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熊克武的苦恼后,卢焘哈哈一笑,“警察厅长一职,乃一省肯綮,岂能轻易假手他人。至于孙文举荐来的蒋介石,但拒无妨?”
熊克武忙进一步问计,如何拒之。卢焘胸有成竹地答曰:“卑辞厚布,礼送出境。”
结果,蒋介石和张群到了重庆,满心欢喜准备从熊克武这里讨得乖巧,再赴成都上任。谁知,熊克武听了卢焘建议,轻描淡写地说,警察厅长已有人干得不错,不敢无缘无故解职。再说,蜀犬吠日,少见多怪,川人坐视井底,难有出息。以蒋介石的才能,岂能屈就于此,消弥了少年英气?随即,不由分说,命人送上五千大洋,将蒋介石“礼送出境”。
卢焘当时也陪坐在侧,少不了帮忙圆腔,唱起了双簧。蒋介石虽愤懑无比,但终归奈何不了这些手握重兵的一方诸侯,只得衔恨而去。后来熊克武率部出川北伐,被蒋介石诳骗至广州,以设宴名义款待熊克武,然后于席间将熊克武拿下,囚禁在了虎门,其所属部队悉数被改编或遣散。
可怜熊克武,早年驰骋在民国的军阀舞台上,纵横捭阖,岂料被人暗记前嫌,最终虽保全性命,但军权被剥夺一空,十万大军烟消云散,最后只得灰溜溜回到四川,沦为明日黄花。
蒋介石总算报了没当成四川警察厅长的一箭之仇。但他对卢焘一直耿耿于怀,从黄埔到国民党军机中枢,他与何应钦一旦提及卢焘,总是称之为“军阀原凶,封建余孽”,全不顾及何应钦与卢焘的师生之谊。
现在,卢焘利用自己的影响力,鼓动贵州军政大员起义,蒋介石怎能等闲视之。收到中统的报告,他便招来了毛人凤。
毛人凤初以为仍是为刺杀杨杰之事,待蒋介石将中统的报告扔给他后,他才明白过来。对于卢焘是何许人,他顿觉茫然,唏嘘了老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蒋介石不禁勃然大怒,“毛局长,你们忙来忙去都忙了些什么?一个杨杰,从年初到现在,依然逍遥自在,你们到现在也还没有制裁此人。贵州又生事端,卢焘……乃黔省军阀原凶,封建余孽,屡次背执总理信条,与中央做对。你们怎么忘了这个人?名单上不是有吗,为什么拖到现在还不动手?”
“总裁,”毛人凤可怜巴巴唤过一声,忙解释道,“卑职工作失职。卢焘此人是一社会名流,不比杨杰,在黔省影响也一般……”
“糊涂!”蒋介石猛地一声大喝,毛人凤不由得浑身一抖,忙打住了话。这时,他终于在记忆深处唤醒了对卢焘的认识,此人是何应钦、王伯龄,谷正伦等国民党大员的老师,又局限在贵阳,即使制裁了他,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开罪何应钦。因此,他想故意轻描淡写,极力将卢焘之事敷衍过去。
“我早说过,不能心慈手软。我们的教训不是杀人太多,而是太少。照这样下去,你我都是死无葬身之地的。”
“总裁!”毛人凤小心翼翼地问道:“听说此人是何敬之(应钦)、谷正伦的老师。”
“岂能因人废事。”蒋介石摆摆手,已不容毛人凤争辩,“卢焘表面上闲云野鹤一个,手无一兵一卒,干的却尽是危害党国的事。你们可不要低估了他在贵州的影响。这类人成事不足,但败事有余。”说到这里,蒋介石的眼光如刀一般狠狠剜过毛人凤,陡然提高了声音,“毛局长,有的人表面上看起来无关大碍,实质上碍着天大的事,我们勿可有丝毫的懈怠与疏忽,否则,一旦贻误先机,那就是民族的罪人、党国的罪人、民众的罪人!”
毛人凤顿时噤若寒蝉。
回到西南军政长官公署,他老半天都没回过神。对于蒋介石而言,侦得卢焘这类重要情报居然出自中统之手,军统在贵州虽有闻名四方的麒麟洞、息烽等迫害关押政治犯的集中营,却并无像四川、云南这样的军统分站,甚至连一个得力的大特务也没派出,难怪会被中统抢了先机。
这怪得了谁?军统原在贵州设有分站,由白面书生周养浩任站长,在“围剿”红军之初,便进了贵州,一住就是十余年,主要负责拘押、监管政治犯如张学良、杨虎城等。为此,蒋介石没少表扬过他们。后来,军统贵州站站长兼保安处处长周养浩办了张报纸,公开刊登了一篇文章,有理有据地分析开来,指出安顺籍的国民党大员何应钦是贵州省第一大财主。
毛人凤很快就接到了何应钦的电话,心里非常着急,以为捅了天大的娄子。毛人凤不似他的前任戴笠那般骄横跋扈,四面树敌。他的准则是积极笼络上层权贵,决不轻易得罪人。
如今,出了这等事那还了得?他不容周养浩辩解,立即下令这张报纸停办,免去周养浩的军统贵州站站长兼保安司令部情报处长的本兼各职,调往重庆作徐远举的副手。同时,他还裁撤了贵州站,仅以一些小特务象征性地在那里做做样子。
然而,如今要制裁卢焘,正是用人之际,却因贵州站的裁撤,一时抓了瞎。周养浩得知后,跃跃欲试,以贵州情况熟悉为由,愿赶赴贵阳,执行暗杀任务。
老奸巨滑的毛人凤捏着肥硕的下巴,摇头拒绝了。他心里盘算着,如果周养浩带了杀手去贵阳,即使完成了暗杀任务,明眼人一看便知是谁所为。
再说谷正伦对卢焘执弟子之礼,两人交情深厚,他又是贵州省主席,有国民党“宪兵之父”之称,对情治系统很是熟悉,他能坐视不管吗?弄不好,打蛇不成反被蛇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