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蒋介石猛地起身,孩童似的一挥手,断然否决道,“你们也不动动脑筋。在城内动手,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共军在城外,流弹能说得过去?再说,哪个不晓得孙夫人为共产党说话,共产党正处心积虑地争取她。这能说得过去?”

    “总裁,”毛人凤见蒋介石动了怒,忙苦着脸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上海在我们手里,那孙夫人就在我们手里。万一……我是说万一上海不保,共军攻进了城,孙夫人又不愿去台湾,把她留给共产党,是个祸根,我们只能这样了。以前,戴局长在世时,也曾有过制裁她的想法,只是因为时机不成熟而作罢。现在就不一样了,共军一旦攻进上海,我们就可以趁乱解决。”

    蒋介石明白了毛人凤的意思,却又不无忧虑,“你们能做到万无一失吗?”

    “卑职保证完成任务。”毛人凤受此鼓励,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我挑选的几个人都是军统出类拔萃的同志,执行起任务来胆大心细,不折不扣,特别守纪律,讲策略,连他们的退路卑职都安排妥当了,决不会出任何纰漏。”

    蒋介石紧皱着眉,缓缓点头,却不置可否。

    “总裁,”毛人凤想出了更毒的一招,“如果有什么顾虑的话,卑职以为还有一种方法更保万无一失。”

    “哦?”蒋介石猛地一激灵,立即追问道,“讲嘛!还有什么办法?”

    “我们也可以让孙夫人为我所用。她不是不愿去台湾吗?如果共军攻进了城,我们买通她的医生或者干脆制造一起暴徒袭击的假象,然后把她撤退到台湾去。到那时,一个终日只能躺在病床上的植物人还能制造出什么事端呢?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对外人也好交待。”

    毛人凤一说完,蒋介石顿时恍然大悟。他处心积虑地想置自己的二姐于死地,却没有想到毛人凤的这个构想,远比他的那些笨拙手段来得高明。如此一来,把宋庆龄弄去了台湾,既照顾孙、宋两家的面子,又了却自己的心病,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在心里暗暗佩服起毛人凤来,看来继戴笠之后自己在情治系统选定的这个接班人还没选错。自鸣得意之下,蒋介石大发感慨,狠狠表扬了毛人凤一通。

    要是放在往日,毛人凤肯定会感动得声泪俱下。出乎意料,对于蒋介石廉价的表扬,他已无心受用。因为,暗杀方案一旦运作,无论怎样,对宋庆龄都是一种伤害。联想到不可一世的戴笠生前对此都很忌讳,何况资历、声望、根基远逊于他的自己呢?再说,孔、宋两个家族历来对军统都不感冒,早就时常借机发难。尤其是宋美龄,以她的精明,她不会坐视不理。尽管和她二姐因政治理念,世界观、价值观的明显歧见,关系微妙,可毕竟十指连心,血浓于水。

    想到这里,毛人凤瞅了瞅门外,然后俯身上前,苦着脸唏嘘道:“总裁,万一有什么,夫人那里……还请……”

    蒋介石一听,心里顿时一紧,旋即又故作轻松地安慰道:“你不用担心,你做的事是对得起党国的……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都关联。回去以后,你加紧布置,至于什么时候动手,我会通知你的。还有……民盟那些捣蛋分子,张澜、罗隆基、黄炎培等,对他们一如既往,不可掉以轻心。”

    告退下来,毛人凤回到侄儿毛森的公馆,心里的重负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愈发平添了不少沉甸甸的东西。看来,蒋介石是真要对宋庆龄动手了。可是,那些杀手该选谁呢?他在蒋介石面前吹嘘得天花乱坠,表态得誓言有声,实质上只是他应付过关的作态而已,别动队有几个人倒是干活的料,又好使唤,但只是些空有技艺的亡命徒,关键时候缺少心机,有四肢无头脑,见识短浅。明目张胆地执行那些不计后果、只要结果的任务尚可,但要执行起刺杀宋庆龄、李宗仁这类任务,可不是常人所能干得了的。沈醉本来可用,但远在云南救急,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

    毛人凤冥思苦想,却又不得要领。当毛森回到家时,他眼前一亮,何不叫侄儿去执行这个任务?此时,毛森再也不是当年由浙江乡下被他带进城的小瘪三了。经过这十多年的厮混,毛森爬到了上海市警察局长的宝座上,成为军统的中坚分子。他以手段毒辣、行事大胆周密、特别凶残而著称,人称“毛骨森森”。他对毛人凤一贯感恩戴德,几乎任何事都和他商量。毛人凤对他也特别信任。兼之,他是上海市警察局长,执行起任务来熟门熟路,老谋深算的毛人凤还想到了更深层次的一点,行动俱可以不用军统特务,由毛森随便安排两个亡命徒即可。以毛森的性格,一旦行刺成功,执行任务的亡命徒肯定会被灭口。这样,既可减轻军统的风险,又可以让任务执行起来更方便。

    晚上,毛人凤满脸堆笑,放下恩人、长官、族叔的架子,主动邀约毛森密谈。

    毛森答应得异常爽快。这位前几日还对行刺宋庆龄倍感惊骇的杀人魔头,居然一反常态主动应承了下来。他向毛人凤保证,自己派几个得力的侦缉队员动手,自己坐镇指挥,定能替阿叔分忧。

    毛人凤心中大为高兴,俗话说:“打仗全靠亲兄弟,上阵还得父子兵”。他与一手栽培提拔的毛森,情同父子,关键时刻,这位族侄对他忠心耿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