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鬼子”——麦克阿瑟是这样叫敌人的,别人则叫他们“日本佬”,这是日本人自诩为“大日本”的简称——也许是历史上最为人们估计不足的步兵了。一个日本兵,看上去活像用牛皮纸胡乱卷起来的包裹,又脏又皱,随时有可能散开来。他的绑腿不整,军衣肥大,裤筒宽松,罗圈腿短得可笑。这样一个形象使人产生错觉,而错觉一旦形成就不易消除。即使在珍珠港遭受毁灭性打击之后,海军上将威廉?F?哈尔西还预言说,1943年就可以打垮日本。在美国国内,自动电唱机也聒噪地唱着:“再见了,妈妈!我要出发去横滨了!”“我要去揍一下肮脏的日本小鬼。”随便哪个酒友都能告诉你:美国从1775年以来每战必胜,从来还没有输过。
可是日本人呢?他们是从1598年以来就没有输过的啊。那些穿着黄色军服的日本兵,看上去虽然窝囊,打起仗来却绝非等闲。他们都是神枪手,1000码内弹无虚发。他们每人带400发子弹(比美国步兵多一倍),五天的军粮,那就是鱼干和大米。他们绝对不怕死,因为他们从小就受到这样的教育:为天皇而死是无上光荣的。此外,他们所倚仗的武器装备,也令人生畏。珍珠港之役,他们就已击沉很多美国战列舰。华盛顿很快就知道,不但日本的军舰比美国的航速快,火力强,鱼雷性能好,就连日本空军的质量,美国也无法望其项背。袭击夏威夷时,他们出动了四种飞机:川崎式、三菱零式、中岛B5N1式,三菱G4M1式。每种都比美国当时能够升空的同类飞机强。
战争爆发后第四周,陆军部长史汀生便告诫全国说:“我们最后总会战胜日本人的,但不要带着玫瑰色眼镜来看这场战争。有的报道说日本军队……训练差劲,装备低劣。但严酷的事实表明,他们作战有经验,装备又好,他们身体粗壮,性格强悍,训练有素。”从前认为一个年壮力强的美国人可以打垮十个东方人,现在这种神话已被粉碎了。起码华盛顿已经大受震动,认识到美国自从南北战争以来,局面从未有现在这样严峻。美国军事情报部门——据称为“情报”机关——却一度认为敌人绝不会空袭珍珠港。理由很多,其中一条据说是:日军当时正在西贡集结,东条不可能同时在几处发动攻势。这是人所共知的常识云云。
这种人所共知的常识却错了。1942年元旦,“大日本”的军队不但从西贡直指南方,而且还在关岛、香港、婆罗洲、威克岛和菲律宾群岛登陆。东条的闪电战比希特勒还厉害。他切断了东京和美国西海岸的通路,控制了一大片海域,其面积竟达全球面积1/10。与此同时,德国海军上将雷德尔出动的潜艇,对东条也是莫大的支援。本来战争一开始,盟国就感船舶不足。而雷德尔为了粉碎英美同盟,凡遇飘扬星条旗或米字旗的船只,就击沉不论,以切断海外驻军的给养。1942年初,他似有可能达到目的。住在东海岸的美国人,几乎每晚都可以亲眼看到商船被鱼雷击沉。1月间,在相隔不到几小时之内,纯粹潜艇就在长岛附近击沉英国的油船“科英布拉”号(6768吨)和货船“诺尼斯”号,并在北卡罗来纳州海面附近击沉美国商船“艾伦?杰克逊”号和油船“马来”号。这一年,纳粹潜艇共击沉船舰1160艘,平均一天超过三艘。遇难的船舰中,有驱逐舰“雅各布?琼斯”号,它在新泽西州梅角海面沉没。美国战舰在自己海岸附近被敌人鱼雷击沉,这还是第一次。
在这危急存亡的岁月里,盟国屡战屡败,轴心国看来攻无不克。纳粹正在进攻斯大林格勒,重新集结部队,准备对莫斯科作最后猛扑。隆美尔则逼近开罗,开罗的英国外交官已在焚烧文件,看来德国人在印度也有兵临城下之势,和席卷东方的日本友军会师,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东条也和希特勒一样,大有锐不可当之势。约瑟夫?史迪威将军一瘸一拐地从缅甸逃出来,嘟囔着说:“打得我们够呛,把我们从缅甸赶了出来,真是奇耻大辱!”华盛顿有些战略家认为,打败日本可能要十年。过去认为太平洋大西洋是天然屏障,现在似乎并不是那么不可逾越了。美国人不但在东海岸看到自己的海员遇难,而且炮声在太平洋海岸也历历可闻。日本潜艇曾炮击西雅图。3月上旬,15架从舰上起飞的零式机空袭洛杉矶。虽然在军事上说这些袭击不过是骚扰性的,但对美国人的心理冲击极大。总统觉得有必要安定民心,准备广播一次炉边谈话,并要求报纸上刊登世界地图,使听众能跟上他的谈话。但是罗斯福说什么,日本人也能收听到。于是,当罗斯福用安详的语调指出没有理由悲观失望时,日本人又派一支潜艇分队袭击了圣巴巴腊。这样,在洛杉矶和旧金山都架起高射炮来了。
东条在12月7日的总攻势中,除了珍珠港之外,还有一个进攻目标,就是马来亚。华盛顿有少数几位外交官,自命深谙东方人心理,曾大胆推测,认为日本人可能入侵泰国。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对的。打个比方来说,就像在三年前9月份新英格兰那次历史上最大风暴到来之前,气象人员却预测可能有小雨一样。当时维希政府软弱可欺,山下奉文将军利用这弱点,把印度支那变成了日军集结整顿、准备进攻的基地。接着,他和泰国政府举行密谈。结果,12月7日那天,泰国人佯装抵抗四个小时,便向山下奉文将军投降。现在,他准备第一次大显身手,进攻马来亚了。
三支密集的日军纵队,在以越南为基地的机群掩护下,从泰国涌进马来亚半岛,迫使英军节节后退。他们本来没有必要投入这样一支大军的,但他们想牵制英国空军,诱使英国海军上钩。这个策略成功了。英国海军上将汤姆?菲利普斯爵士果然上钩了:他带领英国最新的主力舰、海军王牌“威尔士亲王”号和重巡洋舰“却敌”号直驶过来。他舰队里惟一的一艘航空母舰搁了浅,使舰队失去了耳目。开战后第三天,三菱式鱼雷轰炸机便把“威尔士亲王”号和“却敌”号击沉。盟国在夏威夷海面,算这两艘舰只战斗力最强,一旦被毁,马来亚自然是在劫难逃了。敌军进展越来越快,种种难以置信的传闻不胫而走,说什么日本的“猴子兵”就像“人猿泰山”那样,能抓住树藤像荡秋千那样从一棵大树荡到另一棵(其实他们不过用自行车而已)。与此同时,温斯顿?丘吉尔得到汇报,说新加坡的大炮都是指向海面的,不能掉头,他不禁惊惶失色。
这些天皇的精锐部队势如破竹向南挺进,而本间雅晴中将的正规师团则在12月10日开始在吕宋岛登陆。是日也,菲利普斯葬身海底,而没有设防、毫无准备的关岛也陷入敌手。不足三周,本间的军队就已在九处登陆,麦克阿瑟宣布马尼拉为不设防城市,但话未说完,日本人便空袭马尼拉了。美军和菲律宾地方部队接着退到巴丹半岛。罗斯福想把麦克阿瑟救出来,他知道这位将军不好对付,但对他的将才还是很器重,于是命他前往澳大利亚。2月某夜,麦克阿瑟趁黑带着妻儿和家庭女教师登上一艘鱼雷快艇,仓皇出奔。被扔在巴丹半岛的士兵愤愤地唱道:
我们是奋战在巴丹的弃儿:
没爹没娘,山姆大叔也不知去向,
六亲断绝无依靠,
既少大炮又缺枪。
没人过问管他娘。
说来痛心,他们抱怨武器缺乏,这是近乎事实的。当时,防御体系已在瓦解中,巴丹半岛上惟一的美国部队是第31步兵团,只剩下636人。他们只好后撤到状似蝌蚪的科雷吉多尔海岛要塞,只有十架老式飞机,几艘鱼雷快艇。最高级的海军司令官汤姆?哈特海军中将过完了圣诞节就在第二天坐上他最大的军舰(潜艇“鲨鱼”号),挂上四星将旗,离开菲律宾。科雷吉多尔地堡里的官兵,起先还待在通讯部队的电台周围,但不用多久便走开了,因为广播的新闻实在令人丧气。香港陷落了,护士在大街上被日本兵强xx。威克岛也失守了。在詹姆斯?德弗罗少校指挥下,500名海军陆战队战士英勇地抵抗了两周,打退了敌军一次登陆冲锋,但没有援兵到来。元旦那天,海军中将哈特的潜艇在爪哇浮出水面,来到英国陆军元帅韦维尔的盟国统帅部时,日本鬼子已占领了新加坡,正准备对爪哇和苏门答腊采取行动。韦维尔把作战地图研究一番之后,就飞到印度去了。愤恨的荷兰人责备他把东印度群岛丢下不管,听天由命。
命运确是十分悲惨。盟国舰队这时由一名荷兰海军将领指挥,舰长们要通过翻译才能听懂他的命令。17艘盟国军舰,没有空军掩护,出海去阻击日军。它们寡不敌众,毫无希望。盟军最大的舰只不过是两艘巡洋舰。可是,出现在海天之际的日舰,远远望去密密麻麻,仿佛一片佛塔,共有74艘,包括四艘战列舰和五艘航空母舰。这场爪哇大海战历时七小时,荷兰海将麾下的舰只有一半葬身海底,他本人也同归于尽。剩下的也很快被日本飞机收拾一干二净。最后两艘军舰(美舰“休斯敦”号和澳舰“珀思”号)想从巽他海峡逃脱,但海峡已被敌人封锁。3月1日晚,它们终于在战斗中被击沉。被敌舰团团围住的“休斯敦”号,在沉没时依然奋战不已,大炮轰鸣,直至船尾倾斜,舰上号手才挺立其上,吹响了弃船号。
远处本土的美国人,对发生在太平洋上的战役,是难于理解的。珍珠港事件,也和阿拉莫之战阿拉莫在美国得克萨斯州圣安东尼奥市。得克萨斯州原为墨西哥一个省份,1835年美国人占领圣安东尼奥市。翌年,墨军围攻该城,守城美军150人全部阵亡。——译者及“缅因”号事件美国战舰名。1898年在当时的西班牙殖民地哈瓦那港被炸沉。——译者一样,比它们所触发的那场战争,还要脍炙人口原因之一是,当时美国除了注意西海岸以外,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希特勒身上。另一个原因是不熟悉地理。硫黄岛的官兵,收到国内亲友的“胜利”邮简,发现发信人以为他们还在“南太平洋”作战呢。欧洲战场的地名是大家从小学时代起便熟悉的。可是有谁听过有个雅浦岛呢?依奥利巴瓦岛在哪里呢?什么新不列颠、新喀里多尼亚、新几内亚、新爱尔兰和新赫布里底斯,这些群岛谁能分辨出来呢!
