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如圭 吴表臣 王居正 晏敦复 黄龟年 程瑀 张阐 洪拟 赵逵

 范如圭,字伯达,建州建阳人。少从舅氏胡安国受《春秋》。登进士第,授左从事郎、武安军节度推官。始至,帅将斩人,如圭白其误,帅为已署不易也。如圭正色曰:"节下奈何重易一字而轻数人之命?"帅矍然从之。自是府中事无大小悉以咨焉。居数月,以忧去。辟江东安抚司书写机宜文字。近臣交荐,召试秘书省正字,迁校书郎兼史馆校勘。

 秦桧力建和议,金使来,无所于馆,将虚秘书省以处之。如圭亟见宰相赵鼎曰:"秘府,谟训所藏,可使仇敌居之乎?"鼎竦然为改馆。既而金使至悖傲,议多不可从,中外愤郁。如圭与同省十余人合议,并疏争之,既具草,骇遽引却者众。如圭独以书责桧以曲学倍师、忘仇辱国之罪,且曰:"公不丧心病狂,奈何为此,必遗臭万世矣!"桧怒。草奏与史官六人上之。

 金归河南地,桧方自以为功。如圭轮对,言:"两京之版图既入,则九庙、八陵瞻望咫尺,今朝修之使未遣,何以慰神灵、萃民志乎?"帝泫然曰:"非卿不闻此言。"即日命宗室士〈亻褭〉及张焘以行。桧以不先白己,益怒。

 如圭谒告去,奉柩归葬故乡,既窆,差主管台州崇道观。杜门十余岁,起通判邵州,又通判荆南府。荆南旧户口数十万,寇乱后无复人迹,时蠲口钱以安集之,百未还一二也。议者希桧意,遽谓流庸浸复而增之,积逋二十余万缗,他负亦数十万,版曹日下书责偿甚急。召圭白帅,悉奏蠲之。

 桧死,被旨入对,言:"为治以知人为先,知人以清心寡欲为本。"语甚切。又论:"东南不举子之俗,伤绝人理,请举汉《胎养令》以全活之,抑亦勾践生聚报吴之意也。"帝善其言。又奏:"今屯田之法,岁之所获,官尽征之。而田卒赐衣廪食如故,使力穑者绝赢余之望,惰农者无饥饿之忧,贪小利,失大计,谋近效,妨远图,故久无成功。宜籍荆、淮旷土,画为丘井,仿古助法,别为科条,令政役法,则农利修而武备饬矣。"

 以直秘阁提举江西常平茶监移利州路提点刑狱,以病请祠。时宗藩并建,储位未定,道路窃有异言。如圭在远外,独深忧之,掇至和、嘉佑间名臣奏章凡三十六篇,合为一书,囊封以献,请深考群言,仰师成宪,断以至公勿疑。或以越职危之,如圭曰:"以此获罪,奚憾!"帝感悟,谓辅臣曰:"如圭可谓忠矣。"即日下诏以普安郡王为皇子,进封建王。复起如圭知泉州。

 南外宗官寄治郡中,挟势为暴,占役禁兵以百数,如圭以法义正之,宗官大沮恨,密为浸润以去如圭,遂以中旨罢,领祠如故。僦舍邵武以居,士大夫高之,学者多从之质疑。卒年五十九。

 如圭忠孝诚实,得之于天。其学根于经术,不为无用之文。所草具屯田之目数千言,未及上,张浚视师日,奏下其家取之,浚罢,亦不果行。有集十卷,皆书疏议论之语,藏于家。子念祖、念德、念兹。

 吴表臣,字正仲,永嘉人。登大观三年进士第,擢通州司理。陈瓘谪居郡中,一见而器之。盛章者,朱勔党也,尝市婢,有武臣强取之,章诬以罪,系狱。表臣方鞫之,郡将曰:"知有盛待制乎?"表臣佯若不知者,卒直其事。累官监察御史,迁右正言。

