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一刻起夏青霜那高傲的心为孙略的智慧和胆识所折服。

    报告后面还有许多让夏青霜佩服的地方。比如价格策略,在目前疲势的情况下,孙略提出了“不降反升”的策略。在差异化和定位形成的前期,价格比碧玉大厦稍高,为以后“高品质物业服务”的楼盘做价格形象定位,采取“高报价低成交”的策略促进成交。在形成热市的时候,将成交价格恢复正常。一旦楼盘形成众人追捧的态势,则适时提价,证明那句“好货不便宜”的老话!

    这个策略不仅反映了孙略思维的狡猾,也显示了他的胆量。一般代理公司面对滞销楼盘不敢冒风险,他们会以滞销为理由千方百计劝开发商降价,实现速销,早日拿钱。

    下班的时候,孙略正要和换姐离开公司,被进来的夏青霜叫住。她把报告交给孙略,孙略看到里面用娟秀的文字详细地写着对报告的修改意见。夏青霜拿出一个软盘让孙略把策划报告的电子稿拷贝在上面,沉静地拿着软盘走了。

    第二天,夏青霜把软盘交给孙略,孙略看到自己的策划报告已经被修改成用词精到、行文规范的标准文本。夏青霜说,再有修改,她会随时填充的。

    孙略的方案在竞争的三家代理公司中脱颖而出,被开发商选中。选中的原因固然是孙略的思路在所有方案中鹤立鸡群,还因为孙略提出了“不降反升”的策略和方案总体营销推广费用预算最小的缘故。正如孙略分析的,开发商最烦代理公司提降价,这不仅关乎开发商的利益,更关乎他们的面子,他们总认为自己的东西是最好东西,这和“孩子是自己的好”一个道理,所以能不降价尽量不降价。

    林阔怀疑这么低的营销费用,能否保证推广销售的结果。孙略说,凌霄大厦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你就想让它拿出那么多的营销费用,它也没有,这个项目要走以花费小的公关宣传活动为主,广告为辅的宣传路子。

    但孙略的“不降反升”和费用省也不是没有代价,他用它们换取了两个成果,一是只要在预算之内的费用,由孙略他们和凌霄大厦公司商量后自由支配,这让他们避开了国有企业繁琐的审批程序,保证项目运作的畅通性,二是给孙略他们公司的代理费用点数的提高。

    双方签订了合同,现在是开发商着急,他们要求以凌霄大厦竣工宣传为时机,立即开始销售,双方商定营销动作在合同签订后的十天之后展开。

    十天之后,一场事关凌霄大厦生死的营销战的帷幕就要拉开。

    实在太累了,孙略向凌霄大厦递上报告的当天下午,看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他和一同去的林阔说了一声,自己就回到住处,一头栽在床上,沉沉睡去。

    晚上七点多,孙略饿醒了,看看天色已黑,想下去吃点饭,觉得浑身软软的,一点劲也没有。

    敲门声响起,孙略懒懒地开门。是钟葭,手里捧着个小砂锅。

    钟葭把砂锅放在桌上,说:“大哥哥,饿了吧?吃莲子粥。”

    孙略着实饿了,尝了一口粥,甜甜的,还有一股清香味道,他胃口大开,狼吞虎咽地吃开了。

    钟葭在旁边笑说:“莲子粥得慢慢细品,你这样吃太糟蹋了。”

    孙略哪管这一套,只顾大口大口地吃。

    一会儿,一砂锅莲子粥吃得一点不剩,孙略拍拍肚子说:“真过瘾,饱了。”

    他抬起头来,发现钟葭呆呆地看自己,诧异地问:“怎么了?这么看我。”

    钟葭说:“我觉得你的吃相特别像他。”

    “谁?”孙略问。

    “孙麓野,他也是这样狼吞虎咽地吃饭。”

    孙略心里一惊,掩饰道:“是吗?男人饿了都这样吃饭。”

    他忙转了话题问:“你说你要请教我问题,是什么?”

