确实觉得这个年轻干部人才难得。侯贵卿一进屋,敬部长就热情地招呼他说:“坐坐坐!”

    侯贵卿不卑不亢地落坐,问:“敬部长昨天休息得好吗?”

    敬部长说:“好好好!……你们省里的工作都很忙,昨天吃饭用了那么多时间,说了那么多没有用的话,实在不好意思。”

    侯贵卿忙说:“哪里是没用的话?敬部长的话句句都有用,对我们句句都是一次深刻教育。”

    服务员端上两杯茶,退了出去。敬部长品了半口茶,缓缓地说:“我们这次来,是搞点调查研究。我们小组成员是分了工的,由我找你们领导谈,其他同志分别找另外的同志谈。”

    侯贵卿等着敬部长说下去,敬部长问:“你们的张敬怀书记呢?怎么我来了,连面也不露?”

    侯贵卿答:“张书记忙,到基层去了。”他没有讲张敬怀到煤矿去处理事故。

    敬部长有些不悦,说:“他资格老,参加过长征!”下面的潜台词没有说,但侯贵卿听出来了。

    “咱们谈吧。”敬部长说。

    “怎么谈?”侯贵卿以请示的态度问。

    敬部长说:“随便谈,随便谈,像聊天谈家常似的,越随便越好。先谈谈你自己的工作吧。”

    当然侯贵卿了解敬部长的“随便谈”,他是不能“随便”的,每一句话必须字句斟酌又斟酌,但态度是要使敬部长感到“随便”。

    侯贵卿开始讲:“我这个人太年轻,是改革开放的形势,把我推到这个位置上的。用句俗话说:敬部长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都多。所以我在工作中,特别注意两条,一条是尊重老前辈的意见,二是经常下基层,倾听群众的呼声……”

    “你这两条好,好!”

    “所以,我们省委这个班子,主要是我和张敬怀书记的关系。工作上很融洽,我自觉当他的助手,他有很多经验,我们必须借鉴。团结是没有问题的。”

    敬部长不语,等着他说下去。

    侯贵卿说:“我们的张敬怀书记,资格老,水平高。他是书记,我是副书记,主要是我当他的助手,时时处处注意听取他的意见,他怎么决定我怎么执行。”

    敬部长插言:“你这个态度是对的。可是,这也得一分为二:老同志有老同志的优势,但老同志框框多,往往稳重有余,创造不足。青年同志虽然经验少,框框也少,敢想敢干,富于创造性。”

    “这一点,我可做得不够。我只能是张书记怎么说,我按指示怎么办,不敢越雷池半步。”

    敬部长摇着头:“从组织上说,书记和副书记是平级,从党的关系说,书记是一把手,是一个班的班长,还有个党内民主嘛,还有集体领导嘛!民主集中制原则的第一条就是少数服从多数。”

    侯贵卿不语,敬部长继续发挥他的观点:“我们许多地方的工作,之所以出问题,犯错误,就是一把手说了算,一把手就代表党。这是多年的’老大难‘毛病。”

    侯贵卿忙说:“我们张书记确实水平高,我们确实很尊重他。”

    “尊重是对的,但作为一把手,也不能只爱听顺耳之言。”

    “没有,没有。我们张书记没有。”侯贵卿忙忙否认。

    敬部长又继续发挥着:“爱听颂歌,不爱听逆耳之言,是作为领导人的最大缺点。有几个人知道这一点?就是知道了,有几个人能做到?”敬部长停了一下,好像让自己平静心态似的,“我这个人爱看金庸的小说,有本叫《鹿鼎记》的小说,你看过吗?”

    侯贵卿说:“看了一下……没看完。”

    敬部长说:“这中间有个人物叫韦小宝,他凭什么青云直上,所向披靡!论出身,是个婊子的孩子,一没有文化,二没有武功,更没有老子当靠山。他就有一手,就是会拍马。这一手可真是战无不胜的法宝。别说远的了,连他老人家都没有经得起这个考验!何况我们凡人呢?”

    侯贵卿说:“这种道理,有几个领导能像敬部长这样理解得深刻呀!”

