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十万煞星流氓党
话说那广东地带,是孙文革命的重点照顾地区,多次起义在这里发生,乡野间的革命势力非常之强大。到得广州响应武昌宣布独立之后,同盟会胡汉民出任大都督时,霎时间涌现出不少于51支各种牌号的革命军,总计数量不少于148454人,尽皆浩浩荡荡开往广州揾食。
相信胡汉民见到这么多的大食客,铁定是要当场落泪。丢你老母,我们同盟会一次次起义,每一次都是孤掌难鸣,最多不过是百十人冲杀死战。现在革命胜利了,却一家伙冒出来十多万革命军,你们当我老胡傻啊,要喂养你们这些超级大饭桶?
正郁闷之际,喜讯传来,孙文调胡汉民前往上海,争逐大总统,广州这边十多万吃货,就交由陈炯明摆平。
当时陈炯明就吓坏了,开什么玩笑,把十多万人丢给我,我拿什么来喂这么多的大食客?一顿饭伺候不舒坦,这帮家伙马上就给你杀人放火啊,不干!
陈炯明坚决不干。
孙文却坚决要让他干。
最终陈炯明搞不过孙文,不得不硬着头皮上阵,但他有话在先:15天,最多15天,15天之后,不管九九藏书网胡汉民回不回来,反正我老陈是不干了。
孙文满口答应,承诺派汪精卫来担任广东大都督,然后带着兴高采烈的胡汉民走人了。
于是陈炯明发布代理粤督书,略谓:
当此进退两难之际,不得已勉循众意,约期代理。愿我各界协力补助,共筹治安,免至他变。一面电催汪精卫公兆铭迅归任事,届期俾炯明祃长江,饮马黄河,犁庭扫穴,为我同胞洗清二百六十年之腥秽。
发布完了文书,陈炯明开始琢磨了,如何把这十余万假冒革命党的流氓土匪统统藏书网搞掉呢?嗯,从何处下手呢?一边琢磨一边拿起报纸,顿时惊呼一声:惨了,哪家记者心眼这么坏,我这边还没动手,他就把消息捅出去了……马上给老子把这个烂记者逮起来!
陈炯明干的头一桩事,就是把记者陈听香逮了起来。因为陈听香这厮的头脑,超级之聪明,发表了文章研判陈炯明裁撤军队的计划,这消息万一让那十余万天杀的流氓军知道了,那还了得?
所以这陈听香,是非逮不可的。
然而陈听香被逮,广州报界登时大哗,总商会报17家报馆发九九藏书网表告同胞书,曰:
陈都督岂欲籍报馆以逞威福,欲为数月前封八家报馆之张鸣岐第二耶?陈都督种种无理干涉,实有所不受。今日广东军政府,为广东三千万同胞之军政府,敝同业任监督之责,只知竭力维持,无论任何人有违共和政体不规则之行为,必起而纠之,今诘陈都督干涉各报之野蛮举动,只属陈都督个人之事,实与军政府无涉,吾粤无陈都督,固尚大有人在……
陈炯明读着报纸上的挖苦,泪水不停地往下流:丢你老母,扯什么粤无陈都督,固尚大有人九九藏书在,在你妈个头!眼下胡汉民溜走,汪精卫打死不接这烫手山芋,这里可有十多万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啊,别看那些煞星在推翻清帝国时都孙子一样躲得你找都找不到,可这时候要闹起事来,烧杀你们报馆,却是相当容易的事。老子替你们的性命着想,头发都愁白了,你们还骂老子……
没奈何,放了陈听香吧。
陈听香不服不愤地回去,继续写文章骂陈炯明,这边陈炯明接到了一个坏消息:
汕头,声称支持同盟会的军队,与声称支持光复会的军队,已经发生了交火。
第2节革命的暴力惯性
话说那汕头地带,原本是江湖会党三合会的地盘。早年新加坡有个富二代许雪秋,身居华堂,心忧江湖,遂变卖家产,归来反清复明。他与三合会大佬余丑等人密谋起事,又在香港遇到了孙文,从此归附了同盟会。但起义旋即失败,许雪秋流落江湖,被同盟会边缘化,愤怒之下转投光复会,继续革命。
正在革命之际,武昌突然传来一声炮响,革命忽悠一家伙胜利了,民国了,许雪秋等忽然失去了革命的目标。虽然目标失去了,但革命的暴力惯性还在,这个命还得继续革下去。
于是光复会就来革同盟会的命,同盟会也老实不客气把命革回去。
现在藏书网这个问题,就得由陈炯明来解决。
陈炯明解决问题的法子,干脆而又利落:辞职!丢你老母,老子不干啦!
