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副市长孙海潮死去的第十天。省纪委和市纪委组成了联合调查组,对孙海潮身边的人和与其有关系的人进行拉网式调查。这么一来,工作将会旷日持久了。

    这时,省纪委的同志来告知丁露贞:“露贞书记,我们打算对武大维进行双规,因为群众的意见很集中!”丁露贞请求道:“再让我想想好不好?反正我已经安排公安局盯住他了,他又跑不了!”因为双规首先就让一个人名声扫地了,再想抬起头来非常之难。而人家之所以对你实行双规,当然是因为掌握了相应的证据。省纪委的同志说:“露贞书记,那我们就再等一天!”

    回过头来,丁露贞就神色严峻地对我说:“康赛,咱们现在立马找一趟武大维,当面锣对面鼓问问他,究竟挪用公款和索贿受贿的事属不属实。如果属实,就赶在双规以前主动交代,争取宽大处理。”我说:“行啊,只怕他根本不说!”丁露贞便给武大维打手机,说:“大维,一会儿我去你那里,你不要离开。”不知武大维在手机里是怎么答应的,丁露贞立马儿带着我坐车赶往市检察院。可是,来到市检察院以后,武大维办公室的门紧锁着,敲了半天也没人回应。丁露贞找来办公室主任打开了武大维的门,见屋里的东西井然有序一丝不乱,偏偏就是没有人。丁露贞让办公室主任去各屋转转,但十分钟以后,办公室主任回来了,说根本找不到武大维。丁露贞有些气恼,便再次给武大维打手机,结果还真通了,她说:“大维,你现在在哪儿?怎么跟我玩起捉迷藏了?”武大维在手机里声色俱厉地说:“你甭管我在哪儿!你这个寡情薄意的女人!以后你永远也见不到我了!”丁露贞说:“你赶紧回来吧,咱们好好谈谈!”武大维道:“没什么好谈的,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说完,武大维那头就率先关机了。丁露贞凭直觉感到事情不妙,急忙给公安局长打手机,说:“老杨,现在武大维可能就在市委党校门前的树林里,可能要出事,你立即安排人把他控制住!”

    丁露贞之所以这么果断地推测,是基于她对武大维的了解。公安局长杨占胜急忙给党校保卫处长打电话,指示他立即带人去门前的树林里找武大维,只要发现,立即扣住!各行政事业单位的保卫处是受双重领导的,他们的工作证就是公安局发的。结果一行人立马去了树林里――幸亏他们及时赶到――武大维已经在丁露贞当年拴腰带的那个早已变得十分粗大的树枝上拴好了腰带,正要把脖子伸进去。一行人呼喊着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武大维,解下了腰带,然后打手机请示公安局长杨占胜:怎么办?杨占胜便说:“立马儿带到市局来,记住,看管好,不允许出任何差错!”

    武大维被带回来了。丁露贞还能让省纪委调查组再拖一天吗?那不是连自己也牵进去了?除非你这个书记也当腻歪了。话说回来,事到如今,你再想拦恐怕都拦不住了。于是,丁露贞告知省纪委调查组,你们可以对武大维实行双规了!当然,事先她还是带着我到公安局的一个小单间里和武大维见了一面。此时的武大维脸色灰暗,微眯着眼睛一言不发,对丁露贞极其蔑视。丁露贞道:“现在还有最后一刻,你最好把问题交代在双规以前!”武大维轻蔑地撇了下嘴,把脸扭向一边。丁露贞道:“我最后再给你一刻钟!”说完,丁露贞就抬起手腕看着手表,一分钟一分钟地向武大维通报,表现得相当耐心。连站在旁边的我都听烦了,而武大维毫不为之所动。终于,时间到了。丁露贞问:“大维,没有时间了,我要走了!”武大维仍旧不说话。丁露贞突然二目圆睁,抬起手来狠狠给了武大维一个非常响亮的大耳光,啪的一声!而武大维任凭脸上的紫手印慢慢透了上来,依旧不动声色,一言不发。丁露贞的耐心终于消失殆尽,拉起我说:“康赛,咱们走!”但说完这话她便是一个趔趄,幸亏我站在旁边,一把搀住了她。她伏在我的肩膀上皱着眉头稳定心神,而武大维斜睨着我们冷眼旁观。

    坐上小车出了公安局以后,我从反光镜里看到丁露贞一直在用纸巾擦眼睛。

    两天后,从调查组反馈过来的信息说,武大维态度恶劣,仍旧玩一言不发的把戏,根本不配合调查组的工作!

