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长宜抬起头,看着江帆,又看看大家,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他说道:“说良心话,我现在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呢,脑子还有点蒙,原来今天这个会是冲着我开的…”
江帆打断了他的话,说道:“长宜同志,今天这个会不是冲你开的,我们是冲着问题开的,这一点你要理解,说起来该检讨的是我,这样的会,我们就应该经常召开。我们的工作千头万绪不说,体制决定任何一项工作都是党政交叉管理、共同参与,难免会有意见不一致的时候,民主生活会就是解决矛盾、统一思想最好的形式,既然组织上设置了这么一种会议形式,就有其存在的必要,事实上也的确有必要。以后这样的会议我们要经常召开,遇到问题,不乱大小,都应该在这里解决,而不是节外生枝、互相猜忌、心存不轨、背后使绊子!这些不健康的东西,绝对不能在我们这届班子中出现,对待矛盾和问题,大家要开诚布公,光明磊落,公开交流、正面交流,杜绝背后嘀嘀咕咕,杜绝背后说三道四、挑拨离间!我们每一个班子成员,每一个党员,都要自觉鄙视和抵制这种不正之风,我也希望我们在座的各位领导能带头垂范,不学长舌妇,不做长舌妇,不与长舌妇打交道。”
江帆说道这里,表情严肃,语气严厉,他看了一下全场,说道:“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是针对长宜同志的疑问有感而发,也是我私下跟同志们交流的时候经常强调的,我之所以在这个会上再次公开地、郑重地强调这个观点,就是有利于班子成员间的内部团结,有意见讲在当面,话说透无忌。凡事不能讲在当面的意见,都不值得尊重,更不值得重视。今天家实同志就做得比较好,我们大家应该向他学习。我即兴发挥的这几句话,希望长宜同志打消顾虑,不要有其它想法,这是一个健康的会议,不是针对哪些人召开的。”
江帆这即兴强调的几句话分量太重了,与会的同志们谁都听出了他的针对性,似乎是接着彭长宜的话茬说的,却非常有针对性。这种针对现象而不是针对什么人说出的话,掷地有声,正大光明、正气凛然,他不但强调了这些不正之风是组织纪律所不允许的,还从人格、道义上对这有这种毛病的人进行了贬损,尽管他说得很重,但这是一个党内特殊的会议,大家还是能够接受的。
彭长宜的话被江帆打断后,故意沉默了。
大家都看着他。
江帆说道:“长宜,请你继续发言。”
彭长宜这才抬头说道:“刚才江书记讲得很好,我本人坚决拥护,也赞成经常召开这样的会议。因为冷不丁出现这样一个场合,又是针对那天奠基仪式上出现的问题召开的,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所以难免有点不了解,请江书记和在座的各位原谅。上午接到开会通知的时候,我还在辉威公司工地,我还有些不理解,这么忙,开什么民主生活会呀?听了刚才三位领导的发言,我这才意识到,这个会太有必要开了,磨刀不误砍柴工,就是我们一天不干工作都值,因为,这个会是消除误会、团结人心的会议,有利于我们今后各项工作的顺利完成。我非常感谢殷书记能在这样一个场合下将自己的意见和盘托出,说真的,我个人很感动,我这个感动不是一上来就感动的,是听了江书记刚才强调的几句话,才感动殷书记此举是值得我彭长宜本人学习的,有一种想掏心窝子说话的冲动…”
彭长宜说道这里,无论是表情还是口气表现得都很真诚,真诚得让你都不能怀疑。深知彭长宜的江帆听了后,忍不住想笑,但他是不能笑的,就极力忍住,暗暗咬着嘴唇,没让笑容出现在嘴角。
殷家实看着彭长宜说道:“你理解就行,别有什么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更没有个人的企图,本来就不是偷着摸的事,公开讲总比背后讲强吧,江书记反复强调了这个问题。”
彭长宜看着他,坚定地说道:“我非常理解,我刚才就说了,从我个人角度来说,我很感动,因为我们在这样一个公开的、正当的场合下交换意见,这非常好,我相信在座的大家都会跟我有同样的感觉,我个人欢迎这样公开提意见的方式,我也希望我们民主生活会真正起到互通有无、批评与自我批评的作用,有利于团结,有利于今后的工作。”