这是陈炯明第一次辞职。
不干?不干就不干吧。孙文从谏如流,发电让同盟会冯自由出任粤督。不料冯自由却说:报告大总统,我只革命,不做官,这个大都督给钱也不做。
孙文听了,说:好,那还是让陈炯明来吧。
陈炯明连连摇头:不不不,不是说好了还有一个汪精卫嘛,他躲哪儿去了?快点儿让他来广州……
可现在的情形是,所有的人都绕着广州走,十多万地痞流氓啊,都打着革命军的旗号,可千万千万别沾上,沾上那可藏书网就惨了。见此情形,陈炯明急了,干脆向省议会提出辞呈。省议会也缺德,立即开会,通过了推举陈炯明为正式粤大都督的决议。这下子,第二次辞职失败,陈炯明是想躲都躲不开了。
绝望之际,忽现生机。
不晓得是哪个挨刀的,从香港淘来一个宝贝,此宝贝便是革命大领袖孙文的亲哥哥孙眉。话说这孙眉,原在美国檀香山开牧场,养了许多牛,弟弟孙文天天跑去忽悠哥哥卖牛支持他革命,哥哥被逼不过,先是象征性地卖了几头,再卖几头,渐渐地越卖越多,渐成沉没成本,所有的牛都沉没在弟弟的革命项目上,眼瞅是没指望收回来了。
不料想弟弟的革命居然真的成功了,最高兴的肯定是哥哥孙眉。正高兴之际,忽然有人跑来劝孙眉:老孙,你还在这里干什么?没听说广州人民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你去当广东大都督。孙眉听了,又惊又喜:真的吗?可我不会当官,只会放牛……
对方说:当官比放牛容易多了,你看现在财界、军界、政界、报界都在支持你,你还等什么?
事实真的是这样,央求让孙眉出任粤大都督的电报,几百封几百封地打给孙文。拍这些电报的人,有的是真缺心眼,以为孙文当了大总统,这就相当于皇帝,哥哥孙眉怎么也要封王的,自己及早劝进,先立一功。有的人则是心眼太坏,知道孙眉不明广州局势之凶险,存心把孙眉往火坑里推。
哥哥孙眉心眼不够用,可弟弟孙文那里心眼多得不得了,岂不知这粤大都督根本就不是人干的活,沾上这活,轻者杀身丧命,重者遗臭万年——你要负责搞掉十多万杀人不眨眼的煞星,而这些地痞流氓却戴着革命的红帽子,你说这活你怎么干?
查陈炯明年谱,这可怜的家伙自从被推到粤大都督的火坑中时,前前后后十几次提出辞职,可最终是逃无可逃。
而孙文,只用了一个轻灵的手法,就把哥哥从火坑里拉了上来,孙文给广州各界人民群众拍来电报,解释说为什么不能让哥哥孙眉沾手这活儿:
连接各界举家兄为粤督之电,文未作答,非避嫌也。家兄质直过人,而素不娴政治,一登舞台,人易欺以其方。粤督任重,才浅肆应,决非所宜。若为事择人,则安置民军,办理实业,家兄当能为之。与其强以所难,将来不免覆悚,何如慎之于始。知兄者莫若弟,文爱吾粤,即以爱兄也。
相信陈炯明看到这封电报,铁定会号啕大哭。噢,你哥哥质直,所以不能干粤大都督,难道我陈炯明就质歪,非得替你干这怪活?
牢骚发过了,仍是没办法。那就干吧。
杀!
可怜的陈炯明,他逃无可逃地被逼走上了开罪于粤人、从此遗臭万年的不归路。
第3节天下人皆曰可杀
1912年2月27日,陈炯明命令军队出动,直奔革命军石锦泉部,将石部2000多人重重围困,喝令石锦泉出来,石锦泉诧异地探出头来,问:啥子事呀?陈炯明叫道:再看,我让你看个清楚。石锦泉飞也似的冲出来,准备看个清楚,迎面正撞上瓢泼般的弹雨,登时丧命。
然后陈炯明正式宣布石锦泉的罪状:民军首领石锦泉,所率部众2000余人,抢劫商店,私运军火,绑有钱人的肉票,还企图抢劫外国船只,为免友邦惊诧,先枪毙了再说……所有石字营兵,皆为煸惑,蹈兹不义,罪坐锦泉,余可不论。投枪缴弹,便当恩给为农,无许负隅,致烦重戮。
石锦泉被杀,骇得十万革命军魂飞魄散,立即有15支部队总计两万人,宣布革命成功,从此解甲归田。
十余万的革命军,一下子就消灭了两万人。陈炯明心下大慰,然后将目光移向下一个目标:王和顺!