可惜美国教师在教学中没有教过这些地名。但也不能责怪他们。在航空时代还未来到之前,像威克岛、中途岛和硫黄岛之类的岛屿,是几乎没有什么价值的。直至1941年,只有美孚石油公司或利弗兄弟公司才会对太平洋上的群岛感兴趣。战争爆发时美国海军用的还是早已过时的18世纪的海图。不少海战事实上是由于不知航路深浅而失败的。海军陆战队在进入所罗门群岛时,得一边前进,一边测量。他们在那里打的第一场仗,连地点也弄错了。他们以为那是泰纳鲁河,其后才发现原来是艾卢河。
一般人民对太平洋的印象,无非是B级影片的摄制人员所臆造出来:南海诸岛是充满异国情调的乐土,棕榈成荫,熏风时来。那里莎迪?汤普森和传教士混在一道英国著名小说家毛姆短篇小说中的人物。——译者,土著少女们穿着贴身的沙龙潜到海里采珠,就像著名电影女明星桃乐赛?拉摩演的那样。这种海外奇谈确是引人入胜,当然其中也有一星半点是符合事实的。那些少女们与其说是像桃乐赛?拉摩,不如说像李斯特饮水袋帆布制的水袋。1947年美国军医比尔?李斯特所创制,故名。——译者,但是,大多数参加过这场敌人称之为“大东亚战争”的老兵们,还能回忆起那里瑰丽的自然风光:比如说,瓜达尔卡纳尔岛茂密的丛林中白兰遍地,鹦鹉成群;布干维尔岛奥古斯塔皇后湾的火山硝烟时起;塞班岛上的火树红得可爱,等等。
可是美国士兵到这儿来并不是要观光,他们是来打一场残酷无比的战争的。丛林美得愈是惊人,战斗就可能愈是凶猛,有些海岛简直是无法待下来的。比如说,有一队工程兵被派赴圣克鲁斯群岛进行勘查,准备开辟临时机场,就都染上了脑膜炎,全部丧生。战斗是在难以想像的自然条件下进行的。瓜达尔卡纳尔岛给地震震得摇摇晃晃,硫黄岛上火山的气流从山岩里喷出来,咝咝作响。在布干维尔岛,推土机陷在深不可测的海绵状的沼泽里。在佩勒柳岛,在激战最酣的时候,即使是在树阴之下气温亦高达华氏115度。有时候,天气比敌人更凶。格洛斯特角的一天雨量竟达16英寸。莱特湾大海战被一次特大的季候风所打断。一个月以后,一场台风又吹沉了三艘美国驱逐舰。
任何战争都有它使人难以忘怀的特殊声色,这场战争也是如此,多年以后,在人们的记忆中已像模糊一片的万花筒,或者像随意辑存的一些旧照片,足以勾起沉思,有时还会在人们灵魂深处,引起可怕的回忆,使人感到心有余悸。当年驻守滩头前哨的部队,栖身在活动营房里,周围都是大海,仿佛漂流在动画片般的荒岛上的弃儿,证明最高法院法官霍姆斯称战争是“自寻烦恼”之说确实不错。还有当年舰船上那单调刺耳的广播,熏人的汗臭,空荡凄凉的兵营食堂;还有那些简易机场跑道,由大块大块孔状金属板铺成,像大型拼图玩具;还有那在榕树林里蓦地爆炸的炮弹,在赤道阳光下闪烁耀目的零式机翼的红膏药;还有因躲避敌人袭击而迂回曲折前进的军舰,使惊惶四散的含磷生物群放出光亮来;还有航空母舰飞行员在出击时争先恐后地在飞行甲板上跑,飞行帽在头上蹦跳,航程图夹在腋下的情景,如此等等。
但是,对当过海军陆战队和陆军的人说来,使他们终身难忘的回忆,恐怕是一次半夜三更就开始的什么新的作战“行动”。那时的气氛简直紧张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他们从运输舰里的硬板床跌跌撞撞地爬下来,便胡乱吃一顿早餐,然后紧张地注视着被他们14英寸口径排炮猛轰的那边海岸,把重得要命的装备扛在本来已经酸痛不堪的背上,沿着货物装卸网,往下爬到那些晃荡不定的小得可怜的希金斯登陆艇上。他们紧张地盯着前面那块朦胧的大地,朝着什么一号红色滩头或二号绿色滩头全速前进,一心希望这次不要给暗礁绊着,变成日军机枪手的目标,同时又揣测着那里的地形不知是怎么样。有一点他们是清楚的,这个鬼地方又是一个炙热的鼓风炉,步兵又要受罪,但它也一定和所有其他海岛一样,风光绮丽,美景天成。
自然环境这样独特离奇,也造成一些异乎寻常的伤亡。在格洛斯特角战役里,有25名海军陆战队是被倒下的大树压死的;舰艇沉没了,飘浮水面的水兵却被鲨鱼吞噬;在俾斯麦海海战中泅水逃生的日军在新几内亚登了岸,却被猎取头颅的土著剁成好几块。另一部分日军在瓜达尔卡纳尔岛竟被自己人煮了吃了。对打败仗的军队来说,热带丛林是残酷无情的,而由于美国海军力量日渐强大,被切断退路的一般都是日军。要是他们身陷重围,就只有吃人或吃草根树皮,在灌木丛中与毒蛇、鳄鱼为伍。即使他们还有退路,逃生希望也微乎其微。藻利海将军指挥的日军撤过新几内亚的胡翁半岛后,还能作战的只剩下1/5。堀井将军率领的日军越过欧文?斯坦利山仓皇逃走时,连他本人也淹死了。
要是天皇没有命令,日本人是不准投降的。甚至在裕仁宣布投降以后,有些死硬派仍然躲在洞里,一直坚持到50年代,甚至50年代以后。日本人认为被敌人生俘十分丢脸。有些人随身带着自杀手枪,弹膛里只有一颗子弹。到了战争中期,战败的阴影已经隐隐出现,日本军官往往把士兵集合在一起,按照日军传统,发动一次高喊“万岁”的自杀性冲锋。没有步枪就发棍棒,不能行动的就发手榴弹或地雷,自己炸死。总之,无一可以幸免。塞班岛日军司令因为年迈体衰,不能自杀,就让副官开枪。也是在塞班岛上,年仅五岁的日本小孩围成一圈,互扔手榴弹,同归于尽。
日本人本来就对剖腹自杀极其崇敬。但在讲武士道精神的日本统帅看来,奋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有军事上的意义。他们所占领的大洋洲地区,已超过其需要,而且进程又比原计划快了一倍。在这情况下,他们的作战目标便是争取和平谈判。本间将军在1939年就说:“和美国作战,我们准备牺牲一千万人。”佩勒柳岛的日军墓地一块木牌上写着字迹潦草的口号:“我们要用自己的血肉在太平洋筑成一道防线!”他们的宣传一直都是说要彻底战胜美国佬。但是核心人物却较为现实。陆海军将领们的计划是,如果美国对战局取得主动,他们就转而打消耗战。美国人越迫近日本本土,日本军民就会战斗得越顽强。到时东京就组织什么自杀艇、人乘鱼雷和数量极大的神风机群。一旦美军要在日本本土登陆,国民的口号将是:“1亿玉碎!”他们知道麦克阿瑟曾估计,进攻日本本土的第一天,美军的伤亡会高达5万人,接着,战争很可能会延续数年。他们推想,美国人民是不会做出这样巨大牺牲来使日本无条件投降的。因此,他们打算战争末期在东京街头张贴的标语这样写道:“他们(美国人)来得越早越好。”
太平洋战况之所以这么惨烈,双方生俘的人之所以这么少,是因为日本鬼子认为,自己投降固然可耻,敌人投降也可耻,因此他们对俘虏毫不客气。在科雷吉多尔战败投降的美军,被迫作了一次“死亡行军”。这就是说,不管是病员或伤员,都被迫行军,真的是走到死了为止。美国海军陆战队袭击马京岛时被俘虏的人全部被日军砍了头。在米尔恩湾,他们丢下的澳大利亚俘虏兵都给捅了刺刀,xxxx割了下来,包皮缝在嘴唇上,在他们头上挂上一个牌子嘲笑说:“死也不让你痛快死!”