    丁露贞对我说:“你循着群众举报的线索,摸摸任晶晶的脉搏,大家不是举报他们是情人关系吗?也许能打开工作局面!”这倒是个办法。问题是我对任晶晶一点也不了解,用什么办法撬开她的嘴,让她对我说实话呢?我和丁露贞商量:是不是首先让任晶晶看到一个美好的前景,让她明白,只要说清问题,就可以轻装前进。那么,什么事情会让任晶晶看到前景的美好呢?丁露贞说:“应该是让她的公司上市,这对任何一个企业,吸引力都最大!”

    我不能不佩服丁露贞确有过人之处,至少在我面前技高一筹。我问清了主管部门的领导是谁,就去找任晶晶了。任晶晶的公司在平川市开发区,叫豪田房地产开发公司,据说是武大维帮她搞的,现在资产已经过亿。一个这样的公司,会对上市感兴趣吗?我坐着小车来到开发区以后,找到豪田,便上楼敲门。一个年近五十的女人来开了门,只见她细皮白肉,五官端庄,为了掩饰略胖的身材,穿了一身雪白考究的耐克运动服,脖颈下红丝线坠着一个葱心绿的翠牌子,那翠牌子因为绿而在白色衣服衬托下格外抢眼。我对玉器翠件略知一二,立即推断那块翠牌子没有三五十万绝对下不来!

    “任总你好!我是市委办公厅一处的康赛!”我掏出工作证递给她。

    “你怎么知道我是任总?我是打工的秘书。”她打开我的工作证看了一眼,还给我,笑盈盈地与我握了下手说。想必市里找她的人不少,见了我这个陌生人她丝毫不感觉意外。

    “秘书哪有你这样的气质。我是秘书还差不多!”我边往屋里走边说。

    “我真是秘书!不骗你!”她让我坐在沙发上,给我倒了一杯矿泉水。

    “如果说,你是秘书,那你就是武大维的秘书!”我喝了一口水说。

    任晶晶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说:“康赛,你们市委办公厅也有事要我赞助吗?”她把我当做来企业揩油拉赞助的了。但她显然对我揭穿她和武大维的关系并不反感。很多干企业的人都这样,希望别人知道他们有很深很大的背景,这样会少给他们添麻烦。

    “我不是来拉赞助的,我找你是向你提供一个信息――现在市里有两家上市公司打算增资,你的公司如果想上市,正好可以抓机会借他们的壳。这事我可以办,我和市经委主任很熟,他们的上市办、融资办我也都熟。”我看着任晶晶说。我发现她在听我说话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不屑,显然,我在她眼里太没分量,太不值一提了。因为她肯定是感觉自己的靠山很强大,我一个小小的机关干部,用平川话讲就是“挂不上飞子”。

    “你怎么知道我跟武大维的关系?”任晶晶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我的对面,突然这么问我。显然,她对涉及武大维的话题才有兴趣,而对借壳不借壳则兴趣不大,或说有兴趣也用不着找我办。

    “你的意思是想办的话就找武大维,而根本不用找我?怕我要好处要太多?”我一语道破,戳穿她的心思。她的脸又微微红了一下――因为她细皮白肉,所以脸上稍稍涨红一点都很明显,“我只帮企业做好事,不收任何好处!”

    任晶晶微微哂笑了一下,说:“康赛――你是叫康赛是吧,我不瞒你说,市经委的人上赶着找我我都没办,他们也说不要好处,但我知道他们会在别的方面有求于我,所以我即使想办也不着急办。”

    事到如今她肯定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武大维已经被双规,否则绝不会这么踏实,这么自以为是。我必须拿出锐利的语言一下子治住她,让她尽快按我的计划行事。“任晶晶!”我压低了声音叫了一声。她悚然一惊,愣愣地看着我,说:“怎么,你是在叫我吗?”我说:“废话!不是叫你难道是叫别人?”她扬了扬眉毛,又吸了下鼻子,斩钉截铁地说:“你们机关干部总是这样,以为占据了有利位置就可以对企业指手画脚,颐指气使。老实告诉你,你在别的公司可以这样,我这个公司是不吃你这套的!”