 高宗诏台谏条陈大利害,表臣请措置上流以张形势,安辑淮甸以立藩蔽,择民兵以守险阻,集海舶以备不虞。其策多见用。帝方乡儒术,表臣乞选讲官以裨圣德,且于古今成败、民物情伪,边防利害,详熟讲究。由是诏开经筵。迩臣有请用蔡京、王黼之党者,侍御史沈与求乞明指其人,显行黜责,执政不悦,夺其言职。表臣争曰:"台谏为天子耳目,所以防壅蔽、杜奸邪,若咎其切直而黜之,后谁敢言,非国家福也。请还与求以开言路。"

 时防秋,议选守边者,患乏才。表臣曰:"唐萧复言于德宗,陈少游任兼将相,首败臣节,韦皋幕府下僚,独建忠义,以皋代少游镇淮南。善恶著明,则天下知逆顺之理,初不以皋名贱官卑为疑。今取忠义不屈有已试之验者,不次而用,岂特可以劝,捍御方略,亦堪倚仗。"于是陈敏等十数人浸以录用。久之,以病请补外,以直秘阁知信州。

 绍兴元年,召为司勋郎中,迁左司。诏百官陈裕国强兵之策,表臣条十事以献,曰:蠲税役以垦闲田,汰懦卒以省兵费,罢添差以澄冗员,停度牒以蕃生齿,拘佃租以防乾没,委计臣以制邦用,奖有功以厉将帅,招弓手以存旧籍,严和买以绝弊幸,简法令以息疮痍。

 宰相拟表臣为检正,帝曰:"朕将自用之。"遂除左司谏。给事中胡安国以论事不合罢,表臣上疏留之。前宰相朱胜非同都督江、淮军马,表臣力言都督不可罢。除侍读,又累疏争之,不听,遂罢。表臣送吏部。授台州黄岩丞,寻除提点浙西刑狱,召为秘书少监,同修《哲宗实录》。

 帝如建康,诏表臣兼留司参议官,除中书舍人、给事中、兵部侍郎。建、崇二国公就外傅,兼翊善。帝曰:"二国公诵习甚进,卿力也。"徙礼部侍郎,迁吏部尚书兼翰林学士。时秦桧欲使使金议地界,指政事堂曰:"归来可坐此。"表臣不答。又以议大礼忤意,罢去。

 俄起知婺州。会大水,发常平米振贷之,然后以闻,郡人德之。课最,除敷文阁待制。三岁请祠,进直学士,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家居数年,卒,年六十七。

 表臣晚号湛然居士,自奉无异布衣时,乡论推其清约。

 王居正,字刚中,扬州人。少嗜学,工文辞。入太学,时习《新经》、《字说》者,主司辄置高选,居正语人曰:"穷达自有时,心之是非,可改邪?"流落十余年,司业黄齐得其文,曰:"王佐才也。"及同知贡举,欲擢为首,以风多士,他考官持之,置次选。调饶州安仁丞、荆州教授,皆不赴。大名、镇江两帅交辟教授府学,亦不就。

 范宗尹荐于朝,召至,谓宗尹曰:"时危如此,公不极所学,拔元元涂炭中,尚谁待?居正避寇阳羡山间,勉出见公,一道此意尔。"宗尹愧谢。入对,奏:"昔人有云:"君以为难,易将至矣。"今日之事,朝廷皆曰难,则当有易为之理。然国势日弱,敌气日骄,何邪?盖昔人于难者勉强为之,今以为难,不复有所为,以俟天意自回,强敌自毙也。宣和末,以为难者十五六,至靖康与宣和孰难?靖康末,以为难者十八九,至建炎与靖康孰难?由此而言,今日虽难于前日,安知他日不难于今日?盖宣和以为难,故有靖康之祸;靖康以为难,故有今日之忧。今而亦云,臣有所不忍闻。"高宗嘉之,谕宗尹曰:"如王居正人才,岁月间得一人亦幸矣。"

 除太常博士,迁礼部员外郎。建议合祭天地于明堂,请奉太祖、太宗配,宗尹是之,议遂定,天地复合祭。侍御史沈与求劾宗尹,因及居正,宗尹去,居正乞补外,不许。抚州守高卫言甘露降于州之祥符观,为图以献。居正论今日恐非天降祥瑞之时,却其图。

