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只凭明秀的几句话便免去了今年的选秀女又把宫中的老宫女也全都放回家中。可是他来到太后宫里却遇上了难事。依着雍正的性情他现在当着皇帝他所有的亲人们都最好不要给他惹事安安生生地过你们的日子享你们的清福不就结了为什么还要给朕找麻烦呢?可天下的事情哪能这么单纯?谁家又能挂上“无事牌”?这不他刚处理完开放宫女的事情来到太后宫里可就碰上家务事儿了。原来这里有两个女人正在等着他呢。

 这两个人都是与皇上息息相关、不可分离的人。一个是雍正皇上的亲女儿四格格洁明;另一个却是皇上的老姑姑十七皇姑她们都是来向太后求情求太后替她们说话的。

 雍正进来时就看见她们了现在一听她们的诉说这才明白。哦原来女儿是因为对父皇给她指的女婿不满意十六姑却是想把她的儿子从前线调回来。雍正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些话他想把她们俩全都驳回去可又一转念不行这是在母后面前啊。她们所以选了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来说事。不就是想让老太后帮助说话吗?驳了她们事小驳了母后的面子可就不好说清了。但他又觉得自己毕竟是皇帝自己说过了的话是不允许别人不遵从的。对眼前的这两件事看来只好用大道理来说服她们希望她们能以大局为重成全他这个皇帝。

 他正想着哪太后说话了“皇上你十七姑的事我瞧着也怪可怜的。她的驸马和大儿子都死在前线了就剩下这么一个老儿子又得去打仗要有个闪失可怎么得了?要是能办你就给她办了吧。我盘算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皇上你说呢?”

 母后了话雍正再不同意就是失礼了“母亲说得对这件事就交给儿子去办吧。不过十七姑我得把话说到前头。让你的儿子不上前线可以要是把他抽回到北京来可不大好办。你得给朕也留点脸面体谅一下朕的难处。朕刚下了旨意说凡是该着上前线的一个也不能留下不去。你想啊要是都想留下那这个仗还怎么打?你的儿子想回来朕如果答应了别人要是也闹着要回来可叫朕怎么办?所以朕现在只能答应你回去就给年羹尧打招呼让他关照点你的儿子就行了。十七姑你看这样行吗?”

 十七皇姑的脸拉下来了。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复心想你是皇帝啊你叫谁回来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吗?可你却和我打官腔好好好真不愧你这冷面王的绰号我算是找错门了!她抽泣着说“皇上我今天可算认识你了。好吧既然你不管我就再求别人去我不信就不能把儿子要回来。”

 雍正一听这话也生气了“十七姑你不要见怪谁叫我们是天家呢谁叫你侄儿是皇上呢。这件事朕已下了旨意恐怕你就是找谁他也不敢答应你。”

 “是吗我的皇帝那你就别操心了十七姑谢谢你这位好侄儿。太后我可是要跪安了。”说完她也不等皇上再说话就昂起头来走了。太后看着这情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对十七姑雍正没法硬来可是他正在气头上对女儿可就不客气了“你的事就不要再说了吧。婚姻大事是父母说了算的。你是天家骨肉就更应该懂道理。既然许配了人家现在闹着要悔婚成何体统呢?你夫婿的事朕都知道。但朕既为皇上就不能出尔反尔既然应下了婚事你就得嫁过去。今天朕在太后面前把话和你说死了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你好好想想吧。”

 洁明的未婚夫婿叫哈庆生简直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他不但到处沾花惹草还常常招男妓养娈童。把女儿嫁到哈家等于是把她推入了火坑。女儿已在奶奶老太后这里哭诉了半天了她原想告诉父皇一下这件事就可以一了百了的。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得到的竟是这样不通情理的答复。洁明的希望破灭了她回过身来向太后行了个礼就飞也似地哭着跑了。雍正皇帝看着她跑出去的身影却仍然是一副冷冰冰地样子连一句像样的安慰话都不肯说出来。

 刚才放秀女出宫给太后带来的喜悦早就烟消云外了。她歪倒在大炕上一个劲地喘一直在咯痰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雍正凑近母后身边一边小心翼翼地为母后捶背一边谨慎地说“母亲你老不要生气儿子也是不得不这样啊。规矩都是儿子定的儿子说的一套做的又是一套可怎么服众啊!皇阿玛要在他也会同意儿子这样做的。请老人家能体察儿子当皇帝的难处儿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太后勉力坐起来说“你去吧外面的事情还多呢不要再多说了。我是你的母后我不给你撑腰谁还来管你呢?你一向是冷面冷心的人这我早就知道了。对外人要冷可对自己的亲人还是要体贴的。尤其是你的几个兄弟他们可都在看着你呢。他们就是有什么不是你得放手处且放手不可太计较了。你能这样我就是现在就死也可以安心了。”

