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双方在不通知当事国朝鲜的情况下,按照自己的意愿签订了《天津条约》。消息传到朝鲜,闵妃、高宗以及朝廷大臣们,都慌了神。当时的朝鲜政府只是凭借外力维护自身的权力,依赖清军的协助,几次从危机中度过,闵氏政府对清军的信赖有如神坻一般。但是大清国军队依据《天津条约》就要从朝鲜撤守了,闵妃一派怎能不感到慌张呢?心慌之余,闵妃等也感到愤怒,一种被最信赖的人抛弃的耻辱。

 闵妃和高宗商量,急忙召集朝廷大臣,针对这个问题召开紧急会议。参加会议的有领议政金弘集、左议政闵泳翊等。由中国派来整理关税的德人穆麟德,此时已获得了高宗、闵妃的信任,兼办外交事务,也出席了此次会议。

 高宗语气悲痛的说:“我们到目前为止,只信赖宗主国大清国来维持国家,但是,大清国抛弃我们,即将撤离军队。这件事可怎么才好?”

 朝廷大臣没有一个人答得出话来。

 闵妃也非常担心的附和道:“大清国军队退出的话,日本一定会乘机进来,这样的话开化党会再次执政,结果是什么,不用本宫赘言了。”

 不管国家命运如何变化,闵妃只担心自己的权力与身家性命。

 领议政金弘集叹了口气,禀告:“启禀王上,清军一旦退出,在日本国内保护着的金玉均、朴泳孝等人,就会被日本人抬出来,国家必将大乱,这是毫无疑问的。”

 闵妃语气悲痛,但坚定的说:“无论如何不能让开化党再次夺走政权。如果我们用自己的力量很难阻止日本,那就应该借助别国的力量。如果大清国抛弃我们,那就算借住英国、美国、法国或是其他国家的力量,也一定要阻止日本进来。”

 这实在是愚蠢无比的想法。闵妃等统治者整日汲汲于权势的争斗,对国际关系和国际情势一无所知,见识自然浅薄粗鄙。想要维持国家不被外来势力侵略,就应该即刻转变国家政策,开始积蓄自己的力量才是根本。英国、美国或法国同日本一样,对朝鲜垂涎欲滴,都想把朝鲜当做殖民地。为了阻止日本势力,而借助其他国家势力,就好像为了阻止从前门打进来的老虎,叫熊从后门进来一样。可是闵妃却意识不到这一点。

 高宗看了看大臣们说道:“我们到目前为止一直依赖大清国的保护,如果大清国无法帮助我们了,似乎只有照王后所说的,借助其他国家的力量。英国、法国、美国,这三个国家之中,我们应该借助哪一个国家的力量才对我们最有利呢?”

 领议政金弘集禀告:“启奏王上,我国的确无法独自阻挡日本,要借助第三国的力量的话,依臣所见,借助美国的力量比较好。”

 闵妃反问道:“领议政达人为什么将法国与英国放在一边,要借助美国的力量呢?”

 金弘集跪禀道:“启禀王上与王后娘娘,国与国之间,帮助他人与接受他人的帮助,一定会附带交换条件。法国与英国的侵略性都很强,在法国方面,很早就通过天主教神父,想要对我国进行各种侵略。在英国方面,他们最近强行占领巨文岛。因此,我们现在要是想借住他们的力量赶走日本的势力,他们一定会要求我们付出非常大的代价。但是,美国原本就富裕,侵略性比较弱,所以只有借住他们的力量才不会带来后患。”

 “嗯,这个意见很好。但是,美国是不是会帮助我们呢?”

 关于这个问题,大臣们议论纷纷。

 这个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德国外交顾问穆麟德看着高宗说:“启禀王上,如果能允许小的发言,将不胜感激。”

 “要什么意见但说无妨。就因为穆麟德先生是熟知国际情势的专家,才请您到会的。”

 “谢陛下。依我的看法,想要阻止日本的势力,借住俄国的力量会比美国更有效。”

 “为什么?”

 “启禀王上,美国是比法国或英国较少侵略性。但是在地理上,美国隔着太平洋,距离遥远,一日发生事故,很难即时借助他们的力量。而俄国不仅在地理位置上和朝鲜接壤,而且如今态势,俄国处事与日本对立,所以,要牵制日本,俄国是最适当的国家。”

 听了这话,高宗与各位大臣们频频点头,讨论会场开始恢复了生气。

 “嗯,听起来似乎是个好方法。”

 高宗看看后面的闵妃问道:“王后觉得穆先生的意儿如何?”

