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十一年(1874年)2月,在交泰殿女人痛苦的呻吟声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站在殿外的人精神为之一振,闵妃顺利诞下一个男婴。

 虚弱的闵妃眼巴巴地望着娘家母亲李氏,李氏怀抱着婴儿,一遍又一遍地查看,越看越激动,颤抖着声音叫道:“是儿子…是儿子…是健康的儿子!”

 闵妃泪流满面,蠕动着双唇:“是儿子…母亲…是儿子啊!”

 李氏也落泪了:“是啊,娘娘…您生下元子啊!”

 “抱过来让我看看…这不会是梦吧?母亲,我们不是在梦中吧?”

 “娘娘,这不是做梦啊!是真的!”

 “啊,是一个健康的男孩啊!为娘的就算今天死了也了无遗憾了。”

 洪尚宫率领众宫女跪下贺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闵妃却突然紧张地唤道:“母亲!”

 “娘娘,您怎么了?”

 “母亲,您仔细看过了?不会又有什么差错吧?”

 “怎么会有差错呢?”

 “请母亲再仔细的查看一下,我…我不敢看啊。”

 “娘娘…您的意思到底是…”

 “如果门堵住了那该怎么办啊?您看过了没有,母亲?”

 “娘娘,我看过了,元子是健康的,门也是好的。”

 闵妃松了一口气,幸福地瘫倒在床上。

 洪尚宫来到产房外,询问在外的尚宫:“已经禀报大殿了吗?”

 宫人紧张地说:“还没有…奴婢不知道该如何禀告…”

 “哎,就说王后已经生下健康的元子啦,王上一定很着急呢,快去禀告王上好消息吧!”

 “是!”

 片刻,宫人气喘吁吁地奔到大造殿。房外站立的的李內官忙问:“怎么样了?”

 “娘娘生下元子了!”

 “王后娘娘生下元子吗?”

 “是,李內官大人。”

 李內官急忙转身入殿,跪下通报:“王上!恭喜王上啊!王后娘娘在卯时生下元子!贺喜王上。”

 “生了元子啊…生下元子啊…元子的健康如何呢?他的健康状况如何啊?”

 宫人答道:“元子的哭声震天,连产室外面都听得到呢!”

 高宗如释重负,激动地自言自语:“王后,终于生下一个勇猛的男孩啦!”

 王后诞下健康男婴的消息不胫而走,到了清晨,已经是人人皆知了。朝廷大臣纷纷上殿向高宗祝贺,高宗欣喜万分,为孩子取名为拓,这就是日后的顺宗。

 高宗在欣喜之余,大赦流放的罪犯,还举行了庆科(庆祝科举)。但是,这种情况下的科举考试,也被赋予了鲜明的政治目的,朝廷已经内定了科举及第的人选,那些从乡下入京的考生不过陪太子功书而。考试结束后,榜单贴出,状元是领议政李儒元的独子李受永。

 闵妃生了王子之后,生怕这次孩子有什么差错,便派人从朝鲜各处找来了女巫,在宫中连诵十多天的安宅经,为王子祈求长寿。光这样还不够,闵妃广派人手,以王子的名义,到全国各地的名山古刹供养菩萨。这些费用自然要由国家负担,从内需司支出。但是,逐渐光靠内需司的预算,已无法应付这笔庞大的费用,最后连户曹与宣惠厅也加入支付。

 司谏院与大司宪眼见国库空虚,再也忍不住了,只好进宫觐见闵妃,提出谏言:“启禀娘娘,国库日渐空虚,请停止供养菩萨吧。宫内的费用只能由内需司的预算支出,依法规定,户曹与宣惠厅的预算是不能用在宫内的。”

 没料到,闵妃勃然大怒,斥责道:“这是为王子做的,也就是为国家着想。国家的预算用在了王子身上,有什么关系?你们为什么这么糊涂!”

 “启禀娘娘,大院府大监十年间所花的费用,还不及现在一年的花费,这样挥霍本来就不充实的国库,可怎么办才好呢?”

 “预算不够的话,再跟百姓征税不就行了。”

 “这…”

 司谏院与大司宪哑口无言,心中想:“难道,是要将百姓们推入比大院君时代更为穷困的地步了?”