    钟葭想起来了,说:“我这两天一直在看你写的策划报告,差异化和定位两个概念还是不太清楚,所以想问问你。”

    孙略想了想,用很通俗的话来解释:“比方,你过去开小吃店,一条街上有很多小吃店,为了增强你的竞争力,你要有优势,比如你在菜谱上增加了川味,这一点别的小店都没有,这就是竞争优势,也就是你的差异化。光有差异化还不够,你必须让大家心里都有你,他们一想吃川味小吃就想到了你,这样你的生意才会好。这样你就要宣传,比如把你的‘品香’小吃店改成‘川味’小吃店,并可以通过广告等方式来宣传,告诉大家你的饭店川味最地道,这就是定位。但定位一般是定别人没有的,别人有了,再想定就不好用了。”

    钟葭想了一会儿,说:“我明白了,大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原来的小店叫‘品香’,那个招牌早就不用了。”

    孙略心里又是一惊,说:“我是问对面美容店小伙子的。”

    钟葭看孙略仍是满脸倦意就收拾东西告辞了,出门的时候深深地看了孙略一眼。

    孙略想,不能老和她在一起,这小姑娘太灵精了,保不准哪天就露馅了。

    想继续睡,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望着窗外的点点繁星,一阵阵寂寞开始咬噬孙略的心。自己苦苦压抑着情爱,似乎只是一个报仇的工具,这种生活何时了?与换姐亲热的旖旎情景不由得出现了,孙略兴奋起来,随即眼前出现了令人眩晕的彩色碎片,孙略立刻收住心猿意马。

    有心给换姐打电话约她出去玩,想想还是算了。自己正在想办法冷了换姐对自己的感情,何必再去招惹她。另外,孙略渐渐发现自己有些怕换姐。自从被刘诗韵伤了以后,好像自己的心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就像一台被损坏的机器,尽管修好了,但再也负荷不起高速运转了。

    凌霄大厦业务小组的人员开始大忙特忙,孙略是这场战役的总指挥,他不仅要负责全局还要策划这个阶段的战术行动,毛泽东有一句名言:“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战略问题解决了,如何用高明的战术动作贯彻就成了关键,高明的战略被糟糕的战术毁坏的事在军事史上屡见不鲜,“白领文化”固然高明,没有巧妙的战术落实也是白搭,何况这是首次战役,必须保证“首战必捷”!

    夏青霜开始建立市场动态监测机制,将市场上的信息源源不断地送到孙略手中,保证他决策的正确性。同时,她还忙着重新制作凌霄大厦的价格体系。这是她自己提出来的。上次看凌霄大厦时,她发现凌霄大厦的价格体系很不合理,每一层办公单位的价格都相同,好房间和差房间的价格都一样。他告诉孙略这样卖下去,就会出现好房间先被抢光,剩下的差房间卖不出去的危险,必须进行销售控制。因此,她根据每个房间的景观、朝向、噪音、结构等因素重新制作大厦的价格体系,这就是那天她每层都要看、都要拍照做笔记的原因。

    这样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做下来,工作量很大,但这难不倒夏青霜,她那理智、冷静、擅长数据分析的头脑对这些工作举重若轻。夏青霜依然是冷冰冰的,和以前冷眼旁观不一样的是她被孙略那飞扬的思维和背水一战的决心激发了,全心全意地要做好这件事。

    有了夏青霜相助,孙略的策划实力登时大增,夏青霜的冷静和理智不仅能帮助孙略避免很多失误,而且两种不同风格的思维流碰撞在一起,激发出更多的奇思妙想。

    各种宣传工作的设计和实施都归林阔完成,另外他还要负责和媒体记者、广告业务人员建立联系。这么多事竟然没有让这小鬼头吃不消,他属于那种一边玩一边干的人。

    孙略去找林阔的时候,他正听着音乐摇头晃脑地在苹果电脑的键盘上手指翻飞,孙略把音乐给他关了,拿出两期报纸广告给他看。这是碧玉大厦前不久做的竣工宣传广告,一期的标题是“化茧成蝶”,用美丽的蝴蝶比喻碧玉大厦竣工后的形象,一期标题是“揭下你的盖头来”,用新娘来比喻碧玉大厦竣工后的全新形象,两期稿做得非常有创意,也非常漂亮。孙略等林阔看完,冷着脸对林阔说:“凌霄大厦竣工宣传广告,如果不能在气势上压倒碧玉大厦的这两期广告,你——,”他顿了一下,用钟葭的常用语说:“就死定了!”