 “很好的意见。便依照这个意见似乎也不错。”

 就这样,德国人外交顾问穆麟德的一句话,就将外交的基本方向,从亲清政策瞬间转变为亲俄政策。没有任何主见,随着各个时期的风向摇摆不定,这就是当时朝鲜国政治上的失败。

 外交政策决定之后,闵妃未与外务督办外务大臣金允植商量,就派遣前英领官权东洙与金用元,携带高宗的秘函前去俄国,面见俄国沙皇。秘密信函的内容为:“恳请对朝鲜国提供保护与军事援助”以及“依照《天津条约》,日本军与清军全都撤守,所以请俄国日后派遣军队与军事教官来朝,两国互相修好”

 接到这个亲笔信函,俄国沙皇在当年五月回信,完全接受朝鲜国的请求。

 事情疾转直下,此时外务督办金允植的立场变得十分尴尬。因为金允植在清日两国的军事教官撤守之后,就自作主张向美国请求派遣军事顾问,协商几乎已经完成。

 俄韩之间互通款曲,立刻引起俄国的死对头英日两国的注意“俄韩密约”也就喧传出来了。恰好此时英俄在中亚细亚的矛盾尖锐化,因阿富汗境界引起冲突。俄军舰集中海参崴,英国恐俄国南侵危及它的远东利益,遂先发制人,于1885年4月占领朝鲜南海中的巨文岛。在岛上建筑炮台,设置兵营,企图切断俄国远东舰队南下的通路。如果英国的占领不受任何阻碍,它自然是希望把巨文岛变为自己在远东的一个海军基地。出于英国的行动促使当时形势趋于严重。中、俄、朝鲜向英国抗议,英国借口暂借一用,以防不测,拒不退出。

 日本对英、俄的冲突极为忧虑,尤恐俄国借此夺取朝鲜。但日本因“甲申政变”引起朝鲜君臣不满,末便直接干预,因此颇欲与中国合作,防止俄国势力的侵入。井上馨命日使谒李鸿章,面递干预朝鲜内政外交办法八条,在精神上着重中日共同干预。

 以下是日本提给李鸿章的对朝鲜八条政治性方案:

 一、关于朝鲜国的外交方针,由阁下与本官协议之后,让朝鲜国王依此实施。

 二、不深入干涉内政。

 三、大臣的任命为求慎重,其人选要获得阁下的认可后再决定,请阁下在事前与本人商议。

 四、外交、国防、财政特别重要,这方面的大臣要任命金弘集、金九植、鱼允中等忠贤之人。

 五、罢免外交顾问德国人穆麟德,重新任命有能力的美国人为外交顾问。

 六、更换驻在朝鲜的责国总办商务陈树棠,并将新人选送来日本与本官会面。

 七、新任命的美国人外交顾问也要先送来与本官见面。

 八、驻在朝鲜的大清国官员要密切与日本公使馆员联系,一切事物要互相协助。

 井上馨最后还附上一条意见:另外,应该将滞留在贵国的大院君放回国去,除去王后闵氏,让大院君重新掌握政权。

 李鸿章当时没有摸清楚日本真实的意图,以为日本不过是要防止俄国吞并朝鲜而已,似乎同意井上的办法,也表示中国想变通旧制,代朝鲜主持一切。但是到了后来,李鸿章发觉日本企图利用中国,以达到“揽权干预,并争雄长”的目的时,他就坚决地反对与日本合作的计划。

 但是,时势如此紧急,李鸿章事实上是采纳了井上的建议,不过并非中日合作的形式,而是中国单独进行。

 有鉴于朝鲜转而依靠别国,李鸿章力图巩固清在朝鲜的势力,便决定按照井上馨的建议,把“壬午兵变”后软禁在保定的大院君送回朝鲜,利用大院君在朝鲜的声势地位,形成亲清势力,箝制官廷的趋向。正好这个时候,朝鲜吏曹判书南定哲来到中国,于是李鸿章通过他送亲笔信函给高宗,告知要放回大院君。

 这个信函中李鸿章写信劝告高宗拿定主见“停止邀请俄国军事顾问,而且现在的外交顾问穆麟德是个无法信任的人,所以要罢免他,并重用金宏集、金允植等忠义之臣。可以聘任美国人教练军队。”

