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多么希望自己把方玮抱在怀里,亲她吻她呀。可是他终于没有这样的勇气,他只能在冲动与怯懦中煎熬着自己。

    方玮在护士学校的假期里过得并不愉快,她有一种归心似箭的感觉。她整日呆在家里,她怕见到乔念朝,她不知道对他说什么。在这期间,她收到过刘双林在部队寄给她的两封信,刘双林在信里谈友谊、谈理想,在信中可以看到刘双林是个很有理想的人。

    她说不清对刘双林的感觉,只是刘双林所做的一切都很让她感动。从新兵连到师医院,刘双林一直以排长的身份照顾她,关心她,一个女人从骨子里希望有个男子对她关心、照顾,并且很在乎她,当然,方玮也不例外。正是因为刘双林时时地伴她左右,刘双林便一点一滴地走进了她的内心。

    在暑假这一个月中,刘双林就给她来了两封热情洋溢的信,当然,在上护校的一个学期里,刘双林每周都有信来,信里多是照顾体贴的语句,诸如要注意身体,劳逸结合,天凉了注意添加衣服之类。每每读着刘双林的信,方玮的心底便一点又一点地升起些许的温暖。她也给刘双林回信,谈部队的工作,谈刘双林对自己的照顾,感谢的词句较多。

    在读刘双林的信时,方玮就有了归心似箭的感觉,她也说不清为什么这么迫切地要回到护校去,因为那样,她就离刘双林近了一些。

    终于,她盼来了开学那一天,从家里到护校所在的那座城市,坐火车还要七八个小时。当她下火车走出火车站时,她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寻声望去,就看见刘双林匆匆地向自己这边跑来,她有些惊讶,她不知道刘双林怎么会来到这里,从部队到这里还有几百公里呢。

    刘双林抹一把脸上的汗说:我休假了,专门到这儿来看你,知道你今天到校,专门到火车站接你。

    说完他接过方玮手里的东西,方玮的心里又热了一下儿,又有了一种叫感动的东西在她心里荡漾。

    两人走向公共汽车时,方玮才知道,刘双林来到这座城市已经三天了,就住在护校不远的招待所里。她望着刘双林,眼睛有些发热。刘双林一直把方玮送到宿舍,才和方玮分手,他说:没别的意思,就是来看看你,别忘了,你是我带过的兵。

    刘双林的样子很憨厚,他说完话还舔了一下儿嘴唇,很羞涩的样子。

    刘双林走后,方玮的心里并不平静。方玮并不是一个麻木或某些方面很迟钝的人,从新兵连到现在,她时时刻刻地感受到了刘双林的存在。她在和刘双林表面上这种同志式的关系中,领悟到了一个男人对自己的追求。这种追求虽然还没有明目张胆,或者说捅破这层窗户纸,但身为女人的方玮,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来自异性的爱。

    方玮是个有理想的人,她这个年龄充满了对未来的幻想,在师医院的时候,乔念朝曾打碎了她的幻想,她不想和一个没有理想的人在一起。乔念朝在那时,就是个没有理想的人,她忍受不了乔念朝那种破罐子破摔的作法,她逃掉了,逃得离乔念朝很远。刘双林在这时却走向了她。

    方玮回校的第一天傍晚,她走进了刘双林住的那家招待所,这家招待所就在护校的院外,许多来校看孩子的家长,大都住过这家招待所。

    方玮走进招待所房间的时候,刘双林正躺在床上看电视,电视是那种黑白的,图像很不清晰,有波纹一浪又一浪地在电视画面上滚过。

    刘双林没想到方玮在这时候会来看自己,他有些受宠若惊地坐了起来,看着方玮说:你,你怎么来了。

    方玮坐在一把椅子上说:你这么远来看我,我就不能来看看你?

    刘双林表现出一副不知如何是好却又兴冲冲的样子,又是倒水,又是拿水果。

    方玮就看着他忙碌,等忙完,两人之间有过较短的沉默,最后还是方玮开口道:你明天就可以回家休假了。

    刘双林听了方玮的话怔了一下儿,然后才道:我这次休假,家里边没什么事,来看看你是我的主要任务,你这边没什么事,我就回部队了,连队还是很忙的。

    刘双林说完这话又搓了搓手。

    方玮的心又颤了颤,她望着刘双林的目光,就多了一份内容。

    刘双林说:看到你一切都很好,我就放心了。

    方玮一时找不到话题,就把目光定在电视图像上,图像很不稳定,摇摇晃晃。她的脸有些发烧。

    刘双林就说:你毕业之后,不会不回师里吧?