这种行为马上引起报复。自从法印战争法印战争(1756~1763),亦称七年战争。主要是英法两国争夺北美大陆之战。法军与印第安人结成同盟,故名。时美国还未独立,但华盛顿、富兰克林等人均曾带领美人参与这一系列战役。——译者以来,美国军队从来没有现在那样残暴无情。当然,对妇孺还是有所区别,还没有出现像25年后在越南那样杀害平民玷辱军誉的暴行。但在战斗中,就不再有什么休战,不再讲什么侠义风度了。美国海军发动了毫无任何限制的潜艇战。日本鬼子在阿默勒尔蒂群岛上宁可饿死,也不投降,美军就让他们躲在灌木丛里,作为活靶子,让士兵练习射击。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连将军们也和普通步兵一样杀人成性。莱斯利?麦克奈尔中将对士兵说:“我们必须憎恨敌人,身上每一根纤维都要充满对敌人仇恨。我们要如饥似渴地想打仗,我们活着就是为了要杀敌。”海军上将威廉?哈尔西下令在图拉吉岛半山里,竖起一幅巨型标语,让过往船只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杀日本鬼子呀,杀日本鬼子!
奋勇多杀日本鬼子!
你做好本职工作,
就是帮助前方多杀黄色狗杂种。
同样,麦克阿瑟也对罗伯特?L?艾克尔伯格将军说:要是他拿不下布纳,就不要活着回来。1943年,美军司令们从间谍提供的情报中侦知日本名将海军统帅山本五十六的行踪,就派出P-38战斗机群侦察出他的座机,把他击毙。
山本五十六是个军事天才,堪称东方的纳尔逊。在他一手策划下,日本发动了四面出击的海上攻势,在短短的六个月之内,侵占了大洋洲三千平方英里的陆地面积。可是他不知道他的紫色密码已被美国通讯部队破译了。要是他知道,这场战争就会大不一样。事实上他当时几乎消灭了美国的整个武装力量。在他死后很长一段时期内,五角大楼曾一再以他所造成的灾难为论据,提出极其惊人的庞大的年度国防预算。
山本在爪哇海大海战大获全胜之后,这个所谓旭日东升的国家确是光芒四射,令人目眩。山下奉文中将对新加坡英国珀西瓦尔中将提出:“我只要你答复一下,投不投降?”于是,新加坡在2月17日投降了。它的巨型的维克斯海岸大炮,有14门被运到吉尔伯特群岛中一个珊瑚岛,它的富有异国情调的名字叫做塔拉瓦。缅甸在新加坡投降后,很快也投降了。1941年3月的第二周,日军沿公路向曼德勒挺进,5月1日攻克,这样就把中国运输线切断了。
新加坡是个战略要冲,它的陷落引起很大震动。比不上新加坡那么著名,但实际上则更为重要的是新不列颠岛的澳军前哨拉包尔,它也于1月失守。敌人在那里驻进了10万大军,修建五个机场,把它变为一个固若金汤的要塞,拉包尔就成为新爱尔兰、所罗门群岛和新几内亚等岛屿的前哨基地群的门户。现在澳大利亚已在日本空军航程之内。北海岸的达尔文港,遭到猛烈空袭之后,已不能再使用。新西兰把65岁以下的男人,全部征召入伍,全国的驱逐机进入临战状态——总共只有九架。澳大利亚总理向全国发出警告,敌人时刻都可能入侵。有人建议把这两个英国自治领放弃,新任海军总司令欧内斯特?金(不久以前还叫美国海军司令)在华盛顿极力反对。罗斯福电告丘吉尔说:“太平洋局势目前十分严重。”而“东京玫瑰”则嘲弄美国说:“美国海军陆战队躲到哪里去了?”
现在除了南所罗门群岛、莫尔兹比港(在形如鸟状的新几内亚岛的尾部)以及危在旦夕的科雷吉多尔以外,日本人已经控制中途岛以西、珊瑚海以北的整个太平洋地区。他们原先估计这场闪电战中士兵伤亡率可能达20%。但事实上,他们几乎丝毫没有被碰伤。他们有一支舰队,击沉了盟国五艘战舰、一艘航空母舰、两艘巡洋舰和七艘驱逐舰,自己却毫发无损。这时麦克阿瑟在澳大利亚发出豪言壮语。金命令尼米兹海军上将立即担任太平洋舰队司令,要他“不惜任何代价”守住中途岛—萨摩亚—斐济—布里斯班一线,尼米兹连军服也未穿上就动身了。但这一切只不过是给自己打气壮胆而已。美国自爪哇海大海战以后,送去前线的力量只是七拼八凑的。太平洋上的美军,真是万难临头,连内部颠覆也出现了。在法属努美阿的美军司令部里,就尽是维希分子的法军上校,把美国舰只和军队调动情况,向敌人通风报信。
但在美国国内,因为一些使人兴奋乐观的传说,士气倒是很振奋的:什么一个名叫科林?凯利的飞行员炸沉了日本战舰“春名”号(其实并无此事);什么美国海军在婆罗洲海岸附近望加锡海峡和日本海军碰上,结果美国海军大捷(其实并非如此);什么威克岛的海军陆战队曾经广播说:“再派些日本鬼子来吧”(肯定他们没有那样广播)。至于东条和山本,并没有受骗上当,他们满怀信心把1938年便拟好的作战计划重新审查了一遍。下一步就是要占领所罗门群岛中的瓜达尔卡纳尔岛及其邻近的图拉吉岛了。果然5月3日,日军轻而易举地拿下这两个岛。5月6日,科雷吉多尔也投降了。在菲律宾演出的这场悲剧就闭幕了。麦克阿瑟在澳大利亚写道:“科雷吉多尔不用我多言。但从那最后一发回荡的炮响和火红的硝烟中,我仿佛看见那里那些憔悴、瘦弱、枯槁而又无畏的官兵,他们的形象将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科雷吉多尔陷落后第二天,日军一支两栖作战部队又开入澳大利亚东面的珊瑚海,企图攻占莫尔兹比港。菲律宾的征服使他们勇气倍增,趾高气扬,患上了后来那位航空母舰司令海军上将原所说的“胜利病”。接着的那场战斗是历史上第一次航空母舰和航空母舰交锋,打得又有点离奇古怪。美国人要保澳大利亚,就必须作殊死战,守住莫尔兹比。他们从剩下的五艘航空母舰中派了两艘来截击敌舰。可是,在敌人眼里,这场仗不过是小插曲而已。山本还要保存实力,准备中途岛大战呢。尽管这样,在这场珊瑚海的战斗中,日本空军还是使美军损失惨重。除了击沉“列克星敦”号以外,还重创了“约克敦”号。美国海军航空兵则炸毁七艘日舰,包括一艘小型航空母舰。——飞行员发来电报说:“敌航舰一艘报销。”但是,总的说来,最多只能说打了个平手。不过莫尔兹比和澳大利亚可以苟安一时了。日舰掉头后撤。“约克敦”号则由1400名机工在珍珠港日夜抢修,不足两周后及时赶上了中途岛之战。
这时,太平洋战争中开始出现了第一场大危机。盟军手中的岛屿快丢完了,日军又拿下了阿留申群岛中的阿图岛和基斯卡岛。现在罗斯福也像澳大利亚人一样不得不考虑敌人入侵本土的难以置信的可能性了,美国舰队已受重创,现在日本海军舰只总数达到美国的三倍,信心空前。1942年5月27日是日本大胜俄国海军37周年纪念日。当年的低级军官山本特地选定这个日子,开始这次有历史意义的中途岛进军。舰队向大洋驶去,由一支数达65艘的驱逐舰前导和掩护。跟着是22艘重型巡洋舰和11艘战舰,由山本大将的旗舰超级无畏舰“大和”号率领。这支舰队周围,有21艘潜艇,四艘大型快速航空母舰派700架飞机在空中掩护,另由80艘运输舰满载着作战部队。舰队破浪前进,官兵们高唱战歌,神气极了。准备第一批登陆的海军陆战队队员,还发啤酒喝。罗斯福在6月2日对麦克阿瑟说:“目前看来,日本舰队似乎是驶向阿留申群岛,或是中途岛、夏威夷。也有可能空袭加利福尼亚南部和西雅图,虽然这可能性不大。”
山本要达到的目的就是这样——要使对方对他在哪里下手摸不着头脑。他又派了一支特遣舰队驶向阿拉斯加(这时日本舰只多得这位海军统帅不知怎么用才好),进行佯攻,想诱骗美国人分散兵力。但是这次这位海军大将却弄巧成拙了。他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实际并非如此。他的“紫色密码”早已给美军通讯部队破译了,还被他们加上代号,称为“魔术”。他每发出一次密令,“魔术”就立即被破译,内容马上到了负责组织中途岛防务的尼米兹上将手中。岛上士兵密集,到处布防。当时能调集到的战舰,都已派出巡弋海面。那就是说,有7艘重型巡洋舰、1艘轻型巡洋舰、14艘驱逐舰、12艘潜艇,还有4艘航空母舰:“大黄蜂”号、“列克星敦”号原文如此。——译者、“企业”号和已经修好的“约克敦”号。
