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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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火最终还是新荷平息掉的。

  新荷很想知道苏晓敏昨天那一招的效果,刚等瞿书杨上了班,她就兴高采烈跑了过来。原以为,她会看到一张喜气洋洋的脸,没想,她看到了跟世界末日差不多的场面。

  “怎么了,你们到底怎么了?”新荷见瞿书杨满脸血污,衬衣领口还有袖子上也染了血,气势汹汹站在阳台上,脚下是一大片花盆的尸骨。苏晓敏一只脚穿着高跟鞋,一只脚只穿着袜子,两手叉腰,胸脯鼓得跟充了气一样。

  “怎么了,你问她!”瞿书杨气哼哼道。

  “应该问问你才是。”苏晓敏瘸着腿往前迈了一步,拣起地上的相框,那是她发疯时摔错的,她原想摔的是自己和瞿书杨的合影,没想竟错摔了自己和女儿沫沫的合影。

  “你们就不能友好点?都多大人了,还打架,这要传出去,我都羞得出不了门。”新荷边捡东西边说。

  “是她动手打人。”瞿书杨一看到新荷,就像看到救星,刚才还气着不说话的他,连着向新荷数落了好多苏晓敏的不是。

  “你就告吧,再告新荷也不会帮你。”苏晓敏说。

  “我谁也不帮,我算是看清了,你们两个的矛盾你们自己解决,我一个下岗女工,哪能帮得了你们市长和教授。”

  “下岗女工也比有些市长强。”瞿书杨接话道,目光又极为不满地瞅了眼苏晓敏。

  “再强哪有你的杨妮强,人家又纯洁又年轻,到现在不嫁人,等着你呢。”

  “苏晓敏,你别太过分,吵架是我跟你的事,少拿别人当垫背的。”

  “我就拿了,怎么着,不服气你把她叫来啊,正好新荷也在,让我们都看看,你的徒弟是怎样爱上你的?”

  “你别逼我把难听话说出来!”瞿书杨警告了句,看来他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新荷一把拉过苏晓敏,边递眼色边把她往卧室推。新荷真是担心,瞿书杨如果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今天这戏,怕就能唱成秦腔。

  还好,瞿书杨控制住了自己,苏晓敏呢,也怕瞿书杨揭短,更怕瞿书杨抖出些不该抖的事儿。

  半小时后,新荷把苏晓敏劝平静了,她走出卧室,一边收拾惨不忍睹的屋子,一边劝瞿书杨。

  “你就不能让着点她啊,再怎么说,你也是男人,不知道我们女人心眼小啊。”

  “她心大着呢。”瞿书杨忿忿道。

  “看看,又来了,大度点,别跟我们女人一般见识。”新荷的嘴巴就是甜,劝了没一阵,瞿书杨就不生气了,开始跟新荷认真说话。

  “我是为她好,东江本来就是个烂摊子,是别人不想接才轮上她的,她倒美的,还以为上级真重视她,猴子捡根针似的,直当宝贝。”

  “这话可不敢乱说,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市长,上级怎么不把你派去,证明嫂嫂还是有能力的。”新荷已收拾完地上的残局,她给瞿书杨沏了一杯茶,找了一条新毛巾,想帮瞿书杨把脸上打扫干净。

  瞿书杨说我来,新荷侍候他,他还真有点不习惯。不大工夫,瞿书杨把脸弄干净了,新荷这才发现,伤口并不大,刚才那张血腥的脸,是瞿书杨故意弄的。

  新荷扑哧一笑,心道,这两个活宝,跟孩子差不多。

  “她的事,你还是让她做主吧。如果嫂嫂不让你当这个教授,你会怎么想?”

  “两码事,新荷我跟你说,这完全是两码事。我干的是功垂千秋的事,她呢,政客。政客怎么讲,就是一辈子都在忙一辈子都不知道忙什么的人,他们冠冕堂皇……”

  “大哥,我知道你对当官的有意见,可嫂嫂不是那种人,她是清官,咱家的包公。”

  “正因为如此,她才不能继续干下去。”瞿书杨像是找到了知音,往前凑了下,他的鼻息呼在新荷脸上,呼得新荷痒痒的,新荷脸无端地一红,借故倒水,离开了沙发。

  瞿书杨浑然不觉,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今天他要把内心的担心全都讲出来。

  这时候苏晓敏出来了,奇怪的是,苏晓敏没有打断瞿书杨,也没有反驳他,她乖巧地坐在沙发一隅,又回到了昨晚上那可人的样子。

  瞿书杨瞅了妻子一眼,冲苏晓敏说:“早上怪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不用。”苏晓敏不好意思道。其实刚才新荷劝她的时候,她已在反省自己,坏毛病就是改不掉,她也很后悔,这阵她的心情平静多了,也想跟瞿书杨认真谈谈。

  “你接着说吧。”她又说。

  “晓敏,你的处境让我们放不下心啊。你想想,东江什么地方,刚刚发生过那么一场震惊全国的大案,东江等于是瘫了。这且罢了,瘫不瘫不关我们的事,关键是……”

  她想不通向健江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他们之间的同盟这么快就被瓦解?

  “关键是什么?”