    我死死盯住她的眼睛说:“你只按武大维的旨意行事对不对?武大维没说的事你就不办对不对?如果武大维不在了,你听谁的?”她听了这话反问我:“你究竟想干什么?想要多少钱?”我按照我的计划行事,声色俱厉地说:“你以为仨瓜俩枣就把我打发了吗?我是要你的整个公司!”任晶晶蓦然间发出一阵嘲讽的笑,说:“你的工作证是不是办证办来的?真正的机关干部有你这么想事,这么说话的吗?你如果再无理取闹就立马给我出去,我没时间接待你这种人!或者我就打110报警!”我说:“任晶晶,我来你这屋这么长时间,你怎么不问问我究竟是谁?我找你究竟想干什么?”我一扬手,把一次性纸杯连同半杯水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任晶晶终于感觉情况不对,脸上突然有了恐慌和惊惧,她也压低了声音说:“你真是市委办公厅的还是办证办的假机关干部?你究竟想要多少钱?”我说:“我不要钱!”她突然又一次涨红了脸说:“干吗?你想劫色?我都徐娘半老了,我这里的小秘书很年轻,我可以跟她商量一下,不过人家要是不干我也没办法!”我说:“任晶晶,亏你还是机关里出来的!你的格调怎么就这么低?你以为别人找你除了劫财就是劫色?”任晶晶的脸涨得更红了,说:“康赛,好兄弟,咱别打哑谜了,你究竟想干什么,赶紧告诉我吧!”

    我必须把她镇住,让她俯首帖耳才行。于是我冷冷地说:“再给我倒杯水!”她赶紧站起身去饮水机旁边又拿了一个一次性纸杯,接了一点矿泉水涮了涮杯,倒掉,再重新接水,突然又停止了,依然把水倒掉,在文件柜里拿出一个金光闪闪的茶叶盒,说:“康赛,你尝尝刚从云南带来的顶级普洱吧!”便打开盒盖,用里面的镊子捏出两撮茶叶放进纸杯,又拿起暖壶往杯里倒水,嘴里说:“水也是刚开的!”喝过普洱的人都知道,必须使用刚开的水。当她把纸杯摆在我手边的时候,我开口说:“任晶晶,我说想要你的整个公司,你怎么一点都不害怕?”她坐回到椅子上,把两手放在膝盖上,一副机关干部似的很规矩的样子,说:“因为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我说:“如果是市里把你的公司收走呢?”任晶晶垂下了头,说:“那,也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事。”我盯着她的眼睛说:“你之所以这么自信,是因为你背后有个武大维,现在我可以向你通报一个内部消息――武大维从昨天开始,被双规了!”任晶晶听了这话蓦然间就惊呆了,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没有,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我。我继续说:“武大维估计不可能再出来了,而你的豪田公司是背靠武大维才得到发展扩张的,所以,你的公司这回就有可能顺理成章地被收上去!”

    任晶晶愣了一会儿,问:“消息可靠?”我说:“你可以给武大维打手机核实,如果他那边关机,或者是纪检干部接的,你就什么都明白了。”任晶晶一听这话,急忙奔到办公桌跟前,抓起电话啪啪啪按了一串号码,结果肯定是纪检干部接的,也肯定说了什么让她不好接受的话,她的脸色陡然灰暗下来,小心翼翼地慢慢放下了电话的话筒,好像使劲大了就会被对方听到似的。我故意问她:“人家是怎么说的?”她说:“没说什么。”我戳穿她说:“人家说――如果有事,由调查组转达,但要请示领导――对不对?”任晶晶吃惊地看着我,无言以对。我说:“这不是我安排的,但我经历过这种事。”

    任晶晶神情呆滞地倚着办公桌站着,忘记了应该坐回椅子上。我也不劝她坐,而是兀自呷了一口茶,然后慢条斯理地告诉她:“任晶晶,实不相瞒,我是武大维一个铁哥们儿,我们俩是认识多年的忘年交。他肯定没跟你说起过我,因为,我是武大维生活的另一面,也就是他见不得人的那面的铁哥们儿,我们一起干过不少乱七八糟的事。他临双规的前一天晚上,意识到可能会出事,就委托我全力相助,让我无论如何也要保他平安无事。可是,我两手空空,拿什么保他呢?他就告诉我,说去开发区的豪田公司找任晶晶。于是,我就找你了。但,你是机关干部出身,你自然知道,在这个节骨眼儿给调查组送钱是不现实的,所以,我不可能找你要钱,现在,我想要的,就是请你说出你和武大维的交往过程,我会从中找出对他有利的方面来帮助他。你可能对我信任度不够,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过去在区委组织部的时候肯定看过丁露贞的档案,知道她有个妹妹叫丁露洁,契机就在这里,丁露洁是我的情人,或者反过来说,我是丁露洁的情人。而这个情况丁露贞是一清二楚的,而且,说不定哪天我和丁露洁会各自离婚,然后我们俩结婚,因为,当年我们俩没结成婚完全是听信迷信的结果,现在,包括丁露贞,都有拨乱反正改变现状的打算,因为,我和丁露洁爱得太深了!”