 试太常少卿兼修政局参议,迁起居郎。帝方乡规谏,居正次前世听纳事为《集谏》十五卷,以广帝意。诏以时务访群臣,居正献疏数千言,论省费尤切,曰:"宋兴百七十三年矣,所行多弥文之事。今陛下所至曰行在,于一日二日少驻跸之顷,欲尽为向者百七十三年之事,非所谓知变也。夫不知随时以省事,而乃随事以省费,故今日例有减半之说,究其实未始不重费。愿诏大臣计百事之实而论定之,苟非御寇备敌,任贤使能,振恤百姓,一切姑置,则费省而国裕。"

 居正素与秦桧善,桧为执政,与居正论天下事甚锐,既相,所言皆不酬。居正疾其诡,见帝言曰:"秦桧尝语臣:"中国人惟当着衣啖饭,共图中兴。"臣心服其言。又自谓"使桧为相数月,必耸动天下。"今为相施设止是,愿陛下以臣所闻问桧。"桧衔之,出居正知婺州。州贡罗,旧制岁万匹,崇宁后增五倍,建炎中减为二万。至是,主计者请复崇宁之数,居正力言于朝,户部督趣愈峻,居正置檄不行,语其属曰:"吾愿身坐,不以累诸君。"呼吏为文书付之曰:"即有谴,以此自解。"复手疏"五不可"以闻。诏如建炎中数。漕司市御炭,须胡桃文、鹁鸽色者,居正曰:"民以炭自业者,率居山谷,安知所谓胡桃文、鹁鸽色耶?"入朝以闻,诏止之。

 召为太常少卿,迁起居舍人兼权中书舍人、史馆修撰。帝欲迁赵令(缺)大中大夫,居正奏:"官非侍从不可转,此祖宗法,若令(缺)以庶官得迁,则宗室为承宣者,不旋踵求为节度,何以却之?"遂寝其命。上书人陈东、欧阳澈已赠官,居正乞重贬黄潜善、汪伯彦,以彰二子杀身成仁之美。大将张俊遣卒至彭泽,卒故县吏,怙俊势侵辱令,令郭彦恭械之,俊诉于朝,帝为罢彦恭。居正言:"彦恭不畏强御,无可罪。"俊又乞免徭役,居正言:"兵兴以来,士大夫及勋戚家赋役与编户均,盖欲贵贱上下,共济国事,以宽民力,俊反不能体此乎?"和州请蠲进奉大礼绢,居正言:"大礼进奉,乃臣子享上之诚,初非朝廷取于百姓之物,若察民力无所从出,不能预降旨蠲之,至使州县自陈,已为非是,乞速如所请。"除目有自中出者,居正奏:"近习请托,进拟不自朝廷,所系非轻。"因录皇佑诏书以进。帝皆嘉纳。

 兼权直学士院,又除兵部侍郎。入对,以所论王安石父子之言不合于道者,裒得四十二篇,名曰《辨学》,上之。又曰:"陛下恶安石之学,尝于圣心灼见,其弊安在?"帝曰:"安石之学,杂以伯道,欲效商鞅富国强兵,今日之祸,人徒知蔡京、王黼之罪,而不知生于安石。"居正曰:"安石得罪万世者不止此。"因陈安石释经无父无君者。帝作色曰:"是岂不害名教邪?孟子所谓邪说,正谓是矣。"居正退,序帝语系于《辨学》首。

 出知饶州,寻改吉州。侍御史谢祖信劾居正凶暴诡诈,倾陷大臣,罢官,屏居括苍三载。其弟驾部郎居修入对,帝曰:"卿兄今安在?行大用矣。"中书舍人刘大中侍帝,论制诰,帝曰:"王居正极得词臣体。"侍御史萧振论守令贤否,帝举居正守婺免贡罗、御炭事,曰:"守臣爱百姓皆如此,朕复何忧。"

 起知温州。是时桧专国,居正自知不为所容,以目疾请祠,杜门,言不及时事,客至谈论经、史而已。桧终忌之,风中丞何铸劾居正为赵鼎汲引,欺世盗名,夺职奉祠,凡十年。桧死,复故职。绍兴二十一年卒,年六十五。

