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理解部长,跟他这几年来,每次调整干部时,远不像他说的“扒拉”那么简单,说不定要死多少脑细胞呢?
在别人眼里,他似乎掌握着众人的官帽子,其实,真正拿大主意的还是市委书记,他也只是在副科这个级别上安插一些自己信得过的人。碰上丝毫不放权的书记,组织部长就捞不到什么好处了,但是会比较轻松。随着樊文良对王家栋的倚重和依赖,他这个组织部长就明显累多了。
头天上午,樊文良跟王家栋说起去深圳参观考察的事时说道:“家栋啊,有件事我得跟你碰碰头。”
“书记您说。”樊文良坐正了身子。
“开发区估计很快就能批下来了,江市长最近一直往省里和北京跑这事,如果真的在今年批下来的话,咱们就得提前调整乡镇级班子了,为这事我也想了很久,这样吧,如果你手头上没什么要紧的事,就先停停,尽快拿出个方案来,要把每个单位班子构成都列出来,具体到人头上,咱们先做到心中有数,别到时抓瞎。”
“行,您有什么特别指示吗?”
“先按你的思路弄,到时再碰。”
“好,我尽管拿出方案,给您作参考。”每当樊文良让组织部拿调整方案时,王家栋都会说这句话。
樊文良说:“不急,出来后你先放着,等到了深圳咱们找时间再碰,我明天去北京,估计走两三天。家栋啊,我上次去省里的时候,听说像咱们这样的县级市,还要配备一名副书记,这毕竟是好事,我在省里也拖了关系,并且跟市里也表明了意思,最好不要下派干部了。等考察回来,你也往上跑跑。你的事一天不落地我心里一天不踏实。”
王家栋听后很感动,他几乎嗓子都沙哑起来了,说道:“书记,家栋我一个工人出身,能有今天已经很满足了,没想到又遇到您,更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事,我如果再推辞的话就是虚伪了,什么都不说了,家栋的事拜托您了。”
樊书记点点头。
按说像调干部这种事,对于王家栋来说不是难事,他吃的就是这晚饭,哪个干部怎么回事他一清二楚,但是显然他的心思不在这上面,除去樊书记跟他说了那个事外,书记还意外的问起了儿子王圆的公司经营的怎么样,顺利吗?
这使王家栋心里就一激灵,要知道樊书记不是个爱打听是非的人,也不是多话的人,他突然问起儿子的公司,是不是他听说到了什么。
其实,对于儿子办这个公司,王家栋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后来儿子反复游说,又正赶上全国上下大办公司,就连政协老龄委这样的部门都有挂靠的公司。儿子说他响应的是中央的号召,不但能创税,还能安排下岗职工,一举多得。他最后能做的只是反复说一定要守法经营,千万不能胡来,出了事他自己兜着,另外不能打着他的旗号招摇撞骗。
联想到彭长宜前段给他看的信,尽管那次是虚惊一场,后来查实的有个皮包公司刻印了王圆单位的公章和合同章,后来听说这样的皮包公司在亢州有的是。举国上下大搞公司,这对经济繁荣确实起到了促进作用,但是也出现了良莠不齐的现象。从其它地方出现的经济诈骗案来看,大都手段原始,基本属于明坑硬骗,智商并不高。
自从那次事件发生后,他一直想找儿子谈谈,可是总是也没有合适的机会。在家里是根本谈不成的,有老伴儿在身边,说好话可以,说歹话她不爱听。再说,真能在家里跟儿子碰一面也是比登天还难。
只有一次给他打电话他回来的特别痛快,那就是叫丁一来家吃饺子那天,那小子,听说让他去送丁一,接到电话二十分钟不到就回来了,弄的老伴儿直跟他挤眼。
丁一是他特地留在组织部的大学生,这个女孩子具备一切传统审美标准,如果老天能够开眼,丁一能落到他王家栋的家里,那他这辈子就无忧了。
那天,他就跟老伴儿说道“嘱咐嘱咐你那宝贝儿子,既然有了喜欢的人,就少跟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老
伴儿埋怨他说:“你怎么知道那是不三不四的女人,哪个年轻人身边没有一两个追求者,小圆除去那一点缺陷外,没挑的,谁找谁烧高香。”
是啊,父母眼里都是自己的孩子好,但愿他的儿子别闯祸。自己的事,儿子的事,扒拉干部的事,交叉在一起,他就有些心事重重了,就想叫个助手来。他自然就想到了彭长宜。
自从彭长宜离开组织部后,王家栋就感到身边少了一只臂膀,原来一些机密的事只要跟他一说,他立马就能心领神会,而且也能给你办好。现在许多事情都要自己去办。这倒不是王家栋只相信彭长宜,他也希望能够把自己这份信任同样给别人,但是不行,不是靠不住,就是素质不够。
樊文良说他是官场校长,相当于黄埔军校校长,尽管他知道褒贬各半,但是也很为这样的雅号自豪。因为他深谙官场各种规则,更因为他时时刻刻注意和提携自己的人。但如果说他只提携自己的人似乎有些偏颇,他这次就跟樊书记建议,让寇京海顶了交通局副局长的缺。在常委会上提出这个人选的时候,范卫东脸色尴尬的难看,居然愚蠢的投了反对票。生生把个寇京海推到了自己的怀里!王家栋心里窃喜,心想你个老年痴呆!
