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工之外,另一件大事,便是战争。
这次挑起战火的,不是契丹也不是辽人更不是吐蕃人,而是西南交趾。
交趾,这片曾经属于大唐的领土,趁着五代之乱取得了事实上的独立。大宋建立后,又迅速称臣内附,成为大宋的藩属。起先还能做到老实听话,然而到了五十年前,大将李公蕴篡国,自立为统治者,建立李氏王朝后,其对上国的态度,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虽然依旧朝贡称臣,实则包藏祸心,仗着天高皇帝远,笼络边境山区的酋豪,蚕食大宋的领土和百姓。几十年下来,宋朝虽然把广源州如同邕州一样视为己有,但实际上那里已经为交趾所统治了。
交趾人狡猾的很,轻易不肯与大宋兵戎相见,而是驱使广源州的部族入寇,或者干脆假扮成广源蛮入寇。
侬智高就是广源州四部之一的侬部首领,他爸爸不听话,被交趾人杀掉了,他不听话,被交趾人抓去关了几年,是因为发现杀人不解决问题,才又把他放回去的。
就是这样一个阶下囚,竟能搅得宋朝半壁不安,让交趾人认识到了天朝的外强中干。
到了李日尊当交趾国王后,干脆废贡不朝,对大宋的侵扰更变本加厉。而大宋因为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对付北边的问题上,加之财政危机严重,只能采取息事宁人的办法,不认真计较。
这更加使李日尊肆无忌惮,去年二月寇钦州思禀、古森、贴浪等峒,掠十九村人畜不可胜数。今年元月,又借口大宋土司韦惠政,暗中收留交趾逃亡入境的百姓,命交趾甲峒蛮率军进入宋朝领土。
大宋都巡检宋士尧等人发兵抵御,打退了入侵之敌,并追入交趾领土,杀死不少交趾士兵。
李日尊勃然大怒,很快和甲峒蛮联合出兵侵入宋朝边境,这一次军队号称五十万,实际也有五万之众,远超宋朝人所料。结果宋军大败,宋士尧等将战死,得胜之后,交趾并不撤军,而是挥兵北上,意欲趁机大捞一笔。
军情传到宋朝,举朝震惊,朝廷立即命广西都转运使王罕,迅速组织兵力退敌。然而这几年朝廷与西夏、辽朝关系吃紧、又驻军大理,见广西无事,早已将云集于此的军队抽调一空。王罕竟然只拼凑起三万军队,唯恐被抄了后路、邕州有失,不敢分兵迎击。
结果任由交趾人四处烧杀抢掠,广西边境已是哀鸿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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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皇宫,御堂中。
“没想到竟至于此!”赵祯苍声一叹道:“王罕也是宿将了,怎么把仗打得如此糊涂?”
“陛下息怒,王罕老了,老人自然求稳。”曾公亮回禀道:“何况王罕要确保邕州不失,又要保护滇铜铜道,兵力难免捉襟见肘。再者,邕州西南所居,大都是当地土族,非我汉民,王罕自然要分轻重了。”
“不分土汉,皆是我大宋子民。”赵祯摇头道:“羁縻羁縻,笼络怀柔。若是只救汉民、不顾土民,汉蛮之间将愈发离心离德,广西再无宁人!”
“陛下圣明。”相公们称赞道。
“不要拍马屁。”赵祯摇摇头道:“看来光指望王罕是不成了,得调兵支援他。你们看,从哪里派兵呢?”
“回禀陛下。”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升为枢密使的王拱辰道:“可调之兵,无非广东、湖南、大理三处,但是荆湖南路之兵,多年练兵,无实战经验,恐怕不堪重任;广州兵少,又属重镇,即使发兵,也不过杯水车薪,于事无补。”顿一下道:“唯有大理坐拥五万驻军,且有实战经验,可堪调用。”
众相公一听,就知道他假公济私了。赵宗实一党,向来把五万东川军,视为赵宗绩的班底,早就想将其调离大理消化掉。只怕这支军队一旦出滇,就要遭受先消耗再肢解的命运。
“不可,大理初附,人心未定。段氏、高氏、杨氏三家实力雄厚,野心勃勃。若大军出滇,被趁机占了东川城,我大宋不仅要失去铜源,还有丢掉大理之忧啊!”王珪不得不硬着头皮说话道。
“禹玉兄外行了吧。”王拱辰笑道:“我们可以让三家一同出兵助剿,让东川军带着他们出滇,有三家的人质在手,谁敢打东川城的主意?”
