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这条街以后建起来,你说我们余河会变成什么样?”倪二狗边给何平点烟边有些神往地说。

    “呵呵,当然是这么想的!”倪二狗接着给许发林点烟,说,“许哥,你说是吧?”

    “当然是,这个项目是惠及余河子孙的长远项目!”许发林说道。

    听到许发林这么一说,何平有些忍不住,差点就笑出声来了。

    惠及子孙的项目!还真是比喻得好啊!这个工程,还真不知道最后能惠及那些子孙们了!

    在倪二狗家里呆了一会儿,何平一行人来到了唯一没有动静的人家里,倪大霞家里。

    倪大霞家是这个村里的贫困户,就靠着还剩下的那点荒地,种点菜拿到集市上去卖,赚一点辛苦钱维持一家老小七口人的生活。

    倪大霞是个女人,非常高大的女人,那身材,站在一米八的何平身边,都能有得一比。

    何平看着这个剪着短头发的女人,那满脸的风霜,真不敢相信,她还是个女人,这身板,这模样,完全就是个男人啊!根本都没有一点儿女人的曲线。

    倪大霞家里是倪大霞当家,她的男人是个上门女婿,长得也娇小,和倪大霞根本是两类人。如果说她的男人是女的,可能大家更会相信。因为倪大霞身边的这个男人,不仅个子娇小,而且皮肤白皙,尤其是那双杏核眼,更是充满了女人的风情。这两人站在一块儿,论谁也不会联想到两人是夫妻。可就是这两人,已经结婚十多年,生养了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孩子全部姓倪。倪大霞是家里的老大,她家没有男丁,她就成了这个家的男人,没想到招进来的还是女人模样的男人,这在这一条街上,都是个很有趣的话题。

    倪大霞特别吃苦能干,所有男人的活儿,她都能干,她的男人,却总是干下脚活儿,经常是给倪大霞打下手的。比如,她们家里仅有的一点郊外的荒地,倪大霞从耕地到播种再到收获拿到集市上去卖,几乎是她一人扛着,而她的男人呢,经常是跟在她的身后,拿着个小耙子,晃晃悠悠的走着,就像是妈妈带着儿子那样的。

    就是这个苦命的女人倪大霞,支撑着这个家。家里八十多岁的老父母和三个孩子,全靠她那双粗糙的双手和有力的肩膀扛着。

    何平和许发林走进倪大霞家里的时候,倪大霞正在训斥她的大儿子。

    “你怎么这么不争气,读书不会读,就知道花钱,你看看你,刚买的自行车,又弄丢了!几百块钱啊,让妈妈到哪里再去给你弄买自行车的钱!”倪大霞的嗓子特别大特别粗,再加上很气愤,那声音就很具有杀伤力,听得人心里都有些毛骨悚然。

    她就那么杵在个子快有她一样高的儿子跟前,那厚厚的嘴唇上还挂着唾沫,双手插着腰,身子气得有些发抖。

    孩子低着头,一言不发,脚下踩着一根稻草,不停地蹭来蹭去。

    “好了好了,孩子也不是故意的,别再训他了!”倪大霞的妈妈听到这声音,颤巍巍地从里面走了出来,替孙子说情。

    “妈你别老是惯着他,他就是不知道锅是铁铸的,把钱不当回事儿,才那么不在意他的车子,出门前还叮嘱他要锁好,他就是不锁,现在又被人骑走了,这已经第二辆自行车了,你说能不气人吗?”倪大霞看着她妈妈说道。

    老人还是缠着小脚,拄着个拐杖,站在门口,摇了摇头,叹气道:“都是我和你爸这把老骨头拖累了你们,我们要是能早点走,你们的负担也能轻点……”

    老人像是自言自语,满脸皱褶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哀伤。

    倪大霞却是一听就生气了:“妈,干嘛老说这些?跟你说过,孩子的事儿你不要参和,你就是不听,还老往自己身上扯……”

    倪大霞说着说着眼里就有了泪花。

    老娘还能起来走动着,老爹却是中风常年躺在床上,因为没钱,只好自己在家养着,就那么躺着,每天也要花费不少的钱,这是倪大霞一家无法承受之重。

    “唉……”老人长长地叹了一声,往房间里走去了……

    而倪大霞的男人,却没事儿人一样坐在那儿,那神情似乎在发呆,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看着这场景,何平愣了一下,没敢往前走,带倪大霞停了下来,不再训斥孩子了,整个房子里安静下来了,他才走了进去。

    “呵呵,大姐,孩子嘛,哪有不犯错的。况且,这车子被别人骑走了,也不是他的错啊,那是骑车人的错,你怎么能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的孩子呢?”何平看着倪大霞说道。

    “我的孩子,没那么好命,生在这样的家庭……”倪大霞看也没看何平,转身到门前抓起一旦农具就要出门去了。

    “唉,大姐,别走啊,我们来了就是要和你谈谈!”何平立马说道。

    “没什么好说的,”倪大霞说,“我的房子拆了,我买不起房,一家人无处安身,老人孩子都要活命,你说我怎么办?”