王和顺又是何许人也?
说起这王和顺,那可是大名鼎鼎,他曾在防城与黄兴并肩作战,他曾在镇南关向广西清兵开火,他曾在钦廉、河口两次战役中被孙文奉为国士——孙文总计搞过十次起义,王和顺就负责执行了四次,由此可知其人在革命军中的分量。总而言之,王和顺是革命党的元老重臣,无论是其军事才干,还是其人的武装实力,都不可小瞥。
不可小瞥也没九九藏书得法子,也得干掉。
不干掉你王和顺,那就得拿你当国宝养起来,可是粤军政府和南京政府那边面临的处境是同样的,没钱,养不起这么多的革命活宝,只能干掉。
事过多年,广州革命党自相残杀的战事详情,已经不是太清楚了。从双方那无数次往来的电报中看,好像是陈炯明派出了一支巡查队,向着王和顺方向移动。王和顺那边立即友好地开了枪,砰砰砰,砰砰砰,这支巡查队死活不知,但更多的巡查队纷纷赶来了。双方一场激烈的交火,王和顺部这边的伤亡情况不详,但陈炯明报称己部一名排长被打死,三名士兵送了命,另有十余人负伤。
此后战事九九藏书网愈发地迷离错乱,王和顺、陈炯明双方一面激烈交火,一面不停地打电报给孙文,相互告对方的黑状。大致情形是陈炯明闭关开炮,冲着王和顺的大营猛烈轰击,终致王和顺部全军溃散,陈炯明愉快地搜捕追杀,并发布王和顺十大罪状:纵兵抢掠、占据厘厂、据虎门炮台、大肆招兵买马、私购军械,包藏祸心、煽兵肇乱、希图推翻政府,破坏安宁……诸如此类。
杀石锦泉,也就算了,现在陈炯明追杀革命元老王和顺,同盟会中人惊诧莫名,纷纷跳出来质难:(陈炯明)此等革命党人,人人都是金钱主义,既有王和顺罪状,何不正式公布?包藏祸心四字,实不九九藏书可解,且此四字乃旧日亡虏时罗织人罪之普通语,若研究法理,则绝对不承认。
革命党人大声疾呼:今日之乱象,不是王和顺的罪过。
不是王和顺的罪过,那是谁的呢?
陈炯明琢磨过这个问题之后,遂派部将吴祥达,率所部2500人,乘英国军舰抵达汕头,杀民军首领、光复会成员许雪秋——此人曾负责执行过孙文的起义,当起义时代过去,也该退场了。
陈炯明先杀同盟会王和顺,再杀光复会许雪秋,就算是把革命党统统得罪光了。偏偏这时候,那个调皮的记者陈听香又跳了出来,撰文替王和顺鸣不平。陈炯明立即关闭报馆,枪毙记者陈听香。
时驻广州美领事馆报告陈炯明治粤政绩,曰:
他(陈炯明)有两万可靠的正规军队,在广州现有的两万至三万民军,解散的民军约二万人。民军的真正数目,政府亦不清楚,这些匪首虚报其人数,以多得兵饷,譬如向政府呈报五千人,而实为一千五百人。试想陈都督手中有限的材料,他本人又从未当过管理的官职,广州得到平静度日,可以说是一个奇迹。
然而美国佬不知道的是,陈炯明治理广州的代价是,他已经身败名裂。开罪了同盟会,开罪了光复会,开罪了报界——这天底下,还少得了要杀他的人吗?
1912年4月25日,革命大领袖孙文抵达广州,受到热烈欢迎。
是日,陈炯明逃往香港。
第4节老家伙去死
孙文抵达了广州之后,发表了重要讲话,略谓:
兄弟到香港时,即闻有人欲行第二次党命(革命),以图推翻广东政府,此等举动,不独关于广东之安危,实关中华民国全部。广东为全国之肢体,一有祸乱,全国牵动。若辈一发难,北京政府为保全大局计,势必调兵南下,各省必互相救援,玉石俱焚之祸不免,可不寒心!又广东不用一兵,而达反正目的,实为桑梓幸事。然军政府成立未久,一般贪禄之流,欲假第二次革命之名,谋破坏广东大局。我辈若不急起维持,将目前紧要事藏书网件速为筹划,恐祸端即见于顷刻,欲图补救,已无及矣……
孙文先生的讲话精神,简单概括就是:稳定,稳定,当前最重要的政治工作是稳定,任何人想搞什么二次革命,都是打着神圣的旗号,不过是想破坏来之不易的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捎带脚给自己捞一票而已。
总之一句话,谁想破坏稳定,搞什么二次革命,我们就坚决地和他斗到底!