 居正仪观丰伟,声音洪畅。奉禄班兄弟宗族,无留者。郊祀恩以任其弟居厚,及卒,季子犹布衣。其学根据《六经》,杨时器之,出所著《三经义辨》示居正曰:"吾举其端,子成吾志。"居正感厉,首尾十载为《书辨学》十三卷,《诗辨学》二十卷,《周礼辨学》五卷,《辨学外集》一卷。居正既进其书七卷,而杨时《三经义辨》亦列秘府,二书既行,天下遂不复言王氏学。

 晏敦复字景初,丞相殊之曾孙。少学于程颐,颐奇之。第进士,为御史台检法官。绍兴初,大臣荐,召试馆职,不就。特命祠部郎官,迁吏部,以守法忤吕颐浩,出知贵溪县。会有为敦复直其事者,改通判临江军,召为吏部郎官、左司谏、权给事中,为中书门下省检正诸房公事。

 淮西宣抚使刘光世请以淮东私田易淮西田,帝许之。敦复言:"光世帅一道,未闻为朝廷措置毫发,乃先易私亩。比者岳飞属官以私事干朝廷,飞请加罪,中外称美,谓有古贤将风。光世自处必不在飞下,乞以臣言示光世,且令经理淮南,收抚百姓,以为定都建康计,中兴有期,何患私计之未便。"权吏部侍郎兼详定一司敕令。

 渡江后,庶事草创,凡四选格法多所裁定。敦复素刚严,居吏部,请谒不行,铨综平允,除给事中。冬至节,旨下礼部,取度牒四百充赐予。敦复奏:"兵兴费广,凡可助用度者尤当惜,矧两宫在远,陛下当此令节,欲奉一觞为万岁寿不可得,有司乃欲举平时例行庆赐乎?"遂寝。有卒失宣帖,得中旨给据,太医吴球得旨免试,敦复奏:"一卒之微,乃至上渎圣聪,医官免试,皆坏成法。自崇宁、大观以来,奸人欺罔,临事取旨,谓之"暗嬴指挥",纪纲败坏,驯致危乱,正蹈前弊,不可长也。"汪伯彦子召嗣除江西监司,敦复论:"伯彦奸庸误国,其子素无才望,难任澄清。"改知袁州。又奏:"召嗣既不可为监司,亦不可为守臣。"居右省两月,论驳凡二十四事,议者惮之。复为吏部侍郎。

 彗星见,诏求直言。敦复奏:"昔康澄以"贤士藏匿,四民迁业,上下相徇,廉耻道消,毁誉乱真,直言不闻"为深可畏。臣尝即其言考已然之事,多本于左右近习及奸邪以巧佞转移人主之意。其恶直丑正,则能使贤士藏匿;其造为事端,则能使四民迁业;其委曲弥缝,则能使上下相徇;其假宠窃权,簧鼓流俗,则能使廉耻道消;其诬人功罪,则能使毁誉乱真;其壅蔽聪明,则能使直言不闻。臣愿防微杜渐,以助应天之实。"又论:"比来百司不肯任责,琐屑皆取决朝省,事有不当,上烦天听者,例多取旨。由是宰执所治烦杂,不减有司,天子听览,每及细务,非所以为政。愿详其大,略其细。"

 八年,金遣使来要以难行之礼,诏侍从,台谏条奏所宜。敦复言:"金两遣使,直许讲和,非畏我而然,安知其非诱我也。且谓之屈己,则一事既屈,必以他事来屈我。今所遣使以诏谕为名,傥欲陛下易服拜受,又欲分廷抗礼,还可从乎?苟从其一二,则此后可以号令我,小有违异,即成衅端,社稷存亡,皆在其掌握矣。"时秦桧方力赞屈己之说,外议群起,计虽定而未敢行。勾龙如渊说桧,宜择人为台官,使击去异论,则事遂矣。于是如渊、施廷臣、莫将皆据要地,人皆骇愕。敦复同尚书张焘上疏言:"前日如渊以附会和议得中丞,今施廷臣又以此跻横榻,众论沸腾,方且切齿,莫将又以此擢右史。夫如渊、廷臣庸人,但知观望,将则奸人也,陛下奈何与此辈断国论乎?乞加斥逐,杜群枉门,力为自治自强之策。"既又与焘等同班入对,争之。桧使所亲谕敦复曰:"公能曲从,两地旦夕可至。"敦复曰:"吾终不为身计误国家,况吾姜桂之性,到老愈辣,请勿言。"桧卒不能屈。

