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副局长秦勇在惠阳饭庄的包间里请了董学斌吃饭。
秦勇这个人的背景董学斌不太了解,只知道他是省公安厅挂职下来的干部,分管巡警大队和交警大队,担子很重,跟党委中的排名也偏中靠前一些,表面上看,是个很有能力的年轻干部,也很有冲劲儿,似乎总想着要干出点成绩,这种急于立功急于证明自己的念头仿佛比董学斌还要重很多,是个实干派,总体来说董学斌对他印象不错,而且秦勇是跟自己年龄最接近的县局领导,“同龄人”间话也投机一些。
“董老弟,今天这顿饭是给你庆功的,没酒可不行啊。”
“哎呦,我酒量可真不成。”这是实话。
“那就开一瓶京酒,你们京城人习惯喝这个吧?度数也不高。”
等菜上齐,服务员将酒给他们倒满,董学斌就有点眼晕地看看杯子里那满满三两的白酒,叫苦不迭地端起杯子,敬了他一杯,“秦局长,我知道你酒量肯定不浅,我也不是跟你玩虚的,实话实说,我真就二两三两的量,我们国安当初有规定,不能过量饮酒,所以我也一直没怎么喝过。”
秦勇倒也没在意,“其实我酒量也不行,来,咱们随意。”
喝了一口后,秦勇笑道:“听说董老弟还没结婚?”
董学斌道:“嗯,一直没找着合适的呢。”
“呵呵,延台县可是出美人儿的地方,咱们县局里的警花也不少,董老弟不考虑考虑?实在不行的话,我让我爱人帮你介绍几个?”
“不用了,我觉得还是一个人过曰子好。”
“也对,哈哈,婚姻是坟墓啊。”
不是董学斌不想结婚,他也想找早曰成家让老妈抱上孙子,可谢慧兰和瞿芸萱那边的事儿却还一塌糊涂呢,董学斌想娶萱姨,可萱姨一直没给准信儿,他也想娶谢慧兰,但谢姐的态度一来是个问题,谢姐家里那边也恐怕不会同意,所以董学斌的感情真可谓是一团乱麻,而且被谢慧兰和瞿芸萱那么美艳的女人折腾过后,董学斌的眼界也高到了一定地步,别说什么警花了,就连胡思莲这个姿色还算不错的办公室主任,董学斌也根本看不上,跟谢姐萱姨一比,哪个女人还敢说自己漂亮?差距太大了!
“来,董局长,我敬你。”
下了基层,董学斌就有被人灌酒的准备了,知道这里的交流方式就是这样,一两下了肚,董学斌有点晕,二两咽下口,董学斌很晕,直到把杯子里的三两酒都喝了干净,董学斌已是再也喝不下去了,迷迷糊糊地捂着脑袋,眼皮一耷一耷。
秦勇这才相信董学斌的话,就不再敬他酒了,而是跟他聊起县局里的事儿。
董学斌晕归晕,可脑子还是比较清醒的,竖着耳朵听得认真。
不知是秦勇是真喝多了还是故意的,县局里很多表面看不出来的关系和事情秦勇都借着酒劲儿告诉了董学斌,比如胡一国对权力极为热衷。比如跟胡一国关系很好的副局长赵劲松特别好色,一直对办公室主任胡思莲有想法。比如向来跟着梁局长步调走的副局长龚宗文非常低调,没有什么上进的念头,只想在这个位置混到退休,等等等等。多亏了秦勇,董学斌对县局领导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当然,董学斌也不会全都信,很多事情还需要自己亲眼去证实。
出了饭庄,秦勇哈哈笑着开始套董学斌的话,玩笑地问他是不是有很大背景,不然怎么这么年轻就当副局长了。董学斌顿时清醒了一些,连说他能有什么背景啊。其实董学斌也确实没背景,谢慧兰有,但那是人家的背景,跟自己关系不大。
见问不出来什么,秦勇也就没多说,而是聊起了别的。
回到县局宿舍时已经晚上七点了。
董学斌一进屋就往床上一躺,揉着脑袋晕的不行。
铃铃铃,手机响了,董学斌也没看来显,接起电话一听,“喂?”
那头声儿一顿,接着传来瞿芸萱甜美柔和的嗓音,“喝酒了?”
董学斌佩服地呃了一声,“汗,我刚说一个字你就能听出来?”
瞿芸萱温婉地笑了起来,“姨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你快睡觉时是什么声音,你睡醒觉时是什么语气,你喝了酒以后是什么腔调,姨都再清楚不过了,今天有应酬吧?以后少喝点酒,那东西对身体不好,懂不?”