 当时美国与俄国为了朝鲜问题,甚至到了引发冲突的地步。俄国也怕美国带来后患,始终不敢与朝鲜正式签定军事协定。而闵妃一派不能不考虑到,此时与俄国交好将引起新的纠纷,再加上清政府的劝阻,亲俄计划就此打消。

 至于穆麟德,后来卒被撤去外署协办及总税务司职务,而由李鸿章推荐前美国驻上海总领事德尼为朝鲜政府外交顾问,又荐中国海关税务司美国人墨理贤经理朝鲜海关。

 这样的人事更动,完全堕入日本的困套中。亲俄的阴谋家虽然被排斥了,但换来的却是亲近美日的阴谋家。

 清政府为了巩固在朝解的势力,向朝鲜委派袁世凯,代替原驻朝鲜商务委员陈树棠,并且把名义改称为“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宜”提高他的职位,便于通过袁世凯之手控制朝鲜内政外交。

 高宗22年(1885)10月,大清国以飞虎、镇海二艘军舰为护卫,护送大院君从天津出发,踏上归国之路。派军舰保护安全,是为了显示大清国对大院君高度信任的一种计策。度过3年的流放生涯,重新踏上故国之路的大院君,双眼流下激动的泪水。但是,大院君从仁川码头登陆时,没有任何人前来迎接。连仁川府使都因害怕招致闵妃的怨恨没敢来迎接。

 担任护卫大臣的袁世凯与大院君一起登陆,对此大为愤慨,把仁川府使叫来大骂一了顿:“大清国尊敬贵国的王室,将国太公奉为贵人,如此礼遇回国,贵国却连个迎接使也不派来,这实在是有悖伦常的行为。快将这个意思传给朝廷,等大院君进京时,要摆出盛大的欢迎场面来!”

 大院君在大清国水军陆战队的护卫下,从仁川直奔京城。袁世凯将士威风凛凛,但是大院君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沉痛的表情。

 闻听大院君归来的百姓们,出现在京城与仁川的街道上,高喊“国太公返国万岁!”到了五柳洞时,高宗派出的特别迎接使上前问安,但是大院君根本不见他们。

 一行人到达南大门时,包括高宗在内的朝廷大臣们,都到崇礼门前迎接,大院君趋步上前给高宗问安,现场不见闵妃的踪影。

 大院君回到云岘宫3天后,就遍邀各国外交官大开庆祝宴会,再3天,又亲自拜访各个使馆向大使们致意。一向以顽固“守旧斥和”著称的大院君,从大清国回来之后,突然对这些高鼻子的使臣表现得这么亲切,不禁使各国外交官一致感到惊讶异常。

 然而,大院君一回来,京城街头巷尾就冒出了奇怪的传闻:“大院君在大清国的时候,与亡命日本的金玉均、朴泳孝等订下密约,开化党不久将拥立大院君,再度掌握政权。”

 闵妃听到这种传闻后大为愤怒,下令严密监视云岘宫,同时签署命令,毫不留情的扫荡开化党残余份子。行动一开始,以往和开化党有一点点关系的尹京顺、李应镐、闵昌沫、崔成煜、全兴龙、尹启完、金昌奇、申兴谋、李尚禄等人全都遭到逮捕,以逆谋之罪在西小门处斩。闵氏集团趁着这个机会,一下子杀死了30余名大院君的心腹。

 就是这样,闵妃仍不能安心,为了断绝后患,将在开化党政府时代,短暂任职的副护军申奇宣、府使官洪进儒、护军李镐载、舟师安宗沫、都事耿光国等人全都放逐到无人的孤岛上。然后,在云岘宫正门设立了红箭门,执行滴水不漏的看守,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靠近。

 被大清国安排在朝鲜,加强控制管理朝鲜内政外交的官员袁世凯,以一介武夫的出身,很快从吴长庆的“官职较卑”幕僚,到庆军营务处会办同知,而成为负有“监国大臣”使命的三品道员级的重要人物。上任伊始,便向仁川、釜山和元山开放港派去中国代理事务员,同时加强了对朝鲜宫内的监视。为着手控制朝鲜政府,袁世凯一面与闵妃集团亲清派官员金宏集、金允植、闵泳翊等人相结托,惜以巩固亲清派势力,一面设法箝制并扭转闵族集团的亲俄倾向。