 胡铨谪昭州,临安遣人械送贬所。敦复往见守臣张澄曰:"铨论宰相,天下共知,祖宗时以言事被谪,为开封者必不如是。"澄愧谢,为追还。始桧拜相,制下,朝士相贺,敦复独有忧色曰:"奸人相矣。"张致远、魏矼闻之,皆以其言为过。至是窜铨,敦复谓人曰:"顷言秦之奸,诸君不以为然,今方专国便敢尔,他日何所不至耶?"

 权吏部尚书兼江、淮等路经制使。故事,侍从过宰相阁,既退,宰相必送数步。敦复见桧未尝送,每曰:"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寻请外,以宝文阁直学士知衢州,提举亳州明道宫。闲居数年卒,年七十一。

 敦复静默如不能言,立朝论事无所避。帝尝谓之曰:"卿鲠峭敢言,可谓无忝尔祖矣。"

 黄龟年,字德邵,福州永福人。登崇宁五年进士第,调洺州司理参军,累官河北西路提举学士。吕颐浩见而奇之,入为太常博士。

 靖康元年,除吏部员外郎,拜监察御史,寻除尚书左司员外郎、中书门下检正房公事,充修政局检讨官。乞令检正官察通进司,帝从其请。时颐浩再相,植党倾秦桧,引朱胜非奉京祠兼侍读,恐中书舍人胡安国持录黄不下,特命龟年书行,议者讥其侵官。

 迁殿中侍御史。会边报王伦来归,龟年劾桧专主和议,沮止恢复,植党专权,渐不可长。乃上书曰:"臣闻一言而尽事君之道曰忠,罪莫大于欺君;一言而尽辅政之道曰公,罪莫大于私己。臣人者背公而徇私,则刑赏僣滥。虑人主之照其奸,则合党缔交,相与比周,荧惑主听。故附下罔上之党盛,而威福之柄下移,祸有不可胜言者。伏见秦桧还自金国,陛下骤任,不一年而超至宰辅,乃不顾国家,盗威福在己,欲永塞言路。"书上,桧罢,并劾桧党王〈日奂〉、王昞、王守道,皆罢之。桧乃授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江州太平观,官如故。龟年又奏:"比论桧徇私欺君,合正典刑,投诸裔土,以御魑魅。今乃任便居住,虽陛下曲全大臣之礼,秦桧奸状暴露,复宠以儒学最上职名,俾优游琳馆,听其自如。律断群盗,必分首从,为之从者皆已伏诛,独置渠魁可乎?"又曰:"臣闻恩莫隆于父子,义莫重于君臣。不义则后其君,不仁则遗其亲。君亲既然,则何忌惮而不为。桧厚貌深情,矫言伪行,进迫君臣之势,阳为面从;退恃朋比之奸,阴谋沮格。上不畏陛下,中不畏大臣,下不畏天下之议,无忌惮如此。欺君私己,有一即可黜,况桧之欺与私显著者为多乎?"章凡三上,遂褫桧职。复上章曰:"桧行诡而言谲,外缩而中邪,以巧诈取相位,奸回窃国柄,收召险佞,蟠结党与。陛下以智临而辨之早,以刚决而去之速,故端人正士,举手相庆,盖以公天下之同恶耳。臣愿陛下发明诏,以桧潜慝隐恶暴白于天下,使知陛下数易相位真不得已也;又所以破为臣奸胆,庶朋比之风不复作矣。"除太常少卿,累迁起居舍人、中书舍人兼给事中。