董学斌一嗯,“……你是不是想我了?”
“呸,一说话就没个正经,找揍了是不?”
“不想我你给我打电话?你也就嘴上逞逞能。”
“去死,姨找你有正事。”瞿芸萱好气道:“拍卖公司姨已经办起来了,专家那边,姨通过朋友联系了两个,员工招聘也差不多了,办公地点也确定了,现在唯一麻烦的就是第一批拍品,虽然现在已经有不少人联系了过来,表达了要上拍的意愿,可姨请专家看了看东西,都很一般,这个一般不是指赝品,只是说东西价值不大,比如民窑的小碗,三流画家的书法,没有特别显眼的东西。”
“那再找找呗,花钱收也行。”
“姨也是这么想的,第一次拍卖必须得打响,造出一点声势,可是现在的问题是,咱们办公司花了这么多钱,办公地点一年的租金,酒店会场的租赁,还要留出广告费等等,现在没剩下多少了。”
董学斌一琢磨,“主打的拍品要什么档次的?”
“这次办的是小拍,有个大几十万、将近一百万的古玩就行了。”
董学斌从床上坐起来,揉着眉心想了想,“……这样吧,我想想办法。”
“你要去捡漏?可你们县城这方面的资源太少了吧?”
“看看再说,萱姨,你等我消息吧。”
除了自己的仕途,董学斌现在最关心的就是公司的发展了,他的全部积蓄都投了进去,要是第一次拍卖没办好,再想爬起来就太难了,这可关乎到了自己今后的幸福生活,不能有闪失。
洗了把脸醒了醒酒,董学斌就拿着包出门找古玩店了。
延台县并不比京城那种文化中心,古玩行非常稀缺,赌石什么的更是没有,加上已经七点多钟了,好多店该关门的也都关了门,董学斌围着最繁华的县中心广场找了一圈,连带问了好多人,最后连古玩店的影子也没有看到。正当董学斌郁闷地走在大街上时,迎面突然有两个人骑着自行车过来了,正是胡思莲。
“咦,董局长?”胡思莲捏了电动自行车的闸,下车道:“这么巧?”
董学斌跟家属楼见过胡思莲旁边的男人,“胡主任和爱人逛街去了?”
胡思莲今天没穿警服,而是一身挺光彩照人的裙子,“呵呵,没有,我爱人单位组织了一个活动,我们跳舞去了,喏,就在广场对面的舞厅,董局长,您这是要买东西去?”胡思莲的爱人这时也下了车,他听老婆说了县局白天的事儿,所以对董学斌非常客气。
董学斌苦笑道:“我是想逛逛古玩店的,不过找了半天也没看见。”
闻言,胡思莲微微一笑,“董局长也喜欢古玩?那我陪您去吧,我记得这附近就有一家,现在应该没关门。”说完,胡思莲就转头看向丈夫,伸手道:“包给我,你先回家吧。”她爱人是个老实人,听胡思莲一说,就把手上挎着的女士手包递给了她,然后跟董学斌憨笑着告辞,似乎对胡思莲言听计从。
看到这一幕,董学斌无比感慨,心说当官的女人就是不一样,这男人要是比女人官小地位低,那说不得家庭地位也会发生改变,胡思莲一家不得不让董学斌联想到自己和谢慧兰的事儿,在相处过程中,谢慧兰可不也是一直强势地占据着主动嘛。
“胡大哥。”胡思莲的爱人也姓胡,董学斌道:“你要回去没事的话,咱们一起去吧,我这一来就打扰了你们两口子,怪不合适的,呵呵。”董学斌酒劲儿稍微醒了一些,知道自己要是单独跟胡思莲逛街,被有心人看到的话难免会传出些闲话,自己初来乍到,这方面必须得注意。
胡思莲可能也明白了董学斌的顾忌,就对着丈夫点点头,然后三人朝古玩店走去。
董学斌虽然没有谢慧兰和其他领导那么强的气势和威严,但他也有他的闪光点,那就是董学斌对人比较尊重,没有什么架子,他一口一个胡大哥,叫得胡思莲的爱人对董学斌好感大增,胡思莲见小董局长能这么尊重自己爱人,心中也是很舒服的。
宝轩阁,这是一家专营瓷器和书画的古玩店。
一进店里,董学斌就把目光锁定在了西边柜子里的一堆瓷器上。是的,董学斌可不懂什么书画,他的目标就是瓷器,那回跟谢慧兰在琉璃厂摔碎一个小碗从断口鉴定出瓷器的真伪,这事儿让董学斌尝到了甜头,他此时有七次BACK在身,好好运作一下的话,没准还能像上回一样捡漏呢,当然,董学斌也没抱太大希望,一来是这种小店不一定有什么被遗漏的珍品,二来是董学斌见过的瓷器断面也不太多,就算是真的,他没准也会看不出来,所以只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态来的。
“董局长,您想看书画还是瓷器?”胡思莲问。
“我比较喜欢瓷器。”
“呵呵,我也是,我经常跟看电视上一些古玩收藏的节目,最喜欢的就是元青花了。”
“是啊,元青花我也喜欢。”价值上亿呢,谁不喜欢啊。
胡思莲的处事方式一直都是八面玲珑,见董学斌心不在焉地往那些瓶瓶罐罐上看,她就没再说话,拉着丈夫去另一个柜子看瓷器了,没再打扰小董局长。
店老板这时迎了过来,“几位看点什么?”