 由于大院君回朝后即受到闵族集团的严密监视和打击,在政治上还不能起什么作用,袁世凯决定暂时把大院君搁下,采取别的方法。为了消除闵妃的疑虑,在表面上他对大院君故意显得很冷淡,暗地里则嘱咐他忍耐沉默,以求白保,以备将来为中国之助。

 但是,当时事态的发展曲折而复杂,袁世凯遇事干预,态度傲慢,动不动就对朝鲜宫廷指手划脚、骄横专断、盛气凌人的态度逐渐引起闵妃的不安,闵氏一派在大院君回国时对清政府的疑怨也同时增长。

 正好在这个时候,俄国公使韦伯的夫人带着化妆品与西洋点心之类的贵重礼物,前来拜访闵妃。韦伯夫人是个善于社交的女子,受到丈夫的拜托,来说服闵妃的。

 闵妃收下礼物,非常感谢,与韦伯夫人对坐聊天,突然韦伯夫人问道:“娘娘,根据外子的情报显示,大清国李鸿章放大院君回国一事,是为了不久之后让大院君再度登上摄政的位子,娘娘可知道这个内幕么?”

 闵妃听到这话,浑身一抖,但是仍极力镇定的说:“这种传闻我也听说过,但是,这些不过是谣传罢了。大院君已经是过气的人物了,大清国应该不会想要扶植这种老人了。”

 “娘娘有所不知,大清国要是不心存恶意,为什么突然放回娘娘的眼中钉大院君呢?所以,娘娘还是早作准备,以免会再次面临壬午军乱的险境。”

 闵妃听到“壬午军乱”几个字,已经惊心不已,抓紧韦伯夫人的手哀怨道:“韦伯夫人!这种事应该怎么办才好啊?”

 “这件事就看娘娘的决心了。”

 “决心?什么决心?”

 “娘娘可以向王上进言,送正式文书给俄国公使,也就是外子,请求保护。这样的话,俄国政府保证,不论贵国出现了什么情况,一定会帮娘娘到底。”

 “多谢…那么,本宫今天晚上就和王上商量此事。”

 当天晚上,闵妃在寝宫向高宗说:“王上!大清国分明是阴谋策划利用大院府大监赶走我们。不论是大院君摄政,或是金玉均一派开化党执政,如果再次出现"壬午兵乱"或者"甲申政变"的情况,王上和臣妾何以保命啊?”

 高宗哪里听得“壬午兵乱”和“甲申政变”尤其是后者,高宗倍受惊吓,几有性命之虞,不堪回首。忙迭声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啊?”

 “为了对抗大清国的阴谋,我们只有与俄国联手一途了。俄国已经答应,只要王上向韦伯公使送一封请求保护的亲笔信函,就一定帮我们到底。请王上明天就送出这封亲笔信函吧。”

 高宗疑惑道:“送亲笔信函虽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但是,只要一封信俄国就会帮我们吗?”

 “王上不用担心,俄国公使韦伯的夫人已向臣妾转达了俄国的意向,有了可靠的口头约定,王上只要送亲笔信函就可以了。”

 为保命计,闵妃无暇顾及以高宗的名义送诏书给俄国,将会对国家的命运造成多大的影响,也没时间和朝廷大臣们商议了。高宗自然对闵妃言听计从,不知道哪天就会天下大乱,慌得连种规矩都没想到,第二天早上,便召来都承旨,命令他拟写正式文书“朝鲜向俄国公使请求成为俄国的保护国”送予俄国公使。

 都承旨迟迟不敢动笔,劝谏道:“启禀王上,这是关系到国家命运的大事,臣认为应当与朝廷大臣们开会之后再决定。”

 都承旨话音刚落,在一旁的闵妃就面带怒气大声斥责起来:“都承旨大人,你想抗旨不遵命吗?你应该无条件接旨,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都承旨但求无事,哪敢死谏,慌忙跪拜:“臣惶恐。娘娘,臣接旨!”

 都承旨写好诏书,高宗派人火速送到俄国公馆。

 公使韦伯接到高宗“请求成为保护国”的亲笔信函,大为高兴,立即与俄国政府联络,建议尽速与朝鲜缔结秘密协定。

 此事飞快地传出宫中,闵氏家族的统帅闵泳翊听到这件事,急忙入宫,向闵妃禀报:“启禀娘娘,听说王上送亲笔信函给俄国公使,请求成为俄国的保护国,这是真的吗?”