 侍御史常同言龟年阴结大臣,致身要地,又交结诸将,趣操不正,罢归。司谏詹大方希桧意劾龟年附丽匪人,搢绅不齿,落职,本贯居住。卒,六十三。

 龟年微时,永福簿李朝旌奇之,许妻以女。龟年既登第,而朝旌已死,家贫甚。或劝龟年别娶,龟年正色曰:"吾许以诺,死而负之,何以自立。"遂娶之。任子恩,先奏其弟之子,人皆义之。子衡,仕至湖南提举。

 程瑀,字伯宇,饶州浮梁人。其姑臧氏妇,养瑀为子,姑没,始复本姓。少有声太学,试为第一,累官至校书郎。为臧氏父母服,服阕,除兵部员外郎。适高丽使回,充送伴使。先是,使者往返江、浙间,调挽舟夫甚扰,有诏禁止。提举人舡王珣画别敕,遇风逆水涩许调夫。瑀渡淮,见民丁挽舟如故,遂劾珣,珣反奏瑀违御笔。诏命淮南提举潘良贵核实,良贵奏珣言非是。

 金人入侵,求可使者,瑀请往。未行,会钦宗即位,议割三镇,命瑀往河东,秦桧往河中。瑀奏:"臣愿奉使,不愿割地。"不报。至中山,诸将已得密谕,城守不下。瑀与金使王汭俱至燕山。还,除左正言,即言股肱大臣莫肯以身任天下事,且论:"欲慕祖宗而遹追无术,欲斥奄宦而宠任益坚,欲锄奸恶而薄示典刑,欲汰滥缪而苟容侥幸,兼听而不能行其言,委任而不能责其效,苟且之习复成,党与之私浸广,最时病之大者。"帝曰:"朕非不知此,虑有未尽,决意行之有失耳。"瑀曰:"事固当熟虑,然优柔不断,实隳事功。"帝问:"李纲宣抚两路,外议谓何?"瑀曰:"佥论固以为宜。然纲前与大臣议论不合,须赖圣明照察其心,任之无疑可也。"

 金酋斡离不、粘罕争功,故斡离不欲和,粘罕欲战,朝廷遣人赍蜡书约余睹,皆为粘罕所得。瑀因言:"金兵围我重镇,数月不能解,岂能出塞共谋人之国。莫若遣使议和,然谨饬边备,徐观其变。"使未行。瑀复言:"徐处仁庸俗,吴敏昏懦,唐恪倾险,政事所以不振。请尽黜免,别选英贤,共图大计。"帝嘉纳之。

 时御史李光言星变,帝疑以问瑀,对言:"陛下毋问有无,第正事修德,则变异可消。"瑀尝论蔡京罪,帝因言吴敏庇京,又疑光党京,谓瑀曰:"须卿作文字来。"瑀辞。改屯田郎官,谪添监漳州监税。

 高宗即位,召为司封员外郎,迁光禄少卿、国子司业。请祠,主管亳州明道宫。寻召赴行在,疏十事以献。除直秘阁、提点江东刑狱,召为太常少卿,迁给事中兼侍讲。

 建修政局,其目曰省费裕国、强兵息民。瑀条上十四事,皆切时务。时三衙单弱,五军多出于盗,瑀言:"李捧、崔增辈各将其徒,张俊、王〈王燮〉本无兵机,今吕颐浩出征,即捧、增辈便可使隶戎行。"帝因言:"颐浩熟于军事,在外总诸将,桧在朝廷,庶几内外相应,然桧诚实,但太执耳。"瑀曰:"如求机警能顺旨者,极不难得,但不诚实,则终不可倚。"帝然之。