彭长宜说道这里,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本上的记录,说道:“事情的经过刚才两位领导都说了,我就不再赘述,我就重点回答殷书记关于我在背后制止出动警力的问题,其次,再向大家介绍一下那天我回来后到底都做了什么。”
彭长宜抬起头,说道:“先说第一个问题,那天上午,我在开会的时候,就接到秘书小梁的短信,得知奠仪仪式现场出现了问题,中途休会的时候,接到公安局褚小强的电话,他的确是征求我的意见着,问我是否出动警力干预。也可能有的同志会有这样的疑问,为什么褚小强会征求我的意见,我想,一是因为政府这边我是分管领导,再有,可能是因为我了解情况,褚小强这个人一贯以工作作风稳健、扎实著称,他接到殷书记的电话,可能认为不妥,但自己又不了解工厂情况,更不能轻率做出决定,这才征求了我的意见。老实说,我当时真的是连喯儿都没打,就否定了出动警力这件事,因为事情紧急,而且我当时开会只有十分钟的休会时间,根本顾不上跟殷书记交换意见,现在想来不怪殷书记有这样的认识,是我的失误,在这里我向大会检讨。”
彭长宜说道这里,站起身,向正前方鞠了一躬。等他都坐下了,人们才反应过来,给他鼓掌。
彭长宜继续说道:“但是,我绝对没有晒领导的意思,我的确认为不宜激化矛盾,我考虑更多的是本来已经做好了工人的思想工作,突然之间工人们变卦,这里应该事出有因,在我们还不明白真相的情况下,激化矛盾显然是不明智的举动。”
说到这里,彭长宜以加重了语气,他发现,低头做笔记的江帆,暗暗点了点头。
这个动作,给了彭长宜鼓舞,他继续说道:“另外我听出,在现场的工人也没有过激的举动,我们出动防爆队伍也师出无名,退一步说,事情真的闹大了,收拾局面的还是我们这些人。所以,我没有故意要出领导丑的意思,半点都没有,我没有这样做的主观和客观动机,到省里开会,是市委临时决定的,江书记跟我谈的,本来这个会议也有我参加的份儿,我对于没能出席会议并没有丝毫的个人情绪,可能我没在当地电视上露脸,但我在省里露脸了,所以,我不可能有意见。再有,那天事情都赶到一块了,肯定我和鲍市长要分开行动的,不是我留下就是他留下,我没有理由认为这样的安排有什么不妥,所以刚才鲍市长说对此感到不好意思,我认为没必要,也不存在什么不好意思,就是那天换了我,该出的事也会出,因为我们事先并不知情。”
鲍志刚听到这里不由地点点头,表示认可。
彭长宜又说:“下面,我再解释第二个问题,也可以说是跟各位领导汇报一下那天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为什么我没出现在现场,在说这个问题之前,我还要说几句题外话。之前,我从没有跟任何一个领导单独汇报过事情的经过,不是我不想汇报,是的确没有时间,我这四五天来,一直都泡在棉纺二厂的家属区里了,之前,我曾无条件答应工人们提出的各种条件,是因为尽快让他们散去,但和辉威公司的代表坐下来真正谈这些条件的时候,又感到有几条有些过分,这就需要来回协调…具体细节我就不在这汇报了。”
彭长宜顿了顿,扫视了一下全场,说道:“当天围堵工地现场这件事对我也是个教训,我就是太急于求成了,没有及时捕捉到有可能发生的危机,其实,现在想想,事件的发生,不是没有先兆,是有先兆的,好几个工人代表的行为和言谈是反常的,这个问题李云忠也跟我透漏过,但却没有引起我的注意,所以接下来的工作我就不敢马虎了,毕竟,这是我们的涉外企业,再也不能出现这样的事了,我之所以这样说,就是想说明,那天发生的事件是偶然也是必然,那么,我从省城回来后到底在背后都做了什么呢…”
于是,彭长宜就真实地复述了一遍那天发生的事情经,他没有隐瞒跟董福生的同学关系,也没有隐瞒私闯董福生民宅的过程,他越说越起劲,越说越激动,心想,他妈的,终于我有个机会公开表表辛苦了!
彭长宜把他从省城回来后“胁迫”董福生到现场的事在会上做了一个比较详细的汇报,他不厌其烦,讲了每一个细节,直讲到回到机关,叮嘱大师傅,给同志们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饭,才结束。
这个过程几乎是一口气讲完的,抑扬顿挫,娓娓道来,合情合理,这个会,到成了他的表功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