    孙略不担心林阔的能力,但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必须逼他,才能出好东西。

    孙略最担心的是销售现场,所有的营销动作效果最终都在那里体现,就像大家把球传到门前,销售现场要保证临门一脚进球,把客户拿下。但换姐却没有临门一脚进球的经验,夏青霜有楼盘销售的经验,孙略带她一起去售楼处,要她挑毛病。

    进入售楼处,换姐不在,几个销售人员正在那里认真地读换姐自己编写的《销售说辞》,这些人是换姐新近招的,见到孙略,以为是客户,马上站起来让座倒水。这个情景让孙略感到满意,换姐还是有一定领导能力,人员调教得很有规矩。孙略也不说破自己的身份,一个销售人员为孙略和夏青霜做介绍,销售说辞也还可以,但有些地方还没有体现出孙略的思想。

    正讲着,换姐风风火火回来了,手里拿着厚厚的资料,她看到孙略和夏青霜在一起,脸上露出了不自然的表情,把他们俩人让到自己的办公室,汇报最近的工作。

    孙略和夏青霜对换姐的工作提出了不少建议,孙略发现钟葭不在,就问。

    换姐得意地说:“她领着人去‘扫楼’去了,到各大写字间做陌生拜访,这是我们商量的主意,不能光在家坐等,我们要主动出击,尽量争取竣工宣传那天有成交业绩。”

    孙略很高兴,赞许地说“这个主意很好,不过,会不会被写字间给撵出来?”

    换姐笑道:“昨天就让撵出来几次,今天他们想了不少办法混进去,等我有空也去,我和这帮人打交道最拿手。”

    这一点孙略相信,他接着问:“有什么问题?”

    换姐犹豫了一下说:“就是怕价格太高,卖不好。”

    孙略笑了,别看换姐表面上大方豪爽,其实骨子里却是善良胆小的人,他温柔地鼓励换姐说:“别怕,有我呢,不过我们的大经理得有信心,你没信心大家都没了信心。”

    孙略温柔的态度让换姐心里暖暖的,这些天看到孙略对夏青霜那么重视,心里不痛快,她是那种虽然胆小,却敢于为感情牺牲一切的女人。有孙略这种态度,顿时舒坦多了,也信心大增,她说:“对,有你和我们在一起,还有什么好怕的?”

    夏青霜却不这么想,她用数据把情况分析了一遍,来增强换姐的信心。

    换姐心不在焉地听夏青霜的分析,心里说,这些都无所谓了,只要和孙略在一起!

    凤凰浴火、瑰丽天下惊

    古有神鸟曰凤凰,为王者之鸟。其翱翔于九天,非梧不栖。五百年,集香木浴火重生,百鸟皆朝,瑰丽天下惊!

    凌霄大厦雄踞人民路形胜之地,天生丽质,历尽磨难。而今全新竣工,执服务创新之理念,树“白领文化”之大旗,一如凤凰浴火,再振雄风!

    热烈庆祝凌霄大厦全面竣工

    凌霄大厦“白领文化”工程盛装启幕

    芙蓉出水、清香四海倾

    芙蓉者,荷花也。其资质高洁,出淤泥而不染。芙蓉出水,映日娇容凌碧水而亭亭,沁人香气绝清波而袅袅,百花皆妒,清香四海倾!

    凌霄大厦品质既佳,而属意于白领人士之需求,营造高品位之白领文化,必如芙蓉出水,为全市白领人士所倾心!

    隆重庆祝凌霄大厦全面竣工

    凌霄大厦“白领文化”工程盛装启幕

    这是林阔在孙略逼迫下撰写的两篇广告文案,再配上烈火蒸腾中的凤凰和碧波万顷芙蓉出水的画面,形成了极强烈的文字冲击力和视觉冲击力。

    “好,好,很有气势!”凌霄大厦总经理穆成锋,拿出他收藏的碧玉大厦广告对比着说,“这个广告,比碧玉大厦的什么‘化茧成蝶’、‘掀起你的盖头来’要气派得多,就用它,咱们也出口恶气!”

    穆总问:“广告安排几期?”

    “各一期。”坐在沙发上的林阔说。

    穆总在办公室踱着步。三十五岁,已经混到一个国有大企业的公司总经理,他踌躇满志。

    穆总说:“不够,两篇广告各增加两期,要让社会都知道,让碧玉大厦的那班人都知道!”

