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锐、王大义上任的第二天,全体领导班子成员来到204车间现场办公,研究爆损管道修复问题。程锐表情凝重,他心里十分清楚,当务之急是要保住工厂唯一的一个饭碗。

  研究204车间修复方案时,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十分热烈,很快就确定了抢修方案。可是一谈到修复的经费时大家全都沉默了,修复204生产线最少也得二百万,谁都知道厂里现在最缺的就是钱。有人提出向兵总打报告要钱,多年来工厂遇到困难找上级解决,几乎成了兵器行业的通病。徐总在找程锐谈话时说过:职工吃企业的大锅饭,企业吃国家的大锅饭,这种状况必须改变。所以昨天在徐总面前程锐只字没提钱字。

  程锐说:“钱我想办法张罗。”

  王大义问:“你有什么办法?”

  程锐不愿当众把筹钱的办法说出来,他心里明白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对下交底的,尽管自己心中也没底,他还是希望保留一点上级的神秘感,多给大家一点信心、一点希望。其实,一早程锐就给579厂的财务科长老张打了个电话,579厂还不知道程锐调到188厂当厂长的事,程锐仍以厂长的口吻叫财务科立即电汇两百万到188厂的账上。估计这笔钱很快就能到。

  研究完204车间抢修方案,程锐和王大义在赵君亮、范文新的陪同下,乘吉普车对厂区进行了巡视。一路望去,188厂偌大的厂区一片衰败萧条,道路上的积雪没人打扫,被践踏得肮脏不堪,成片空寂的车间厂房在寒风中垂首叹息,像一个个不甘倒下的巨人,努力支撑着不屈的身躯。程锐见了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

  程锐问:“工厂是什么时候开始走下坡路的?”

  赵君亮说:“90年代初,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过程中,许多军工企业开始改革,找市场,走军民结合的路子。那时两伊战争打得正热,我们厂外贸军品生产任务十分饱满,改革比别人慢了半拍。后来赶上部队大裁军,军品任务骤减,工厂一下子陷入了困境。我们厂鼎盛时期四十多个车间,十几条生产线,生产几十种军品,如今大多数车间都停产了。”

  程锐皱着眉头问:“现在还有多少车间没停产?”

  赵君亮说:“没停产的只有204生产线,现在也完了。还有几个车间处于半停产状态……”

  赵君亮的话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程锐喘不上来气。

  吉普车在309车间门前停下来。车间房顶上竟然长出几棵小树,迎风摇曳像是招呼来人。昔日机器声轰鸣的车间如今无声无息,一片死寂。门窗支离破碎,窗子上的玻璃没有一块是完整的,窗下垃圾成堆,枯草高过窗台。眼前的凄凉场景让程锐心寒。程锐和大家用力推开沉重的车间大门,车间内空空荡荡的,生产线和机器的影子踪迹皆无。几只麻雀见有人进来,惊慌失措地穿过破碎的玻璃窗飞了出去。

  总工程师范文新忧心忡忡地介绍说:“当年309车间最忙的时候每天三班倒都忙不开。由于没有军品生产任务,两年前车间就停产了。”

  程锐问:“以前的生产线和设备呢?”

  赵君亮回答说:“由于武器更新换代,生产线淘汰报废了。”

  “生产线报废了,设备在哪儿?”王大义追问。

  范文新说:“开不出工资,把能卖的都卖了。”

  王大义愤怒地说:“再穷也不能拆生产线啊!讨饭还得有个破碗呢。”

  赵君亮心想不当家谁都会说轻快话,今后你来试试吧。赵君亮冷冷地说:“就那么一点军品任务,能养活这么大的厂子吗?王书记,这么说你别不高兴,不卖设备这两年厂里吃什么?这就好比一个家,全家老小饿着肚子找你要吃的,你总不能看着全家挨饿吧?”

  王大义转向程锐,希望程锐能对这个问题有个明确态度。程锐却黑着脸一言不发。想当年188厂在程锐的记忆中是何等的荣耀……此时程锐的心里为188厂的衰败感到一阵阵痛楚,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讨论卖设备吃饭的是是非非。

  下午,程锐在赵君亮的陪同下,到市里有关部门进行拜访。新厂长、书记上任拜访地方党领导,是一条不成文的惯例,这不仅仅是礼节,也是争取地方政府支持的必要形式。王大义喝酒过敏,对参加此类活动很是反感,留在厂里找一批中层干部谈话,了解188厂的情况。

  程锐刚刚离开,王大义就听见办公室走廊里传来的嘈杂声,紧接着听到有人敲隔壁厂长办公室的门,王大义开门出来,看见走廊内站着七八位头戴棉帽的老人。王大义认出他们是老工人上访团的几位代表,站在前面的正是刘克平。

  “几位老师傅有事吗?”王大义主动打招呼。

  刘克平说:“我们找程厂长。”

  王大义说:“程厂长出去了。”

  老冯师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是不是又跟赵君亮出去喝酒了?”