    敬部长问:“如果是这样,你怎么发挥积极性和创造性呢?”

    “也能!”侯贵卿说:“张书记定下来的事,在这个范围内,我们能发挥积极性。”

    敬部长问:“你在工作中没有自己的想法?”

    “也有……”侯贵卿答:“比如,在改革开放中,注意多引进外资是对的。

    这方面我们和张书记没有不同意见。可是,我们省西部是山区,雨量丰沛,东部是沙区,十年九旱。我们想搞一个’西水东调‘工程,张书记认为:这项工程周期长,投资大,见效慢,不如引进外资见效快,所以不同意西水东调工程上马……”

    敬部长:“工作最忌搞短期行为。”

    侯贵卿忙说:“这个意见我只是放在心里,对谁也没有讲过,否则我要负不团结的责任的。因为敬部长这么平易近人,和我谈心,我才有勇气说呀!”语气很使敬部长感到他很委屈。

    敬部长说:“你和我说什么都没关系,我看你这个年轻人,还是有敬业精神的。你在我的印像中,最深的是文化大革命中,在那个’造反有理‘的时候,有几个人能有勇气,有办法,保护老干部呀!你很实在,你讲,讲,讲,有什么话,都讲深讲透。”

    侯贵卿又讲了他想做的几项工程,因为张书记不同意而没有上马。

    敬部长又沉默不语。

    侯贵卿接着说:“都是我不好,经验不足。人们又说我是’少年得志‘,遇事总想来点创造性,可是有时候碰得头破血流!我常常想要干些事,可又常常是叫你’欲干不能,欲罢不忍‘,真想哭!”

    ……

    侯贵卿和一个中央大员促膝谈心还是第一次。敬部长也觉得这个年轻干部的确是个好苗子。双方都觉得这次谈话获得完全成功!

    谈话一直到了吃午饭时刻,侯贵卿说:“敬部长该休息了,今天午饭,我就不陪了。”

    敬部长说:“不陪好,不陪好。”

    侯贵卿说:“有什么要谈的,敬部长可以随时找我。”

    “好的,我会再找你的。当然也还要找很多同志谈的。兼听则明嘛!”

    敬部长第二次找侯贵卿谈话,是在第四天下午。

    敬部长说:“侯书记……”

    侯贵卿忙说:“敬部长还是叫我小侯吧,我觉得亲切,你一叫’书记‘,我觉得身上颤抖……”

    敬部长笑着说:“好,就叫你小侯,我说,你这个小侯,上次我和你谈话,说到张敬怀同志,你没有和我讲真实情况,我得批评你!”

    敬部长虽然说是“批评”,可是那口气分明是爱护。

    “什么问题我没有反映真实情况?”

    敬部长说:“我问你,张敬怀同志的女儿开了个大公司,有没有这事?”

    “哦……”侯贵卿说:“有是有,可是这算什么事呀,现在多少领导的儿女开公司呀!”

    敬部长说:“你们省报上登了一篇文章,叫什么《叛国的”爱国者“》,你看过吗?”

    侯贵卿摇摇头:“没注意。”

    敬部长说:“是张敬怀的秘书写的,你怎么没看?”

    侯贵卿答:“噢,可能……我到北京开会……”

    敬部长又拿出一份材料:“你看这个盖老板是什么人?”

    侯贵卿接过材料看了,不语。

    敬部长又问:“这个盖老板送给张敬怀女儿一部奔驰汽车你知道不知道?”

    “听到些风声,一把手家属的事,我无权查问。估计张敬怀同志也不知道。”侯贵卿说。

    “一部大汽车,又不是一个小钱包,他会不知道?你不能为’团结‘大局,而丧失原则呀!”

    侯贵卿装做替张敬怀解释的样子:“她女儿的公司有一套房子,母女在那里住,他们早就分居了。”侯贵卿又替张敬怀说话。

    “你向省纪委反映了吗?”