 掌握权力的闵妃,本质上和大院君是一样的,从来不曾真心实意地考虑过百姓民生的疾苦,只是汲汲于巩固自己的势力,任意挥霍国库,生活奢侈腐化。闵妃将大院君赶走不久,就在王宫内新设了把守军制度,急于将王宫的守备做得固若金汤。

 另一件让闵妃耿耿于怀的事,就是王世子的册封问题。将近一年前,大院君命人将册封王世子的国书递交到大清国,大清国一旦形成完和君就是朝鲜王世子的印象,想要改正可就难上加难了。闵妃为了此事日日夜夜寝食不安,找来闵声镐详加讨论,都认为宜早不宜迟。闵妃也多次和高宗商量,高宗虽然有些异议,但是闵妃一意孤行,高宗无力阻拦。闵氏一派同时加紧在朝廷之中制作舆论气氛,

 到了王子百天之日,闵妃在宫内的观物轩举行盛大的百日宴会。高宗与闵妃主持,满朝文武全部出席。

 兴寅君走到御前,看着王子说道:“启禀王上及娘娘,臣细看王子千岁的容貌,应足可骄傲的面对列祖列宗了。”

 高宗面带微笑,答道:“这全都是托王后的福啊。”

 兴寅君接着说:“王上登基已经11年了,百姓们都希望尽快册立王世子,因此,恳请王上在明年元子诞生之日册立元子为王世子,以确保祉稷的根基。”

 高宗略微沉吟:“卿等的意思如此恳切,就上奏大王大妃千岁,以期尽快完成百姓们的心愿吧。”

 “臣遵旨。臣恭祝王世子万寿无疆。”

 兴寅君归席,闵妃神色平静,但心中紧锣密鼓地盘算着,在国内怎样取消大院君已经册立为王世子的完和君的资格;国外,更换王世子之后,怎样取得大清国的谅解。这两个问题都不好解决,时间越短越好。

 就在闵妃日夜盘算之际,刚刚过了百日的小王子,一天夜里突然发起高烧来。宫中医生看过之后,说是得了水痘。但是通常都是满两岁的孩子才会得这种病,治疗方法也不过是民间的传统疗法,元子得了这样的病,没人知道可否存活下来。闵妃早已六神无主,方寸大乱,交泰殿内鸡飞狗跳,人人惶恐。

 闵妃派洪尚宫照看小王子,不得有半点差池,自己坐立不安,疑神疑鬼。

 洪尚宫突然急呼:“娘娘!”

 “怎么了?”

 “小王子将刚刚所吃的汤药全部吐出来了。”

 闵妃呆呆坐下,心情沉重得几乎无法呼吸,轻轻说:“再试一下吧。”

 “是…发这么高的烧,喝不下汤药啊!”

 “把元子好好包起来,不要让冷风吹到了。”

 又过了一会儿,洪尚宫高兴说:“小王子的热好像退了些了!您来摸摸看啊,娘娘。”

 闵妃慌忙上前,伸手摸了摸:“是吗?我怎么感觉不到啊?真的退烧了么?”

 洪尚宫道:“真的退了一点。娘娘…您要保重身体呀,奴婢在这里守着,娘娘还是歇一下吧。”

 闵妃紧皱着眉头:“我的心都乱了,你说,这次不会有什么吧?”

 “娘娘,快别乱想了,小王子受天地保佑,定会没事的。娘娘,您去歇一下吧…”

 “不,我要守着元子。”

 洪尚宫知道闵妃有多么看重这个孩子,多说无益,只好作罢。小王子昏睡不醒,仿佛在生死边缘徘徊。

 闵妃心中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为王子祈福的女巫,忙对洪尚宫道:“对了,上次来宫中为王子诵经的女巫你还记不记得?里面是不是有个住在山洞里,年过七十的老太太?据说她很灵验,快派人把她找来!”

 “回禀娘娘,的确是有这么个人,但是为什么要叫个女巫来呢?”

 “哎,本宫的心里一片混乱,把这个女巫叫来问问,不就可以知道王子什么时候能好么?”

 “回禀娘娘,现在若让女巫进出王宫,别人会不会说些什么呢?”