讲话之后,孙文再次力荐胡汉民出任粤大都督。
胡汉民终于走马上任,上任后头一桩事,就是搞掉陈少白。
夫陈少白者,乃孙文幼九九藏书年玩大的伙伴,其人最是多智,机变百出,花样无穷。同时他也是孙文革命最早的支持者,多年以来始终替孙文料理港粤地方的事务。前者陈炯明代理粤大都督,在都督府设立了一个协商部,陈少白任部长,每天的工作,就是上班前召集同僚们商议当天的工作。
胡汉民上任之后,首先取消了陈少白任部长的协商部。
陈少白是何等机灵的一个人,立即知道幼年知己孙文正在洗牌,清洗那些暮气沉沉的老臣子。当年浴血奋战的老将们,或死或逃,自己虽然是孙文的幼年玩伴,但革命这玩意儿,好像不认玩伴,赶紧全身而退吧。
陈少白提出辞职。
胡汉民却扣下辞职书,不允许陈少白辞职。陈少白心中顿生温情,莫非孙文念及幼年之交,还要替自己安排一个体面的职位?遂试探道:是不是军政府准备另设新的部门?
胡汉民笑曰:现有的部门大半都要裁撤,怎么可能再设新的呢?
陈少白心中纳闷:那你的意思,莫不是要恢复我的协商部?
胡汉民笑曰:已经裁撤的部门,怎么可能再恢复呢?
陈少白更困惑了:你不设新部,不恢复我的协商部,还留下我来干什么九九藏书?
胡汉民笑曰:你是老革命啦,虽然现在没有职位,但我想你应该以天下为念,不考虑个人得失……总之,你就在我手下做名文员吧……
当时陈少白怒发冲冠:丢你老母,撵老子走人,还要再玩老子,你这个胡汉民可真是太气人了。
陈少白负气而走,胡汉民却发表重要讲话,曰:今日之做都督,要有金刚的资格,断不能以菩萨心肠当都督任。说完这句话,随即派兵舰宝璧号前往香港,迎逃走的陈炯明回来,这个大都督,还是要让陈炯明来干。所有得罪人的活计,都交给陈炯明啦。
接陈炯明回来,倒是在情理之中,毕竟像老陈那样,肯替孙文把天下人得罪光的冤大头,不是那么好找的。唯胡汉民做了两日大都督,却是历史上殊不可解的一桩怪事,其人出任大都督,就干了一件事,赶走革命元老陈少白,然后就撂挑子了。
实际上,杀许雪秋,赶王和顺,逐陈少白,另外还有一个革命元老关仁甫,也在这一次被迫逃亡。这一系列事件标志着孙文对中国革命的全新布局,是孙文对于行将建立的国民党的长期考虑。
新的组合,需要新的血液。老家伙们都去死吧!
事情就这么简单。
第5节议会政治瞎胡扯
摆平了广东这边之后,孙文率十余人,欣然奔赴北京,要与袁世凯进行具有历史意义的会见。
袁世凯这边,比之于广州、武昌,却是更要热闹三分,众多的议员们天天聚集在参议院和众议院,你吵我骂,打成一团。
话说自打内阁总理唐绍仪弃职潜逃之后,武昌肥仔黎元洪,推荐外交部长陆徵祥组阁,理由是:旧史不书其恶,新党不隶其名——意思是说,陆徵祥是个不党不群,享有极高政治威望又没有政治包袱的人,于是老袁提名,让陆徵祥去参议院演讲,征服那些欠揍的议员藏书网们。
话说议会政治,最大的特点就是扯闲皮瞎捣蛋,每天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得不可开交,终日离题万里也挨不到正事的边。比如说,早在民国还未成立之前,晚清的咨议局就围绕着一个话题展开了激战:女子无男奸不为罪——意思是说,有议员提出来这么一个议案:女孩子,如果还没有嫁人的话,那么她乐意和谁好就和谁好,乐意和谁上床就和谁上床,别人管不着……可想而知,在清朝提出来这么一个议案,足具爆炸之效果。
当时,咨议局为这个议案陷入了疯狂之藏书网中,整整吵了三天两夜,也没吵出个名堂来。