    “那行吗?穆总,咱们的广告预算很少。”林阔说。

    “怕什么?这个费用我另去争取。”穆总说,“告诉你,咱们总公司上下对碧玉大厦恨透了,这个广告肯定会让他们欢迎的。”

    林阔摇着小辫子,哼着小曲,一脸得意地回到公司。他的呕心之作,开发商一字不改,大大褒奖并增发两期,当然高兴!

    孙略正写着什么,林阔一进门就扬着广告稿嚷嚷:“穆总大加褒扬,还增加两期,这两期的费用不从预算中走,爽!”

    孙略看着林阔圆圆的笑脸,心里也很痛快。

    “穆总他们对碧玉大厦恨之入骨,所以才增加两期!”林阔说,“我就安排报社发布,后天就可以让碧玉大厦尝尝我们的炮弹了。”

    望着林阔的背影,孙略突然想起什么来,他叫住林阔,反复看起他的广告稿来。

    孙略惊出一身冷汗,对林阔说:“这稿暂时不发。”

    “为什么?”林阔诧异。

    “你先别问。”孙略顾不上和林阔说话,拨通了换姐的手机,“我是孙略,你在哪里?”

    “在售楼处,有什么事?”换姐甜甜的声音。

    “听着,放下手头所有的事。马上通过你的关系了解碧玉大厦老总、营销部门负责人的情况,包括他们的性格、见解、学历、以往业绩和相互关系,越详细越好,下班你来公司,我要听结果。”

    “没有问题。”

    “到底怎么了?”林阔倒骑在椅子上问。

    “你能不能找到一年来大连几家报纸的合钉本。”

    “能,或者到报社要,或者到图书馆去查。”

    孙略看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说“到图书馆吧,一下子都有了,夏主管在不在公司?”

    “在,刚才我还看见她。”

    “叫上她一起去。”孙略说。

    “靠,那个冷美人,我害怕。”林阔打怵地说。

    孙略笑笑说:“我去说。”

    夏青霜正在电脑前汇集各种数据,孙略过去问:“有没有时间?有急事想请你帮忙。”

    夏青霜说:“可以,什么事?”

    孙略焦急地说:“上车再说。”

    三个人出了大楼,孙略刚要拦出租车,夏青霜说不用了,领着他们向一辆蓝色小轿车走去,熟练地打开车门钻进去。

    “哇噻,丰田M6,好酷,她这么有钱!”爱车一族的林阔咋舌。

    孙略也吃了一惊,经常听说开车上班一族,没想到自己身边就有一号。

    路上,孙略对他俩解释:“我疏忽了一件大事,险些把大家的辛苦给泡汤了。”

    林阔难以置信地问:“什么疏忽?”

    “我忘了,你的广告发了以后,碧玉大厦肯定要反击的。它不用做别的,只要模仿我们的做法,以他的实力和庞大的广告预算,几下子就可以把我们的计划打得七零八落。”

    林阔猛一拍头,“哎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定位讲究先入为主,它要是登和我们差不多的广告,这么一搅和,我们就无法先入为主了。”

    “就是这个道理。”孙略说。

    “怎么肯定碧玉大厦会反击?”林阔问。

    “你说凌霄大厦穆总为了出气,不惜把广告期数翻番。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可见积怨有多深。感情都是相互的,穆总有怨气,对方也必定会有怨气。”孙略说。

    “那咱们去图书馆干什么?”林阔问。

    一直没有说话的夏青霜,边开车边说:“去查查广告,看看碧玉大厦是不是有模仿别人的习惯?是依葫芦画瓢的低层次还是为我所用的高层次?广告是企业领导人性格的一面镜子。”

    孙略登时有了恐怖的感觉,这女人一眼就看透了自己的想法,如果是对手,就难办了!

    “应该找人了解一下对方主要人员的性格,判断起来更准确。”夏青霜依旧冷静地说。

    林阔这才听明白,惊疑且佩服地问:“夏主管,真神了,孙哥的想法你怎么都知道?”夏青霜露出难得的浅浅的笑容,没有回答。

    孙略说:“这是一场商业战争,双方将帅的性格影响到他们的决策模式,诸葛亮敢摆空城计,就是针对司马懿多疑的性格特点,司马懿所以上当,也是出在对诸葛亮‘诸葛一生唯谨慎,不弄险’的性格判断上。商战有如兵战,只有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车里恢复了安静,孙略纳闷自己怎么把这么常识性的东西给忘了,险些酿成祸患。他想到,自己以前做惯了战术策划,只考虑一招一式,不惯于把前招后式、左招右式做联系性的思维。