战局开始对美国人很不利。日本第一批轰炸机对中途岛进行猛烈轰炸,为数达100架,削弱了岛上的防御能力。当时美国驱逐机为数少得可怜。但是尼米兹有两个有利条件:一是有“魔术”密码不断向他报告敌踪,一是山本对美国舰队的去向却毫无所知。接着,日本航空母舰司令犯了一个严重的战术错误:他把原来在飞行甲板候命的飞机清走,以便空袭中途岛的飞机飞回舰上。可是日机还未飞回,美国飞机就已在上空盘旋,这样就使自己处于毫无防御、措手不及的地位。
1942年6月4日那天上午,美国的鱼雷轰炸机首先发动攻击。它们几乎全部被敌人炮火击落。投入战斗的41架飞机中,只有6架幸免于难。没有一个鱼雷命中敌舰。这些鱼雷机陈旧过时,飞行员们就有如日本的神风队员那样,肯定是要牺牲的。他们牺牲时也认为自己是白白牺牲了。但事实上,造成一点致胜的机会的正是他们。日本那几艘航空母舰为了躲避鱼雷,拼命摆动船舵,使舰上飞机都无法起飞。升了空的寥寥可数的零式机,又要低空飞行,截击那些以身殉国的美国飞行员。就在这个关键时刻,由海军少校克拉伦斯?麦克拉斯基率领由“企业”号起飞的两支“无畏”式轰炸机中队飞到了。它们立即以70度角俯冲而下,把三艘日本航空母舰全部炸毁。到了下午,又向另一艘航舰猛扑,把它也击沉。山本这次出击只带了这四艘航空母舰,现在已失却空中掩护,他不能不撤退了。他坐在舰桥上,无精打采地喝着大米粥。
八个星期之后,一直受到“东京玫瑰”嘲弄挖苦的美国海军陆战队在斐济群岛登陆,这是美军在这次大战中第一次反攻的预习。这场战役自始至终,规模很小。由于所有现代化武器都已运往欧洲,海军陆战队第一师所用的火器,还是1903年的单发的、逐发上膛的春田式步枪。他们的绑腿还是1918年的,他们的勃朗宁机枪和迫击炮,还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阿尔贡战役用过、经过涂上润滑油以后保存下来的。
如果说这次进攻有什么精彩之处的话,那就是部队的质量。海军陆战队本来就是精锐部队,而这些团队更是陆战队的精锐。1942年8月7日他们在瓜达尔卡纳尔岛涉水登陆,马上就后悔莫及。这个岛一直被称为卡纳尔,一位前英国殖民地官员称它为一个“倒霉发臭的鬼地方”,是一点也不为过的。要占领这个岛,任何时候也不容易,但在1942年夏季,另有一层难处。日本人打下了爪哇,盟军的奎宁供应就断了,当时这是防治疟疾的惟一特效药。德国化学家在30年代发现了一种名为阿托品的代用药,但美国公司当时还在拼命试制未成。当时军令规定:发烧的士兵要高至(华氏)102度才准离开火线。尽管标准定得这样高,但到了10月份,还是有两千人因患疟疾住进了医院。
登陆那天,海军陆战队很走运,没有遇到抵抗。日本人很少,正在那里修建一条3600英尺的简易跑道。他们扔下不管,躲进丛林里去了。但到了第二天晚上,美军就遭殃了。山本还有很多舰艇和熟练的水兵,入夜以后,他从拉包尔派去一支特遣舰队,通过所罗门群岛的狭长的斯洛特海峡驶过来。那里有个萨沃岛,岛上的火山口峰,阻碍着美军视线,掩护了日舰前进。那晚称为萨沃岛海战的美日舰队交锋,在美国海军史上是损失最惨重的一役,或者可以这样说,是任何一国海军史上损失最惨重的一役。有四条珍贵的巡洋舰被击沉,1000名水兵没顶。第二天清早,残余的美国舰队向南撤退,那些运输舰,只卸了一部分,便也跟着撤退走了。海军陆战队的将领说,他的部队被遗弃在岛上,“光着屁股”。他们马上要将每日定粮减半,进行自卫战的弹药只够四天用。但是日本的运输舰源源不断,海军陆战队给它们起了个“东京快车”的名字,它们将日军从拉包尔运至卡纳尔岛的另一端登陆——每晚有900人,有一晚是4500人。
海军陆战队靠着从简易长型机场取得供应,在敌人炮兵的轰击下,在密集的步兵攻击下,在那泥泞如酱的小型掩体中,拼命坚持下来。热带的暴雨向他们迎面袭击。不但疟疾,还有痢疾和各种菌藻传染病,纷至沓来,使他们的体力大为削弱。这时,世人似乎慢慢地认识到争夺瓜达尔卡纳尔岛的意义。美军既已在那里登陆了,把他们撤出来是不可想像的。到了10月中,麦克阿瑟对罗斯福说:“要是我们在所罗门群岛打败了……整个西南太平洋就危乎殆哉了。”罗斯福也给丘吉尔写信说:他祈祷上帝,保佑他们守住滩头阵地。双方都把瓜达尔卡纳尔当做实力的测验。日皇在东京宣称,瓜达尔卡纳尔之战是“决定性的战役”。当时斯大林格勒战役和阿拉曼战役,也到了最紧张阶段。这个丛林密布的岛屿,也和那两个大战役一样,宛如强有力的磁铁,吸来了多得同它们本身战略重要性不相称的军队,因为双方都倾力以赴,认为这一仗足以决定全局。
麦克阿瑟要求增援瓜达尔卡纳尔,话里是带刺的,他发表的公报一向如此。他要求将美国的“全部人力物力”,转到西南太平洋来。这就意味着对英国和俄国的物资装运要全部停下来,将美军载去欧洲的每艘运输舰都转到大洋洲方面来。在他看来,日本人的威胁,就是严重到这样程度的。但是,美国总统肯定不会这样看。他和战区司令官不同,对战争自有其全球观点。这当然要冒风险,但倾全力对付日本,所冒的风险就更大。即使他在那里打了胜仗,如果转过头来只剩下自己去和希特勒孤军作战,那又有什么好处呢?他需要英、俄同盟,就只能采取大西洋第一的战略。德国军队一天没有消灭,就不能说打败了纳粹德国。俄国人不断地在要求开辟第二战场,他和丘吉尔就得马上开辟一个第二战场,或者是类似那样的战场。所罗门群岛的美军处境危殆,他是知道的。他甚至亲自过问,要派援军去瓜达尔卡纳尔。除此之外,就要靠在那里血战的美军和澳军他们自己去对付了。
说麦克阿瑟想也能想像出华盛顿的动向,这是不可能的。从外表看来,这个首都仍然一派歌舞升平。汽车耀目,交通拥塞,食品充足,宴会频繁,一如往常。然而,在位居要津的高级官员中,则正倾其全力,对付当务之急。温斯顿?丘吉尔来美国访问,在两院联席会议发表讲话,这是件头号重要的大事。但更为紧迫的,又似乎是如何把大西洋战役进行下去。第一步是要实行灯火管制。像迈阿密那样的城市,沿海六英里长的霓虹灯,一直照射到海上,把商船都照得一清二楚,给德军潜艇艇长指出了目标。于是,从1942年5月开始,实行半灯火管制(这是战时经济动员署署长吉米?伯恩斯搞的,所以又称为伯恩斯管制),这样,德军潜艇便无隙可乘。再过一年新型雷达、空中监视出现,这时驱逐舰也采用了新战术,于是德国潜艇才不再成为威胁了。
要建立一支有1200万人的军队,军费是庞大的。罗斯福向国会提出了108903047923元的军事预算,在当时说来,已是史无前例的了。形势迫切需要增加军火生产。波音公司负责生产B-17空中堡垒(后来,负责生产B-29超级空中堡垒),联合公司生产B-24型“解放”式轰炸机,北美公司负责P-51型“野马”式战斗机,沃特公司负责F4U“海盗”式战斗机。休斯、凯泽、和弗里泽等人的大名家喻户晓。哪个工厂生产成绩好,就由陆军和海军发给优良奖旗,让它在它们车间的房顶上飘扬。福特的柳树场,很快就成为全世界最大的车间。在发生珍珠港事件那个星期天,这个本是一条宁谧小河缓慢地、蜿蜒曲折地流过那些未经垦耕的地方,现在这里矗立着全世界最大的车间,里面有一条半英里长的装配线。福特计划在这里每小时生产一架30吨重的联合轰炸机。这些飞机出厂很快,根本不用他考虑仓储的问题。这些飞机由驾驶员把它滑行到附近机场,进行试飞后就飞走参加战斗。
但是柳树场的合同也和其他事情一样,最后要由华盛顿某个部门做出决定。1942年6月中,有六个能讲英语的德国间谍由潜艇送来,在长岛和佛罗里达登陆。两人自首了,其余的被逮捕了,他们秘密储藏的炸药也被破获。由华盛顿派人来审讯、结果把这六个不肯屈膝的人处以死刑了事。耶鲁大学要用沙包保护爬满常青藤的房墙,这又要由华盛顿某个官员批准。有时各种命令,决定和谈话荒谬可笑。到了初夏时节,美国陆军妇女服务队的队员们穿上由洛德?泰勒公司所设计的新制服。于是《妇女服装日报》大做文章,说:“束腰和乳罩现在已成为陆军妇女服务队制服的一部分,这使制造束腰和乳罩的工业增添光彩。”但是布鲁克林的《碑石报》则对美国陆军妇女服务队发动了攻击,说美国陆军妇女服务队这个概念,是有破坏性的,是有人精心炮制出来,“破坏美国人和基督教反对妇女离开家庭的传统,把消除性别、纵情肉欲、不愿养育的异教女神带回国来,辱没美国妇女的身份。”甚至带有自由派色彩的主教的《公共福利报》,也反对妇女参军。但是许多妇女还是报名参军了。大家都想服役,连原来爱养狗的人也不例外。于是陆军将有点用场的宝贝小狗组织起来,组成K-9部队,给它一个绰号,管它叫“摇尾巴”。《纽约太阳报》小狗栏编辑阿瑟?罗兰还为这个K-9部队写了一首进行曲:
我们来自祖国的狗窝,
告别了老家和炉火,
我们参加了狗的大军,
肩负起民族的命运。
菲利普?怀利大约在这个时候说过,美国人表示感情往往有独特的方式。比如一师部队在阅兵场上排成MOM(妈)字,这种事第二次大战中只有美国兵干得出来。不过鸡毛蒜皮的琐事有利于把关系重大的绝密行动掩护起来,有些机密是要利用一切伪装的。在田纳西州诺克斯维尔市东北18英里的橡树岭那里,工人们正在平整山麓,安放底脚,准备兴建一些建筑群。那里的人谁都不知道他们搞什么名堂。有人问,这是干什么?工人回答说:“干每小时一元三角五分的话。”从这里再往西两千英里,就是新墨西哥州那个平静的圣菲城,其中有不少带有外国口音的游客走到东宫街109号那座房子。接着,就有船把他们载到35英里以外的一个营地。他们只知道这是Y号工地,后来就是举世闻名的洛斯阿拉莫斯城。
太平洋海岸的西北部,到处都在兴建高大的联合企业工厂。工人们问老板,他们生产什么,回答是,生产“马匹的前身,要运往华盛顿的”,或者说,“流产的轮子。”“流产”词近马车,如此答复,意为莫名其妙。——译者连老板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有几个科学家,一个什么少将,少数几个由罗斯福总统亲自指定的文职人员,才真正掌握这机密。这个计划要动用的20亿美元,在联邦预算分散在各种项目下,看不出来的。参议员哈里?杜鲁门到这里来,到处打听情况,要看看纳税人的钱是否用得其所。白宫就叫他别管闲事。
这些科学家们知道,他们是在和时间赛跑。根据英国情报人员报告,柏林原来命令挪威的挪尔斯克氢化厂生产3000磅重水,后来又增加到1万磅。同时捷克的铀一直源源不绝地向德国那边运去。1942年10月15日,盟国在挪威空投了一支突击队,把这个氢化厂破坏了一部分。这使盟国有个喘息机会。但是毫无疑问,纳粹又会将工厂重建起来的。
这次杜鲁门参议员是白费时间。但在大多数情况下,杜鲁门所花的时间却颇有成果。罗斯福实行配给制度和物资管理制度,引起老百姓大为不满,本是早在意料之中。而且官僚主义既然又是那样严重,有些怨言就更无可厚非了。那年春天,出现了历史上最长最拗口的一个机构的缩写PWPGSJSISIACWPB(战时生产局钢铁工业咨询委员会钢管、钢索产品、电镀钢承包商小组委员会)。还有一个什么战时生产局工业生产处糕饼工业各色饼干椒盐卷饼小组委员会。12月份的头一周,物价管理局还发出这样一个通知:“凡是真正的圣诞老人,可以不受10月3日总统有关冻结工资的命令的限制。所谓真正的圣诞老人,是指那些穿红袍、挂白胡子、带着适合身份的一望而知的其他衣饰、而又具有慈祥、愉快的性格,能取得孩童们的景仰,执行他的崇高职责,传播圣诞节精神的人。”
这就是理查德?尼克松头一次看到的华盛顿。他是一个教友会派教徒,对于是否该去打仗,还没有拿定主意。所以,珍珠港事件后,他就带着帕特到东部,在物价管理局工作,每周薪金61元。他大学毕业时是个自由派,但据他后来说,看到管理配给制度的人怎样工作以后,他变得“比较保守了”。到了8月,他每周工资已经有90元,但据说在看到了“上面那些靠政治关系得到官职的人们在各式各样重床叠架的庞大机构中营私自肥”以后,他就辞职不干,克服了教友会教徒的反战原则,参加了海军。但这点并不说明什么,因为当时他已是征兵对象。他本来是个律师,参军以后,可以当个海军中尉。他被派到南太平洋。那时一位叫做约翰?肯尼迪的海军中尉也在那里,指挥一艘巡逻鱼雷艇。但尼克松和肯尼迪不同,他在战争期间大都不在前线,而在南太平洋作战空运处工作,没完没了地打扑克,学会从来往船只那里把各种美味搞到手,包括烈性威士忌酒。由于他精于此道,他的宿舍就以“尼克松碎牛排小食店”著称。一天,他在布干维尔岛,哈罗德?史塔生乘飞机来了。当时史塔生还是哈尔西参谋部里的人,但尼克松知道他是政治上前途无限的人物,很有可能当选总统,于是便设法赶到舷梯旁去欢迎他。史塔生紧紧和他握手,尼克松对这一点印象很深刻,但战后他见到史塔生提到这次见面,史塔生却记不起来了。
哈里?霍普金斯在白宫二楼他那个和罗斯福的办公室不过是咫尺之遥的套间里,向一位未来总统传达欧洲战场的未来战略方针。后来盛行摇摆音乐一代的年轻人都把这战场叫做ETO。艾森豪威尔当时还藉藉无名。1941年他在路易斯安那州负责一次演习,才在军中博得一点名声。罗斯福在看了有关报告,又和马歇尔将军商谈以后,就认为要指挥这场极其艰巨的联合作战,最恰当的人选就是艾森豪威尔了。
这时华盛顿的高级官员都知道,艾森豪威尔中将要走运了,但很少人有反感。在一般美国人心目中,他是理想人物的化身,《星期六晚邮报》封面上画家诺曼?罗克威尔笔下的将军。他为人聪明大方,生气勃勃,忠厚耿直,谦虚谨慎。他爱拿方言开玩笑,将“阿卜杜尔?阿卜卜尔?阿米尔”唱个不停。他在得克萨斯州出生,在美国腹地堪萨斯州的一个小镇长大。大多数人都喜欢他,而他也喜欢大多数人。在举足轻重的共和党人物中,能让霍普金斯说句好话的不多,他却是其中的一个。他说:“在军事问题上,他的提纲挈领的能力,对基本要点的了解,几乎可以说是异常突出的;他是忘我地献身于加速战争早日胜利。甚至在健康很坏、医嘱全休时,他仍然不遗余力地工作。”
那时已是1942年6月,早该是总统选定欧洲战场司令的时候了。罗斯福曾轻率地答应莫洛托夫,说斯大林可以指望“今年”就会出现第二战场。珍珠港事件后,美军曾派遣一支象征性部队到爱尔兰——使流行歌曲界有人写了一支比较不幸的战时小曲《美国兵约翰在爱尔兰找到了一朵玫瑰》。现在美军远渡重洋到英国本土来了。他们给送到了各种古里古怪的小地方。英国人对美国大兵就开始啧有怨言了,说美国佬的问题是“军饷太高,性欲太强,离我们太近”。显然,有必要使他们知道未来目的地是哪里。艾森豪威尔在伦敦西区五月市的格罗维斯诺广场——这个广场后来就被命名为艾森豪威尔广场——安顿下来以后,美军和英军都准备出发了。
但开去哪里呢?美国人要从英国横渡海峡出击,但英国则主张进攻丘吉尔所说的“欧洲的柔软的下腹部”。事实上,无论在这两处中那一处作战,他们实力都还不够。所以他们达成妥协,选定了法属北非。在时间上同蒙哥马利从埃及发动的进攻配合,就可以将德国人逐出非洲。这次作战代号是“火炬”。
说来蹊跷,这次作战竟以美国进攻老盟友法国开始,却不是指向它的死敌德国。在珍珠港事件整整11个月以后,即1942年11月7日的星期六晚上,进攻的军队集中在阿尔及利亚和摩洛哥海岸附近的800艘舰艇上。要把这样大的船队掩蔽起来是不可能的。柏林和罗马都得到了消息,都在猜测这支船队开向那里,认为不是马耳他就是埃及。到了凌晨3时,这些登陆舰艇将步兵送上法属非洲的陆地时,整个欧洲为之目瞪口呆,而最震惊的莫过于贝当元帅。9万个美国士兵擅自入侵,使他深为恼火。加上罗斯福对法属非洲人民发表短波广播,说“我的朋友们……我们来到这里,是帮助你们击退侵略者……永恒的法兰西万岁”!也使他非常难堪。他于是给总统去信说:“今晚获悉你军进犯,我深感震恐与不安。你采取的行动,竟如此残酷无情。”
自然,这位美国总司令的心情恰和贝当截然不同。他正在华盛顿以北60英里卡托克廷山的一个隐蔽的别墅香格里拉和霍普金斯等几个朋友度周末。进攻开始时,当地时间还是星期六晚。总统的电话铃响了。格雷斯?塔利去接电话,这是史汀生打来的。罗斯福拿起听筒时,手有点发抖。他听了一下便说:“感谢上帝!感谢上帝!我祝贺您。伤亡较轻——比你估计的数字低得多。感谢上帝!”他将听筒放好,转过来对他的朋友们说:“我们已在北非登陆,开始反击了。”