    侯贵卿解释:“敬部长,你想一想,我这个二把手,只是配合一把手工作,他有什么问题,我怎么能让纪委查他?再说,就是告诉纪委,纪委书记也是在张敬怀同志领导下,纪委书记的兴衰际遇,全在张书记手中,他怎么敢……”

    敬部长想了想,“可也是,这是个体制问题,如果纪委直接归中央纪委领导,可能他们的胆子就大了。”

    侯贵卿又为自己解释:“我和张书记的团结,是大局,我向敬部长讲什么,或不讲什么,不能不顾这个大局呀!”

    敬部长不想再责备这个年轻有为的干部了,说:“顾大局是对的,可是更重要的是要讲原则,为了大局,也不能丧失原则!”

    侯贵卿忙检讨:“我接受敬部长的批评,一定改正。”

    敬部长说:“你改正,好!你对这个张敬怀同志还有什么意见?”

    侯贵卿看火候到了,这才打开了话匣子:“先说这党内民主问题。在我们省委这个班子,无论按资历,按水平,谁都难和张书记比。在我们这个班子中,无论什么问题,都是一把手定夺,他说了,就算省委决议。”

    敬部长说:“那还有集体领导可言吗?省委会是个集体,有什么问题,应该实行民主集中制,是集体作决定。”

    “对于张书记,没有人敢提出不同意见。有时,我们开会讨论问题时他不在省城,我们决定了,是多数人的意见,可是如果不合张书记的意,他也可以推翻。”

    “那就没有党内民主可言了。”

    “按照我的理解,个人服从组织,少数服从多数,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这是一个领导极其普通的知识,可是要做到,是很不容易的。有几个领导,在实践中能做到这一点呢?”

    “是呀,这就看领导本人的思想作风和党性原则了。”

    ……

    次日,敬部长又召开了一个小型座谈会,参加者有在家的省委常委,还扩大了几位在职的部长。敬部长在会上说:“我们来调查研究,请大家就目前省委领导班子的情况,谈谈意见。”

    会议是侯贵卿主持的,他说:“敬部长这次来我省调查研究,找了很多同志谈话,开了多次各种各样的座谈会,在多次会议上,对我们的工作,做了极其重要的指示。这些指示,在我省今后的工作中,必将发挥重大推动作用,今天敬部长又找大家开会,希望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敬部长说:“对对对,你们侯书记讲得好。有什么意见讲什么意见,不管他的地位多高,官儿多大,都可以批评。”----

    敬部长在省里这些日子,表面上省委和省政府机关平静如水,实际上私下里无不议论纷纷,谁不知道敬部长这次的考核,是为下一届党的全国代表大会的人事安排做准备呢?大家又进一步了解,从敬部长的态度看,侯书记的“行市”看涨。人们常说“四化加一化不如上边有人替你说话。”这“四化”中的年轻化(年龄),知识化(文凭),专业化(在大学所学专业)都是硬指标,只有革命化是难于量化的软指标,所以“上边有人替你说话”更重要。侯副书记上边有老子,看来这些日子对敬部长的工作做的差不多了,本省未来的天下,肯定是姓侯的了。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发言,讲些什么?谁心中没有个“小九九”呀。大家可惜的是,张书记在这关键时刻救人去了,这种偶然,对张书记是绝对不利的……

    会议上,大家也讲了不少这几年全省的工作成绩,也讲了不少张书记的长处,但讲工作中的缺点和失误也不少,在讲工作中缺点和失误的时候,都用的是“我们”,谁也没有点张敬怀书记的名字,但谁都可以听出,是针对张敬怀的。……

    敬部长完成了考核任务,就要回北京了。临行前,侯贵卿要敬部长在家里吃顿便饭。在侯贵卿家里,他见了菁菁。

    敬部长说:“我来好多天了,你这个’西施‘怎么不来见我?是装病,是害羞?”