 “你不要声张,就说是远房的长辈,悄悄的带进来好了。”

 “是,奴婢这就叫人去办。”

 任凭闵妃多么坚强有魄力,现在一点办法也没有。她那急需安慰的心,迫切地想寻找一点能够抓得住的东西,就算是让女巫说点吉祥话也好。傍晚时分,宫人将仁王山女巫带进宫来。

 仁王山女巫是一个满头白发,身体瘦若竹竿的老婆婆,但她的目光炯炯有神,使人不敢直视。这个女巫气势很盛,面对闵妃毫不畏缩,反而傲慢的抬着头。洪尚宫见其如此桀骜不驯的态度,赶紧在闵妃耳边悄声说:“启禀娘娘,她说自己是玉皇大帝的化身,所以不向任何人低头,也不对任何人使用敬语,这一点先请娘娘谅解。”

 闵妃略点了点头,那个女巫突然开口道:“这位是王后吧?看你面带万人之上的贵相,但是年轻的时候风波不定,心灵受苦。过了20岁这个关头,才乌云渐散,到了23岁以后,就万事亨通了。”

 女巫所言句句和自己经历吻合,闵妃暗暗惊讶,不自觉的对仁王山女巫低头问道:“诚如您所言,本宫现在只想知道,王子的病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仁王山女巫看着闵妃的脸,口中念念有词,手里还摇着铃铛,然后朗声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娘娘现在着急也是天意。”

 闵妃听了这话,急忙走上前问道:“那您是说王子之病一定能好了?”

 仁王山女巫皱了皱眉头,摇动铃铛厉声道:“孩子是上天所赐,自有神佑,娘娘不相信我的话么?”

 洪尚宫见女巫造次,忍不住上前制止,闵妃朝她摇头示意,微微一笑,双掌合十膜拜仁王山女巫。

 女巫在宫中不可久留,离去之前,闵妃送其金钱千两与玉簪一支做为谢金,说道:“日后会常让洪尚宫请您入宫。”

 仁王山女巫表情木然的看着钱与玉簪,冷冷说道:“我本来是不收谢金的,不过念在你诚意可嘉,就收下了。但是,日后我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你想要见我的话,就直接到仁王山山洞来找我吧。”

 仁玉山女巫越是傲慢,闵妃就越是觉得她神圣不可侵犯,简直将其视若神明。小王子果然渐渐好转,水痘痊愈,只是脸上留下了痕迹。从此之后,闵妃非常相信女巫,认为都是女巫与神仙的庇佑保得王子健康,更将精力全部献给祭祀山神,国库虽然亏空甚大,却没有任何人敢阻止。

 在眨眼间被拔除所有权势的大院君,孑然一身回到杨州乡下。他心情郁闷,不敢相信自己竟被一个女子打倒,努力想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人生的无常,但是他并没有被击垮,大院君坚信自己定可以东山再起。在故乡扫完墓,大院君并不想回京城,一行便前往温阳,在那里等待机会。

 大院君一停留在温阳温泉,他的许多心腹部下就纷至沓来,被闵妃集团剥夺了权势的一群人,每日聚集在大院君周围。

 大院君问他们京城的情形:“最近政局变化如何?”

 “启禀大监,政局改变后,掌权的是闵升镐。闵升镐下达命令重新开启被废书院,又谋划着把完和君赶出王世子的位子,督促立新出生的王子为王世子。闵升镐完全否定了大院府大监的政绩。”

 “嗯…闵升镐这个家伙,没想到他会这样的对我。”

 大院君气得咬牙切齿,他竭尽全力防止外戚势力,但却被闵升镐钻了空子。这个大院君的内弟,大院君的自己人,和闵妃联合起来击败了自己,这不是被自己养的狗给咬了一口么?大院君嘀咕着:

 “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要打击闵氏集团,就一定要先除掉他才行。”

 在一旁听着的一个官员立刻附和道:“大院府大监说的对极了,像闵升镐这种忘恩负义的妖魔,祸乱朝廷,国家必受其害。大监,只要您一下令,小的冒生命危险也要杀死那个家伙。”

 “哦?你要用什么方法杀死他呢?”