  拜访地方领导喝酒本是中国官场的常礼,王大义心里明白老工人对此十分反感。王大义主动伸出手想握手,自我介绍:“我叫王大义……”

  谁知老工人们不买账,刘克平阴沉着脸说:“我们找程厂长,不找你。咱们

  走!”几位老人转身向外走。王大义听到老工人们边走边说:“这届领导班子里又有赵君亮!新厂长和赵君亮是把兄弟,他一来就和赵君亮这种人搅在一起,今后还能有个好……”“要我说啊,咱们就不应该放兵总领导走,让他当场把赵君亮撤了再放他们走……”看着几位老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楼梯口,王大义心里沉甸甸的。几个老人的话语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

  东北的冬季天黑得特别早,五点钟天已经黑透了。王大义找干部谈话谈到很晚才下班回到宿舍,发现程锐还没回来,他估计程锐应酬了大半天肯定喝得醉醺醺回来。也不知程锐答应的二百万抢修经费落实没有。王大义感到饿了,来到招待所小食堂,盛了一碗粥刚喝了两口,听见程锐进来的脚步声。

  “你怎么才吃饭?”程锐进来大声大气问,听动静就知道没少喝酒。

  王大义抱怨说:“你酒足饭饱了,我哪能和你比?”

  程锐喷着酒气说:“有酒不去喝,活该!”

  王大义知道程锐是个酒仙,有喝一斤高度白酒不醉的本事。他看了看程锐酒后兴奋的脸问:“204车间抢修的二百万你落实了吗?”

  程锐得意地说:“我骗来了两百万。”

  “骗来两百万?从哪儿骗来的?”

  程锐得意地卖起了关子:“你猜。”

  王大义问:“兵总给的。”

  “实话告诉你吧,我打电话叫579厂财务科立即汇两百万到188厂的账上,我说我有急用。他们还不知道我调到188厂当厂长,让我骗了一把……”程锐狡黠地笑着。

  王大义没想到程锐真的是骗来的钱,说:“你这可是诈骗!小心579新任厂长告你。”

  程锐说:“我调走以后,579厂估计是老马主持工作,老马是个看家狗,特抠门,想从他手里借钱不那么容易。我先把钱骗出来,然后再说借。他不敢把我怎么样。这几年我给579厂挣了一个亿,借二百万算不上什么大事。”

  王大义知道程锐胆大,经常不按常理出牌,多次受处分。上任前徐总找他谈话,让他一定看好程锐,别让他再犯错误。

  这时传来手机铃声,程锐接电话,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

  程锐接完电话,王大义问:“怎么了?”

  程锐说:“上访总代表刘克平打来电话,说是有两台车在我们厂西煤场偷煤。这两辆车经常来偷煤,问我敢不敢管。”

  “开着车偷煤?这还是偷吗?这分明是抢嘛!还问我们敢不敢管?”王大义操起手机,立即给厂公安处值班室打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王大义愤愤地放下电话,发火道:“这么大的兵工厂,厂公安处晚上居然没有人值班!”

  程锐问:“厂公安处谁负责?”

  王大义说:“刘处长退休了,现在是副处长董大鹏负责。下午我刚和他谈完话。”王大义查了一下电话号码,拨通了董大鹏的手机:“董处长吗?厂公安处晚上为什么没人值班?有两辆车在我们西煤场偷煤,你们立即过去几个人,把车扣下!人抓住!我和程厂长马上就到!”

  董大鹏和王老六等几个社会上的朋友在一起喝酒,正在兴头上。接到王书记的电话董大鹏不敢怠慢,连连说:“是!是!我马上就到。”董大鹏收起手机对王老六说:“新来的王书记找我有点急事。你们慢慢喝。”

  王老六说:“啥事啊这么急,喝完过去不行吗?”