 “是本宫请王上这么做的。”

 “啊!如果这是真的话,那就大事不好了!”

 “什么大事不好?”

 “回禀娘娘,一个国家成为另一个国家的保护国的话,实际上就和附庸国一样,这怎么不是大事呢?”

 “你不用瞎担心,我们的约定是,只有在我国发生动乱的时候,俄国才有责任帮助我们。就这样的华,怎么能变成俄国的附庸国呢?”

 完全不了解国际关系的闵妃,照自己所想,把跟俄国的关系解释得如此简单,闵泳翊为之气结:“启禀娘娘,国际间的协定可并非如此简单…无论如何,请务必取消这件事吧!”

 “取消,为什么要取消?大清国的袁世凯、李鸿章心怀诡计,想要利用大院君,将我们闵氏家族连根消灭,难道我们就不想任何对策,静静的等着灭亡吗?纵使国家成为俄国的附庸国,也不能让大院君再次抬头!”

 “娘娘,可是俗话说投鼠忌器呀!如今局势如此复杂,稍有不慎就招致祸端,请娘娘三思呀!”

 “不用再说了,无论如何不能让大院君和开化党东山再起,爱卿,退下吧!”

 闵泳翊被迫离开王宫,但是他非常忧心朝鲜的未来,一旦朝鲜与俄国缔结协定,就变成俄国的附属国了。思前想后,如果要事前阻止这件事,似乎只有借用大清国的力量,于是,闵泳翊下定决心去找袁世凯,告诉他这个秘密。

 袁世凯得知这个惊人的秘密,大为愤怒,立刻向国内的李鸿章紧急报告:“朝鲜国王偷偷的给俄国公使递送了国书,要求成为俄国的保护国。这种秘密协定一旦得逞,朝鲜势必会被俄国夺走,而我们就会被赶出这块土地。所以,请应尽速出动军队,动用武力让他们无法缔结秘密协定。发生这种事件,完全是由于朝鲜国王昏昧,全赖王后闵氏发号施令,所以,应该趁着这个机会除掉昏君,拥立大院君的长孙李骏勇为王,让大院君掌管一切政事,这样做方为上策。”

 袁世凯紧急向国内致电之后,立刻叫来领议政沈舜泽与外务大臣书吏徐相宇,质问他们:“听说贵国国王送国书给俄国,要求成为保护国,这是真的吗?”

 “这个…我不知道。”

 “领议政大人连这么重大的国事都不知道,这像话吗?”

 “王上做的事,我们怎么会知道呢?”

 “做臣子的不知道国王的所做所为,实在不成体统。但是,请你转告朝鲜国王,贵国如果想要和俄国联手,我大清就会动员军队,废王废后,国王可以换成别人来做!你们清楚了么?”

 外务大臣徐相宇大为恐慌,哀怨的向袁世凯说:“所有的事都由我来负责处理,请不要提废位的事。”

 “既然如此,我就不再提了,你要负责好好处理。”

 这件事情闹大了,稍出差错,在朝鲜的土地上就会爆发中俄战争。责任重大,徐相宇担当不起,慌忙入宫,向高宗与闵妃禀报袁世凯的话。

 只要提到废王、废后,就触到了闵妃的痛处,闵妃吓出一身冷汗。袁世凯带兵打入王宫,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样的话,连接受俄国保护的时间都没有了。一夕之间就被赶出王后的位子,与俄国订定秘密协定还有什么用?闵妃一时感情用事,完全无视大清国的存在,欲与俄国联手,现在也开始后悔了。

 终于,闵妃嗫嚅地问道:“这件事情况有这么糟糕?”

 “启禀娘娘,袁世凯原本就是个个性极端的人,要是被激怒,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这才是令人担心的。”

 闵妃陷入沉默之中,突然开口说:“不管用什么方法,先灭掉眼前的火再说。而今之计,必须迎合袁世凯的胃口。爱卿现在就去找袁世凯,跟他说王上送给俄国公使的国书,是奸臣伪造的。”

 “臣惶恐。这个国书分明是王上拟定的国书,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呢?”

 “这只是谎称而已,以现在的情况,也只有这样做了,不是吗?”