 “杀他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

 “说说看,如果牵涉面太广,完一走漏了风声,可就不太好办了。”

 “启禀大监,小臣最近从大清国弄来一种叫做自起黄的最新武器。用这种武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

 “嗯…能否做得利索,不能让人察觉是谁所为?”

 “小臣敢用性命担保。”

 “嗯,要是有这种神奇的武器,你就看着办吧。”

 “小的惶恐,那么小的就负责将他干掉…大院府大监请回杨州等待小的的好消息吧。”

 拜闵氏家族所赐,这些人也失去了官职,他们想报复闵升镐的心,比大院君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大院君知道再不能小看闵妃了,对这件事并不抱太大希望。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回杨州钓鱼,不用担心明天的事情。你们都回去吧。”

 一个月过后,正值春暖花开,户曹判书闵升镐前往庙中礼佛,一直到很晚才回家。他在房间与客人谈话,这个时候管家进来禀告:“大监,有位僧人带着礼物来拜访。”

 “有没有说是从哪里来的僧人?”

 “启禀大监,他说是大监常去的寺庙里的僧人,特别送来一个贵重的礼物。”

 闵升镐经常收到僧人送的礼物,所以他也没怀疑什么,就说:“你就跟他说,谢谢他送来的礼物,不过,现在有客人,我不能接待他。你先把礼物收下吧。”

 管家应声而出,不一会儿,把礼物带了进来,是一个小木箱。

 闵升镐送走了客人,把礼物带进房内。闵升镐的妻子不在,房中只有年逾六十的养母,以及自己十岁的独子。

 “父亲!这是什么?”

 小孩子好奇地凑上来看,闵升镐将小箱子放在榻上:“庙里的和尚带来的礼物,还不是道是什么呢。”

 闵升镐养母李氏和他的儿子围上来,一起拆开礼物的包装,只见箱子里是一个像珠宝盒一样的木盒子,用锁锁着,钥匙挂在旁边。

 小孩子欢喜拍手道:“快打开看看呀!”

 被这个盒子吸引了,三个人凑在一起,用钥匙开锁。就在盖子往上开启的一瞬间“轰”的一声巨响,房间里烟雾弥漫、碎片横飞。

 猛烈的爆炸将闵府变成一片火海,家丁仆役女侍四散奔逃,有人大叫着:“哇!怎么会这样啊!天啊!老爷、太夫人、少爷还在房中啊!快快快,快点救人…”

 闵谦镐听到耳报,慌慌张张地赶到大哥府上。见宅院外面围满人群,竭力分开众人,看到府院中猛烈的火势、黑烟,崩塌的墙壁,闵升镐的妻子对着地上两具尸体哀号,他不敢置信地喃喃念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炸弹将闵升镐父子当场炸死,闵妃的母亲奄奄一息。闵谦镐吩咐下人将重伤的李氏抬到他家,一再吩咐:“这可是当今王后的母亲,你们一定要谨慎,不能有半点疏忽!”

 闵奎镐也乘轿赶来,上前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闵谦镐六神无主地说:“您来得正好。”

 “怎么了?家里发生火灾了么?”

 “怎么是火灾啊!是炸弹引起爆炸!听门房说晚上刚准备要吃晚餐,突然一声巨响,屋顶就飞了。”

 “谁受伤了?升镐哥哥有没有受伤?”

 闵谦镐呜咽道:“升镐大哥…他…当场被炸死了,还有大哥的儿子…”

 闵奎镐手脚冰凉,呆立在地,好半天问道:“那大嫂和府夫人呢?”

 “大嫂正好在厨房里,幸免于难,府夫人…我也不知道…刚刚送回我家里了,要请大夫看才知道生死。”

 “这样啊…”

 两个人望着手忙脚乱救火的家丁,闵奎镐咬牙切齿道:“谁干的?到底谁干的!?”

 “升镐大哥从房里抬出来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云岘宫"。”

 “我就知道!不是他,还有谁!”

 “你小声点…”

 “已经通报给娘娘知道了么?”

 “这深更半夜的…”

 “什么?这攸关府夫人的生死啊!”

 “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敢通报的!”