  董大鹏一边向外走一边说:“不行,有急事。”

  董大鹏离开后,坐在董大鹏旁边的皮二对王老六说:“我好像听见电话里说有人在西煤场偷煤。”

  王老六想了想说:“八成是马二杆子他们,我把砖厂包给他,这小子什么都敢干。”

  程锐和王大义从招待所出来,发现起风了,大风刮起地上的积雪扑面而来,两个人上了吉普车,赶往西煤场。

  王大义一边开车一边说:“工厂规章制度形同虚设!晚上值班室居然没有人,兵工厂纪律松弛到了这种程度,这还了得!”

  程锐坐在旁边说:“从现在开始要严格管理,彻底整顿,重新建章立制,严肃纪律。”

  这时,两辆农用三轮车正在煤场偷煤。因为停电煤场漆黑一片,两辆三轮卡车开着大灯照明,多少有点明火执仗的意思。马二杆和几个同伙站在煤堆上,手持大锹往车上装煤,煤尘飞扬围着灯柱形成几道不断变幻的光影。煤场保安于得胜打着电筒向这边走来。三炮对马二杆说:“有人过来了。”

  马二杆看了一眼说:“没事,接着装。”马二杆迎着于得胜走过去,递上一支香烟,为他点上火。然后掏出一张百元钞票塞给于得胜说:“六哥叫我给你的。”于得胜笑着收起钱说:“你们麻溜点。”然后哼着小曲离开了。

  马二杆原本是188厂的职工,现在是六合公司老板王老六手下的马仔。这几年六合公司搞房地产发达了,王老六不愿过问二道沟砖厂的事,去年把砖厂包给马二杆经营。马二杆为了多赚钱,夜里经常带人到西煤场来偷煤。保安于得胜知道王老六和赵君亮是表兄弟,所以对偷煤的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刘克平、老赵师傅、老冯师傅在附近的小商店给新厂长打完电话,迎着大风回来。在煤场大门外面正注视着这两辆偷煤的车。寒风呛得刘克平大声咳嗽起来。

  老赵师傅说:“这两辆车肯定是二道沟砖厂的,这两年没少偷我们厂的煤。前天也是这伙人晚上来偷煤。”

  老冯师傅说:“不治一治这帮外盗、家贼,我们厂早晚得让他们掏空了!”

  刘克平说:“我就是要看看新班子怎么处理这件事。”

  突然传来两声枪响。

  三个人听到枪声立即兴奋起来。

  老赵师傅说:“开始抓人了!行动还挺快!”

  老冯师傅感到十分疑惑:“没看见有警察过来啊?哎,不对吧?他们从哪边进的煤场?”

  听到枪声,马二杆如惊弓之鸟一般向外张望,说:“不好!快走!”

  马二杆和三个同伙跳下煤堆关上车厢,上了农用三轮车,发动着车。两辆农用卡车开足马力向煤场大门冲过去。

  眼看两辆农用三轮车开着灯从煤场冲出来。三位老人怕偷煤的贼跑了立即上前挥手拦车。

  雪亮的车灯照见站在道路中央的三位戴着棉帽的老人。开车的三炮看见前面有人拦车十分惊慌:“前面路上有人拦车!”

  马二杆子说:“冲过去!”

  两辆三轮卡车加速冲过来……

  刘克平一把拉住站在前面的老赵师傅。两辆农用三轮车从三位老人面前疾驰而过,扬起一片尘土。三位老人余悸未消,回过头发现后面根本没有车追赶。

  老冯师傅问:“偷煤的车都跑了,怎么没人追?”

  程锐和王大义开着吉普车赶往西煤场,听到枪声也以为抓捕行动开始了,王大义说:“董大鹏他们行动得挺快!怎么还动起枪来了?”

  程锐毕竟在磨盘山长大,很快就判明了枪声的方向,说:“煤场在西面,枪声的方向好像不对劲?”

  王大义驾车来到一个路口,看见两辆农用三轮卡车加速冲过前面的路口,扬起一路尘土。王大义说:“这两辆车是不是偷煤的?”

  程锐正在判断,这时又传来两声枪响。

  程锐疑惑地说:“我怎么觉得这枪声不对劲,我们去煤场!”

  王大义开车来到煤场大门外,看见路边有三位老人招手。

  程锐说:“好像是刘师傅他们。”

  程锐和王大义下车,看着站在寒风中的三位老人,老人的皮帽子落着雪花,胡须上结着白霜。程锐感动地望着三位老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他们和一天前领头闹事的模样联系起来。程锐上前几步,激动地说:“三位老师傅,谢谢你们了!”

  刘克平说:“你们来晚了,两辆偷煤的车跑了!”

  王大义问:“为啥不拦住他们?”