    孙略惕惕然。

    “哎呀,你怎么把车开回去了?”林阔大叫。

    “早说要什么,就不用出来了。近一年的大连写字间广告我都收集了,预备给你们做市场分析和卖点分析用的,没想到用在这个地方。”夏青霜说。

    林阔彻底服了,向孙略眨眨眼。

    夏青霜的材料很全,而且还对这些广告的主题、诉求点进行了统计分析,看起来很方便。从现在往前推的一年时间,碧玉大厦的广告中,有模仿痕迹的广告有两则。孙略把这两则广告和被模仿的广告对照来看,心开始往下沉。

    碧玉大厦的广告在模仿的基础上有明显创新,遇到了一个不易对付的对手!

    换姐回来了,通过那些上层朋友,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碧玉大厦老总叫唐天,四十岁刚出头。唐天做工程建筑出身,有钱了以后做房地产开发,碧玉大厦是他开发的第一个项目。唐天的知识层次比较差,但市场经验很丰富,人非常精明。正由于这些优点,所以很傲气,有时刚愎自用。

    碧玉大厦的营销总监叫董玉梁,二十八岁,是名牌大学营销专业高才生。这个人很有能力,碧玉大厦的前期策划都是他做的,不少好的营销思路也都是他出的。起初唐天对他非常宠信,现在不行了,原因是董玉梁性格倔强,常常不顾情面与唐天争执。开始时唐天还能容忍,后来唐天觉得营销掌握得差不多了,就不吃那一套了,把决策权和对销售队伍的管理权都拿了回去,现在董玉梁只管策划。这个人的最大特点是耿直,对工作极有责任心。

    换姐还说了个情况,证实了孙略的判断,碧玉大厦和凌霄大厦领导之间势成水火,彼此在公共场合都不说话,颇有意气之争的模样。

    孙略思谋了半天说:“从换姐介绍的情况和对碧玉大厦广告的分析,可以断定,咱们的广告一打,碧玉大厦必定会来模仿或者扰乱。唐天是个精明实际的人,他一旦发现我们的广告会对他产生致命的效果,就会放下高傲的面子,来模仿我们,或者在这个基础上创新。我们只有微薄的广告预算,让他们庞大的广告费用一冲,就成了给碧玉大厦策划了。”

    孙略的话让大家皱起眉头,林阔问:“那怎么办?咱们的广告不发了?”

    “那怎么对得起我们的林大才子?这样发。”孙略已有胜算,拿起广告稿,用铅笔把其中详细阐述“白领物业服务”和“白领文化”服务内容的文字删掉。

    这是林阔的得意之作,他叫起来:“老大,你手下留情!”

    孙略拍拍小老弟的肩膀说:“别心疼,会让你一字不少地发出去的。”

    “这个广告不成了空壳了?就剩下”白领文化“的口号和几个活动,连”白领物业服务“是什么都不提,哪还有力度?”林阔说。

    “对,就让唐天形成我们是在玩花架子的感觉,这样他才不屑于模仿我们,这个感觉也是给其他写字间的,他们都不屑于模仿我们才好呢。”孙略说。

    换姐担心地问:“对我们的客户或者白领人士的效果怎么体现?”

    孙略气定神闲地说:“对这些人,广告的力度是下降了,但‘白领文化’是个新鲜的词,肯定会印在他们的记忆中。我们的活动也会吸引白领们参加,我们把为白领设计的活动一个一个地做下来,尽管他们不能确切明白”白领文化“的内涵,但会形成‘白领文化’等于凌霄大厦的印象,那时‘白领文化’和‘白领物业服务’就成了别人抢不去的独家定位。我们再推出‘白领物业服务’和”白领文化“的实质内容,先虚后实,名至实归,我们就成功了!”