艾森豪威尔在直布罗陀指挥这次登陆,他的指挥所是在潮湿的地道深处。11月23日,他将他的总部转移到阿尔及尔这个白色山城。即使只是为了鼓舞士气,他也有必要上陆。美国人开始领教到德军不是徒有虚名的。“火炬”计划虽然使他们措手不及,但他们采取了迅速有效的行动。没有战斗经验的美军还没有前进一步,轴心国家的军队就已经占领了突尼斯,从西西里运来部队和装备加固。美军在冬雨的泥泞中举步维艰地行进,斯图加俯冲轰炸机和克虏伯88型大炮,对着他们,对着他们的坦克和掩护他们的空军猛轰。这样在1943年2月,反攻的德军把美军赶回过了卡塞林隘口。
从当时看,隘口一战似乎是盟军遭了殃。但结果相反,遭殃的反而是轴心国。巴顿将军接任了那里的军长,收复了那个隘口,同从阿拉曼一直把隆美尔的非洲军团赶到这里的蒙哥马利遥相呼应。在非洲的德军是必败无疑了。隆美尔飞去向墨索里尼和希特勒报告,认为应该把他的部队撤出。因为要免于消灭,这个军团每月就至少要有14万吨的物资供应,但是盟国海军已控制了地中海,德军原来的供应早已微如涓滴,这时又从2.9万吨降为2.3万吨,再降为2000吨。墨索里尼和希特勒说隆美尔是个悲观派。他们得意扬扬地说,你看看卡塞林隘口之战罢,雅利安部队碰上那些混血杂种的美军,结果就是那样。他们继续运兵到滩头阵地,使隆美尔大吃一惊。这样,到了5月初,盟军啪地一声关上了陷阱,一网打尽了接近25万德国战俘。如果包括战场上的伤亡数字,轴心国军队在法属非洲总共损失了349206人。美军在这第一场战役中伤亡不过1.85万人而已。
巴顿没有在那里待到战役结束,艾森豪威尔已将他派去制定进攻西西里岛的计划。在艾森豪威尔的领导下,蒙哥马利与巴顿又一次要在这里配合作战。这场战役代号是“哈斯基”,有法军一个军参加。夏尔?戴高乐尽管受到英美冷遇,一直在后方进行工作,他运用政治策略,靠着纯粹意志力量,控制着解放了的法国人,鼓舞他们参军。后来马克?克拉克将军谈到戴高乐的部队时就说:“从来没有一个战斗组织有它那样英勇的。”到了这时,不管什么盟军,都有点使敌人望而生畏。欧洲在心理上已经起了变化。德军在斯大林格勒大战丧师33万,现在既已被逐出非洲,德军看来并不是所向无敌的。到1943年夏,能使敌方丧胆的正是盟军了,特别是轴心国里那些半心半意的伙伴如意大利人和西西里人,就更害怕。
西西里战役是一场政治战,其目的是要迫使意大利退出战争。从这个意义说,这场战役是成功的。它在军事上也是一个胜利。盟军占领了一个由25.2万人的军队把守的贫瘠多山的岛屿,只用了一个月零几天时间。在罗马,维克托?伊曼纽尔国王直截了当地对瞠目无言的墨索里尼说,他已不是政府首脑了。“士兵们已无心再战。此时此刻,你大概是意大利最遭人恨的人。”他被逮捕了。在皮亚特罗?巴多利奥元帅领导下的政府开始和艾森豪威尔的代表秘密谈判。结果是,巴多利奥同意在9月8日广播宣布意大利投降,而盟军当晚就在意大利胫部的萨莱诺登陆。作战计划代号是“雪崩”,目的是生俘措手不及的德军,在整个意大利半岛肃清轴心国部队。
这样一个计划,他们怎么会认为可以实现呢?这是无法解释的。要把这样大的机密进行保密,是不可能的。保不住口风的意大利人把全部情况都向德国秘密警察和纳粹情报机关和盘托出。巴多利奥按照原来答应的,在9月8日无条件投降。但这时德军的精锐师团早已源源不绝涌进意大利,把他们以前的盟友解除武装。马克?克拉克的第五集团军,被钉死在萨莱诺动弹不得。美军原已知道意大利会投降,满以为这次作战将是轻而易举,因此又生气又混乱。敌人的坦克和大炮把他们圈缩在纵深不足五英里的滩头阵地上。每天晚上,一个能操英语的德国人,用广播器向陷入重围的部队大喊大叫。他看来是好莱坞西部片的爱好者,他用那种口吻叫道:“好吧,老兄。过来投降罢。你们都在我们火力控制之下了。”这种情况持续了四个月。在柏林,为戈培尔进行宣传广播的一个英奸“哈哈勋爵”预言“又将出现一个敦刻尔克”。
这场意大利战役的悲剧——毫无战果的战斗,毫无必要的受罪,没完没了的包围战,就是这样开始的。但在意大利东岸,蒙哥马利的第八集团军却进展神速,同占领了塔兰托海军基地的英军空运第一师会师以后,直奔亚得里亚海的巴里港。英军兼程前进,想减轻美军所受的压力。美国空军则对俯瞰萨莱诺的群山进行轰炸。这个滩头阵地挤满了美国炮兵,一直到9月5日,德军终于开始向那不勒斯慢慢后撤。
这场意大利战役到底毛病出在什么地方?如果将军们弄不清楚,连长们倒是清楚的。地形与第五集团军为敌。他们花了三个星期,伤亡近一万两千人,最后才抵达那不勒斯。阿平宁山脉仿佛脊梁骨一般直穿意大利全境。既然意大利河流都发源于这山脉,步兵们就得逾越一个又一个的河谷。而每过一谷,又总是山岭耸立,德军就在上面踞濠固守。最著名的是卡西诺山。有一千四百年历史的卡西诺寺院就在这里,这也是凯塞林将军的古斯塔夫防线的西部据点。敌人在环绕寺院的高地上依山掘壕,使用迫击炮与呼啸弹(这是美国大兵给它起的名字),迫使美国步兵付出大量伤亡。美国坦克又不断被克虏伯88型大炮所摧毁。盟军认为德军将卡西诺寺院用来做观察哨,就用飞机把它夷为瓦砾。但没有解决什么问题。敌人火力还是和过去一样的准确无情。
使那些步兵更加遭殃的是,艾森豪威尔回英国去,筹划准备横渡英伦海峡向法国的进攻。他把最优秀的将领巴顿、蒙哥马利和奥马尔?布雷德利都带走了。意大利的寒风暴雪,猛袭着那些形如锯齿的山岭。白天泥深齐腰,晚上则冻成坚块。漫画家比尔?莫尔丁认为,那里的泥土简直有如鬼神在作祟一样:“在和平时期,我认为欧洲绝不会这样泥泞。同样,我认为全世界的泥都不会像欧洲的那样深,那样黏,那样湿。它甚至连颜色也不正,不像普通泥土那样。”这场消耗战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地继续下去。尸体用血污的睡袋或军用雨披包起来堆着,用通讯部队的电线像一捆捆柴也似地绑扎着。饿狗会把死人的喉咙咬断。冻疮和战壕足病到处流行。哨兵们在岗哨上冷得浑身发抖。在人们记忆里意大利冬天从未有过这样严寒难熬的。
第二次世界大战胜利以后,陆军部通知各报社和杂志说:不要再将步兵叫做“G?I”了。理由是:“G?I”一词原意是一切统由政府发给,因此对美国士兵来说,那是“有失人格,有辱身份,有损尊严”的。在胜利的气氛中,编辑们与发行人立即同意。这个名称当时似乎荒谬可笑,但从长远来说,倒也有好处:因为正如1918年的步兵称为“炸面团”,越南战争中的步兵称为“老咕哝”,而“G?I”一词,则是专指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士兵。他就是这个摇摆音乐一代的青年的象征,或者说这一代青年逐渐消失的象征。这些青少年原来是眉清目秀,穿着不称身的卡其军服离了家,回来时年已23岁,都已经变得不爱说话,眼神呆钝,逆来顺受了。在第三号大街的高架电车或者什么别的东西在上空经过,听到呼呼、呜嘘、飕飕一类啸叫声,或者听到类似帆布撕裂声,就会不知其然的紧张起来。
令人悲哀的是,现在很少有人记得美国大兵当年是什么样子了。电视台情景喜剧中常常出现演员表现的那时部队服役的情况,使儿童们看了以后认为战争是惊险紧张,好玩得很的事。欧洲战场的每个士兵都这样想,将来他们老大育子以后,孩子总有一天会问他:“爸爸,大战时你在干什么?”他从来不会想到,这个问题并不一定要他回答的。孩子们接着就会发表意见说,毫无疑问,如果当年是霍根的英雄,或者麦克黑尔这两个是美国电视台连播喜剧的主角。——译者的海军战士,那就棒极了。或者说得使人最不好受的,“跟着巴顿打仗该是多么好玩呀!”当然也还有其他大兵形象,但同样也不符实际。那些什么美国革命女儿会,对外战争退伍军人会,美国退伍军人团的勇士们,都把美国兵说成是脸上刮得光光,头发修剪整齐的忘我英雄。而70年代的大学生们,则满腹狐疑,难道真的有过这样一个年代,人们可以以身穿军服自豪,扛着步枪,开枪杀人还自认有理?