  老赵师傅说:“就咱们这三根老骨头能拦得住车吗?能给你们通个风报个信就

  不错了。”

  王大义问:“刚才谁打枪?”

  刘克平说:“我们也不清楚,正在纳闷呢。”

  程锐说:“三位师傅,大冷的天你们赶快回家吧,谢谢你们了!”

  刘克平顺口说:“谢啥,都是咱自家的事儿。”

  程锐和王大义上车向煤场驶去,王大义两眼冒火,把车开得飞快。

  程锐坐在车里动情地说:“工厂都破败成这个样子了,我们的老工人还是把工厂的事当自家的事!在他们面前我总是感到心中愧得慌。”

  吉普车来到偷煤现场,保安于得胜正在收拾几把铁锹。

  程锐下车大声问:“今晚值班谁负责?”

  于得胜说:“我值班,你是谁?”显然于得胜不认识新来的厂长、书记。

  程锐说:“我是程锐,这是王书记。”

  于得胜一听表情立即变得谦卑起来,叫了声:“程厂长、王书记。”

  程锐问:“发现有人偷煤了吗?”

  于得胜说:“我出来巡查,发现有两辆车进到里边来偷煤,没等我过去,他们听到枪声就开车跑了。”

  程锐问:“是谁打枪?”

  于得胜说:“不知道。”

  程锐问:“你知道是什么人偷煤吗?”

  于得胜说:“都是周边的农民。”

  王大义问:“为什么不拦住他们?”

  于得胜说:“这么大的煤场,晚上又没有灯,我一个人拦不住,再说他们人多势众的……”

  王大义十分生气:“制止不了你为什么不报告?不是有值班电话吗?”

  于得胜辩解说:“我还没来得及报告,你们就到了。”

  于得胜的态度令王大义十分生气:“我就不相信没王法了!这种情况有多长时间了?”

  于得胜回答:“一直这样,两年多了,我们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王大义嘲讽道:“就怕连一只眼也不睁。”

  这时一辆警车亮着车灯,驶进了煤场。车门一开,董大鹏和两名厂公安处的警察跳下车来,看见程锐与王大义忙检讨:“程厂长、王书记,我们来晚了……”

  王大义批评道:“你们怎么到现在才过来?偷煤的早就跑了!”

  程锐问:“刚才谁打枪?”

  董大鹏说:“我也不清楚。”

  程锐问:“你们没听到枪声吗?”

  董大鹏说:“听到了。”

  程锐问:“除了警察谁手里还有枪?”

  董大鹏说:“我们马上查。”

  王大义问:“公安处值班电话为什么没有人接?”

  董大鹏和两名警察无话可说。程锐威严地盯着面带酒色的董大鹏。董大鹏心虚地低下了头。

  王大义板着脸问:“这么大的煤场,为什么只安排一名保安值班?”

  董大鹏说:“每个班三个人。”

  王大义问:“为什么只来了一个?”

  董大鹏无言以对。

  程锐严厉地说:“你们连夜调查,明天向我汇报。”

  董大鹏点头答应:“是。”

  程锐心里窝着一股火上了车,王大义一边开车一边说:“如果不是有内鬼,外面的人敢开着车来偷煤?保安于得胜首先难逃干系!”

  程锐说:“那几声枪声绝对有问题,我们过来还有谁知道?”

  “我就和董大鹏一个人说了。你是说有人通风报信?”

  “这不是明摆着吗?我们还没到,偷煤的车听到枪声跑了。”程锐说,“大义,188厂的情况这两天你都看见了,作何感想?”

  “比我想象的更糟糕。”王大义说。

  程锐感叹:“你我是何方神圣,能救苦救难?说实话,我心里越来越没底了。”程锐心里有些后悔,不该拖着王大义一起过来。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程锐直接来到赵君亮的办公室,把昨晚抓偷煤的事和赵君亮说了,并让赵君亮负责调查处理。程锐之所以把这件事交给赵君亮来办,不仅仅因为赵君亮熟悉工厂情况,其中还有另外一层意思,程锐想看看他怎样处理这件事。虽然是兄弟,但毕竟没在一起共过事。他对赵君亮说:“我和王书记刚来,不了解工厂的情况,工厂的日常工作还是你来管。”

