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忠心耿耿的秘书宋绮云相伴,杨虎城总算得到了些许的慰藉。凭心而论,初到贵阳,杨虎城对获释幻想犹存。他认为蒋介石已隐退,李宗仁主政,命令都宣布了出来,无非拖上一些时日,自己就会获得自由,因此,他更加留意看报,分析时事。终有一天,当渡江战役的胜利传来时,他预感到事情不那么简单。蒋介石非但没有抹去13年前与他在政治理念上的歧见,代之而起的还有蒋介石心中那阳光无法照见的浓重阴影——对杨虎城的恨已刻骨铭心地转化为一种极致的私仇。
郁闷中,杨虎城多次对秘书宋琦云说:“我对不住你,害了你带着家人跟我吃这般苦,受这般大罪。”宋绮云立在一旁,眼含热泪,反复宽慰自己舍命追随的老长官。监视的特务们见此情景,也忍不住唏嘘感怀。
1949年8月的一天,蒋介石带着大批人马从广州飞往重庆。国民党西南军政长官张群和四川军阀杨森,强行组织起袍哥、地霸、社会名流,声称有8万人的欢迎队伍,从机场到市区,逶迤致意,欢迎蒋“总统”西狩重庆,指挥戡乱救国大业。
蒋介石发表即席讲话,声言欲借助大西南人力、物力的地理优势,准备打第二个抗战,誓与共产党周旋到底。
激情作态后,蒋介石撇下8万人的欢迎队伍,夜宿林园。说是到大西南打第二个抗战,实实完全是广州易手前的仓皇出逃。他心里说不出的难过,焦躁烦闷中,蒋介石叫来了陪侍一起的毛人凤。
“杨虎城在什么地方?”蒋介石手捧一杯白水,明知故问。
毛人凤心里“格登”一下,忙答道:“卑职按委座意见,已妥善转移至贵阳。”
“这个……这个,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关了多少乱党分子?”蒋介石又问。
“报告总裁,”毛人凤趋步上前,不作停顿地答道:“约为450余人。”
蒋介石缓缓点着头,却紧闭上了双眼。
见此情景,毛人凤用细若蚊虫的声音问道:“现在渣滓洞、白公馆已人满为患,这些人大多是死硬分子。自从抗战胜利后,陆续从各地搬迁到这里,耗费了我们大量人力、物力。尤其是二处,已不堪其负。徐远举处长就曾多次请示我,该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蒋介石猛地睁开眼,狐疑地盯着毛人凤,将手一挥,“全部杀掉,一个也别留。”
“全部杀掉?”毛人凤陡地睁大了吃惊的双眼,“有些人不是共产党。”
“毛局长,”蒋介石放下水杯,满是懊恼之情,“今天之失败,你们也看到了。这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因为我们过去杀人太少,把一些反对我们的人保留下来。这对我们太不利了。至于有些人不是共产党,这无关紧要。留下他们只能危害党国。试想,我们过去有势力的时候,这些人都不肯投降,今天我们遇到了这么大的困难,形势如此不利,他们还会转变过来吗?”
说到这里,蒋介石略一停顿,面无表情地说:“全部杀掉。”
“那杨虎城呢?”毛人凤又请示道,“什么时候把他送去台湾,张副座(学良)都送了过去。”
蒋介石霍地起身,愤然作色,“这个人早该杀掉了,留下他做什么?你们那个名单上不是早就有了他吗?”
毛人凤苦着脸,似有满腹苦衷:“张汉卿也上了名单,最后送去了台湾。卑职以为,杨虎城也会送到台湾去,所以迟迟没有动手。”
“张汉卿和他情况不一样,”蒋介石伸出手,食指往前点了点,“这个杨虎城,不可救药,罪不容诛。不杀他,留给共产党只会给我们添乱。”
“他还有两个孩子和秘书一家三口。”
“一个也不要留。”蒋介石愈加不耐烦,索性在屋中绕开了步,“刨树要刨根,要做得干净利索,不能留下任何不利的东西。”
毛人凤点点头,已心领神会。
8月27日,毛人凤辞别蒋介石,从林园下山,来到了军统位于市中区一座名为“漱庐”的公馆里,就如何杀害杨虎城的问题,亲自召来了保密局西南站站长徐远举和生产组组长周养浩。
三人关上门,压低声音密商了起来。
毛人凤正襟危坐,一改往日假惺惺的寒暄,单刀直入地布置道:“今天找你们二位来,是有重要任务商议的,总裁昨天指示我们,立即制裁杨虎城。这个人早该杀了,留至今日只能徒增麻烦。至于怎么制裁,用什么手段,这不同于其他,一定要做得干净利索。不露痕迹,保守秘密是第一位的,你们二位有什么高见?”
徐远举听到这里,丝毫也不觉得惊异,他只是不解地问道:“杀掉杨虎城,这应该没多大问题。关键就是杨虎城的两个孩子和秘书一家子,该如何处置?弄得不好,纸包不住火,他们会泄露出去。”
“徐处长完全多虑了。”毛人凤咧嘴一笑,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斩草除根,总裁明示,一个也不留,留下来,难道让他们来报仇不成?我们的行动宗旨就一条,秘密处置,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这就好办了。”周养浩扶扶鼻梁上的眼镜,轻松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就在贵阳附近找一僻静地方,把他们处置后,埋在公路旁,神不知,鬼不觉。”
“不可,”徐远举摇摇头,朝周养浩摆摆手,“老周,这可不妥。我们在贵州没有人接应。那贵州省主席谷正伦历来就对军统不满,他知道杨虎城一干人关在麒麟洞,我们突然把人领出去杀了,万一被人看见,那谷正伦借题发挥,事情不就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