    接下来,我尽我所知,讲了武大维与丁露贞的交往过程,讲了武大维的家世,包括他那个不怎么样的父亲。任晶晶见我果然对武大维十分了解,而且,我也与市委书记丁露贞不是一般关系,便蓦然间热泪潸然,说:“你要是真能帮助大维和我,我就不妨说说。”于是她在屋里一边来回踱着,一边开口讲了起来。

    “武大维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凡是与他共过事的人都会这么认为。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我也不会和他走到一起。”任晶晶说。

    “但是,利用职权谋取的‘情和义’,令武大维输掉了辉煌的人生!”我插话说。任晶晶难堪地一笑,说:“实不相瞒,他为了博我一笑,什么都愿意干。”我说:“武大维滑向犯罪的泥沼,正是在他人生最顺利、最得宠之时!”

    任晶晶长叹一声,陷入回忆:那一年夏末,武大维刚刚当上平川市公安局党委副书记不久,他们由一般的相识,变为床上关系。任晶晶时任平川开发区豪田物业公司的经理,一个雄心勃勃意欲与丁露贞一比高下的三十五岁的年轻女子。但她毕竟刚从美国回来不久,又刚刚生过孩子,没有背景和国内经营经验,加上身体还在恢复期,豪田物业公司自然业务量不大,说是在惨淡经营的状态下勉强维持毫不为过。这时,她的公司因和他人发生业务纠纷,任晶晶挨了一个大嘴巴,还被讹三十万。她感觉她有理,别说三十万,三十块钱她都不想掏!她打110叫来了警察,谁知,对方恶人先告状,也叫了警察,而且人家有内线,在处理上形成一面倒。此时此刻,任晶晶就想起了好几年前曾在区检察院认识的武大维,她感觉,公检法都是相通的,只要武大维肯出面,一定能帮上这个忙,便急忙找上门去。谁知人家告诉她,武大维早已调到市公安局了,而且已经担任了副书记。任晶晶不禁喜出望外,急忙奔向市公安局。那武大维见了任晶晶自然也是喜出望外,本来他对任晶晶就怀有爱意,此时因为任晶晶生完孩子正在调养期,虽身材略显臃肿,怎奈细皮嫩肉,脸蛋白里透红,两只黑亮的大眼睛不停地忽闪,让武大维心旌摇动神魂颠倒,立马答应协调处理。

    武大维本来就是个办事利落,为人豪爽的人。再说任晶晶物业公司的这起普普通通的业务纠纷也没多大缠头,所以,武大维稍加干预,闹事方便偃旗息鼓,警方也悄然撤出,事态被平息了。这件事情虽然不大,但聪明的任晶晶深深感悟到权力对自己的重要:要在商界占有一席之地,必须依仗武大维这样的参天大树遮荫才行。她想立即创造机会,和武大维上床,因为以往的经验告诉她,“上床”是杀伤力最强的撒手锏和核武器。但人家武大维气质高傲,谈吐不俗,会不会屈就很不好说。办这种事一定要两相情愿,否则就会弄巧成拙。于是,任晶晶先从细小处开始,期待着循序渐进,水到渠成。她隔三差五地以各种借口邀请武大维喝酒唱歌,增进感情。而武大维自从失去丁露贞,心底一直空空如也,即使娶了老婆,生了儿子,也没能排解他的苦闷。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任晶晶瞎驴撞槽就撞个正着,武大维还就真真一次次出席了她的宴请。她摸清了武大维的爱好是打高尔夫球,便投其所好,不断邀请他去高尔夫球场。凭借着美国的同学给她的“买儿子钱”,这点血任晶晶还出得起。在平川市及附近的高尔夫球场上,经常可以看到两人的身影。有时为了一个好球,两人竟激动得热烈拥抱在一起……武大维是个性情中人,架不住任晶晶的柔情攻势,时隔不久便匍匐在她的石榴裙下。自从一次在一个喝酒的小单间里首次苟合之后,情势便一发而不可收。两个人形影不离,难舍难分,最终成为莫逆之交,走了一条“因需要而性,由性而莫逆,由莫逆而满足所有需要”的路。

