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谁去呢?徐远举一句不经意的话,令毛人凤顿时有了主意。徐远举说,何绍周已无意瞻望贵州省主席一职,觉得斗不过谷正伦,一个鸟都不生蛋的地方又有啥搞头,现在一门心思想接替卢汉,担任云南省主席。
周养浩则补充说,真正想挤走谷正伦,梦想当贵州省主席的是八十九军军长刘伯龙。听说他早就不满谷正伦,常常自恃军权在手,根本不把谷正伦放在眼中。
在苦闷中的毛人凤经这一说,顿时眼前一亮,他笑嘻嘻地说:“制裁卢焘,不劳我们动手了。那刘伯龙不是想挤走谷正伦当贵州省主席吗?给他这颗糖吃。让他去杀卢焘,但要讲清楚,卢焘是委座亲自点名的要犯,只要完成了任务,我们一定保举他做贵州省主席。”
“对呀!”周养浩苍白的脸上顿时泛出了一丝红晕,他一把拍在大腿上,击节叹道,“刘伯龙有人有枪,做事一向干脆,不讲情面,不问良心,让他动手,比我们方便。只要是答应保举他做贵州省主席一职,你让他跳崖、杀人放火,他都得干。”
随即,周养浩自告奋勇,通过军统内线联系上了刘伯龙。这个做梦都想当贵州省主席的“刘屠夫”,居然眼都不眨一下,便应承了下来。他大言不惭地说:“这有何难?卢焘老儿,我刘某人早就看不惯了。平时摆出一副读了圣贤书的臭架子,自恃是黔军耆宿,其实狗屁不是。杀死他,如同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对于这些,卢焘老先生却浑然不觉。他见谷正伦态度暧昧,何绍周又虚与委蛇。情急之中,他顾不了什么禁忌,四处联络其他贵州的上层人物,并做通了八十九军一些师、团长的工作,极力促成谷正伦在贵州顺乎潮流,主动通电起义。
为此,谷正伦曾托人捎话给他,从长计议,不可太过招摇。卢焘果敢地答复说:“事关黔省民众福祉,即使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他或许根本未料到,狰狞的死神正向他一步步逼来。
八十九军军部。入夜,刘伯龙招来几名心腹,开始布置谋刺计划。他装模作样地说:“板荡识忠心,国难识忠臣。我们身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委员长已亲自密令我,立即制裁赤化分子卢焘。”
几名心腹初一听,都吃了一惊,大家都清楚卢焘的背景,但听说是蒋介石的明令,便不再出声了。
刘伯龙杀气腾腾地说:“不用怕,我们是执行委员长的明令。有尚方宝剑在手,不要说谷胡子(正伦),就是何应钦,也不敢羊子上山——嘿嘿半句。私通共匪,这是天大的罪,天王老子也救不得。我还听说,他去了安顺、普安,找了我们八十九军一些人,想把队伍拉出去,投降共产党做见面礼。这个小厮儿,居然打起老子的主意来了。部队被他搞垮杆了,我们还有得吃?”
他的参谋长徐亮欣出主意,那卢焘不是一直鼓动我们八十九军起义吗?我们假装答应他,然后来个请君入瓮,办好酒席,请他赴宴。那卢焘求之不得,一定会乐颠颠地来,到时,就可以制裁……
刘伯龙同意了他的主张。
次日上午,卢焘在其甲秀楼后的公馆内收到了刘伯龙亲笔写来的请柬,邀请老先生赴麒麟洞夜宴。称席间俱是八十九军主要官长,请卢老先生务必赏光成行,指导八十九军共谋生计和出路。
卢焘接到请柬后,欣然同意赴约。家人恐其中有诈,劝他勿要赴宴,以免有什么变故。因为刘伯龙在云、贵两省胡作非为,早引得天怒人怨,名声极差,加之此人是死硬的国民党顽固分子,为人鲁莽歹毒。以前,卢焘就曾经让刘伯龙身边亲近的人奉劝过他,要认清形势,不必以偏师一旅、杂牌军一支替蒋殉葬,但遭到了刘伯龙的厉声怒骂和断然拒绝。现在,突然来请,没准就没安什么好心。
卢焘去意已决,跨出门摆摆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即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明知是鸿门宴也要赴。”并叮嘱家人,千万不要知会谷正伦,以免引起他们的误会和矛盾。
傍晚,卢焘带着一个随从搭上刘伯龙的专车,亲抵麒麟洞。位于贵阳黔灵山下的麒麟洞是贵阳的著名风景名胜区。这里地势平坦开阔,四周茂林修竹、花草掩映。麒麟洞突兀其间,别有一番韵味。抗战初期,戴笠为讨好蒋介石,曾在此修建了一座豪华精巧的小楼,命名为麒麟洞公馆,准备辟做蒋氏避暑之用。因蒋介石足迹鲜至贵州,改作了他用。以后张学良、杨虎城两位将军曾被辗转软禁于此。
刘伯龙带领八十九军移防贵州后,趁军统周养浩撤离之机,强行据有,改做了八十九军的一处办公点,气得同样钟情于麒麟洞的谷正伦跺脚大骂其“土匪行径”,却又眼睁睁地看着刘伯龙成了它的新主人。
麒麟洞公馆。几盏鲜亮的煤气灯呜呜作响,明亮的光芒将室外的暗夜潮水般地褪洗而去。窗外,竹林沙沙,天边烘托着一轮金黄的圆月。
卢焘端坐在上席,举杯把盏,颔首微笑。陪坐次席的刘伯龙身着一套崭新的中将军服,肩上的金星熠熠生辉。他举杯请道:“卢老先生,素席薄酒,不成敬意。”
卢焘老迈而慈祥的脸上浮现出了感动的神情。他一仰脖,干尽了杯中酒,然后惬意地撸撸胡子下的酒滴,咂咂嘴,脸上涌出了些许潮红。他心中暗忖,近一两个月来艰苦细致的争取工作,看来已见了成效。如今刘伯龙迫于时局,已明显生出了起义决心,只要这位拥兵一方的军事强人能幡然醒悟,不愁他谷正伦再来推脱。如此,贵州免息刀戈,得以和平解放,就不枉自己辛苦一场,亦不辱刘伯承将军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