 “不行,无论如何王后娘娘都应该知道这件事,谁知道云岘宫还会作出什么来呢!”

 闵奎镐不等闵谦镐反应,匆匆转身离去。

 王宫交泰殿内,闵妃正和高宗说着话,洪尚宫通报:“王上、娘娘,礼判大人求见。”

 高宗问道:“你说谁来求见?”

 “回禀王上,是礼判大人求见。”

 “三更半夜的,他有什么事情啊?”

 闵妃朗声说道:“请他进来吧!”

 “是,娘娘。”

 高宗心里直犯嘀咕:“如果不是国家出了大乱子,朝廷大臣不会在夜半进宫的,难道…是不是父亲那里闹出什么事情了?”

 闵奎镐走进房间,对闵妃、高宗禀告了闵宅爆炸的事情。

 高宗惊讶道:“什么!闵升镐父子当场惨死?”

 闵妃却呆呆地望着闵奎镐,仿佛没有听清楚。

 闵奎镐深鞠一躬:“是的,王上。”

 “那么府夫人现在如何呢?”

 “回禀王上,府夫人气息奄奄。”

 高宗看着闵妃,只能说:“怎么会这样呢?”

 闵妃缓缓问道:“您是说府夫人生死不明吗?”

 “是的,娘娘。”

 好一会儿,闵妃冷静说道:“您手里有可靠的人么?”

 “是的,娘娘。”

 “派他们保护好朝廷大臣的安全,您和闵谦镐也要多注意。”

 “遵命,娘娘。”

 “退下吧。”

 “是。”

 闵奎镐退下后,闵妃强忍着悲伤,身体都抖了起来。

 高宗见状,忙安慰道:“王后,你可一定要坚强啊,府大夫人一定能平安无事的。”

 “不可能过世的,母亲,请一定要活下来!您还没有看到我的儿子册封为王世子呢!”

 这一夜,对闵妃来说是个不眠之夜。天一亮,闵妃就召集心腹,责成他们查出是幕后主使。闵妃毫不怀疑是大院君策划的阴谋,但是,几天过去了,一点线索也没有,根本和大院君扯不上联系。

 闵妃母亲李氏的情况一直不佳,烫伤部位虽在治疗,但失去了一边手足,实在伤势过重。是日,闵谦镐的府上忽然传来消息,李氏已经入弥留之际。闵妃慌忙摆轿闵谦镐的府上。

 进入内室,闵妃命左右服侍之人退下,伏身跪倒在母亲面前,哀哀泣道:“母亲,是我啊,您睁开眼睛看看我,您的女儿来看您了。”

 李氏略微张开双眼,烫伤斑驳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闵妃泣不成声。李氏蠕动着嘴唇,闵妃凑上面前:“女儿啊…你不要怨恨任何人…你身分尊贵…已经有了元子…为娘的没有遗憾了…”

 李氏话语为了就断了气。

 闵妃痛哭:“母亲…母亲…我怎能不怨恨啊!”

 闵妃大哭一场,擦干了眼泪,高声唤道:“洪尚宫在外面吗?”

 “是,娘娘。”

 “请判府事大人近来吧!”

 “是,娘娘。”

 闵谦镐马上近来,躬身一揖:“娘娘。”

 闵妃拉被盖好母亲的脸,说道:“已经过世了。这样好了,听说闵奎镐有三个儿子,就将其中一个过继给闵升镐哥哥做养子,办理丧事好了。”

 “是,娘娘。”

 “府夫人的遗体今晚就送到骊州本家去,判府事大人帮忙处理丧失就好。”

 “娘娘,府夫人的葬礼应该要隆重举行才是。”

 “不必太过张扬。”

 “是,娘娘…策划这起阴谋的是…”

 “这一两天怎么能查出来呢?就算查明真相又能怎样?都埋起来吧!我已将母亲埋在我心底了,不要难过了,埋在心底的,永远都不会忘!”

 闵妃话音一落,即走出房间,乘轿回宫。

 高宗在大殿外等着闵妃,见闵妃归来,上前问道:“府夫人现在状况如何?好一点了没有?王后,你说话呀!”