    当然,也有不愉快的时候,比如,武大维每每在动作的时候嘴里都忍不住翕动,似乎在说什么,但又没有声音。一次终于被聪明的任晶晶看穿,她说:“大维,我看你的嘴是在念着谁的名字,但肯定不是我的名字!”武大维道:“别瞎猜,我在数数呢,看我能干多少下。”任晶晶根本不信,就威胁说:“你要不告诉我,完事我就不吃避孕药了!”这也是一个偷情女人的撒手锏。而想偷情的领导有几个愿意养私生子呢?武大维道:“你真扫我的兴,我要告诉你实话,你还依着我吗?”任晶晶道:“当然!”武大维道:“我念的就是你的名字。”任晶晶见他不说实话,就真不想配合了,奋力挣脱,让箭在弦上的武大维顿时半途而废、无功而返。气得武大维道:“我说,我说,我念的是丁露贞,行了吧?”听了这话,任晶晶反倒冷静下来,没有发作。此前她并不知道武大维曾经与丁露贞有过深交,否则她就不可能冷静下来,所以现在她只是觉得武大维在单相思。一个公安局的副书记对女市委书记垂涎三尺虽有些胆大包天,却也不是没有可能,只能说武大维是吃了豹子胆了,想在太岁头上动土。

    任晶晶笑了笑说:“请你如实回答另一个问题,回答完咱们就继续。”武大维便说:“请讲。”任晶晶道:“你是想要一个性伙伴,还是想要一个情人?”武大维道:“有什么区别呢?”任晶晶道:“废话!你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性伙伴是一种交易,而情人是一种交融,那能一样吗?”武大维道:“我当然是要情人,如果只要性伙伴,歌厅里的小姐不是更年轻更会来事吗?”任晶晶道:“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以后我会安心做好你的情人,我既是你的开心丸,也是你的大钱包,你给我办事就等于给自己办事,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说完,任晶晶果真与武大维继续了。那次,他们在任晶晶家里,两天没出屋,没干别的,就干这一种事。饿了,就煮两盘方便面,卧两个鸡蛋,完事重整旗鼓继续干。三十如狼四十如虎,这话在他们俩身上真正应验了!武大维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他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没错。但一个男人在这方面开了口子以后,往往不能自控。

    武大维是个实在人,他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办事”这两个字。在单位里,在办公会上,他常常用签字笔一杵一杵地杵着笔记本说:“还有什么该办的事,你们抓紧办;你们要不办事,我就办你们!”这话自然不错,谁不作为都该挨“办”。他对工作出现失误的下属这样拍着桌子说:“你这么多年的咸盐是怎么吃的?你会不会办事?”他在向市领导汇报工作时,是这样毕恭毕敬地说的:“您放心,这事交给我办!以往我办的事您是不是都满意?我要办不好,您办我!”挟风裹雨,一身侠气。给任晶晶打电话时则说:“宝贝,今晚你好好洗洗,备好‘媚娘’,我得办事!”媚娘是一种女用催情水。有时任晶晶问他事情的时候往往出现混淆,比如“那事办不办?”武大维便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是业务上的事,还是肚皮下的事?总要追问两句,此时任晶晶就会气恼地呸他一声。别人呸他,他不会接受,任晶晶的呸,让他打心底里乐不可支。武大维很喜欢在会议上即兴宣布一些事情。一次,他在检察院全体大会上说到高兴处,便当场宣布每人发1000元补助。台下一片欢呼。会后财务人员问他:钱从哪儿出?他说:“你只管办,弄钱是一把手的事!”有人反映检察院里有些干部子弟进步慢,他便说:“办!办!”立马提拔了一批子弟。在公安局干过这种事,到了检察院以后仍然这么做。政法系统很多人都受益于他,于是都说他好。谁都知道,人比人未必差多少,关键是有没有领导赏识。武大维上任前,平川市检察院是平川公检法系统最穷的部门,“文革”以后20年没给职工分过住房;武大维上任后,说:“这哪行?这像干的吗?办!办!”他还真解决了绝大部分职工的住房问题,职工的福利待遇也比以前明显提高了,办公设备也得到了很大改善,光办公车辆就增加了几十辆。有人问:“这些钱从哪儿来的?”谁都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绝不是财政拨款,而是武大维个人弄来的。

    武大维说给任晶晶办事,就真办事。他先是找关系疏通渠道,制造出一整套复杂的手续,帮助任晶晶成立非常难办的豪田房地产开发公司,然后利用公安机关审批特种行业的特权,鼎力帮助任晶晶成立了豪田典当行和豪田拍卖行。事后,在武大维的运作下,豪田拍卖行被平川市政府指定为公物拍卖机构,开始承办平川市大宗拍卖业务。此时,武大维开始公开携带任晶晶频频出入社交场合,而且,在朋友们跟前公开认任晶晶为英语老师。她不是在美国待过几年吗?――那时平川市为适应改革开放的形势,局级以上干部在组织部鼓动下人人都在学英语,而且凡英语达到六级者在提职时优先考虑。武大维不失时机地为两人不正当的交往披上了一层光亮的外衣。