这样的年代确是有的,这些人就是这个年代的人。在欧洲战场的步兵到了1943年的冬天就已成为久经考验的战士,连亚力山大大帝和拿破仑也会认为是熟练的步兵。这些步兵不像他们那样耀武扬威(或者说,没有像人们说他们的那样耀武扬威。打过仗的人对这些名将的传说,都不大相信),如果他们有军衔的话,在前线上也不会戴上肩章,因为前线的德国兵(大家称为克劳特)是专以狙击军官为乐的。作战期间美国兵不刮胡子,不理发,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想当花童Flowerchildren,嬉皮士的别称。——译者,而是因为他们没有剃刀、刮脸膏、镜子、热水,也没有时间。
在意大利经历了两个星期的倾盆暴雨,卧伏在满是泥浆的散兵坑内,躲避着敌人的炸弹、坦克、手榴弹、枪弹、火焰喷射器、饵雷、烈性炸药和磷光弹等等,人人看上去就活像一个流浪汉。他的行为举止就常常不怎么文明了。他会在同伴们众目睽睽之下拉屎,也有很多人对他这样做很感兴趣,在那里品评一番。他讲话下流,对未上过前线的人特别无礼(说他们是“后方梯队的杂种”)。这些兵的衣服又湿又霉,一撕即破,有时则臭气逼人。但最重要的是,他精神厌倦。有些人要很多年才从厌倦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有些则始终恢复不了。
一切过去以后,将军们相互授了勋、道了喜——这么说听起来有点挖苦,但大兵们是会这样说的,你要是不知道他们这种看穿一切的态度达到什么程度,你是无法理解他们的。这时,有一个军需总队的文职雇员进行了一次历史性的调查研究,发现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一个普通美国士兵每天要背84.3磅。这使他成了战争史上负重最多的步兵。这个数字会使有些人吓了一跳,包括将军们在内。将军们不知道,这是不可原谅的。但当过大兵的,对此却一点不会感到惊奇,他知道他自己等于当了驮兽。进入前线时,他穿上或者带上他的军服、盂型钢盔和盔垫、M-1步枪、匕首、水壶、掘壕工具(铲镐两用的工具)、刺刀、急救包、子弹腰带,其中每个袋都装着步枪弹盘,两条载着备用弹药的跨肩直带,系在腰带上的手榴弹,背包带上挂着背包,背包里面有雨披、百灵风雨引火条、饭盒、香烟、风雨打火机、用笺、家信、各种军用干粮——C类、K类或获得陆海军生产优秀奖旗的海因茨公司出品的罐头火腿旦。此外,他还要分担他那个战斗单位的大型武器装备,例如勃朗宁自动机枪,或机枪脚架,勃朗宁轻机枪或重机枪或其三脚架,或者是60或80毫米迫击炮或其炮座。
这些是非带不可的。本来,他还该带防毒面具,但他在离开北非前,就已经把它扔掉。他背上的重量不能再多了。陆军部只想他能更多背一些。这并不是因为有虐待狂,而是认为他需要的东西还不止这些。晚上他该有条毯子,还该有半个顶篷,这样他和另一个士兵的凑在一起,晚上就不怕雨淋了。事实上他最需要的倒是多几双袜子。没有袜子替换,污泥沾脚,久而久之,就会变为战壕足病。脚痛难忍,无法走路,只得爬到营部救急站,医生将鞋子割开,双脚已经肿到橄榄球那么大了。有时就只得截肢。冻伤的有时也有这种情况。战争后期,对一些特别照顾的师团发给了“长统皮靴”,可以保持干燥。但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代替袜子保暖。
这些满身泥块,样子古怪的战士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德国大炮。有一次,美国兵周刊《扬基》引用一个下士的话说:“这些大炮不饶人啊!有人说:听见炮弹呼啸你不必再弯下身来,因为已经太晚了。但不管怎样说,我们还是弯下身子。迫击炮弹中标几乎是无声的,但无声也吓人。因为我们得知道炮弹究竟落在那里。”在纳粹的大炮中,最可怕的是克虏伯88型。有时,这种大炮几乎好像是会拐弯似的。当时,美国大兵认为没有东西比这种“寄来邮件”(德军炮弹)再厉害的了。但是对面山头那些戴着铁十字奖章的家伙,不一定会这样看。到了1944年,美国的“寄出邮件”,就有雷达导向火箭,无线电引信炮弹和一种喷火筒喷出来的燃烧剂。这种燃烧剂是由哈佛大学化学家们和美孚石油公司技师们共同研制出来的。它把皂粉和汽油泡制在一起,称为凝固汽油。
罗斯福有一次表示很可惜,没有人为这次大战起个恰如其分的名字,这流露了他的真实思想。他本人是想名之为“暴君之战”。他又认为这次大战没有像第一次世界大战时《蒂佩拉利》和《在那边》这样动人心弦的歌曲,也是非常可惜。这可把底牌露出来了,原来三军统帅们和五星将军们所想的,就是这种思想。要是美军大兵听见的话,可能会起哄反对。在他们看来,给世界大战编个号就够了。如果说,既然把他们称为GIs有失他们人格,以数字为战争编号会使他们的荣誉有所减色,但是他们还是接受了。这样很公道嘛!沃尔特?约翰逊曾指出:尽管艾森豪威尔所写的书名为《远征欧陆》,欧洲战场的战争却没有远征精神。第一次世界大战所引起的幻灭使后来任何口号、游行都失去了号召力。“经济萧条,创痕犹在,那些在困难期间感到前途茫茫的人,在忧虑之余,又来了这一场战争,更加觉得前途渺渺。青年人追求荣誉的心理已为击败敌人的决心所代替。这个事业的正义性无可怀疑,但是,全国人民是绷着脸孔去进行战斗的。”
描写欧洲战场美国大兵的两个最有名的漫画人物却并无滑稽之处,这点倒是很有意思的。战争有时可能荒唐得难以置信,如果说欧洲战场是荒唐可笑的话,威利和乔这两个人物是用一笑置之的态度来看待的。但在多数场合下,他们是情绪忧郁的。画家当时写文章解释说:“我们不需要有人来进行思想灌输,或告诉我们,现在是在打仗。我们知道现在是在打仗,因为我们是亲眼看到的。我们一点都不喜欢战争。但并没有多少士兵开小差,因此,天花乱坠的宣传就未免多余。”
尽管这样,说来奇怪,从自愿去打仗这点说,历史上没有那一辈的青年,思想上比他们更有准备。之所以自愿,只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件工作非干不可。他们就是这样看待战争的:这是一件工作,一件肮脏、令人作呕的工作。但如果你正是少壮之年,脸色红润,营养良好而又神经反应正常的男儿,除了去打仗而外,你又能怎样呢?肯定地说,拒绝去打仗的人是有的。罗伯特?洛厄尔就是一个出于良心驱使拒绝服役的人。他在想像中可以看到空袭时受害者丧肢断腿的情景,他不愿意参与其间。但像他这样看的人不多。即使有,其中大部分人也不愿意将世界奉送给希特勒。
当时协和神学院院长亨利?科芬博士(后来他的侄儿也当了耶鲁大学牧师)说:“神学院不会成为逃避应征者的避难所。”这个说法,在这盛行摇摆音乐的青年一代中,大多数人是同意的,连那些厌恶暴力行为的人在内,也会同意。要是在越南战争时期,他肯定会采取不同的立场。因为这两种战争性质截然不同。在越南的伤亡士兵中,属于贫苦家庭出身的,其比例之大,真是使人吃惊。1972年以前,在校大学生是免役的。到了毕业时,他们又都学会钻征兵法令的种种空子。但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凡是身体健康的都去了。亨利?洛奇中校在非洲沙漠中指挥坦克,威廉?诺兰是在法国的一个少校,汉克?格林伯格这个著名的底特律的职业拳击家是个陆军少尉,吉米?史蒂华和克拉克?加布尔都是空军军官,沃尔特?温切尔和约翰?福特是海军军官,约翰?休斯敦成了少校,达里尔?扎纳克和弗兰克?卡普拉是中校,杰基?柯根是个滑翔机驾驶员。保罗?道格拉斯年已四十,还是参了军,在海军陆战队服役,当个二等兵。其他自愿参军的有乔?狄马乔、雷德?斯克尔顿、罗伯特?蒙哥马利、道格拉斯?小范朋克、亨利?方达、路易斯?海华德、泰隆?鲍华和大卫?尼文。亨利?洛奇,威廉?诺兰后来都是共和党参议员,吉米?史蒂华和克拉克?加布尔,都是著名电影演员,沃尔特?温切尔是著名广播员,约翰?福特是著名电影导演,约翰?休斯敦是著名电影导演,达里尔?扎纳克是电影制片商,弗兰克?卡普拉是著名电影导演。杰克?柯根原是电影童星。保罗?道格勒斯是参议员。乔?狄马乔是著名棒球运动员,雷德?斯克尔顿,罗伯特?蒙哥马利,道格拉斯?小范朋克,亨利?方达,路易斯?海华德,泰隆?鲍华和大卫?尼文都是著名电影演员。——译者
1942年1月,乔?路易斯乔?路易斯,黑人,当年全美拳击冠军。——译者在拳赛中用了2分55秒6,将巴迪?贝尔击倒。他将其全部收入交给海军抚恤协会的纽约分会后,自己加入陆军服役——尽管有这样使人吃惊的事:在整个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红十字会将血分成“白人血”和“黑人血”,用不同容器分装。假如当时在战斗中也分肤色,富裕和特权阶层留在安全地区的话,乔?路易斯也许会犹豫不定了。但他们没有留在安全地区。在卡萨布兰卡附近的海战中,因勇敢而获得嘉奖的就有总统的儿子富兰克林?小罗斯福上尉,当时他是一艘驱逐舰的炮兵军官。格伦?米勒少校随机殉国。阵亡人员中还包括辛克莱?刘易斯之子韦尔斯?刘易斯少尉、纽约的赫伯特?莱曼之子彼得?莱曼少尉辛克莱?刘易斯是著名作家,赫伯特?莱曼是参议员。—译者;马萨诸塞州参议员之子彼得?索尔顿斯托尔海军陆战队中士、一个外交大使的儿子约瑟夫?小肯尼迪和哈里?霍普金斯的小儿子——十八岁的斯蒂芬?霍普金斯。
前线的小伙子们是在《星条旗报》《扬基》或《时代》周刊和《纽约人》的简报版(小型无广告)看到这些消息的。他们以美国的民主军队自豪,正如他们以美国的工程兵和海军工程队自豪一样,前者能够在一夜之间搭成活动便桥,后者曾在英国工程兵声称无法办到之后,将阿森松岛的群山推平,建了一英里长的长形机场。尽管这样,他们很少吹嘘本国,甚至在自己人中间也没有这样。他们采取了一种坚强的、满不在乎的姿态,把该熬的都熬过去了。他们对前方老是享受不到后方梯队那些享受——电影、鲍勃?霍普鲍勃?霍普,电影喜剧演员。——译者的节目、红十字会女郎——有牢骚。但是,如果牢骚发展成为叫苦,他们就会教训叫苦的人。他们就会奚落他说:“找随军牧师去吧”,或者说“讨厌鬼”,或者说“去你的,你以为军队像家里一样吗?”