 闵妃抱住高宗痛哭,两人回到大造殿里,闵妃说道:“王上,臣妾今天已经失去母亲了。”

 高宗大惊,闵妃接着哭诉:“王上,母亲临死之时痛苦万状,臣妾心如刀割啊!这到底是谁所为?为什么如此冷酷?”

 高宗只有抚慰:“王后切勿过度悲伤,府大夫人身负重伤,过世倒也免去了痛苦。还是考虑举办丧礼吧。”

 “臣妾已托付闵谦镐办理了。”

 “哎,派出去的人查到什么没有?”

 “回禀王上,没什么进展。这事情计划得非常周密,除了知道是个和尚送来的炸弹之外,一点线索都没有。”

 “会是谁干的呢?”

 “王上,您刚刚亲政不久,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分明是来者不善!”

 没等高宗有什么反应,闵妃一连声地说:“今天他们杀害国家大臣,明天就可能是臣妾,他们的最终目标是谁呢?为什么王上亲政,他们就要捣乱?他们不是为重新夺得天下么?”

 高宗脸色阴沉,低声道:“王后言有所指,难道是在怀疑大院府大监,朕的父亲么?”

 闵妃满面泪痕,颤声问道:“现在举国上下,谁人不怀疑是大院府大监所为?只要大院府大监稍有动静,就会引起一阵风暴,当时大院府大监离开京城,有人就在景福宫纵火,这次大院府大监离开扬州,又有闵升镐父子遭到暗杀!王上,下一个会是谁呢?王上!”

 高宗惊惧,闵妃句句责问和他心中的疑惑吻合,他只是不敢想。

 闵妃平静了一下心绪,擦干了泪水,轻声说:“话说回来,怀疑总归是怀疑,王上不必太计较,但是总不能任由居心叵测之人迫害,此事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高宗忽而大怒,大声叫道:“下令!赶快追捕那个和尚,详细调查背后的主谋!”

 为了抓住犯人,一时间京城戒备森严,但是,那个和尚却有如人间蒸发一般,不知去向。闵氏一派全力追查凶手,同一时间内,却有一个叫作掌令孙永老的儒生,上疏吁请大院君再度摄政。其奏折阐述:

 大院府大监摄政十年之间,导正政治,扫除贪官污吏,匡正国家关键事务。所以,百姓们现在才能享受太平盛世。然而,皇上亲政不过一年时间,包括领议政李儒元在内三宫六卿们,不但辅佐不力,而且只知以苛捐杂税为本务,无法拯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因此,为民生计,应再度迎请大院府大监摄政。

 闵氏集团当然不可能凭借这样的一纸奏折,就将政权转手交给大院君。这场闹剧以让人耻笑的形式开始,最终以孙永老被流放到金甲岛,并以谋反罪赐死而结束。大院君的复辟阴谋就草草收场了。但是,炸弹事件带给朝鲜李朝的冲击之大,却令所有人始料未及。

 这场事件直接导致的后果之一,是对大院君恨之入骨的闵妃,终于下定决心,排除一切反对势力,将大院君喜爱的完和君赶下了王世子之位,正式册立才一岁的拓为王世子。

 大清国乃是朝鲜的宗主国,想要册立王世子必须征求大清国的同意,因为大院君已经将定完和君为王世子一事报知了大清国,所以更换王世子就一定要取得大清国的原谅。在册立王世子之前的两个月,适逢大清国有庆典,闵妃便派闵台镐为祝贺使臣,秘密嘱咐他:“见机行事,务必求得他们对王世子册立之事的谅解。”

 闵台镐率众抵达大清国,祝贺任务一结束,就试探性的对接待大臣说道:“我国不久后将派王世子册封奏请使前来,到时候,说不定下官又会再度来此。”

 清国接待大臣官惊讶道:“贵国已经内定了王世子,为何还要再册立王世子?”

 “之前册立的王世子是宫女所生的完和君,现在因为王后生了嫡王子,所以,想将王世子换成嫡王子。”

 “那么完和君几岁,新生的嫡王子又几岁呢?”

 “完和君8岁,嫡王子去年出生,还不到两岁。”

 清国大臣责问道:“按照大清国的规矩,一般是册封长子为皇太子;贵国是要把长子放在一边,立次子为王世子吗?”