 雍正趴在母后炕头流着眼泪说道“母后的话儿子永记心头。请母亲放心只要兄弟们能让我过得去我就绝不会亏待了他们。”

 雍正带着沉重的心情走了他也把更多的牵挂留给了太后。今天放走秀女放走老宫女给皇帝带来的欢快也随着这场家务事被冲淡了。走在回乾清宫的路上他的心头又压上了重重的石块他想高兴也高兴不起来了…

 回到养心殿今科主考李绂和前科的杨名时已经在这里等候觐见了。杨名时即将到贵州去上任而李绂也放了湖广巡抚虽然是“署理”但也成了封疆大吏。雍正现在没有了和他们谈话的心情只是告诉他们到任后要勤写奏折不要怕麻烦不要怕琐碎也不要怕得罪人便让他们走了。

 李绂出身于一个破落的书香门第家中并不富裕。眼下他的俸禄也不过是每年一百四十两银子。这点银子对穷家小户还算是个大数目可他李绂是当官的呀当官就有当官的作派和应酬钱少了是不够的。偏偏这李绂生性清高自命不凡寻常的人想巴结你还真巴结不上。时间一长人们敬鬼神而远之他这里可就门前冷落车马稀了。不过李绂自己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好有圣眷在别的都用不着操心。想当初他和镜一同进京赶考几乎丢了性命不就是帮了当年的皇子如今的皇上的光嘛。

 李绂自认为是个多才多智的人常常会想出别人做梦也想不到的主意来。人们还都不知道他和张廷玉之间还有一层关系呢。那年他和镜进京时借住在一座庙里赶巧了张廷玉正在这里为他暴死的儿子设祭。其实这事和李绂一点瓜葛也没有可李绂和镜一样硬是在不能进步处得到进步。张廷王的三儿子名叫张士平。那年他和父亲一起到金陵去玩爱上了一个青楼名妓。张士平化钱为她赎身并悄悄地把她藏在船上哪知却被张廷玉查了出来。张士平被父亲狠狠地抽了四十皮鞭回到京城就伤势作一命呜呼了。张廷玉的母亲最疼爱的也是这个孙儿要亲自到庙里设祭。李绂打听到这个消息就写了一篇到张士平的棺前哭祭。哭的那个惨哪!谁见了这场面也得陪着掉眼泪。张廷玉后来把他叫过来一同哦原来这个年轻人竟是儿子的生友是今科进京赴考的!想想死去了的张士平张廷玉还没说话哪老太太先就喜欢上这个叫李绂的小伙子了。后来李绂被老太大安排在家庙里读书才成就了他今日的功名。李绂知道自己在皇上眼里是有特别分量的。他既是正宗的科举出身又是张廷玉的“世侄”连张廷璐都办不好的事在他手里办得如此漂亮还能不受到重用吗?至于他根本就不认识张士平那只有镜一人知道。他清楚镜现在比谁都忙他才顾不上这事呢。

 李绂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回到家里的。可是刚走到门口他就被眼前的景象闹蒙了。他连忙问守门的长随“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那长随也是个极有眼力的人一边向里面高喊一声“中丞爷回来了!”一边上前打了个千说“回中丞老爷里面都是老爷新取的门生他们听说老爷荣升抚台都要来贺喜奴才说老爷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他们就都在候着老爷说什么也不肯离去。”

 这边还正在说着哪里面已经拥出十几个人来一个个不由分说纳头便拜请安的问好的道喜的“中丞”、“抚军”、“部院”、“抚宪”叫得一片声响也叫得李绂心花怒放。

 李绂心里高兴嘴上却说“起来起来这是干什么呢?今科的榜还没有你们就来拜座师这不大好嘛。再说我也只是被圣上委任作湖广的‘代署巡抚’不是正职现在就受你们的大礼倒叫我无以自容了。都请起吧咱们到屋里去说话。”

 今天来的人有十好几位都是李绂这一科的门生。有几个还是出身名门大家的。比如那个叫韶的就和当年太子的师傅王掞有亲而尹继善又是士尹泰的儿子。李绂突然想起在考场里还见到一个叫刘墨林的举子很是诙谐有趣字也写得好。便问“那个叫刘墨林的来了没有?”

 同来的举子们连忙回答说“回恩师刘墨林最爱热闹他是一定要来的。不过现在却来不了。”

 “嗯为什么?”