    此时,任晶晶因为意外怀孕,已经为武大维打了四次胎。这也是她总不愿意吃避孕药的结果。吃避孕药会破坏女人的内分泌,吃多了还发胖,任晶晶自然不可能长期坚持吃下去,便采用“安全期”的办法,怎奈她的安全期被避孕药搅得根本不准。一次次的刮宫,自然是很痛苦的,但她一点也不恨武大维。身体上受的一点损失,与企业频频赢利比起来又算什么?她怎么会恨武大维?此时她的公司已经在平川商界逐步站稳了脚跟,经营状况如日中天,生意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很快在企业同行中异军突起。她非常明白,她不仅不应该恨武大维,还要主动报答武大维的知遇之恩!她办好了一个内存三百万的存折,在两个人见面的时候交给了武大维。但想不到的是,武大维竟然婉拒了!

    任晶晶感动得热泪盈眶。她禁不住问道:“大维,你这是为什么?我的生意就是你的生意,我所经营的一切也都是你的。你手里有钱不是花着方便吗?”武大维道:“你只管安心经营就是,几时需要钱了,我自然会找你的。”武大维与她只是做爱,根本不提钱。而任晶晶刚刚刮完宫,应该说,非常危险,但她还是成全武大维了。当然了,事先她亲自给武大维洗了下身。按医生的嘱咐,刮完宫没出一个月是绝对不允许行房事的!但任晶晶为了感谢武大维,已经豁出去了,什么都不顾忌了。她能想办法让武大维高兴,最终武大维自然也会让她高兴,这个账她是会算的。

    在这个阶段,武大维的仕途也走得异常顺利。没过两年,他从公安局党委副书记兼副局长的职位就上升到一把书记和一把局长的位置,享受了副市级待遇,同时还被冠以一个新的头衔:中共平川市委政法委副书记。有了这个头衔,他不仅在全市公安机关可以发号施令,在整个政法机关也都有了指手画脚的权力。这让他的人生天平更加倾斜。从此,他与任晶晶的接触更加频繁。他感觉这个女人是个吉祥物,与她交欢就好戏连连。他加大办事力度,他要感谢和回报她。于是,他举重若轻忘乎所以,直把手中的权杖抡圆了挥舞,在平川市商界所向披靡。

    这年4月,平川市化工公司有1500万元的业务款存在招商银行深圳市福宝支行提不出来。化工公司多次派人交涉无果,无奈之下,董事长郭金明找到武大维,请求公安机关以“福宝支行涉嫌资金诈骗”名义帮助追款。那郭金明何许人也?他原是市化工局局长,和武大维是老朋友。后来机构改革以后,他出任化工厂和碱厂组建而成的化工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是平川商界和政界的知名人士。郭金明明白,追款是最烦人、最难办的事,这也是中国国情――凡是欠别人钱的人或企业,都是爷!困难是明摆着的。但郭金明也断定,由公安机关出面帮助追款,这笔钱肯定能追回来。但他找到武大维以后,却不知武大维眼珠一转,有了自己的一番打算。这就叫“困难和机遇同在”。作为一个资深的老公安,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为自己的情人捞取钱财的绝好机会?于是,他便一口应允下来。接着,他给任晶晶出谋划策,让任晶晶的豪田物业公司以咨询劳务的形式参与为化工公司追款的事宜,然后名正言顺地收取回报。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凭空飞来的意外之财,任晶晶岂有不眼馋的?两人一拍即合,任晶晶爽快地答应一定全力配合平川化工公司的深圳追款之事,并遵照武大维的建议,承担了深圳追款之行的相关费用,为下一步分取利润奠定基础。

    武大维快事快办,马上把自己的安排告诉了郭金明。郭金明自然知道武大维的一番用意,这正是他讨好武大维的绝好时机。他便急忙找到任晶晶,请豪田物业公司“帮助”追款。按照事前的安排,任晶晶大包大揽地应承下来。接着,武大维先让化工公司向市公安局写了一份1500万元存款被深圳招商银行福宝支行诈骗的报案材料,接着他很快批示市公安局经济犯罪侦查总队立案侦查。于是,工作进展很快。没错,平川市公安局出手了,还能不快吗?经侦总队根据武大维的指示,派得力人员快速赴深圳和任晶晶一起为平川化工公司追款。不到半年,这笔1500万的欠款即被追了回来。钱从深圳汇入平川后,武大维便向郭金明提出按实际追回款项总额的15%作为市公安局和任晶晶的提成。由于有事前约定,化工公司爽快地答应了。为使这笔提成款合法化,武大维还亲自指点任晶晶和郭金明签订了一份根本不存在的虚假咨询劳务协议:由化工公司付给任晶晶劳务咨询费225万元。假协议炮制完毕后,化工公司如约将225万元转入任晶晶的豪田物业公司账户!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对任晶晶道:“私情行而公法废。武大维只是动了动嘴,就轻而易举地为自己的情人捞取了225万元!难道他不知道这其实也是向自己的灰色人生迈出的危险一步吗?”任晶晶泪眼模糊,说:“康赛,你不要打断我,也不要妄加评论!”