 “这个…因为一个是庶子,另一个是嫡子,身分不同。”

 “不论是庶子或是嫡子,不都是朝鲜国王的儿子吗?以我看来,要换年纪小的人做王世子,恐怕很难取得我朝的谅解。”

 闵台镐听了这话大为惊慌,赶紧闭嘴不再提这件事了。但是,闵台镐回国后发现,闵妃已经迫不及待地将王子拓册立为王世子。

 “启禀娘娘,大清国对册立嫡王子为王世子一事颇有微词,现在应尽快派遣特使抵达大清国,求其谅解才是。这可是件大事!”

 闵妃问道:“那么,应该派谁去才好呢?”

 “启禀娘娘,臣认为,应该要派遣元老级的特使,郑重请求大清国的谅解。”

 闵妃将领议政李儒元等元老大臣召入宫中商议此事,虽然一致认为派遣特别奏请使到大清国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但是对于能否获得大清国的谅解,人人都在心中打鼓。

 领议政李儒元突然说道:“启禀王上,我们与其派特使请求大清国谅解,不如找一个外国使臣先向大清国求得谅解,然后再派出特使,效果应该会更好。”

 高宗与闵妃相对点头:“嗯,是个好办法,先找一个第三者打前阵,事情即便弄僵,也还有个余地可以转圜。但是,这个中间人要找谁呢?”

 “回禀王上,日本国有使臣常驻大清国,而日本现在渴望与我国修好,我们不妨将这个任务托付给驻在大清国的日本使臣,他们定能竭尽全力达成此事,不知如何?”

 “真是绝妙好计。”

 是年9月,闵氏政府命禁卫大将赵宁夏致书森山茂,声言:朝鲜政府悉知贵国善邻之谊,朝廷拟欲差官渡海布此诚意,表示要为改善两国关系而尽力。同时表达了希望日本驻北京公使能影响清廷的意思。

 日本使臣接受了朝鲜宫廷的拜托,但这只不过是骗得朝鲜政府对日本的好感而以。因为按照当时的政治情况,大清国在朝鲜问题上,是不会允许日本做仲裁的。

 此事托付给日本大臣之后不久,领议政李儒元与礼曹判书闵奎镐就以王世子册封奏请使的身分,直接访问北京。

 大清国皇帝接见朝鲜使臣,问道:“朕听说贵国要放弃长子,立次子为王世子,意在何为?”

 “回禀圣上,长子8岁为宫女所生,次子虽两岁,却是王妃闵氏所生,所以就以嫡子为重,想要册立次子为王世子。”

 “庶子与嫡子的身分的确不同,要继承王室的法统,这样做也是可以理解的。那么,这件事就照贵国的情况处理好了。”

 大清国皇帝当场就给与谅解,但李儒元等人一致认为这件事的顺利达成,都是之前拜日本使臣交涉所赐。回国后,李儒元据实禀告,闵妃和高宗对日本顿生好感。

 炸弹事件导致的另一个严重后果,是加速了日本对朝鲜的侵略。大院君原本彻底实施锁国主义,所以,一直在外窥伺的日本虽早有“通商”之意,却遭到层层阻挡。大院君下台之后闵妃掌权,韩日关系缓和,因此,日本政府把闵妃上台看成是其侵略朝鲜的绝好机会。

 但是大院君阴谋事件突然使日本人恐慌起来,因担心大院君重新执政,日本人决定不论用任何手段,在大院君东山再起之前,一定要和朝鲜完成“友好条约”的签定。于是,就在阴谋事件的第二年,日本派遣13艘军舰侵犯朝鲜江华岛。

 朝鲜虽然为此与日本对抗作战,但是,在武器方面装备极差,除了旧式毛瑟枪之外别无所有,无法抵抗日军的大炮攻击。日军迅速占领江华岛沿岸一带,强烈要求订定友好条约。朝鲜迫于战争的压力,别无他法,只能屈从,于1976年2月26日签订了《江华岛条约》—朝鲜李朝第一个开放通商的条约。以《江华岛条约》为起点,朝鲜开始沦为日本的半殖民地,并最终被其兼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