    林阔和换姐大声叫好。换姐边夸奖孙略,边向孙略抛媚眼,还偷偷看夏青霜反应。她的醋意还在,想气气夏青霜。

    夏青霜心里赞叹孙略的好计,她也看到换姐的表现,觉得好笑,对孙略说:“董玉梁可能会看出门道,他是极负责的人,肯定会对唐天说,这一点不得不防。”

    “这一点很重要,也是整个计谋实现的难点,我也想到了,”孙略顿了一下说,“我有一个猜测,我们的广告这么空,我们琢磨‘白领文化’和‘白领物业’这么费劲,董玉梁再聪明也不会马上全明白的。他可能会有一些感觉,我们就利用这一点,再加上唐天对他的不信任,先给唐天扎一个预防针,一来误导唐天,二来让唐天即使听了董玉梁说什么也不相信。”

    “这个好玩,怎么扎?”林阔来了兴趣。

    孙略如此这般地讲了他的第二个计谋。

    四个人下了楼来天已经黑了,夏青霜没有接受孙略吃饭的邀请,开车走了。换姐看着车说:“牛啥?不就有一台破车。”

    林阔却在一旁欣赏地说:“冷美人开车,酷哇!换姐你别小瞧夏美眉,有钱不说,脑袋真冲,孙哥想什么,她一说即中。”

    这话让换姐醋意大发,她拧着林阔的耳朵说:“再向着她说话,把你撕了!”

    林阔疼得直咧嘴讨饶,等换姐一放手,转身就跑,换姐在后面喊:“哪里跑?一起吃饭!”

    林阔回了声:“你的饭醋放得太多!我还要回去玩游戏。”就走了。

    换姐不好意思地对孙略说:“都走了,就剩咱俩了。”

    孙略说:“都让你给酸跑了。”

    是俩人常去的饭店。

    换姐要了一份石锅拌饭,孙略要了两份排骨面和小菜。等饭的时候,让服务员拿来瓶啤酒给两人斟上,他们就着小菜,喝起来。

    两人都有心事,闷闷地喝酒。

    一会儿,换姐忍不住问:“怎么不说话,生气了?”

    “谁敢生换姐的气?”孙略笑着说。

    这要辩辩话的味道,看是不是说反话。换姐看着孙略那孩子式的笑容,放心了,他压根就没有生自己的气。换姐就喜欢孙略这一点,聪明又很宽容,傲骨但不傲气。

    “谁让她那么牛气,那么抢眼,我故意气气她!”换姐为自己开脱。

    “以后别这样了,你放心,我不会爱上她的。”孙略认真地说。

    这句话让换姐大为舒服,他本来有一万个堂皇的理由,比如以事业为重,要宽容待人等等,他只选择这么说,足见对自己的感情。换姐很想问他:“那你爱谁?”更幻想孙略来一句“我只爱你。”孙略却没有了下文,心里不由得焦躁起来。

    “换姐……,”孙略抬起头来想说什么。

    换姐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火:“整天‘换姐’、‘换姐’的,多难听,人家就没有名字!”

    孙略吃惊地望着换姐,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发脾气,他想到“换姐”外号本意——常换男朋友的意思。心想换姐对自己存了这份感情,再叫她“换姐”几近侮辱,但这又没办法解释,就不做声了。

    换姐看孙略不说话,心里很后悔,今天这是怎么了?无端乱发脾气。

    两个人尴尬地坐着。

    还好,一会儿饭上来了,俩人吃起来。

    孙略是两大碗面,吃起来“呼噜”、“呼噜”的,很香,嘴里还发出嘶嘶的哈气声。换姐忍不住说:“你慢着点,像个饿死鬼,小心烫着。”

    孙略仍低着头:“吃饭的前十分钟,不要和我说话,没时间,我正在发育,得多吃。”

    一句话扫去两人之间的芥蒂,换姐笑出了声。她叹了一口气,心说要是没有折磨人的爱情该多好!换姐情不自禁地摸摸孙略的脸。

    吃完饭,孙略说:“汀芳,咱们出去溜达溜达。”

    换姐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孙略笑着说:“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还埋怨别人。告诉你,你叫周汀芳,周汀芳的周,周汀芳的汀,周汀芳的芳。”

    换姐被孙略的饶舌逗乐了,说:“还是叫换姐吧,叫名字还以为叫别人,怪别扭的。”

    夜晚的大连清爽宜人,到处飘起花和草木的香气。

    两个人并肩走着,听着换姐唠叨一些无关痛痒的事。孙略想,如果能和换姐厮守一辈子,换姐老了一定会变成个唠唠叨叨的老太太。

    脸上还留着换姐抚摸留下的香气和温柔指痕,这个指痕好像永远无法褪去,孙略奇怪自己为什么对女性的抚摸这么敏感?也许是从小就失去母亲的爱抚,皮肤一直处于饥饿状态。换姐裸露的臂膀不时地碰他的胳膊,温润细腻,孙略异常舒服,体内澎湃起来。

    明亮的圆月把光泻在大地上,正是一个花好月圆之夜。

    孙略说:“看月色多美!”