 在场的人互相看了一眼又都同声大笑“老师您不知道这个刘墨林是位棋迷他正在和一个老和尚下棋哪!他要我们先向老师禀报一声说赢了这盘棋、给老师送点见面礼也给大伙挣几个酒钱。”

 “哦这么有把握?那我们就只好拭目以待了。啊哈哈哈哈!”

 这里正在笑谈只听门口也是一声长笑一个青年人闯了进来“好啊这里可真热闹啊!请老师恕罪门生刘墨林来得晚了一些不过还真让我得了彩头。”说着打开带来的包袱取出两绽金子来惊得众人无不张口结舌。刘墨林却兴奋地说“托老师的福门生今日得了一注外财正好拿来孝敬老师…不不不老师您先别生气门生我看着您拉长了脸就心里害怕。我知道您老是从来不取身外之物的可这些银子取了却并不伤廉。今日和我对奕的是从南京来的一位叫梦党的大和尚他夸下海口一定要打遍京城里的高手并且下了每盘百两的大赌注。好嘛还真吓得人们不敢和他较量了。我怕他什么他不就是年纪大了些嘛。果然被我连战连胜得了他的二百两银子。今天我拿出二十两来给大家办桌酒席三十两我留着交房饭钱其余的一百五十两全部献出来敬谢老师栽培之恩。”

 李绂忙说“哎哎哎这可不行。且不说你们是否能取中还尚在两可就是全都高中了也是你们十年寒窗三场苦战得来的。你们大概都听说过我平生从不要一分外财。刘墨林和诸位这番心意我愧领了。今天大家高兴我也跟着你们扰墨林一次酒权当作同喜共庆仅此而已别的就不要再说了。”

 刘墨林感叹万干地说“老师这话真让人感动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不爱财的人呢。你们都看我手面大化钱化得也痛快大概有人还以为我家里不定有多少银子呢。说来惭愧我不过是个靠卖字为生的穷措大‘卖字刘’就是本人的绰号。要不是我看得开想得透早就见了阎王了。从康熙五十二年次赴考算起我一共考过三场可每次都名落孙山。章写得正顺溜呢却偏偏拉起了肚子。我想不行功名事小生命事大得先保住命就擅自从考场里逃了出来;第二章做得花团锦簇可偏在交卷前那天夜里不小心打翻了油灯把卷子弄得和包油条的纸一样自然也就不想取中的事了;第三场我是铆足了劲非要夺取头三名不可的。唉哪知老天还是和我过不去就在进场前三天突然接到家书说老父亲病故了!没法只得向上边报个丁忧老老实实地回家吧。大伙替我算算三年一考我连误三次十年的光阴就这么白白地糟踏了啊!可我还是我我照样乐呵也照样来考。这次要是再取不中我还照样地在街头卖字当我的‘卖字刘’。但我却不能忘了咱们的老师!”

 听了刘墨林的话大家都感慨很多。李绂知道今天到这里来的人不管是世家子弟还是出身贫寒人家都是老老实实的读书人也都是自认为最有希望取中的。他们所以不等榜就来拜见他这位老师是出自对他的衷心感激。这一科的考试可真是不易啊!先是张廷璐他们卖了考题杨名时闹了考场;接下来又是考生们被圈进考场不准出来没吃没喝地受了几天罪;再接着就是换考官换考题重新安排座位重新答卷考试。好嘛光这一通折腾就让人没法忍受了。如今。他们终于考完了出来了而且自己觉得考的还不错。所以不论取中与否他们都得来谢谢主考大人因为今科考试全凭的是真本事。从这里李绂又连想到这些人以后都将是国家的栋梁之才都将是一方生民的父母官。可是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也无论他们以后出将入相做了多么大的官见到李绂时都要尊敬地叫他一声老师也都要铭记他李绂对他们的恩情。他如果想要钱那银子就会滚滚而来永无枯竭之时!哦现在他明白了怪不得朝里稍有些身份的人都削尖了脑袋想差、当房官、当主考敢情原来这里面有这么大的好处啊。

 酒筵摆上众人都纷纷给老师敬酒李绂也陪着他们吃了不少。可是他却从今晚的酒筵里悟出了道理看清了自己的道路。当今皇上雍正从表面上看好像过于严厉过于苛刻但也正因为这样他李绂才从中得到了好处。因为李绂的作为正与皇上的想法一致。皇上不是要清吏治吗?李绂就一尘不染不贪赃不卖法不收受任何贿赂谁能说李绂不是个好臣子?皇上不是厌恶结党拉派吗李绂就从来不与大臣们交往连八王爷那里他还敢目不邪视哪何况别人?有了皇上的信任又有了这些门生他的前程正不可限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