    “唉,大姐,你加的情况我们也知道,比较特殊,但是,”何平说道,“其他人家都在搬迁了,就你一户不搬,这说不过去啊,而且影响了大局,这个责任可承担不起……”

    “影响大局?”倪大霞放下肩上的农具,目光灼灼地看着何平,“你们影响了我家的生活,为什么就不能多加考虑?”按我这房子的面积来补偿,我们连一个普通的三房都买不上,一家七口人,上哪儿住去?你倒是帮我考虑考虑?”

    “我也知道你家的难度,但这是政府统一的补偿标准……”何平说道。

    “对不起,我的要求不高,就是希望能有一套房子,装下这一大家子人,如果这都不行,我没法搬,也不知道往哪儿搬!”倪大霞说着,兀自挑着农具走了,留给何平一个高大却沧桑的背影。

    唉!何平叹了口气,这样的家庭,也真是造孽!

    何平把倪大霞的情况跟于少锋进行了反映。

    于少锋在乌有镇干了那么多年,当然知道贫困户的难处。他心里想,特殊情况应该特殊对待,对于倪大霞这样的,还是要特殊照顾一下,多给一点补助,公开不行的话,就私底下跟他们谈,让他们不要声张,这样就不至于引起大家的不满。

    于少锋很快就把这个情况和杜秀青进行的沟通,如实说出了他的想法。

    杜秀青几乎是没有犹豫就同意了于少锋的方案。

    这样的特困家庭,理应给予更多的关照。

    于少锋得令而去,他准备让何平第二天再回去落实这个事情,和倪大霞私底下进行商谈。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好想法还没有付诸实施,倪大霞家里就出事了!

    第二天,当何平带着一帮人再次来到现场的时候,他们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倪大霞家的房子,已经被夷为平地!倪大霞夫妇带着三个孩子,还有她的老母亲,跪在屋前的土地上,伤心绝望地叫喊着:“爹啊,爹啊……”

    倪家的老太太已经奄奄一息了,整个人瘫软在倪大霞的怀里,双目紧闭着,犹如死过去了一样!

    何平走到倪大霞身边,蹲了下来,问道:“大姐,这是……”

    “你们这群土匪啊,强盗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啊,我的老爹还在里面没有出来啊……你们这些遭天谴的,不得好死啊……”倪大霞看着何平就开始大声痛骂道。

    何平被倪大霞这么一骂,却不得要领,这房子究竟是谁给推平的呢?怎么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了?余副县长还说要多给他们补助,帮助他们渡过难关,怎么这边的房子就给拆了?而且还把老人给埋在了里面?这太不可思议了!

    这场面,看得何平心里都颤颤的,出了人命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再也不敢怠慢了,立马返回到县委,向于少锋汇报了此事。

    于少锋听到这个消息,也坐不住了,立刻来到了杜秀青的办公室。

    杜秀青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一定是前几天拎着炸弹到她这儿来的主干的!这也太没有人性了!怎么能做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况且,拆迁并没有交给他来做,他却擅自做主,半夜把人家的房子给推倒了,这么目空一切的行为,太可怕了!如果这个工程要交给他来做,将来他要做些什么,那县委和政府是完全无法把控的!这个人,已经把自己凌驾于一切之上了!

    杜秀青看着于少锋,想了想,说:“分两步走,第一,先去安抚倪大霞一家,给他们找个地方安置下来,好好办理老人的丧事;第二,调查是谁在背后主导了这次的事件,要有确凿的证据!”

    “倪大霞一家的工作可能不是那么容易做通的,关键是出了人命,这样的矛盾,是无法调和的!”于少锋说。

    “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先拿出姿态来,不要等到他们闹上门来再去做工作,这是非常时期,只有尽一切力量去安抚,要钱给钱,要房给房,防止事情进一步扩大化,一旦闹大了,我们都会十分被动!”杜秀青说。

    “好,我这就去!”

    “这个事情你亲自去,先去探探情况,然后我再去,一定要安抚好这一家人……”杜秀青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