    换姐意味深长地说:“今天是十五,月圆人美。”

    孙略的心突然像系了千千结的绳子一下子全解开了:何必自苦如此?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像一个正常男人那样去爱、去生活!

    换姐感觉到孙略的冲动,不再说话了,挽着孙略的胳膊,默默地走着。

    孙略的反应更强烈了,被换姐挽着的胳膊轻轻地颤抖。颤抖传到换姐的身体,她的呼吸也加快了。那里有一片小树林,俩人走进去,换姐默默地站在孙略的面前,仰起了脸。

    欲望的浪潮在孙略体内爆发了,像压抑很久的火山爆发,孙略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妈的,疯狂地爱吧!”他要挥开那个浓重的阴影。

    “换姐,我爱你,我们结婚,给我做老婆!”

    换姐被幸福的浪潮一下子吞噬了。

    一阵狂暴的吻,雨点一样落在换姐额头、脸颊和眼睛上,搅起换姐微微的娇吟。突然,这阵雨点停了,换姐感觉到自己的脸被抬起,唇上有一股灼热在逼近,她微微张开朱唇,接纳,接纳着……

    就要印在那芬芳温润的唇上了,月光从孙略微侧的眼角射了进来。突然之间,孙略凝住了,月亮在变脸,变成一张苍白的脸,这张脸开始慢慢扭曲变幻出各种怪异的脸来。接着脸破碎了,破碎成狂乱、纷扬、五颜六色的碎片在孙略的眼前分散开来,盘旋着、飞舞着、碰撞着,发出锐利的、毛骨悚然的尖叫。

    孙略发出一声狼似的干嚎,不由自主抱头蹲在地上。

    换姐吓了一跳,忙睁开眼睛,看见孙略脸色怪异,满眼恐惧,瑟瑟发抖。她拉孙略的手说:“你怎么了?”

    孙略惊恐狂乱地抽回手:“我怕,我怕……”猛然,转身狂奔而去。小树林里留下愕然、满脸泪花的换姐。

    狂乱的孙略不知狂奔了多长时间,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栽在地上。突然,眼前那纷扬、盘舞的五颜六色碎片像来时那样,倏地不见了,迷乱的头脑也恢复了清醒,他顿时气喘吁吁地瘫在地上。喘了一会儿,孙略往身边的树干靠了靠,刚才剧烈的运动让他很虚弱,自己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努力地回想着,在和换姐散步的路上,一股强烈的冲动让自己改变了主意。一直认为自己心如枯井、情似死灰,也许是对换姐的好感,也许是难以回报换姐产生的负疚之情,也许是换姐那香香的性感身体,猛地,久被压抑的对爱情的渴望、成年男人的性欲迸发了!

    对着换姐如花的唇瓣,眼角透进的月光唤起了某种可怕的东西,眼前出现了纷扬、旋舞的五颜六色的碎片,接着自己的理智就一片迷乱。

    啊,那纷扬、旋舞的五颜六色碎片!孙略想起去年精神崩溃时,眼前就是这种景象!

    孙略如置冰窟,刘诗韵带来的毁灭还没有放过自己!

    尽管心被撕得血肉模糊,尽管精神崩溃,尽管感情世界留下永久的伤痕,但它还是没有放过自己!自己落崖用生命、断肢、毁容换来的只是暂时的理智清醒。它是躲在心灵深处的恶魔,一旦爱的情境来临,它就会从那深深的伤疤里钻出来,狠狠地撕碎自己!

    自己有心理疾病,今天只是一次小发作,如果反复出现,自己最终还是会精神崩溃,变成十足的疯子!

    孙略想起上次与换姐亲热时也出现过这些彩色碎片。这半年里,当自己陷入对爱的幻想时,也曾出现极短暂的彩色碎片,当时没有在意。现在清楚了,那是更小的发作!

