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一向没得吃都有得说的彭长宜,看着全场一下子缺了那么多人,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居然说不出话来了。

 在座的三源县所有中层以上的干部们,都感觉到了彭长宜一时语塞的心境。三源,经历了这么大的事件,这恐怕在历史上都不曾有过,有那么多的领导干部被专案组或者是纪委的人找去谈话,回来的人却很少很少,眼下,正处于一年之中最关键的时候,许多重要岗位上的领导干部都缺席了,这怎么能不让一向以抓工作为重的县长心情沉重?

 事出后,邬友福没有开过一次常委会,更别说全体干部大会了,如果彭长宜召集召开常委会,唯恐被人诟病,所以,他以召开全年工作汇报会的名义,召开了这次全县副科级以上的干部大会,他知道,眼下干部队伍需要是鼓劲,是振奋精神,而不是在那里惶惶不安。

 全场安静极了,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他们这位年轻的县长,彭长宜低头又看了一眼签到表,稳了稳心神,沉重地说道:

 “同志们,我相信大家此时的心情和我一样,沉重,眼下,可以说是到了三源最困难的时候,关于不久前发生的事我不想多说,相信上级组织部门和上级的司法机关会给三源一个交代。今天开这个会,我只想跟说一个意思,想明白无误地告诉大家:一定要抓工作啊同志们!”

 “眼下,尽管三源遇到了困难,甚至是前所未有的困难,但是,生活还要继续,日子还要朝前奔,我们的工作还要继续抓。”

 他停顿了一下,扫了一眼全场,说道:“抓工作,抓好你的本职工作,是我们当前必须做、唯一能做的事,我不知道同志们有没有这样的心情,现在,能有工作做的人,应该是幸福的人,什么时候要是连工作都不让你做了,你想想会是什么后果。干工作,是我们都不吃亏的事!”

 说到这里,他突然把声音提高了八度,声音之大,口气之重,把人们都震住了,随后,无论是台下还是台上,都响起了掌声。

 彭长宜只想发泄一下自己郁闷的情绪,没想到得到了全场的呼应,他有些激动,继续说道:“我这个人啊,处长了大家就知道我的脾气秉性了,如果一天没有工作干,我的心里就发虚,就会心里没底,唯恐一觉醒来上级就不让我干了,为什么?因为我闲了一天,所以,今天我也在这里郑重地要求你们,闷头做好眼前的工作,不关自己的消息少打听,少传播,只能抓工作,你的内心才充实,才有底气,说话才硬气。同志们啊,我们没干完的活儿还有继续干,我们年初定的所有工作不变,我们不能等不能靠,要继续加把劲,完成我们年初的既定目标。下面,我明确一点,局长不在的单位,有书记的书记要牵头,没有书记的常务副局长要牵头,回去后,要在第一时间召开你们本部门工作会议,要将你们的会议纪要送到政府办一份,我要看看都有哪些单位动了起来。”

 他又环视了一下全场,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真诚地说道:“同志们,我知道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也理解大家的心情,我在这里跟大家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如果你真的有问题,真的吃了不该吃的,拿了不该拿的,就请你主动一些,主动跟组织坦白,争取从宽处理。所有的家长都不会虐待主动来认错的孩子的;如果你没有问题,那就请你安心地、踏踏实实地工作,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今天,我强调一下纪律,那就是,管好自己的嘴,少散播小道消息和一些不实的消息;管好自己的腿,少扎堆少聚会;还要管好你本单位的人,带好你的队伍。我们现在掐着手指算算,离年底还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一眨眼就年底了,你们这些科局长们、乡镇领导们要认真对前一段的工作做好回顾和总结,看看有哪些工作目标还没有完成,没完成的要抓紧,所有有工程的单位,一定要抢抓工期,加班加点,做好本年度的工作,提前规划好明年的工作。”

 说到这里,他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同志们啊,你们中间大部分可都是三源本地人,你们比我会更加热爱三源的这块土地,比我更希望她一天比一天好,大家努努力,加把劲,今年定的任务争取在今年完成,绝不拖到明年。今年完不成任务的单位,一把手要跟县委县政府讲清完不成的理由,我们的博物馆工程、村村通工程,这些都要在头上冻之前完成,尤其是村村通工程,上冻之前完成不了的,要规划好,组织协调好,以利于明年顺利开工,我提议,我们的县人大要组织人大代表,要发挥检查监督的职能,对年初制定的各项工作来一次大检查,逐项逐项地检查落实的情况,完不成既定工作的要写出书面理由,澄清原因。最后,我彭长宜拜托大家了——”

 说着,他站起,深深地给大家鞠了一躬,全场的人都热烈地鼓掌…

 从他们那热烈的掌声中,彭长宜似乎看了一种决心和力量,他的心稍稍放下了许多。

 三源县的报纸和电视台把这次会议称作鼓劲会,动员会,想想也不为过。

 会后,县人大果然组织了人大代表下基层的活动,几个人大常委会的主要领导,分别带队下去检查年初制定的工作完成情况的时候。各单位也都继续动作了起来。

 就在这个会散后不久,陆续又有人被叫去谈话,其中就包括原土地局副局长、现任矿务局副局长褚文。

 彭长宜得到这个消息后马上叫来了褚小强,问道:“你爸爸的问题你了解吗?”

 褚小强低着头,半天才抬起头说道:“据我所知,他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他这个人生性胆小,一辈子都怕得罪领导,怕得罪邬友福和葛兆国,从我参加工作那天起就反复告诫我,无论做什么,一定要和县委保持一致,不然就没有好果子吃,这也可能激发了我的叛逆心理。从无名尸到整顿矿山,他几乎天天骂我,唯恐我得罪了他们。二黑的事出来之后,我问过我妈妈,爸爸往家拿回过大宗钱没有,我妈说,除去工资外,从来都没有往回拿过钱。我说那么他在外面有小金库吗?妈妈说这一辈子了,他有几根肠子都她清清楚楚,就他那胆子,不敢背着家里弄小金库。如果说我爸得了他们多大的实惠,我也不相信,他唯一的实惠就是他当了副局长,我被提拔为警队副队长,除此之外应该没有什么,再说,他们也用不着给我爸好处的。根本不需要去攻我爸的关,如果我爸有问题,也就是不敢坚持原则,唯葛兆国的马首是瞻,只要葛兆国说的话,他不敢违抗。经济问题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一辈子了他们俩就攒了那几万块钱,还说是给我结婚用的,后来我把钱重新给我妈还回后,我爸前两天还跟我妈要两万块钱,说是给葛兆国的家送去,怕葛兆国的孩子和老婆受屈,我妈没给,说没有必要。所以,我感觉他在经济问题上应该没有什么,不过也说不好,找他谈话,肯定有找他谈话的理由。”

 尽管褚小强这么说,但是彭长宜明显看出他内心的忐忑,毕竟,他爸爸做的事情,他未必清楚。想到这里,彭长宜说道:“小强,可能父辈的事情你管不了,我只希望你不要受到影响,振奋精神。矿山还有许多善后工作我们要做,你还要用心排查,看看还有哪些不稳定因素,二黑的余党是否肃清,有些事,我们也不得不防。”

 褚小强抬起头,看着彭长宜说道:“县长,放心吧,这块工作我会尽心的。”

 彭长宜笑了,说道:“说点高兴的事吧,那天,见到窦政委是什么心情?”

 褚小强摸了摸后脑勺,说道:“小百姓见了大领导肯定是有点紧张。”

 “呵呵,只是这一个原因吗?”彭长宜别有用心地说道。

 “就是这一个原因,没有其它的。”褚小强摇着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