    她说:我是从师医院出来的,当然毕业后还回师医院。

    刘双林的心似乎放下了一半,然后搓着手说:这就好,这就好。

    方玮是想在部队干出些名堂的,她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激情和想像。

    刘双林说:我担心你毕业就不回师里了。

    她说:怎么会?

    他说:你是高干子弟,毕业后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单位还不是你自己选。

    她说:不,我哪儿也不去,就回师里。

    方玮进门的时候,天有些蒙蒙的,刘双林并没有开灯,此时天彻底暗了下来,只有房间电视画面一闪一亮着,两人就在这朦胧中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

    刘双林在这种氛围中感受到了一丝压抑和紧张,他大脑缺氧,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题。自从他认识方玮,并知道方玮的父亲是军区后勤部长时,他就感受到了一种压抑。仿佛他面对的不是方玮,而是后勤部长,但方玮又强烈地吸引着他,难以割舍、魔力无穷。

    方玮是轻松的,在轻松中,她时时刻刻感受到了刘双林对自己一次又一次小小的呵护。渐渐地,她就有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心底里的优越感正一点又一点地凸现出来。

    半晌刘双林才说:方玮,你是我带过的兵,我希望你将来能有出息。

    方玮就笑一笑。

    刘双林又说:你们这些高干子弟肯定和我们的想法不一样。

    方玮说:那不一定,一切都要靠自己努力,考护校我可没有通过我爸的关系。

    刘双林说:那是,那是。

    方玮说:其实,我跟你们一样,靠自己走出来的路才踏实。我毕业要是不回师医院,肯定会有人说三道四,所以我一定回师医院。

    刘双林说:那样的话,咱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刘双林望着方玮的目光中就多了份内容,在电视光线中闪闪烁烁的。半晌,又是半晌,他嗫嚅道:方玮,你对未来及个人问题有没有考虑。

    方玮当然知道刘双林谈到的个人问题指的是什么,她低下头去,心里就有了些异样的感觉,她摇了摇头。

    刘双林又说:你看你家庭条件那么好,对个人问题一定要求很高。

    这是两人第一次探讨有关私人的问题,在这之前,两人往来通信中,并没有谈论过这样的话题。

    方玮说:家庭不家庭的我没考虑过,咱们每个人都不能靠家庭的力量实现自己的理想。

    刘双林此时已经心跳如鼓了,他的呼吸有些急促。

    他说:那是,那是。

    他想伸出手去捉住方玮的手,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只要刘双林伸出手,向前移动十公分,他就可以抓住方玮的手,可是他没有这样的勇气。如果他面对的不是方玮,而是别的女人,他一定会在这时果敢地出手,甚至张开双臂,把对方紧紧抱住,然后对她说:我爱你。然而此时,他真的没有这份勇气,他不知如何是好。

    有一段时间,方玮似乎闭上了眼睛,她以为刘双林会有什么动作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别的必要躲躲闪闪呢。

    半晌,又是半晌之后,刘双林仍没有什么作为,她有些失望,也有些不甘。她抬眼去看刘双林时,刘双林的目光还躲躲闪闪地望着她。她想离开这里,可又不想破坏这样朦胧的氛围。

    她就那么陪着刘双林坐着。

    刘双林在这时想起了李亚玲,那时他追求李亚玲时,从来没费这么大的劲儿,他义无反顾地拥抱了李亚玲,并吻了她。现在,他多么希望自己把方玮抱在怀里,亲她吻她呀。可是他终于没有这样的勇气,他只能在冲动与怯懦中煎熬着自己。

    半晌之后,方玮站了起来,他也站了起来。

    她说:你明天就走?

    他说:明天就走。

    她说:回去给战友们问好。

    他说:好,一定。

    两人就站在那里,凝视着。

    她遗憾地望了他一眼,转身说:学校要熄灯了,我走了。

    说完她向门外走去,他跟在她的后面,一直把她送到学校门口。然后,她面对他说:那我就回去了。

    刘双林口干得难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后来还是她伸出手,他紧张地抓住了她的手,在分手的一瞬间,她的小拇指划过了他的手心。在这一瞬间,他曾有过一丝勇气,想拥抱她。可她已经转过身走进了学校的大门,他只能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暗处。

    那一夜,刘双林一夜也没能入睡,他一遍又一遍温习着他和方玮见面时的每个细节。第二天一早,他就独自一人去了火车站,登上了返回部队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