等到了民国,参议院把扯闲皮的风格发挥得淋漓尽致。据《曹汝霖一生的回忆》记载,当时议员们花费了巨大的精力,试图理清一个要命的问题:强xx为罪,和奸不为罪——意思是说,有议员提出扯皮议案,认为:夫妻关系之外的男女两性发生关系,如果女生不乐意男生却非要发生,就是强xx罪名。倘如女生自己也挺乐意的,这种性关系的发生就不能以强xx论处。
此议案一出,犹如往粪坑里抛入了一枚炸弹,轰的一声,激起了藏书网无数民愤,众多的议员们精神亢奋,不吃,不喝,不睡,不眠,通宵达旦地争论抗辩,几次投票,却始终投不出来个名堂。
正当议员们陷入极度的焦灼与亢奋中时,陆徵祥来了,只见他登上讲演台,操一口软语温柔的上海腔,慢条斯理地说道:
兄弟我在外洋,每遇中国人之在外洋者,或是贵客,或是商家,或是学生,或是劳力之劳民,兄弟无不与之周旋。因为徵祥极喜欢本国人。在衙署时,不过一小差使而已,并无了不得。厨役一层,亦要烦自己之开单。兄弟我不愿吃花酒,不愿恭维官场,还有,亲戚亦不接洽,谓徵祥不引用己人,不肯借钱,所以交际场中极为冷淡。如兄弟这般,此次以不愿吃花酒,不愿恭维官场,不引用己人,不肯借钱之人,居然叫他来办极大之事体,徵祥清夜自思,今日实生平最欣乐之一日。在外国时,不知有生日,因老母故世颇早,此回实可谓徵祥再生之日……
上面这一段文字,千真万确,如假包换,是陆徵祥重组内阁时在参议院的演讲,其风格另类,内容离奇,与议员们争论的“和奸强xx议案”相映成趣,各具千秋。
话说众议员们听了陆徵祥的演讲,先是茫然失措,然后目瞪口呆,继而怅然若失,最后心胆俱灰。
突一声爆响自参议院中发出:倒阁!
当天夜里,参议院里就飞出无数传单,上书:
如此世难,如此政府,真有亡国之兆!
何以议员们竟会对陆徵祥的演讲持如此强烈的反对态度呢?
这是因为,议员们都知道自己屁本事也没有,所以才兴致勃勃津津有味地天天讨论强xx和奸之区别,就等着一个强有力的铁腕人物,来替他们干活。岂料来了一个陆徵祥,竟然比议员们还能瞎扯,这让议员们岂能受得了?
第6节孙文记性不大好
眼见得议员们纷纷倒阁,袁世凯乐了,跑出来挨个给议员做工作,这个内阁就是个摆设,实际的工作还是由他袁世凯来做,陆徵祥爱扯皮,你们议员也爱扯皮,这不正好大家凑一块瞎扯嘛,干吗要倒阁呢?
好说歹说,总算是通过了陆徵祥组阁。可经此一事,却让陆徵祥好不伤心,大家都在参议院闲扯皮,却不带他玩,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伤心之际,孙文率同盟会大队人马赶到。陆徵祥只好打起精神来,倒屣相迎。
对于孙文来京,袁世凯极为重视,他将原总统府腾让出来,加以修缮,让孙文落脚,而自己却搬到了铁狮子胡同的国务院去办公。
孙、袁二人相见,顿生惺惺相惜之心,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袁世凯说:不图中山如此嘹亮——意思是,想不到孙中山如此磊落光明。
孙文则说:袁总统可与为善,绝无不忠于民国之意。国民对袁总统,万不可存猜疑之心,妄肆攻讦,使彼此诚意不孚,一事不可办,转至激迫袁总统为恶。孙文九九藏书的意思是说:你们要小心袁世凯,小心哄着他,哄好了他,他就给你干好事,就是好人。不好好哄他,惹毛了他,那可就麻烦了。
然后孙文与袁世凯会谈,宾主愉快交流,孙文说:老袁,咱们俩分一下工,你负责练兵,我负责去修铁路,你来练成陆军100万,我呢,把中国的铁路修筑到20万里。你看如何?