 “纵使谎称如此,袁世凯会接受这样的说法么?”

 “不管是怎样的谎话,袁世凯一定会接受的。徐大人不必多言,现在就去找袁世凯,传达本宫的话。”

 外务大臣徐相宇满头雾水望着闵妃,闵妃微笑着说道:“说国书是假的,袁世凯一定不会相信的。但是,如果我们坚持国书是假的,就表明已经放弃与俄国缔结秘约的意思,袁世凯会明白的。你听懂本宫的话了吧?”

 “是娘娘,臣现在才听明白。臣立刻去找袁世凯,传达娘娘的话。”

 徐相宇对闵妃的手腕非常感叹,立即向袁世凯转达了闵妃的话。袁世凯听完哈哈大笑:

 “原来是这样的啊,竟然有人敢伪造国书,国王和王后可要当心啊!既然是一场误会,就不必计较了吧。”

 正如闵妃所料,袁世凯明知这种理由荒谬得很,也假装相信了。

 徐相宇回来报告之后,闵妃又授意:“你现在去找俄国公使韦伯,跟他说这个国书是奸臣伪造的。就把责任推给递送国书的蔡玄植身上吧,以将他处斩作为交代。”

 这种做法虽然恶毒,但却是非常谨慎的策略。徐相宇虽有些尴尬,也只有去找俄国公使韦伯,转达王后的意思。

 但是韦伯公使对徐相宇的话一笑置之:“国书是假的?这是什么话?国书上清清楚楚盖着朝鲜国王的玉玺,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这是奸臣们偷出玉玺自行盖印,偷玉玺的蔡玄植已经缉捕归案了。”

 韦伯将头摇成波浪鼓:

 “不论你们说什么,我都不相信这国书是假的。定是大清国的袁世凯追究起这件事,所以你们不得不演这一场戏。但是,我已将这件事详详细细的向我国报告,我们会对大清国和你们的阴谋追究到底的!”

 虽然俄国公使韦伯的态度强硬,俄国当时的确希望加强对朝鲜的影响,以对抗英国占据巨文岛所形成的局势。但是,要俄国考虑道要派兵“保护”朝鲜,就必然会促使中国与英国结成反对俄国的同盟,俄国政府绝不会选择这条与中英两国作战的危险的道路。从俄国利益考虑,俄国政府倒属意于争取清政府的谅解和协助,促使英国自巨文岛撤退。事实正是如此,当中国官员向俄国外交部询问密函一事时,俄国外交部即表示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并且同意日后如韦伯将朝鲜请求保护的密函送来,即作废纸。

 在国内,由于袁世凯的诘问和恫吓,闵妃不得不以密函系小人伪造为托辞,并申明密函作废,在形式逮捕了“策划者”赵尊斗、金加进、金学愚、金让默等四人,以国书伪造罪名,处以流放。

 从这件事情的处理上,不难看出袁世凯对朝鲜宫廷的骄横,无怪乎当时其被西方文人称为“拥有实权的下级”袁世凯在朝鲜的作为,不但执行了清政府对朝鲜的积极控制政策,而且遇到事情往往断然措置,把对朝鲜的干涉更向前推进一步。

 在巨文岛事件之后,和朝鲜订有通商条约的国家,美国、英国、法国、俄国、德国、意大利等,纷纷要求朝鲜政府派遣公使。这些国家在朝鲜都有常驻使臣,而朝鲜只往日本派设了公使。美国人丹尼和墨理贤不断鼓动闵氏政府—这两个人本是李鸿章推荐给朝鲜代替穆麟德的,原意是希望他们在朝鲜替中国效劳,但他们的态度却正好相反,执行有利于美日侵略的政策,致力于促使朝鲜结托欧美,摆脱中国的羁绊—遂决定向西洋各国派遣使臣。首先任命朴正扬为驻美公使,李完勇为参事官,出使美国。

 由于派使之前没有和中国预商,大清国随即下谕通知袁世凯,指明朝鲜派使西国,必须先行请示,等待批准后才能成行。袁世凯奉旨,严厉地责备朝鲜政府,在宫廷之中,对高宗大声抗议:

 “贵国是大清国的属国,贵国要派使臣到外国去的话,应该要先得到我的许可。但是贵国置若罔闻,不经许可就擅派使臣遣美,这真的是对我大清国的大大不敬!”

