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晴急了,说了好多这个剧种的长远意义和实际意义,直说得口干舌燥,将提前恶补的那点有关北河调的前世今生都说了出来。

 闵副厅长手托着腮,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说,听着听着就若有所思了,等舒晴告一段落的时候,他当着曾经的戏曲老师说道:“不愧是搞理论研究的,你刚才说得话就是一篇地方戏曲的学术论文。”

 舒晴听他这么说就愣住了,她不知道他怎么把她说的话当做了学术论文。

 还是老戏曲家见多识广,立刻就悟出了什么,说道:“你是不是为那篇论文…”

 老师的爱人没说完,就被闵副厅长制止住了,闵副厅长说:“这样,小舒,钱的事先不说,你先帮我完成一个任务,写一篇咱们省地方戏剧保护与发展的论文,等你把论文写出来,咱们再说你的事怎么样?”

 舒晴不解地看着他,说道:“您什么意思,我是搞政策研究的,哪懂戏曲啊?”

 闵副厅长放下托腮的手,往椅背上靠了靠,说道:“尽管你是搞政策理论研究的,但我相信什么样的论文你都能对付,谁不知道你的水平?”

 舒晴面露难色,说道:“真的不懂,我写不了,再说了,我现在在亢州挂职锻炼呢?”

 闵副厅长站了起了,倒背着手在屋里踱着脚步,他站在前辈面前,说道:“前辈,没办法,这点小事她都不帮忙,戏台的事…”说着,双手一摊,遗憾地说:“恕晚辈无能为力了。”

 舒晴其实早就知道他的用心,但因为他不明确条件,所以就没有答应他,这会听他这么说,就赶紧说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写了这篇论文,戏台资金的事就能落实?”

 闵副厅长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老师,说道:“你可以不写,尽管我没有什么文化墨水,但在省内找个枪手还是不成问题的,兴许两瓶酒就能搞定。”

 舒晴笑了,说道:“两瓶酒能搞定,这样有可能,但是他未必能在国家戏曲杂志给你发表,据我所知,如果能在国家级刊物或者杂志上发表,是计入个人全年实绩考评中的,那么无论是职称评定还是破格提拔都有好处。”

 闵副厅长笑了,说道:“你能发表吗?”

 旁边老师的爱人说道:“她19岁就在求是杂志发表文章了,现在是政策研究室副主任,只要小舒同意给你写,那肯定就能发表。”

 舒晴说:“我不但能给你发表,还能让目前当红的戏曲界泰斗级的人物给你推荐,怎么样?”

 闵副厅长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说道:“真的?”

 “真的。”

 “你如果真的能让泰斗级的人物给我推荐,那么北河戏台的事,你就朝我说。”

 舒晴说:“论文的事好进行,我晚上回去就先研究资料,一两天就能给你写出来,然后我就去北京联系发表的事。只要我答应你,就一定会把事给你办漂亮了,保证让你露脸,而且风风光光,只是修建戏台资金的事比较紧迫,目前这一项内容算我挂职期间一个很重要的考核内容,我能否圆满完成挂职期间的所有工作,直接决定地方组织部对我的鉴定结果。”

 “哈哈哈。”闵副厅长仰头大笑,说道“小意思,小意思,你需要多少钱?”

 舒晴咬了咬牙,狠着劲,伸出五根手指,说道:“五十万。”

 “哈哈。”闵副厅长笑了,说道:“年纪不大,胃口不小,去年给阆诸一个县建戏台,人家才花了二十万不到,当然他们那个是简易的,但你一张口就敢要五十万,是不是富余下来的钱想干别的?”

 舒晴说:“亢州跟阆诸不一样,亢州人工费很贵的,而且是照着清初时期的老戏台修建的,里面有许多古建的技术活儿,要专业古建队伍,费用自然就上去了,我跟您说五十万根本就不够的,当地政府肯定是要补贴的。”

 旁边的老前辈也说:“现在建筑只要一涉及到古建,造价肯定就上去了。”

 闵副厅长说:“五十万不行,太多,别说我一人说了不算,就是算也给不了你五十万。”

 舒晴说:“戏台建好后,我们可以戏曲协会的名义,组织一个全省地方戏曲调演怎么样,这笔钱我们出。”

 “你可真会讨价还价啊,那也不行,这样,我给你三十五万,怎么样?”

 “不行,缺口太大了,跟没给有什么区别?”舒晴不满地说道。

 闵副厅长想了想,说道:“要不再给你加五万?”