董学斌指指那个柜子,“这些都怎么卖?”
“噢,这个民窑的罐子五千,这个官窑的小碗三万,那个磁州窑也是三万……”董学斌必须得先了解下价位,不然要是人家卖个十几万几十万的,自己就算看出是真的,也捡漏不了,好在东西都不贵,老板自己也肯定知道是赝品吧。
接着,董学斌就开始寻摸起来了。
花了大约十分钟,董学斌最终选了三件他认为很像真品的瓷器,呼,开始吧。
咔嚓一声,董学斌抬手就将柜子里的一件龙泉窑的瓷器摔在了地上,然后捏起其中一个瓷片快速看起来。
老板一下就怒了,“你干什么!”
胡思莲和胡大哥也同时一愕,“董局长,你这是……”
董学斌没理他们,看看这个瓷片,觉得不太像真的,就是又飞快起身抓起一个岳州窑摔在了水泥地上,继续分析着。老板急了,上前就去拉扯董学斌,抡起拳头还要揍他。胡思莲想到小董局长可能喝多了,但身为下属,他哪能眼睁睁看着董局长挨打啊,急忙退了丈夫一把,胡大哥见状,赶快上去制止了店老板。
董学斌这时也看完了这个瓷片,摇摇头,又是摔碎了第三个瓷器。
这件同样不像真品。
不久,他默念一声:“BACK一分钟!”
……时间一退!
古玩店重归宁静,胡思莲和胡大哥在一旁低声讨论着一个瓷器小碗,店老板则笑呵呵地给董学斌推荐着一件青花瓷。
董学斌应付了他两声后,又在一堆瓶罐中挑选起来,末了又选了三个瓷器。
咔嚓!董学斌将其扔在地上,重复着之前的工作!
不像真的!
不像真的!
还是不像真的!
…………半个多小时后,董学斌已然用了六分钟的BACK,现在手里只有一分钟可用了!
胡思莲那边倒是买了一个青花小碗,不贵,一千多块钱,“董局长,您看上哪个了?”
董学斌苦苦一笑,“暂时还没有中意的。”
胡思莲指指柜台上的一件五彩杯,“其实我觉得这个挺不错。”
那个杯子董学斌刚才摔过了,断面上的表现不太像真品。唉,六分钟的BACK就这么浪费了,一点收获也没有,看来这家古玩店的藏品质量不行啊,跟京城比差远了,将近二十件瓷器也没有一个像真品的,这叫什么事儿?现在还有最后一分钟的BACK时间,还要不要浪费在这上面了?
董学斌心不在焉地拿起一座观音来,心里面犹豫不决着。
胡思莲见董局长半天没动,以为他看上这座观音瓷器了呢,就笑呵呵道:“您想请个观音回家?”
胡大哥一看,就提醒道:“这个不是古玩,就是个现代工艺品。”
胡思莲皱眉埋怨地瞧了丈夫一眼,“董局长还不知道这是工艺品?要你说!”
胡大哥呃了一声,就不再言声了。
董学斌当然清楚这观音随便哪个商场都有售,价值不会超过两百块的,他看古玩的眼力可比胡思莲两口子强多了,之所以拿这个观音看,是董学斌在想事情,当然不可能真看上这种现代工艺品了,唉,算了算了,再摔什么估计也没有真品,别白白浪费BACK了。有了决定,董学斌就将观音放回了原位,“……走,回去吧。”
收回手刚要转身,手却不小心刮到了观音的底座!
董学斌也是酒劲上头,对身体的控制力大大下降,反应过来的时候,观音已然从柜子上坠落下来!