    菁菁说:“张伯,不是不想见,想得很呢。可是你们这些”大员’,来干什么,我们也不知道,敢来见您?不得避避嫌呀!“

    敬部长哈哈大笑,不客气地说:“我还没有吃饭呢。”

    侯贵卿说:“正好,我让厨师刚从乡下买来些土产,新鲜的。”

    敬部长高兴地说:“好好好。我到下边,就是反对大吃大喝。你们花公家的钱,一张纸条,报销项目是‘招待我敬某人’,将来搞廉政,一查账,我就说不清了。”

    “今天是在我家,咱们吃星星,喝月亮,都没有关系,不花公家一分钱嘛。”

    敬部长说:“我就反对那些礼仪性的东西。‘钦差’还没有出京城,六十里快马就报告了官员到达的日期。于是,准备行营,打扫大街,旗锣伞扇,清静回避……我们这次来,是到各地搞点调查研究。”

    菁菁忙让上菜上饭。说着,水煮毛豆,新鲜苞米,南瓜,地瓜,芝麻烧饼,小米绿豆粥……端了上来。

    最使敬部长高兴的是,侯贵卿拿出来一瓶“杜康酒”,他一面看瓶子上的商标,一面赞叹着说:“这是我们家乡的好酒,有谁不知道曹操的名句‘何以解忧,惟有杜康’呀!”

    侯贵卿笑着说:“现在有两种品牌的‘杜康’,一个是河南品牌的,一个是陕西品牌的,两家为了争这个品牌,都说是自己‘挖掘’出了当年的‘秘方’,生产的是当年曹操饮过的真正的‘杜康’。其实,现在的‘杜康’都是蒸馏酒。而蒸馏酒的发明,是宋朝末年以后的事。以前的酒,都是米酒,像《水浒传》中描写的,武松一次喝十八碗,也是米酒类。他们挖掘出来的,哪里是曹操当年饮过的‘真正杜康’呀!”

    敬部长说:“你懂得可真不少,管他什么真假,这杜康酒就是好喝。”

    侯贵卿接着又说:“这个诸葛亮真不简单,湖北省襄阳有一个‘卧龙岗’,河南省的南阳,也有个‘卧龙岗’,在解放前两地就争论,说自己才是真正刘备‘三请诸葛’时的卧龙岗。”

    “有意思,有意思!”敬部长说“我就不客气了。”说着自己打开,倒了一杯,一饮而尽。一面饮酒,一面夹了一箸菜说:“我要警告你这个小侯,侯书记!在我们考核时,大家对你的反映也不少呢。”

    “要做事,就会有不同意见,有不同意见就会有反映。老农们说得好:听拉拉蛄叫,就不种地了?”

    “对的,对的!身正不怕影子歪。群众有意见,有反映,不要影响你们的工作的积极性。”敬部长赞许地说。

    “我理解,我理解。我现在一心只想搞点事情。不做点事情,怎么对得起党和人民的信任!其他,都不是我追求的目的。”----

    敬部长告辞时,侯贵卿说:“忙了这么多天了。我建议敬部长明天休息一天。”

    “听你的!”敬部长满意地说。

    侯贵卿介绍:“市郊有一个金佛寺,寺内有一尊四百吨重的大佛,世界第一。

    说是金佛,实际是铜铸的,外面贴了一层金箔,带底座十八米高。是本市一个旅游景点。敬部长去过没有?”

    敬部长说:“听说过,但没有去过。过去一出来,就是忙工作,来去匆匆。”

    “明天我陪敬部长轻松半天,好吗?”

    敬部长又说:“听你的。”

    侯贵卿回到家里,司秘书也回来了,他问:“你那几个朋友怎么样?”

    司马仁答:“宴请他们一次,还送了纪念品。人家帮助咱们,我们要对得起朋友。”

    侯贵卿轻轻拍了他的朋友一下肩膀。

    侯贵卿又说:“明天敬部长要去金佛寺参观,你今晚安排一下,既要游人如织,又不要出安全问题。你和公安局共同商量着办吧。”

    “我办事,你放心。”司秘书也回了一句。

    “可不兴搞‘回避’‘肃静’那一套,敬部长烦!要搞得热热闹闹的,还要保证安全!”