 高宗听了袁世凯的话,心中害怕。但是袁世凯的暴行传开之后,遭到了驻朝外国使臣们的一致非难,美国人丹尼尤其愤慨,在拜见高宗时提出谏言:

 “派遣公使到外国,这是被国际公法承认的,如果连袁世凯这样一个官员都可以左右,就太荒谬了。”

 得到了美国人的支持,闵氏政府渐渐悟出了一个道理:大清国怕洋人,我国派使联络洋人,大清国便会怕我。如此一来,闵妃和高宗表面上同袁世凯虚与委蛇,实际上派使行动仍在进行。

 这件事也让大清国十分恼火,觉得“上国”的尊严受损,袁世凯自然不断加以阻挠,后来派遣到美国的使臣返国,袁世凯又蛮横的胁迫闵氏政府严惩。僵持了一段时间。朝鲜方面拗不过袁世凯的固执,只有将该使臣免职,但后来又复起用,派使赴欧洲在袁世凯的干预下也始终未能实现。

 袁世凯不但干涉朝鲜外交,而对朝鲜电讯、关税行政和贷款各方面也全力控制,俨然一位监国大臣。

 在电讯方面,为了控制朝鲜局势,朝鲜的任何消息能迅速传到清国,大清国与日本展开了争夺朝鲜电讯权利的争斗。斗争的结果是大清国胜利,日本政府惨败。作为清政府的代表者,袁世凯把持朝鲜的电政及用人,独断专横,逐渐引起闵氏政府不满,几次要求线路换由朝鲜人管理,袁世凯都以违反合同规定而加以拒绝。

 在朝鲜对外贷款及关税行政方面,袁世凯一点也不放松,凡事必定干预。屡次阻止朝鲜政府借外债的活动,由大清国向朝鲜借贷,以此保持海关行政权,巩固中朝宗藩关系。袁世凯把持着朝鲜海关,控制了朝鲜政府财政的主要来源。

 袁世凯对朝鲜内政的干预面面俱到,更在处心积虑地寻找机会,尽早把闵妃赶下王后的位子,将政权移转给亲清的大院君。在成功阻止了闵妃和俄国的联系之后,袁世凯派了一员心腹部下,向大院君传达了自己的意思。

 但是,大院君并没有认可袁世凯的提议。此时的大院君对重新执政依然野心炽炽,看着诸闵将国家败坏,他心急如焚。但是大院君很清醒,在闵妃的经营下,闵氏家族的势力已经十分强大,此时他还没有信心打败诸闵。同时,由于自己的心腹在他刚刚归国之际,遭到了彻底的清洗,他只有依靠袁世凯才能重出政治舞台,而这一点,正是大院君最不愿意做的。

 袁世凯在朝鲜的所为使得朝鲜百姓对其怨声不小,日本也对袁世凯的横行霸道感到不满,正在寻找反击的机会。现在如果冒冒失失的依靠袁世凯重出政坛的话,不是踩在沙堆向上爬么?于是,大院君离开了云岘宫,到麻浦别墅的雅素亭消闲,每天看书作画,在看似悠闲的生活中,等待再起的机会。

 面对大清国想要通过袁世凯全面控制朝鲜的意图,对朝鲜比任何国家都有野心的日本,当然不会坐视不管。对此,日本任命右翼强硬派首脑大石正己为公使出使朝鲜,事事与袁世凯采取对抗的立场,清日两国在已经处于正面冲突的局面下了。

 袁世凯在朝鲜的种种作为,都以加强中朝宗藩关系为主,逐步走向积极干涉的道路,其结果不可避免的造成朝鲜的离心倾向。由于袁世凯作派骄横专断,盛气凌人,对宫廷之中也不尊敬,在内外事务方面,比较重要事务没有事先得到他的允许,政府就很难实行,已俨然成为朝鲜的“太上皇”他的所作所为更加刺激了朝鲜人民的民族情绪,使闵氏政府倾向外国之心更甚。

 碍于时局,闵妃等人在袁世凯的高压下不得不虚与委蛇,但内心对这个“太上皇”却越来越憎恶,想要摆脱中国独立自主的愿望日增月长。袁世凯虽知朝鲜有离心的倾向,但总相信凭他的权谋智术足以控制朝鲜。直到中日甲午战争时,袁世凯凄凉的从朝鲜撤退,他才发现,他在朝鲜种下了多深的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