  通常情况下,新厂长上任之初都会收紧权力,程锐上任后却放权给他,让赵君亮从中感到了一种信任。赵君亮原以为自己很难接受降职的落差,至少会在心里难受一阵子。他都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接受了从代理厂长变成常务副厂长的现实,并没有太多的失落感。程锐毕竟是自己的兄弟,这两天里,他已经感受到兄弟之间的情谊。程锐来了以后,就连一直和他作对的郎三也主动为他承担了204车间事故的责任。赵君亮是个讲义气的人,虽然他现在还不清楚程锐想怎么干,但是既然是兄弟来当厂长,他无论如何也得帮这个忙,至少也要帮程锐维持住局面。

  程锐走后,赵君亮打电话叫董大鹏立即过来。董大鹏已经猜到赵君亮找他肯定是为了昨晚偷煤的事,董大鹏也十分清楚赵君亮和王老六的关系,他以为赵君亮找他无非是问问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所以走进赵君亮办公室时董大鹏心里

  并不紧张,董大鹏是赵君亮一手提拔起来的小兄弟,平时赵君亮对下属恩多威少,很少训斥。他没想到赵君亮会拍桌子大发雷霆。

  赵君亮指着董大鹏的鼻子质问道:“昨晚程厂长、王书记叫你抓偷煤的,是谁开枪通风报信的?你给我说清楚!”

  董大鹏望着阴沉着一张脸的赵君亮,感到十分委屈:“我接到王书记电话就带人过去了,我真的没通风报信。”

  赵君亮一脸严肃地说:“我没时间听你狡辩!新班子一上任你们就给我掉链子!公安处这种局面必须改变,不能再像从前!偷煤的事一天之内你必须给我调查清楚,直接向程厂长报告。值班脱岗的要严肃处理!”

  董大鹏点头答应:“是!”

  赵君亮缓和了一下态度说:“刘处长退休以后,我的本意是提拔你当公安处处长,就这种工作状态你让我怎么提名?”赵君亮说到了董大鹏的根本。

  董大鹏说:“是!今后我一定好好工作。”

  从赵君亮的办公室出来,董大鹏开车直奔王老六的娱乐城。他几乎可以肯定是昨晚喝酒的时候,王老六手下的人听到了王书记和他的通话,王老六才开枪报的信。王老六是磨盘山六合公司老板,属下有砖厂、运输车队,餐饮娱乐一体的娱乐城,还有房地产公司。十年前王老六不过是个收废品的小混混。自从认了赵君亮这个表哥,便靠188厂起家,一路走鸿运,十年工夫就成了磨盘山这一带最大的民营公司老板。董大鹏心里十分清楚,六合公司实际上是赵君亮为自己准备的一条退路。

  王老六正在后院练六合拳。王老六个头不高,宽肩阔背,身手敏捷,凭着从小练就的六合拳功夫,在这一带没有敌手。这几年挣了一些钱,加上手下有一帮徒弟虚张声势,王老六俨然成了老大。社会上的地痞和流氓纷纷投靠。王老六是个聪明人,他明白这些社会底层可用不可靠,和这些人并没有太深的交道,无非是用这些势力壮壮声势而已。

  正在练功的王老六眼睛的余光看见一辆警车开进了后院,他知道是董大鹏来了。这辆车原本就是王老六的,去年以还债的名义把这辆车给了厂公安处,成了董大鹏的坐骑。虽然这辆车从黑色变成了蓝白两色的警车,王老六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董大鹏下了车劈头便问:“六哥,昨晚是你开的枪吧?”

  “董处长你凭什么认定是我?”王老六收住拳式说。

  董大鹏递给王老六一支烟,两人点燃香烟吸了一口。

  董大鹏说:“昨晚王书记打电话叫我到西煤场抓偷煤的,皮二就坐在我身边,他肯定和你说了,磨盘山只有你手里有猎枪,不是你还能是别人?昨晚不是你开枪报信,我就当场逮住马二杆和那几个偷煤的小子了。”

  “这事与我无关,你去找马二杆。”

  董大鹏说:“马二杆这个浑蛋早不偷晚不偷,偏偏赶这个时候!程厂长和王书

  记昨晚亲自赶到现场,赵厂长限我一天之内破案,破不了案要拿我问罪。你不把马二杆几个人给我找来,今儿我就连你一起交出去。我敢肯定他们偷的煤拉到你的砖厂去了。”

  王老六见董大鹏认真,连忙说:“董处长,这件事好商量……”王老六问清了事情缘由,想了想说,“既然表哥有话,我来处理。这样吧,下午三点之前我叫马二杆他们几个到公安处投案,行了吧?新官上任三把火,都这样,怎么都得让他燃烧几天,咱配合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