    司马仁说:“我知道”

    “敬部长那几个随行人员怎么安排?”侯贵卿又问。

    司秘书答:“他们去过此寺,不想再去了。他们和敬部长说了,要利用这一天的时间探亲访友,敬部长也同意了。”

    “你可安排得让他们满意呀!”侯贵卿又嘱咐。

    “你放心吧。我会领他们到一个好玩的去处,让他们玩个痛快的。”

    “那好。”侯贵卿说。

    司马仁又和省市公安局忙乎了大半夜,黎明才睡了一会儿。次日,吃过早饭,一起去金佛寺,夫人菁菁也前来陪同。

    今天是司马仁亲自开车。行前敬部长问:“你们这个‘司机’能保证安全吗?”

    侯贵卿痛快地答:“开车技术不过硬,我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让他开,出了事故,我们怎么向中央交待?司马仁秘书是经过考试,有驾驶证的。”

    敬部长也引用了一句名言:“好,‘你办事,我放心’。”

    说着,汽车缓慢地开出市区,沿着一条柏油马路,向前疾驰。只用了四十分钟,就到了金佛寺。此时正是中午十点来钟,寺内已经挤满了游人,外面排着买票的长队。司秘书去买了票。敬部长也和他们一起排队入寺。一进寺门,迎面是一个广场,中间放着一只铜铸高座香炉。游人不断往香炉中投入一把一把的柱香,烟雾缭绕。穿过一道门,后面就是“大雄宝殿”,两边是十八罗汉。释加牟尼双足盘坐在莲花宝座上,金光闪闪,幢幡低垂,宫灯掩映……如此等等。

    敬部长见得多了,觉得没有意趣。一走一过而已。大雄宝殿后面的那个院子甚为宽敞。有一群参观游览的学生,一见当敬部长走近,就有人高喊:“敬部长,敬部长,敬部长,你们看,这是不是敬部长呀?”

    于是一帮小学生围过来,又有孩子叫喊:“是,是敬部长!是敬部长!敬部长,您好!祝你老人家健康长寿!”

    敬部长抚摸着一个孩子的脑袋:“你们怎么认识我?”

    一群孩子齐答:“我们常常在电视上见您老人家!”

    又是孩子们齐喊:“祝敬部长健康长寿!”

    敬部长好不高兴:“谢谢小朋友!希望你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孩子们齐喊。

    这时一个穿着黄袈裟的老和尚挤进来,对敬部长来了一个双手合十,说:“失敬,失敬!事前我不知道敬部长前来,未曾迎候,失礼了!”接着自我介绍:“我是本院的住持,请敬部长赐缘,到小斋一坐。”

    敬部长说:“不客气,不客气。”高兴地随着老和尚到一间清洁的小室。室内早已准备好香茶。敬部长问了有关佛家的一些问题,老和尚一一作答。他讲了一些佛经、佛法中的道理,也就是佛门的人生观、世界观和他们的哲学理念。敬部长听了更为高兴,说:“有意思,有意思。我参观过不少寺庙,像这样和您这位长老攀谈,还是第一次。长了不少知识。”

    此时一个小和尚早已经准备好文房四宝,老和尚说:“请敬部长一定挥毫,给敝寺留下一幅墨宝。”

    说:“我这字写得不好。”

    老和尚说:“敬部长不必过谦。敬部长是书法家。能够得到敬部长赐的一幅字,是本寺的荣幸,我们将当做传寺之宝,珍藏起来!”

    说着亲自打开一张宣纸,并沾饱墨汁:“请挥毫!”

    敬部长站起来,看着窗外群山环抱,满眼苍松翠柏,随即挥笔写了四个大字:

    胜似仙境

    题就上款和下款,将笔掷在一旁,笑着说:“写得不好,不好。”

    老和尚不断赞叹:“好好好,笔力遒劲,布局雄伟!”

    ……

    又谈了一会儿,老和尚说:“敬部长来此一游,实属敝寺之幸。已经准备好几样素斋,敬部长务必不要推辞。”

    敬部长说:“来了就要打扰?”显然是答应在此就餐了。这正是司马仁的安排。

    “这是敝寺的光荣!”

    接着到了一间敞亮的房间。一桌素餐早已摆好。

    ……

    往回走时,敬部长说:“不虚此行,不虚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