凡是可以供大家一起发牢骚的话题都是极受欢迎的,都觉得津津有味。当然,K-9军团就是很好的目标。妇女队队员也是如此。他们告诉我,我告诉你,说这些人都和军官睡觉的。“喂,你知道哈尔西那件事吗?他给一个‘浪头’“浪头”WAVE是缩略词,指美国海军妇女志愿紧急服务队队员。——译者冲到桥底下了。”(女海军陆战队队员没有缩略词,海军陆战队管叫她们为BAMs——意即大屁股的海军陆战队;女的也不甘示弱,予以还击,叫他们为HAMs,意即屁股毛茸茸的海军陆战队。)但最能引起大家发牢骚或哄堂大笑的,还是国内的广告。他们对报纸的简报版有意见,理由之一就是这些简报没广告,而他们就是想看广告,还特地写信回家要这些东西。麦迪逊大道麦迪逊大道在纽约,是美国广告业中心。——译者下一步究竟打算干什么,他们总是迫不及待,先睹为快。
但是,如果麦迪逊大道的说法真的可信的话,那他们的所干的事就是为了战争得胜。一则典型的广告写着这样的标题:给母亲们的最好礼物!头两段的广告说明,这礼物是磺胺剂。但看到第三段你就知道,作广告的是个冷气设备公司。原来磺胺剂之所以能合成,是因为冷气设备使科学家们能舒舒服服地工作。这是绝妙的一着。另外一家抢生意的公司也不示弱,声称有一次用鱼雷击沉日本货船,他们也做出一份贡献。因为那艘美国潜水艇的潜望镜是在装上冷气的车间中磨光的,所以“正是这些冷气设备,使这一击才有可能”。
另一则广告又说:“化肥可以使战争得胜。”小伙子们都认为,真的那样的话,麦迪逊大道真是干得不错。一个轴承制造商叫大后方的人们不用担心,美国兵能从“公路上安全驶回家”,因为他用的还是军用轴承。食糖用去杀纳粹了。家用药箱没有蓖麻籽是因为送到安齐奥去了。幸运牌香烟的烟叶,也用到战争上去了。老人牌刀片的钢用去造刺刀了。闹钟要保证将军们按时行动。有些广告则说:“要使空战获胜,棉布可以助一臂之力”,“不管那次进攻,电线都是骨干力量”,“在清扫颓垣断壁、建设更美好的未来世界中,重型设备正在发挥作用”。在一幅广告画里,一个士兵卧在吊床上。那个金属机件的制造商说:“他这一摇床绝不会掉下来,因为那个夹钳,比之规定强度还要强30%。”总之,广告文字越是有趣,士兵们越是爱读。但是,有些广告调子,则可以说是缺德的。例如纽约一个坟场有意选择国外发生一场激战之后播送它的广告节目。在大兵们发现这情况以后,这个广告很快也就收档了。另外一个说来难以置信的广告是,建议爸爸妈妈们买眼镜要买一副好牌子的,这样才能认出他们从前线回来的儿子。结果,一大堆愤怒抗议的“胜利”邮简,有如雪片飞来,送到这个广告商的桌上。又有一家飞机公司的广告提出问题说:“谁怕福克伍尔夫大飞机?”陆军航空队某个基地的飞行员给这公司写信说:“我们就怕。”那里每个飞行员都在下面签名,连指挥官也不例外。
战争期间最著名的广告,是“四号上铺的小伙子”。它描述一个士兵,躺在卧车的一个卧铺上,回想当年“碎牛肉排和爆玉米花的味道……驾驶一部敞篷赛车的劲儿……还有一条小狗,叫做什么呸呸,或者小斑,或者讨厌鬼比尔”。它接着说:“他喉咙哽咽,说不定泪水盈眶。不过这没关系,小伙子。没人看见你……现在太黑了……”当然,大兵们认为这也是一大堆废话。但至少这广告是做好事(要大家为外出的军人让座),这好比呼吁大家买战时公债,不要上黑市买东西,搜集废铁,或者如果知道部队调动的消息“要守口如瓶”。大兵们对这些宣传都会默然置之,不会有什么反应。但真正使他们感到好笑的还是有些人明目张胆地利用战争谋求私利。例如有的广告说,如果每人每天多嚼几块威力格利口香糖,战时生产就会增加。或者蒙星威亚服装店的妇女紧身内衣广告,画着一名陆军妇女队队员,她说:“别说鼓鼓囊囊的才爱国!”或者在中士牌灭蚤粉的广告画中,一个“老中士”立正报告“发现蚤子,已予消灭”。
另一则广告“穿着沾满泥浆靴子的天使”,则独具一格。在广告画里,一个护士俯身在一个伤兵上。广告商仿佛猜透了那个士兵的心思:“我记得你……你就是那个快步如飞,笑声阵阵的姑娘……你就是我所喜欢的那种讨人喜欢的姑娘……你并不是老是穿着这些沾满泥浆的靴子的。有一次,你穿着崭新、轻快的鞋子,在夏天的草坪上奔跑……”说着说着,那个广告起草者就做起梦来:“是的,她长大了……看见她那沾满泥浆的靴子,就知道了。那些手艺高明的男女工匠……当初给她制了色泽鲜艳的各种便鞋,后来又用他们的手艺为她制成坚韧结实的靴子,使这个护士可以踏进泥浆,穿过雨水……战争爆发了,又是这些鞋匠创制了护士的北极鞋、士兵的北极鞋、丛林靴、飞行靴、在甲板上能防滑的航海靴、北极毡里靴等等……有朝一日,又会有姑娘们在阳光灿烂的草坪上跑来跑去,心里像夏天一样的明朗轻快,脚上像彩虹一样五光十色。”当然,这个广告起草人不是要她们穿什么“彩虹”的,所以他说:“穿着玩玩的鞋子又会上市的,记着这个商标罢!……”不知怎的,大家还是把这个商标忘掉了。
这个“穿着沾满泥浆靴子的天使”的广告之所以很煞风景,那就是它利用了步兵们在心灵深处对爱情生活和战后和平的憧憬这种不轻易向外人道的感情。士兵各有不同,他们的憧憬倒是异常一致的。他们都曾在密布特勒式地雷的田野上一跳一跃地前进,笨拙的样子是自古以来步兵的特点。这样,他们相互之间就越来越相似了。威利和乔可能是一对双生子,威利的鼻子大点,乔的鼻子小点,有时连创作者本人也会把他俩弄错了。但是由于他们处境相似,忧患与共。他们对什么是理想的未来,已形成共同看法。这与头条新闻、突破敌阵、钳形攻势等等,都不相干;那是将军们所考虑的战争。另外一种战争,正像约翰?斯坦贝克所说的,是那些“想家的、厌倦的、滑稽可笑的、冲锋陷阵的普通士兵的战争。这些人在钢盔里洗袜子,抱怨吃得不好,向阿拉伯女郎吹口哨,或者说,见到什么女郎都吹口哨。他们硬着头皮把世界上这件最讨厌的勾当勉强熬过去,不失幽默、尊严和勇气。”这是比尔?莫尔丁所描绘的战争,这是厄尼?派尔美国战时记者。——译者所报道的战争,这是塞德?萨克美军《星条旗报》的漫画人物。——译者所经历的战争。这是那些把《扬基》周刊的蓓蒂?葛莱宝和丽塔?海华丝的封面女郎视同珍宝的人的战争,是邮政局长法兰克?沃克完全无法理解的战争。他竟然认为《老爷》杂志会引起大兵们的色情肉欲,因而下令禁止邮寄。
这场战争,使他们渴望温柔和爱情、美人和温暖,渴望有真人来代替封面女郎,渴望有一个真正的家,而不是以军队为家。当时刚从史密斯学院毕业的贝蒂?弗里登后来回忆说:“妇女也和男人一样追求家室儿女之乐,希望梦想成为令人慰藉的现实。我们都是脆弱的、想家的、寂寞的、心惊肉跳的。”范妮?赫斯特写道:美国女子“正在倒退……向着‘家庭’倒退”。在欧洲,美国大兵们郁郁不乐地哼着从德军防线后面播出的“李莉?玛莲娜”的旋律,那是一首最动人的战时歌曲,对哪一国的兵都具有感染力:
在兵营前,在大门边,
点着一支灯,她站在灯前。
在那儿,我们再次相见,
我们要在灯下站着,
李莉?玛莲娜呀,一如往昔,
李莉?玛莲娜呀,一如往昔。
而在国内,姑娘们都在翘首瞻望战后的世界,她们听到的歌是:
我一人走路真孤独
因为,说句实话,我感到寂寞。
寂寞,对我说来没什么,
要是我心里知道,你
也是感到寂寞。
或者是:
苹果开花时,
我俩相见相亲,
相见相亲,
你的姓换上了我的姓!
五月天,
天气晴;
太阳亮晶晶,
今天好太阳,晒得新娘子好高兴!
可能因为前线与后方之间通信频繁,不管是在欧洲战场或者是太平洋战场的青年男女不但切望同样的未来,连未来生活的细节也往往想法一致。房子要有白色的围篱,离学校不太远,可以走路上学。女的要有一箱子银餐具,而当过大兵的则要有个自己的小室。他们会一起收拾花园。他大概每天要乘车去上班,因为他们住在宁静的郊区里。当然,他们会有孩子的,这些孩子幼时惹人喜爱,上学后聪明伶俐,到了十多岁便出人头地。中学毕业后,他们就会在全国最好的大学读书,这时,他们的父母是会非常非常引为自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