    以后,为了避免再发作,自己必须远离爱情,甚至要远离对爱的幻想。

    但即使能够躲离爱情,依旧会掉入另一个毁灭之中——欲望。自己年轻的身体会不自主地催发对爱和性的渴望和幻想,也会唤醒恶魔来折磨自己。天天和自己生理欲望做斗争,将是何等痛苦?和肉体做斗争是不可能获胜的,越是原始的欲望,越是不可战胜的。

    自己变疯的结局是不可避免的!

    孙略仿佛又看到街头痴迷狂乱的自己拿着一束塑料花,表演着滑稽闹剧,而那人却是确是年老的自己!

    也许有了换姐这些朋友,自己不会饥馁而死,但浑浑噩噩地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孙略真正地体验到万念俱灰的滋味,以前觉得自己心如死灰,实际上是含有矫情或者自怨自虐的成分,毕竟那时还认为自己是正常人。这半年来,自己在构筑着一个美好的梦。现在,他意识到,自己构筑的不过是水中之月,不可避免的毁灭正一步步走向自己!

    清冷的月光洒在身上,夏天的夜晚,孙略竟生出彻骨的寒意。他颤抖着向树干又偎了偎,想起了死去的父母和小妹妹,又想到自己悲惨的人生,从心底深处长长地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苍天不眷,曷此其极!

    一个念头从清冷的心中升起,既然皇天不眷,又何必贪图充满悲伤、了无意趣的一生?等恩怨了结,趁自己还清醒,就结束这一生岂不更好?

    一个恶狠狠的笑容爬上脸。

    等那天来临,我必扼着身体中的恶魔一起毁灭,听听它那绝望的惨叫!

    该回去了,孙略站起身来。

    想起了换姐,也许她正在为自己哭泣。这个善良的女孩子,自己究竟爱她多少呢?

    自己是爱换姐的,尽管这种爱不像对刘诗韵的爱那样炽热,也不像对刘诗韵的爱那样纯真。掺杂了感恩、利用等诸多世俗的考虑,但这种爱还是真切地存在。所以当换姐吃醋的时候自己并不生气,从潜意识中换姐是属于自己的,自己也属于换姐。

    今天,必须结束这一切,趁两个人的爱还能自拔的时候,结束它。

    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去爱换姐、爱任何人了。

    爱,结婚,温暖的家,成了永远的奢望……

    深夜了,换姐在孙略住处的楼下等着,她打着出租车到处转了几个小时,始终找不到孙略,心如火焚,就在这里等。

    最初的惊愕过后,开始琢磨是什么让孙略突然变得如此狂乱恐惧?想到刚认识孙略时他那潦倒的样子,那满身的伤痕,那与年龄不相称的沉默寡言,还有对身世三缄其口,他一定受过很强烈的刺激!

    换姐深深自责,孙略从来都是落寞孤寂的,只有在自己面前才有难得的轻松和自然。但从那次事以后,连这点轻松和自然也被自己剥夺了,换姐能够感觉到孙略在自己面前的拘谨和紧张,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回避。

    孙略是爱自己的,他回避这爱是对自己负责,他的心里多苦啊!爱从来都不是靠语言表白的,自己明明知道他爱自己,为什么偏偏凭一句言不由衷的话,就对他发火,让他难堪,还打了他?

    内疚随着夜深越来越折磨着换姐。

    那边传来脚步声,循声看去,是孙略。他头发蓬乱,脸色苍白,垂着头走过来,情绪已经平静多了。

    孙略也看见了换姐,站住脚,迟疑地不动了。换姐冲过去,握住他冰冷的手,伏在他宽大的怀里哭泣起来,嘴里喃喃地说:“孙略,是谁这么作践过你?告诉我……”

    良久,孙略把换姐的脸捧起来,他仰着脸,把满眼泪花硬生生地忍回去,又恢复了落寞坚毅的神态,凄然对换姐说:“换姐,请原谅我,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我的爱已经被狼撕狗啃得不成样子,无颜再献给你,也不值得你留恋了……”他轻轻地把换姐推开,顿一顿,冷酷地说:“今晚的事你都看见了,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我是个有病之人,我不会再爱你,也不会再爱任何人。这件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特别是钟葭。”

    换姐刚要说,孙略轻轻按住她的唇。拥着她走向道边,拦住一辆出租车,把换姐按进车里,塞给司机一把钱,告诉了他换姐的住址,转身走了,伴着长长的孤独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