袁世凯呆了一呆,笑道:修铁路的事……你说修多长就修多长吧,但练兵这事我知道,若练精兵,百万之数,那可不九九藏书网是件容易的事儿。
等孙文离开,袁世凯对身边的人说:这个孙大炮,可真敢吹牛,居然敢说修20万里的铁路,唉,到底是吃了没干过具体工作的亏啊。
袁世凯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事实上,直到2002年,新中国已经建国53年了,中国的铁路才刚刚达到7万公里。对比一下,就知道孙文先生的话,说的是有点儿大了。
但孙文缺乏实际政务经验,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大话,他充满激情地对议员汤漪说:
袁总统才大,予极盼其为总统十年,必可练兵数百万,其时予所办之铁路二十万里亦成,收入每年有八万万,庶可与各国相见。
看看这段话,就知道孙文这人记性也不是太好。前面袁世凯跟他说得明明白白,练兵百万之数,难矣。可一眨眼,到了孙文这里,百万就已经变成了数百万,倘若让老袁听到这话,情何以堪啊。
然后孙文又说:维持现状,我不如袁,规划将来,袁不如我。为中国目前计,此十年内,仍宜以袁氏为总统,我专尽力于社会事业,十年以后,国民欲我出来服役,尚不为迟。
这段话,是紧接着前面那段话的。从这两段话的逻辑上来判断,肯定是孙文说了前一段话之后,议员汤漪对孙文提醒了一句什么,无非不过是:老孙,咱们少吹点儿牛行不行?于是孙文终于意识到了,所有的人都在认为他说大话,所以他将话题往遥远的十年之后一扯,说:维持现状,我不如袁,规划将来,袁不如我……这样大家就无法再跟他抬杠了。
1912年8月27日晚,袁世凯设下盛宴,诚邀孙文赴宴。
第7节皇帝加入革命党
袁世凯为孙文组织的宴会上,单只是宾客就有四五百人,黑压压密麻麻,蜂拥而入大厅。
当时宴会中的格局是:孙文所带同盟会中人,皆背北向南而坐。内阁高级官员,皆背南向北而坐。北洋的军官,坐在东西两排。而孙文和袁世凯,两人居中正坐。
宴会开始,袁世凯先夸孙文,孙文再回夸袁世凯。
夸完之后上汤,众人哧哧喝汤。
喝过了汤,第二道菜上来藏书网,这时候就听西南角上轰的一声,有人吵了起来,声音嘈杂,外带厮打之声。听声音,有人大骂同盟会暴徒叛乱,有人大骂北洋镇压革命,有人大骂孙文是骗子,有人大骂袁世凯是篡权夺位的奸臣。吵骂声迅速向东南角蔓延,突然之间宴会大厅里人声嘈杂,所有的人都加入了骂战之中,骂孙大炮,骂大骗子,骂袁大头,骂大奸臣,竟不知都是谁在骂,只看到东西两排的北洋军官全都站了起来,摔桌子砸碟子,蹬脚踹地板,声音吵得惊天动地。
居中而坐的袁世凯神色不动,孙文表情淡漠,两人碰杯,对四周嘈杂的环境视若无睹,一饮而尽。
周边闹了足足半个小时,声音渐渐消沉了下去,再过一会儿,与会诸人全都在自己座位上正襟危坐,大吃大喝,丝毫也看不出这些人刚才还打成一团的模样。藏书网然后袁世凯站起来致祝酒词,时间30秒。而后是孙文站起来答谢,用时20分钟。
宴会结束,宾主尽欢而散。
9月9日,袁世凯任命孙文为全国铁路总督办,并将慈禧老太太用过的豪华专列,提供给孙文专用。
两日后,同盟会黄兴率陈其美、李书诚等10余人,也来到北京。
书中暗表,同盟会大举入京,此来极有深意。
原来,自打民国之后,民众结社的权力被放开九九藏书网,涌现出不计其数的小党派,诸党怪异之极,热闹非凡。同盟会宋教仁抓住这个机会,大力招揽小党派小团体,使之组建成一个统一的党派:国民党。
孙文考虑的是,最好能够把袁世凯收归于革命党的旗下,届时万事大吉。
从孙文这个角度考虑,此事好像不难办,只要用自己的人格魅力感染袁世凯,让袁世凯感动得涕泪交加,岂不妙哉?
可事情做起来时,却不是九九藏书那么顺手,在与袁世凯斗智的过程中,孙文明显落于下风。袁世凯说的话,他能听懂,可他说的话,却被人讥笑为吹牛。袁世凯认为孙文不通政务,缺乏实际经验,而孙文却认为袁世凯这人明显缺乏想象力,这样两人就算是再谈上一万年,也谈不出个结果来。
看来,要把袁世凯弄进国民党,此事不太容易。既然如此的话……
干脆让宣统皇帝,加入革命党如何?
孙文想。
第8节革命的政治逻辑
革命党最终和皇帝走到一起,听起来怪异离奇,却又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事情。盖因此事完全符合革命的政治逻辑。
这逻辑就是,于革命党而言,其最终的政治目标是权力,此时皇室已经丧失了权力,权力掌握在了袁世凯之手。于皇室而言,他们对孙文缺乏感性认识,对袁世凯却是恨之入骨,正是袁世凯将他们推下了皇位。所以孙文与宣统小皇帝必然会置身于同一个阵营,面对着同一个敌人。
先是离休的摄政王载沣,与孙文互相拜会,久仰久仰,幸会幸会。然后是离休皇太后隆裕下令,大开颐和园之门,迎请孙文。
是年9月12日,贝子溥伦在金鱼胡同宴请革命大领袖孙文并黄兴。
此后以同盟会和东三省议员为主体,组建了统一共和党,孙文、黄兴为理事,总部设于宣武门外大押北头路西。另高薪诚聘皇室遗老,于路东开设《定一》报馆,实际上的工作是修清史。
革命党和皇室扎堆,看得国人目不暇接,遂有好事者就此传谣曰:
路东保皇,路西革命,真如冰炭水火之不相容矣!