    武大维一身侠气,一身豪气,但他也很讲“民主”,只不过他的民主只对任晶晶而不对别人。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听取任晶晶的意见。任晶晶就是他处理家外事情的内当家。任晶晶教了他一手:他在为老友“两肋插刀”的时候,要借用别人的力量,使用别人的钱。

    他身为平川市公安机关的最高行政长官,手里掌握着维持平川治安的大权,又长期分管刑侦和经侦,所以,职权的特殊,使有求于他的人尤其是商人自然数不胜数。因此,武大维和平川商界多有往来。但由于有人反映他太讲哥们儿义气,所以虽威信挺高,却提不了副市长。但该干部交流时却不能不让其参与交流。于是,时隔不久,武大维被交流回市检察院当了检察长,继续享受副市级待遇。但此后武大维在平川房地产界却更有影响、更有面子了,以致经常有人私下里非议:武大维不像是检察长,倒像是个分管房地产的副市长!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夸张。

    这年夏天,武大维到自己的老朋友、时任平川开发区一家国际贸易公司总经理的马向前家里串门。他看到马向前居住的房子不太宽敞,便主动向马向前和其妻子乌梅提出,若将来他们买房子,他可以帮忙,会便宜一些。而马向前夫妇此时正想买房子,听到武大维的承诺自然是感激不尽。武大维走后,马向前夫妇便反复商议如何借武大维的力量买房。他们先是为选择中意的住房多方奔走,四处咨询,现场察看,最终看上了市里某小区一套标价为120余万的新开发住房。这在当时是全市最高房价,自然,位置、楼层、朝向都是最好的。但马向前夫妻此时只有50万元存款,同房子报价相差70余万。怎么办?武大维不是声称会帮忙吗?那就找他。为达到少花钱买新房的目的,两口子找到了武大维。

    “我家大维为人仗义,办起事来毫不含糊,可是没有我出主意也办不好!”任晶晶说到这一段的时候,几乎忘记了自己与武大维的实际关系――那只是情人关系,根本不是家属关系,但她沉浸其中,非要“我家”“我家”的这么说。

    当马向前告诉武大维房子已经看好,钱却不够的情况后,武大维立即给任晶晶打电话,求教问计。任晶晶便透露了一些房地产业的内情,如此这般说了一通自己的意见,特别指出:“马向前那人我了解,他老婆就是电梯公司的,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吗?”武大维连连点头,说明白该怎么做了。他立即给那个小区的开发商的上级主管单位――平川市建筑设计院党委书记齐某打电话,以解决市公安局退休老干部住房为名,要求齐某以50万的价格解决住房一套。齐某接到武大维的电话,好生为难!若按武大维的要求办,这套房子连本钱都收不回来,下属企业必然要蒙受经济上的损失,会意见很大。但他又没有勇气驳武大维的面子,因为武大维在平川权倾一方,地位显赫,自己实在得罪不起。无奈之下,他只好给下属的房地产公司董事长打电话,把武大维的意思讲了出来,让董事长帮助解决。董事长听罢,也明白这是一笔亏本的生意,但他势单力薄,也无良策应对,只好咬碎牙咽到肚子里,违心照办。

    这时,武大维就对马向前提出,对开发商不能太黑了,将来用他们的时候很多,看看能不能在哪个方面为他们谋点利,譬如帮他们买便宜电梯之类,也算是个补偿!而马向前的妻子乌梅就在电梯公司工作,她在奔波办理购房手续过程中,已经发现这个小区高层建筑使用的电梯就是自己所供职的电梯公司生产的。这一发现使这个精明的主妇心里咯噔一下子:决不能把这个信息透露出去,否则对方找自己买便宜电梯自己便没法应付!万万没想到武大维偏偏提出了这个问题,而她根本没有能力在电梯价格上打折。没办法,她还得回过头来请武大维出面与该电梯公司协调一下,让该电梯公司让利于这家房地产公司。她不得不将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了武大维。武大维便非常不悦地骂了一句:“妈那×!”乌梅一听这话便十分内疚,立即邀请武大维去她家一趟。武大维不明就里,便如约而至。谁知,那天乌梅只穿着睡衣迎接武大维,而且一见面就敞开衣襟露出了双乳。武大维沉着地伸手把她的衣扣扣上,说:“弟妹,你想错了!我爱女人,但不会乱搞!”转身就走了。