 权邦彦除签书枢密院,瑀言邦彦五罪,疏三上,不报。求罢,除兵部侍郎,不拜,以敷文阁待制知信州。待御史江公跻、左司谏方公孟卿言瑀不可去,复以为给事中。久之,复命知信州。胡安国、刘一止言:"瑀忠信可以备献纳,正直可以司风宪,不宜去。"遂复留。颐浩荐席益,既得旨,以御批示后省官。瑀曰:"益为人公岂不知,何必用?"颐浩曰:"给事不见御批耶?"瑀曰:"已见矣。公不能执奏,乃先示瑀辈,欲使不敢论驳耶?然益之来,非公福也。"颐浩赧然,即劾益。未几,以言者罢,提举亳州明道宫,寻复徽猷阁待制、知抚州,无何,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居父母丧,服除,知严州,徙宣州,复奉祠。俄召赴行在,除兵部侍郎兼侍读。因论:"邓禹尝言"兴衰在德厚薄,初不论大小"。光武不数年定大业,禹言如合符契。今英俊满朝,岂无为陛下画至计者,愿厉志而已。"寻迁翊善。论:"金人入侵,未尝一大衄,有轻我心,岂可保其不背盟。宜省费抑末,常赋外一毫不取于民,民日益厚,兵日益强,使金人不敢窥为长计。"帝曰:"且作十年。"瑀再拜曰:"十年之说,愿陛下早夜毋忘。"除兵部尚书。

 桧既主和,瑀议论不专以和为是,桧忌之,改龙图阁学士、知信州。会大水,桧见瑀奏牍,谓同列曰:"尧之洪水,不至如是。"瑀遂称疾,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坐通书李光,降朝议大夫,卒,年六十六。

 瑀在朝无诡随,尝为《论语说》,至"弋不射宿",言孔子不欲阴中人。至"周公谓鲁公",则曰可为流涕。洪兴祖序述其意,桧以为讥己,逐兴祖。魏安行鋟版京西漕司,亦夺安行官,籍其家,毁版。桧死,瑀子孙乃免锢云。有奏议六卷。

 张阐字大猷,永嘉人。幼力学,博涉经史,善属文。将命名,梦神人大书"阐"字曰:"以是名尔。"父异之,力勉其为学。未冠,由舍选贡京师。

 登宣和六年进士第,调严州兵曹掾兼治右狱。时方腊作乱,阐倡守御计。有义士请身督战,既战,稍却,州将怒,付阐治,将杀之,阐力争曰:"是士以义请战,官军却,势不得独前,非首奔者,杀之何罪?"州将意解,士得免。

 李回帅江西,席益帅湖南,皆辟置幕下。群盗据洞庭,官军多西北人,不闲水战。阐建策造战舰,以大舰为营,小舰出战,乘水涸直捣贼巢,贼势以衰。诸司交荐,改秩,吏部以微文沮之,阐弗辩,求岳祠归。历鄂、台二州教授。

 绍兴十年,诏侍从各举所知,给事中林待聘以阐闻,召对。时金人议和,归关中地。阐首言:"关中必争之地,古号天府,愿固守以蔽巴蜀,图中原。"次言监司、郡守荐举之弊。又乞严禁遏籴,以济江、浙水患。召试馆职,除秘书省正字,迁校书郎兼吴、益王府教授。时诸将恃功邀爵赏,有过则姑息,又兵布于外,禁卫单寡,阐上疏极论之。后稍进退诸将必当其实,且召诸道兵以益禁旅,皆如阐言。

 十三年,迁秘书郎兼国史院检讨官。秦桧每荐台谏,必先谕以己意,尝谓阐曰:"秘书久次,欲以台中相处何如?"阐谢曰:"丞相见知,得老死秘书幸矣!"桧默然,竟罢,主管台州崇道观,历泉、衢二州通判。

 二十五年冬,帝躬揽万机,起阐提举两浙路市舶,入为御史台检法官,升吏部员外郎。孝宗在王邸,帝妙选宫僚,谓"庄重老成无逾阐者",改命祠部兼建王府赞读。

 三十一年春,大雨,无麦苗,荆、浙盗起,诏侍从、台谏条陈弭灾、御盗之术。阐上疏曰:"和议以来,岁有聘币,民不堪命,臣愿陛下毋以金人困中国可乎?归正人时有遣还之命,怨声闻道路,臣愿陛下毋使金人得以甘心可乎?州县吏职卑地远,渔夺之祸被于编籍,臣愿陛下严脏吏之诛可乎?蠲租之令,已赦复征,宽大之泽例为虚文,臣愿陛下申诏令之禁可乎?是数者能次第行之,则足以动天地,召和气,灾异、盗贼不足虑也。"又言:"金主亮将入侵,宜守要害,防海道,三边不可无良将,督视不可无大帅。"疏奏,帝嘉纳,面谕曰:"卿所言深中时病,但遣人北归,已载约书,朕不忍渝也。"迁将作监,进宗正少卿。