 旁边老戏曲前辈说道:“加五万跟加十万有什么区别,这点钱在上边不算什么,但是到了基层就是大数目了。”

 闵副厅长狠狠心,说道:“看在论文的份上,我答应你,五十万,但是我答应不算数,周一要上报厅领导,还要全体班子成员通过才行。另外,你要在周一前给我一份详细的情况报告和申请资金支持的报告。”

 就这样,舒晴在省里马不停蹄,连夜写了两个报告,第二天又请老师及爱人吃了一顿饭算做答谢,同时,又去省图书馆查阅了大量的全省地方戏曲资料,为闵副厅长的这篇论文做准备。

 等舒晴完成了一篇几万字的论文,拿到了省文化厅北河戏台专项资金申请的批文,已经过去了一周多的时间了。等她回到亢州的时候,心里顿时感到空落落的。那个之前用激将法,让她回省筹钱的人已经走了一周多的时间了。

 这里没了彭长宜,就跟一座毫无生气的宫殿一样。

 她手里拿着省文化厅的批文,这个批文,等同于一张五十万元的支票,她来到了彭长宜办公室的门前,宋知厚早就看见了她,迎了出去。

 “舒书记,您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

 宋知厚看了看她手中的文件,说道:“彭书记学习去了。”

 舒晴的心里很不好受,说道:“我知道,你把他房间打开,我去他书架上找本书。”

 宋知厚转身就拿起书记房门的钥匙,给舒晴打开门后,他没有跟舒晴进去。

 不知为什么,刚走进彭长宜的办公室,姑娘的眼泪就流出来了。她转身反锁好房门,走到彭长宜的大办公桌前,将带回来的批文放在桌上,抚平,对着他的座位,在心里说道:你激将我的事情,我做到了,这是我平生做得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也是我平生第一次给人做枪手,但很值!就像你说的那样,只要是为了百姓,卖多大的脸也值。五十万,是我迄今为止,接触到的最大数目的钱款,本想听到你的赞美,哪知,我回来了,你却走了…

 想她几天前去省城,就是抱着不破楼兰誓不还的决心,平生第一次单独执行那么重的任务,可以说,她之所以敢回省里去文化厅要钱,完全是因为他的原因,因为他的激将,因为他的坐镇,因为他的支招,他把这个过程有可能出现的情况,都给她分析遍了,所以她是有充分思想准备的前提下才去的省里,她对自己多少还是有点信心的,她可能达不到预期的目的,但总会有收获的。只要有收获,他就会给她喝彩,没有收获,他也会给她喝彩,因为,她努力了,只是没想到她居然大获全胜!

 大获全胜的她带着钱回来了,只是,给她喝彩的那个人却走了,而且是一年…

 想到这里,姑娘的眼泪又流了出来。

 她坐在每次来都会坐在的地方,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空荡荡的皮转椅,有些出神。不知从何时起,这个男人走进了她的心里,一个时期以来,尽管她有些抗拒自己的这种心理,但抗拒归抗拒,事实就是如此,她发现她已经无法再继续自欺欺人了,她的确爱上他了,爱上了他身上的邪气,正气,诙谐幽默,睿智热忱…爱上了他的所有。

 尽管孟客跟她说过他跟一些女人的故事,这些女人中,有省报的记者,有他准备结婚的对象,当然,外界还有另外一些传言,那就是在他的心里,一直默默地爱着一个人,这个人是无人能取代的,他之所以这么多年都不结婚,其实就是在等这个人。

 人们往往说,得不到的是最珍贵最值得怀念的,但舒晴不这样认为,她认为,那是得到的不够好,或者是不够投入,试想,现实中如果有一个足够好、足够让他倾慕、让他触手可及的女子,他还会放着实实在在的人不爱,而去迷恋内心的那个不可能的她吗?况且,那个她早已有所属。

 她对自己是有信心的,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姑娘感觉到,尽管他没有任何的表示,但是他不排斥她,不讨厌她,甚至,还很乐于和自己探讨某些问题,最让她感到有信心的是,他买的那块文化石,本来想当做礼物送给他的两位好朋友,当然,其中一位是他内心一直驻扎着的人,当时她就认为送这个不合适,给他说了理由后,尽管当时他没有立刻表示采纳她的建议,但是第二天,他把这块石头送给了老顾,说明他对自己的建议是认可的,只是碍于面子不好当面跟她表达而已。

 她相信他会对自己注意的,这次,她就做到了,她没有让他失望,但是,她却无法当面听到他的赞扬声,或者是变相的赞扬,或者是更进一步的鼓励,或者他还很有可能说:呵呵,这点小事对于你们省委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毛毛雨啦!

 但眼下她能做的只是把批文放在他座位的正前方,而他,却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