久在官场为官的人,在享受权力带来的利益同时,还能享受到权力带来的快感,尤其是这种斗争的快感,有的时候胜过权力本身的魅力。
干部,位子,这些在他眼里不是具象的东西,说白了,就是亢州政坛这盘里的棋子,下好了皆大欢喜,下不好也和他无关,毕竟棋子放下去了,怎么走,走的过程中会遇到什么问题,这些都是变数,是不可预知的。
王家栋比别人高就高在棋子放下去之后,他还会时不时的观察指导一番,他希望他的棋子都能走好每一步,也希望这些棋子能够反哺他这个棋手,而不是跌跟头。即便跌了跟头他这个校长也是能帮尽量帮,黄金就是最典型的一例。这也是这么多年总是有人想整他但是总也整不倒的原因所在。因为他的棋子几乎遍布亢州政坛的角角落落,目前他仍然能够掌控棋局,等哪天掌控不了该干嘛就干嘛。
他的确占了职务很大的便宜,这些便宜有很大一部分家人都不知道,但是他也的确对得起每一个送便宜给他的人。当然,他也无数次的拒绝过这样的便宜,这个时候的情形无非就是两种,一种是的确不能沾的,一种是不忍沾的。
他有自己的原则和标准,他深深知道哪些便宜可以沾,哪些不能沾。贪的心理谁都有,而且极具诱惑力,但是明白怎么贪却是一个不小是学问。
彭长宜是他最为得意的弟子,他对他的培养,除去个人感情之外,纯粹是上升到为党发现优秀干部的崇高的层面上,是王家栋希望得到反哺的那个层面的人。在他眼里,彭长宜有一切优秀干部的潜质,他希望能在他能力范围之内,帮助他尽快成长。他也很看好江帆,怎奈江帆不是他这盘棋里的人,这也是他并不反感彭长宜跟江帆接触的根本所在。
“部长,您这里的每一个名字对外界来说可都是军事秘密呀?”彭长宜用眼扫了桌上的东西后说道。
“扯蛋,你知道的秘密还少吗?”王家栋掐灭了手上的烟。
“呵呵,那是,我是谁呀?不过您刚躲了多半天,外界就找您找疯了?”如果是别人彭长宜可能不会操心,但是姚斌和黄金他不能不帮忙给部长提个醒。
“找到你哪儿了?”
“是啊。”
“找到你哪儿的人不说我都知道是谁?”
“部长英明。”
“唉,沉不住气,不理他们。”
听部长这么一说,彭长宜的心里就有底了。
“长宜,找你来就是因为你熟悉全市干部情况,能帮我出出主意,另外,我最近一两天脑子很乱,眼睛也有些不舒服,写会儿就眼花。我知道所有的嘱咐对你来说都是多余的,但我仍然要说,绝对保密。”
“您放心,长宜不会透露出一个字。”彭长宜认真的说道。
“好,先从未来的开发区开始,这也是樊书记最关心的。”
彭长宜立刻集中精力,在信笺上写下了开发区三个字。
“经济技术开发区,主任孟客。常务副主任、书记,朱国庆。”说道这里的时候,王家栋打量了一下彭长宜。
彭长宜稍微一愣,笔尖停顿了一下,很快就在纸上写下了朱国庆的名字。
“副书记兼纪委书记,姚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