“韩爱卿意下如何?”赵祯苦笑盯着韩琦问道,自从成为富弼的副手后,韩琦便沉默是金,官家不问是绝不开口的。
“王枢相所言甚是。”韩琦便答道:“确实出大理之兵最为合适。”
“但是这样一来,这支军队就变成大杂烩了。”曾公亮道:“三家本就矛盾重重,加之对我皇朝也未必真心,只怕到时候各怀鬼胎、反而成了障碍。”
“这个不难。龙图阁直学士、守东川军范镇,在大理镇守多年,对三家的头领,还是有震慑力的。”王拱辰道:“有他在,应该翻不了天。”
“范镇不宜挂帅。”孙汴淡淡道:“这是祖制。”大宋朝为了防止军队私人化,向来是练兵的不带兵、带兵的不打仗。
“这……”王拱辰脸上挂不住道:“事有从权么……”
“大理本就天高地远,更应当恪守祖制。”孙汴缓缓道。
“好了好了。”赵祯不让他俩吵下去道:“还是换个人去吧。”
可是派谁去呢?大宋朝的名将里,王德用、李昭亮老迈、狄青要守卫帝侧、孙沔以贪酷出名、且刚刚犯事被贬,剩下一个杨文广,还要镇守西陲,不能轻动。
想一想,这一二十年竟没有个像样的武将出现,可见武学院是多么的必要。
赵祯不禁自嘲地笑道:“想我大宋有事,向来不乏名将。如今却连个料理军务的将军都选不出来……”
枢密院的四位相公赶紧躬身请罪道:“臣等失职!”
“知道失职,就赶紧把武学院给朕办好,别老想着给人家掺沙子。”赵祯不轻不重的教训了几句,听得王拱辰脑后发凉,官家说得就是他。
不过这时节,不是追究的时候,富弼轻声道:“陛下不必伤感。名将是从战场上走出来的,如今天下承平日久,自然没有名将,这也是天下之幸。”
赵祯的脸色方好看了些。
“据臣所知,东川军的军官,都是老西军出身,骁勇善战,只缺一个统御全局的统帅而已。”孙汴接着道:“既然一时想不出合适人选,何不从皇子里挑出一个来,赴广西节制各军。”
“胡闹,哪个皇子打过仗?”赵祯断然摇头道。
“也不需要他运筹帷幄,只需要协调好各部,如一时没有全胜之道,只需要将各部峒民保护好,与那李日尊对峙就是。交趾,不过撮尔跳梁小丑,无论国力、军力、后援粮饷,根本不能与我匹敌。相持日久,其必然不战自退!”
“儿臣愿往!”孙汴刚说完,一个激昂的声音响起,吓了相公们一跳。
这一声出自御前观政的“皇长子”赵从古。官家和相公们议政,他一直用心听着,当听到孙汴之言时,突然心头噗噗乱跳,血涌上头,便忍不住扯了这一嗓子。见众人都望向自己,他一咬牙,抬头道:“儿臣自幼苦读兵书,也算弓马娴熟。虽不曾上过战场,但依方才孙相所言,儿臣可以担当此任!有儿臣谨守南疆,父皇可安枕高卧!”
赵祯吃惊部下,盯着赵从古只是沉吟,半晌才道:“从古是我赵家的好儿郎。不过寡人对你另有安排,不能允你去广西。”
见赵从古面露失望之色,赵祯温言解释道:“你也知道,如今的头等大事是河工,然而你那两个活宝弟弟,却一个要从速、一个要从缓,能不斗得不可开交么?寡人再不管管的话,是要出大事的。”言毕望着赵从古道:“所以寡人想让你,把宗绩换回来,你老成持重,寡人最放心不过。”
“是……”赵从古也分不清是高兴还是失落,领命道:“儿臣听凭父皇吩咐。”
“朕心甚慰。”赵祯赞许地点点头,话锋一转道:“至于挂帅的人选,寡人看,还是得用宿将,不然主帅无能、累死三军啊!”
“官家所言甚是。”曾公亮恭声道。
“还是让孙沔挂帅吧。”赵祯又道。
“这……”曾公亮登时语塞。孙沔是狄青南方平叛时的副手,狄青因为遭到猜忌,平乱之后再没带兵,孙沔便接掌了他的部队,哪里有叛乱,就派他到哪里去镇压,后来狄青升任枢密使,他则为枢密副使。
孙沔的能力自然无须怀疑,但贪财好色也是出了名的。按说只要是男人,就没有不好这两样的,可像他这样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也着实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