胡思莲唉哟了一下,快步伸手去接。
可还是晚了一步,咔嚓一声脆响,瓷器观音摔在了地上!
“你……”老板瞪了董学斌一眼。
董学斌心说真不吉利啊,见店老板瞪了眼睛,他就摸出钱包来准备赔钱给人家,然而,他眼角瞥到了那件摔碎的观音后,董学斌却忽然愣住了,眨眨眼睛,心说是不是酒精弄得眼神也不好使了,可瞧得胡思莲和胡大哥在往地上看了一眼后也齐刷刷地怔了住,董学斌就知道不是自己看错了,愕然上前一步,挤开店老板就蹲下在瓷片里翻腾着!晕!怎么回事?怎么搞的?
老板此刻也看到了,不敢置信地呆了呆,吸了一口气,“这是……”
董学斌也来不及多想了,匆匆念了声BACK一分钟!
……眼前光景一闪!
“您想请个观音回家?”胡思莲笑看着董学斌。
胡大哥道:“这个不是古玩,就是个现代工艺品。”
胡思莲一瞪丈夫,“……董局长还不知道这是工艺品?要你说!”
时间退回去了!!
回过神的董学斌身子一晃,急忙将手里的观音攥紧了一些,呼了口气,然后按耐住心头的兴奋,对着店老板道:“这观音怎么卖?”
店老板瞅瞅他,这件东西是他一个朋友几个月前托自己放在店里卖的,店老板知道这东西不值钱,但碍于朋友的面子,他还是没好意思拒绝,就放在这儿摆着了,这几个月连问的人都没有,店老板真没以为这么个工艺品会卖出去,就道:“你真要的话,给五百吧。”
董学斌想也没想,从钱包里要出五百就给了他。
店老板一愕,没料他会这么痛快地给了钱,心说这人有病吧?你去商场买的话,一百块钱就能拿下来啊!
胡思莲也是微微一怔,见丈夫欲言又止地想说话,她便一拉丈夫的胳膊,轻轻摇了摇头。他们刚才已经提醒过董局长一次了,既然董局长还要花钱买,那他们就不好再劝了,说多了反倒不美。
董学斌清楚他们在想什么,他又何尝不知道这观音不值钱。
……回到单位宿舍,董学斌把门一关,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将观音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旋即去抽屉里翻出一把改锥来,挽起袖子坐到沙发上,一手拿着观音翻了个个儿,一手用改锥狠狠捅着瓷器底下的腻子,一下,两下,三下,四下,咔的一声,底座顿时被捅开了一个窟窿眼,碎片脱落下来后,开口处露出几团纸,董学斌伸手轻轻将观音里面填满的纸抽了出来,慢慢放在桌上。
翻开这些白纸,顿时,一件精美古朴的玉簪展露出了锋芒!
是和田玉!
和田羊脂白玉!!
董学斌笑了一下,他不清楚是什么人把这件和田玉的发簪藏在了观音里然后用腻子封口,但这一下,自己公司第一次拍卖的主打拍品算是搞定了!
董学斌马上打了萱姨的电话,“东西弄到了。”
那头的萱姨一时没琢磨过来,“弄到什么了?”
“咱们第一次拍卖的主拍品啊,一件玉簪。”
瞿芸萱这才反应过来,声音停顿了好几秒钟,好像是在无语,“……什么玉质?什么年代?”
董学斌信心满满道:“玉质我敢肯定,是和田玉里最名贵的羊脂白玉,至于年代,应该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具体我不清楚,你拿回去请专家来鉴定吧,价钱就算到不了一百万,大几十万也没问题。”
“……小斌,你……姨都快服了你了。”
“服我什么?”
“你说服什么啊,姨给你打电话到现在才过去多久?你就又捡漏了?抢银行也没有你这么快的啊!”
“呵呵,小意思,小意思,这回运气比较好,嗯,东西我怎么给你?”
“正好我上午刚让一个朋友去了你们省城接一个专家,她还没回来,估计正在回京的路上,这样,我让她去延台县找你吧。”
“信任的了吗?这玉簪可不便宜。”
“是小桃儿,原来在报社时跟过我很久,她现在辞职给我帮忙来了,信任的了。”
“行,那你给我她电话我联系她吧。”
大约晚上九点钟,小桃儿才风尘仆仆地赶到了董学斌宿舍小区不远处的一家茶馆。
董学斌把包好的玉簪交给她,后而笑道:“拍卖会开始的时候记得让芸萱通知我,有时间我一定赶回去。”
有了这件羊脂玉的发簪,拍卖当天应该会吸引不少人的目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