    武大维亲自找到该电梯公司总裁,要求总裁在那家房地产公司购买他们生产的电梯时予以优惠。总裁同样畏惧武大维的权势,咬着后槽牙答应了这桩不平等的交易。事后,那家房地产公司在购买电梯时得到了电梯公司给予的30余万优惠,也算得到一点点回报。而马向前夫妇仅支付了50万,便买下了这套当时售价为120余万的这个小区最佳位置的一套住房!

    任晶晶说到这儿的时候,脸上全是骄傲和自豪,而且重复了一句:“我家大维生活作风上绝对是靠得住的,后来马向前的妻子乌梅又对大维几次示爱,大维全婉拒了,至今她还爱着大维,不断地创造单独见面的机会,而马向前心里明镜似的,却根本不管。大维每次都把这事儿如实地告诉我。”听了这话我没表态,暗想:可能是因为你把武大维迷太深了,缠太紧了,让他心无旁骛,而且分身乏术。因为一个男人如果时时处于被掏空的状态,就难以对另外的女人“临幸”;再有,就是马向前的老婆乌梅姿色不够,武大维属于“曾经沧海难为水”,与丁露贞和任晶晶打过交道以后,一般的女人便不放在眼里了。除此之外,还能因为什么?说他生活作风靠得住,让人笑掉大牙不是?那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一种主观感觉,是“王八瞅绿豆――对了眼儿了”而已!

    我正在豪田公司和任晶晶谈话,露洁突然给我打来电话,告诉我一个令我震惊的消息:她已经跟老公摊牌,她提出的条件是只要女儿不要房子――她准备住到母亲家里去。我问她:“你老公什么态度?”露洁道:“还能有什么态度?坚决不同意,只是呜呜地哭。这像个男子汉吗?”我虽然爱露洁,而且多年来一直不能释怀,但真要因此而让她离婚,让她离开原配的丈夫,继而拆散一桩婚姻,我还真是做不出来。我宁可违背道德,偷一次情也不愿意让她离婚!于是,我劝她说:“露洁,你不要这样,做事太绝不好!”露洁道:“康赛你什么意思?你移情别恋了?你不是做梦都想着我吗?”我说:“我做梦都想着你是事实,但我没想挤兑你离婚啊!”露洁道:“这怎么叫挤兑呢?是我自己想离婚,就算你将来不要我,我也会离婚,因为我们两口子说不到一块,我们的结合纯粹是个错误,我就是趁现在还年轻赶紧把错误纠正了,免得自己后悔!算了,不跟你说了!你这人也是个有前劲没后劲、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没囊没气的东西!”

    说完,露洁就啪一声把手机合上了。我猜想,她的家里肯定打成一锅粥了。一个哀怨地不停吵闹,另一个就委屈地呜呜哭(露洁的老公我听她说过,是个做事严谨、循规蹈矩、很适合做公务员的人),女儿则吓得躲在一边。说不定露洁还会摔东西。她这人我了解,安稳的时候像个细声细语的猫儿,冲动起来就惊天动地。她的这种时而小鸟依人,时而又敢想敢说敢做的风风火火的性格,简直让人匪夷所思,很难想象是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偏偏她的这种百变的姿态让我喜欢,我理解那是风情万种的表现。说我跟她臭味相投我也承认。我老婆就不行,从不敢自己做主办一件事,屁大的事也跟我商量来商量去的,总想依赖我,总是一副慢慢腾腾的温吞水的样子,而且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前怕狼后怕虎,生怕引起什么后果。对她我倒是绝对放心,因为她不可能干出格的事。问题是一个人如此过一生,是不是太窝囊?可是,正是因为老婆这样,我才不忍心对她提什么离婚问题!我如果真提离婚了,她一下子就精神失常了也未可知!那不是造了孽了?可是露洁那边眼看就闹翻天了,我能一点不配合她吗?

    我的思绪已经乱了,任晶晶再对我说什么我已经记不住了,因为我没带笔记本,全凭脑子记,所以最怕中途干扰。露洁的一个电话、一声责怪,就抽走了我的心神,我对任晶晶道:“我手里有点急事得赶紧处理,今天暂且这样,明天请你继续!为了武大维,咱们一起努力吧!”任晶晶对这话很爱听,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