  “国际商城。”瞿书杨道。

  “你怎么知道?”轮到苏晓敏吃惊了,她一直以为丈夫头埋在学术堆里,对她在东江的工作,一点也不知道。

  “我知道的比这更多。”瞿书杨叹了一声,这时,他像一位长者,在语重心长地劝说着苏晓敏。

  “国际商城是什么,它是一颗烫手的山芋,扔,扔不掉,建,建不起来。据我掌握,这次上上下下这么热情,这么积极,是有人欠了香港万盛的债,万盛找上门来,这些人不得不还债。”

  “没那么恐怖吧?”苏晓敏的声音已经变了,变得谨慎,变得胆怯。

  “怕是比这还要恐怖。你想想,在你还没到东江之前,陈志安为什么要急着报方案,方案是早就批了的,他如果真要建,直接找人建便是。这一报一批,里面学问大着呢。还有,香港万盛早不出现迟不出现,为什么单要在这时候出现?它出现倒也罢了,毕竟这项目是在万盛手上变瘫痪的,万盛有责任把它重新拾起。疑惑在于,朱广泉又跳将出来,给你们制造麻烦,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朱广泉跟万盛,是不是在合起手来演一出双簧,他们看似是冤家,但拥有共同的目标,就是借国际商城,肥自己的口袋。”

  “不可能!”苏晓敏心情陡然紧张。

  “我绝不是凭空猜疑,没有证据的话,我瞿书杨不说,也说不出。你们都恨杨妮,但杨妮有层特殊的关系,她舅舅就在省委,这关系谁也不知道。我听杨妮说,她舅舅一开始是坚决反对国际商城再次上马的,省委华书记也是,但支持者是绝大多数,他们也只好妥协。但妥协并不意味着他们赞同这项目,据杨妮说,她舅舅跟华书记,是在采取缓兵之计。陈杨大案虽然搞得轰轰烈烈,但仍有不少漏网之鱼,兴许,借国际商城这个项目,可以把漏网之鱼引出来。当然,这是主观愿望,客观上,省委这样做,等于是把矛盾和风险全交到了东江,交到你和向健江身上。”

  瞿书杨采取层层递进的方式,一步一步帮苏晓敏分析下去。

  苏晓敏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奇怪,瞿书杨这次提到杨妮,她居然没一点醋意,相反,恨不得马上就见到杨妮,跟她仔细谈谈。她已经明白,瞿书杨早上说的要帮她回省城的香港那层关系,就是杨妮舅舅。如果没有猜错,他就是江东省委二把手,以前在中组部工作的郑副书记郑桐。

  苏晓敏长长吁一口气,看来,丈夫瞿书杨也不是书呆子啊,他能打听到这么多,分析得又这么到位,证明他对官场,还是有深刻洞察力的。

  “接着讲。”苏晓敏似乎是被丈夫说动心了,迫不急待想听下去。

  瞿书杨丝毫没有炫耀之意,依旧用他那沉稳而略带沙哑的声音说:“如果单是省委这边意见不统一,也好办,随大流便是,反正在官场,只要随了大流,你就不会出问题。难点在于向健江,难道你没发现,向健江这个人,现在变化大得很么?”

  苏晓敏惊大了眼睛,瞿书杨这句话,算是戳到了她痛处,她现在最烦心的,就是吃不准向健江这个人。

  本来,苏晓敏眼向健江是很有默契的。苏晓敏不是一个藏着掖着的人,向健江一开始也确实没跟她留伏笔,两人配合得很好。但是这一次,苏晓敏觉得向健江违背了他的诺言,不但保留,而且有出卖她的意思。她想不通向健江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他们之间的同盟这么快就被瓦解?

  瞿书杨接着说:“别看你当了市长,在官场摸打滚爬了这么多年,对人对事,你的经验还欠缺得很,感情用事,一厢情愿。向健江这种人,你居然也敢相信,他是彻头彻尾的阴谋家。”

  “不可能!”苏晓敏大声,“他没那么卑鄙!”

  “卑鄙?”瞿书杨冷冷地笑出一声,“记住我一句忠告,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特别你们那群人。看看你的周围,哪个不卑哪个不鄙,哪个不是心怀叵测?”

  “你太片面了!”

  新荷害怕苏晓敏再发火,推了推她,示意她冷静。瞿书杨这番高谈阔论,让新荷听得目瞪口呆,嫁到瞿家这么多年,她还是头次发现,瞿家也有嘴巴会说的人。

  瞿书杨略微停顿了一会,又说:“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成熟起来?官场无好人,商场无善人,这不怪谁,怪只怪他们就活在这残酷的现实里。我不是说向健江人品有啥问题,他是在自保啊。他等于是挖了一个陷阱,逼迫你掉进去,事情成功了,功劳在他。事情要是败了,他可以把所有责任推给你。”

  苏晓敏的头慢慢垂下去,瞿书杨这番话,让她不得不重新思考一切。

  苏晓敏在考虑,这次回去要不要跟向健江敞开心扉谈一次?

  苏晓敏是第三天才回到东江的,她在省城多留了一天,瞿书杨那番话打乱了她的脚步,她不得不去讨教老领导巩一诚。听完她的述说,巩一诚笑道:“别听你家小瞿乱说,大家都是认认真真做事,哪有他说的那么阴暗。”

  “可他说的还是有些道理。”老领导面前,苏晓敏向来是怎么想怎么说,从来不怕失口。

  巩一诚呵呵笑笑:“凡事都有道理,就看你怎么理解,别人我不敢保证,小向我还是敢保证的,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这么着吧,你先服从他一段时间,叫妥协也行,看看他还有什么妙招。”

  有了巩一诚这番话,苏晓敏心里才踏实下来,当天下午,她到新荷家看了婆婆,亲手给婆婆煎了药,又拉新荷去给婆婆买了几件夏天穿的衣服。正打算回家时,谢芬芳的电话到了。

  谢芬芳说,她是专程来省城接苏晓敏回去的。

  苏晓敏哭笑不得:“我回东江,还用得着你来接?”

  “我也说不用,可公公非让我来,没办法。”

  “你公公怎么了?”苏晓敏勉强问,她在考虑,这次回去要不要跟向健江敞开心扉谈一次?

  “我公公他非要说,你想当逃兵。”

  “逃兵?”苏晓敏的脚步怔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