然而民众又如何知晓,革命的目标从来就不是什么皇帝,而是权力。失去了权力,皇帝就成为革命党;获取了权力,革命党立即就成为皇帝。
统一共和党成立于1912年6月,这个政党与其他任何政党几无区别,无非是一堆人扎在一起,享受难得的太平时光而已。但等到国民党横空出世,整个中国大为改观。
由宋教仁亲手缔造的国民党,一反时下诸党派系统上的杂乱无章,具有着鲜明的现代政治特色。更与孙文最娴熟的江湖组织有着严格的区别——事实上,宋教仁早在缔造国民党初始,就明确地将江湖会党排斥在党外。而这就意味着,孙文在国民党内很难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因为他的支持者均被排斥在党外。
只有到了建设的时代,才凸显出孙文革命理论的苍白与诡谲。建设现代政党所需要的不是空洞的口号,更不是繁复的政治目标。于空无一物中创造,所需要的不是革命者的激情,而是建设者的理性。
1912年8月25日,中国国民党在北京成立,孙文在会议上发表过讲话,飘然而去。
当孙文离开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个女人突然冲上讲台,狠狠地给了宋教仁一个嘴巴。
啪!
宋教仁的脸颊,顿时肿胀起来。与会人员尽皆惊得呆了。
这个女人又是谁?
第9节江湖三女侠
话说早年有鉴湖女侠秋瑾,慨然高歌,游走天下,惯用碧城之名行走江湖,天下人莫不敬仰。
忽一日闲来无事,秋瑾读报,见天津《大公报》上有篇文章,署名赫赫然竟是碧城二字,秋女侠大怒,遂提剑奔赴天津,要将这个盗名之人找出,少不得捅他一刀两剑。
这也不是秋女侠使性,盖因此前多有怪事发生,经常有人拿着署名碧城的诗文,来找秋瑾,而这些诗文却绝非秋瑾所书。明摆着,这是有人见秋女侠名成天下,遂盗其名而用之。九九藏书如这种事情多了,让秋女侠如何不上火?
秋女侠到了天津,竟找到了大公报英敛之家。秋女侠查得明明白白,那个冒用她的名字的假碧城,就住在这里。
叩门,递名刺。
早有仆役引秋女侠而入,进室便闻到清雅之香,一个绝色女子,正坐在书桌前,目瞪口呆地望着秋瑾。
不怪那女子吃惊,当时秋瑾的打扮,是一袭洋装,梳着发髻,双目炯炯,风度翩翩,竟是一个美少年的装束。以秋女侠之英气,扮作男装,任何女人见了都会心旌动摇,自然事尔。
那绝色女子吃惊,秋瑾却更是吃惊,她怎么也想不到,盗她名者,竟然是一个绝色美女。
两人相互问答,秋女侠才知这个绝色女子,真名实姓叫吕碧城,所以她写诗撰文,理所当然要署自己的名字,并非是盗秋女侠之名而用。
弄差了,原来是个大乌龙。
这个误会,让秋女侠与才女吕碧城有缘相见,竟然是相见恨晚。两人胸中的才学智识,相差无几,都是谈吐不凡,立意高远,而且对社会的认知观点,也几乎完全一致。
此后秋女侠在吕碧城处盘桓了多日,时人称二人为女子双杰。
然后秋女侠离开天津,继续行走江湖,却又邂逅了一个女中豪杰。
说起这个女子来,却是比之于才女吕碧城更为传奇。此女乃湘湖人氏,姓唐,名唐群英,是清时名臣曾国藩弟弟曾传纲的媳妇,生有一个女儿。奈何时运无常,独生女儿与丈夫先后去世,唐群英形只影单,内心中的寂寞无以排遣。于是冲出家门,行走江湖,于行侠仗义中获取心灵的慰藉。
唐群英与秋女侠九九藏书相遇,演绎出一段精彩的巾帼佳话,两人联袂东渡日本,一同加入了同盟会,后来秋女侠一怒拔刀,反出同盟会,归国赴义。而唐群英却因为战功获得了同盟会颁发的二等嘉禾章。
民国年间,吕碧城被袁世凯聘为机要秘书,而唐群英却成为了女子运动领袖。在她的领导下,先后发起了三次女子独立运动。
头一次,是唐群英率娘子军砸了孙文的南京总统府,门窗俱被砸烂,孙文望风而走,总统府的警卫被打得鼻青脸肿。
此番唐群英率娘子军奔赴北京,原本是要找袁世凯开闹,恰好宋教仁主持召开国民党成立大会,于是唐群英跑来参加,听宋教仁的施政纲领之中,并未赋予女性以独立的权力,而且明确禁止女性加入国民党,这让唐群英如何能够忍受?便当场发作起来,冲上讲台,抡起手臂,啪的一声,抽了宋教仁一个大嘴巴。
眼见得娘子军大闹国民党,党员林森自以为自己脸熟,跑上台来劝架,可唐群英又如何会把他放在眼里?大巴掌不客气地只管招呼,打得林森满脸是泪,仓皇躲避。
第10节激进的老婆
被唐女侠打过耳光之后,宋教仁揉揉脸颊,兴高采烈地踏上了竞选之路。而孙文则率一众俊男美女,乘坐着慈禧老太后的那辆豪华火车上路了。
在孙文先生的随从之中,有一位澳大利亚洋鬼子端纳,他记述说,孙文先生的这列火车中,充满了暧昧的情趣,天鹅绒帷幕之后,不时响起女人的呻吟声,时而有一只纤丽的手掌从幕后伸出,抓挠着地毯……但端纳先生的这段记载,是孤证,缺乏旁证,本书拒绝采用。
此后宋教仁奔赴武昌,谒见黎元洪。
这时候的黎肥仔,刚刚平灭了同盟会人策动的南湖马队暴动,正在追杀同盟会派来的最终幕后人物。宋教仁来了,这个追杀就不好意思再进行下去了。
宋教仁诚恳地邀请黎元洪支持国民党,因为目前的国民党,已经成为第一大党,有着充足的实力,通过竞选之路接掌政权。
黎肥仔摇头再摇头,支持国民党这事暂时先撂下,但他确曾卖了国民党一个面子,不再追杀策动武昌暴乱的幕后人物了。
于是这个幕后人逃离了险境,如飞也似的逃回了上海法租界的家里。
这个幕后人物,便是应夔丞。
推究应夔丞其人的革命生涯,也极是夸张,他是二次革命的极力倡导者,是革命党中的激进派。在这个派别中,最激进不过的就是戴天仇。
戴天仇时年不过23岁,正是最激进的年龄,早在唐绍仪内阁借款之时,他就写了篇轰动一时的文章:
熊希龄卖国,杀!唐绍仪愚民,杀!袁世凯专横,杀!章炳麟阿权,杀!此四人者中华民国国民之公敌也。欲救中华民国之亡,非杀此四人不可。杀四人而救全国之人,仁也……
一连串的杀杀杀,结果被租界的侦探把他捉到监狱里,理由是鼓动杀人。当时他的妻子去探监,戴天仇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连累了你。可是妻子却回答说:你是报纸的主笔,没听人说过吗?没蹲过监狱的主笔,不是好主笔。
连妻子都对丈夫的杀戮思想持如此态度,可知当时激烈派之狂热。
就在这种狂热情绪感染之下,又因为收了张振武妻子鲁氏的钱,九九藏书网答应替鲁氏摘下黎元洪的脑壳,于是革命家应夔丞率所部长江会党,潜入武昌,与南湖马队共同起事,那一夜黎元洪大开杀戒,与暴动的马队于起义门激战长达三个小时,在血战中的就有这位应夔丞。
能够从肥仔黎元洪的诛杀令中逃得性命,应夔丞实属不凡之辈,也堪称百战不死之士了。
从武昌逃得性命之后,应夔丞得知宋教仁组建的国民党,不许江湖会党入内,登时大怒。因为宋教仁这一手,对提着脑壳参加革命的江湖兄弟们来说,未免藏书网太不公平了。
于是应夔丞着手联络青帮、红帮、公口等三帮江湖兄弟,要重建共进会。他说:同盟会自合并为国民党之后,即将从前分子之青红帮等置之脑后,前清时共图革命,今国民党只顾自己做官,且反对青红帮,故设会保护他们,使有法律保护。
宋教仁不该救了应夔丞,为自己的命运引出了煞星。而在北京,两个神秘的人物奔赴上海,搅入到了国民党的政争之中,并引出了历史上一位极为重要的神秘女性:叶蓁。
叶蓁?这个女人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