 三十二年,孝宗即位,阐权工部侍郎兼侍讲,入谢,言:"诸将以败为捷,冒受爵秩,州厢禁军因覃霈鼓噪,希厚赏,不可不正其罪。"时悉为施行。

 金主亮死,葛王褒复求和,再议遣使。阐言:"宜严遣使之命,正敌国之礼,彼或不从,则有战尔。如是,则中国之威可以复振。"帝曰:"使者报聘,故事也,旧约不从,朕志定矣。"是冬,给札侍从、台谏条具时务,阐上十事皆{髟方}切。当时应诏数十人,惟阐与国子司业王十朋指陈时事,斥权幸,无所回隐。明日,召两人对内殿,帝大加称赏,赐酒及御书。时进太上皇帝、太上皇后册宝,工部例进官,阐辞。或曰:"公转一阶,则泽可以及子孙,奈保辞?"阐笑曰:"宝册非吾功也,吾能为子孙冒无功赏乎?"

 隆兴元年,真拜工部侍郎。阐奏:"臣去冬乞守御两淮,陛下谓春首行之,夏秋当毕,今其时矣。"帝曰:"江、淮事尽付张浚,朕倚浚为长城。"会督府请受萧琦降,诏问阐,阐请受其降。俄报王师收复灵壁县,阐虑大将李显忠、邵宏渊深入无援,奏请益兵殿后。已而王师果失利,众论归罪于战。阐曰:"陛下出师受降是也。诸将违节度且无援而败,当矫前失,安可遽沮锐气。"帝壮其言,益出御前器甲付诸军,手诏劳浚,军声复振。

 时数易台谏,阐力言之,请增广谏员。帝曰:"台谏好名,如某人但欲得直声而去。"阐曰:"唐德宗疑姜公辅为卖直,陆贽切谏,愿陛下深以为鉴。"帝再三嘉奖。

 金人求和,帝与阐议,阐曰:"彼欲和,畏我耶?爱我耶?直款我耳。"力陈六害不可许。帝曰:"朕意亦然,姑随宜应之。"帝记"卖直"之语,谓:"胡铨亦及此。朕非拒谏者,辨是非耳。"阐曰:"圣度当如天,奈何与臣下争名。"帝曰:"卿言是也。"顷之,除工部尚书兼侍读。

 金副元帅纥石烈志宁以书谕通好,所请三事,国书、岁币之议已定,惟割唐、邓、海、泗未决,将遣王之望、龙大渊通问,而众言纷纷不已。阐谓:"不与四州乃可通和,议论先定乃可遣使,今彼为客,我为主,我以仁义抚天下,彼以残酷虐吾民,观金势已衰,何必先示以弱。"朝论韪之。

 帝用真宗故事,命经筵官二员递宿学士院,以备顾问,阐入对尤数。屡引疾乞骸骨,帝不忍其去。二年,阐请益力,乃除显谟直学士、提举太平兴国宫。陛辞,帝问所欲言,阐奏:"许和则忘祖宗之仇,弃四州则失中原之心,遣归正人则伤忠义之气。惟陛下毋忘老臣平昔之言。"其指时事尤谆切,帝眷益笃。谕以秋凉复召,加赐金犀带,特许佩鱼。居家逾月卒,年七十四。特赠端明殿学士。

 朱熹尝言:"秦桧挟敌要君,力主和议,群言勃勃不平。桧既摧折忠臣义士之气,遂使士大夫怀安成习。至癸未和议,则知其非者鲜矣。朝论间有建白,率杂言利害,其言金人世仇不可和者,惟胡右史铨、张尚书阐耳。"子叔椿。

 洪拟,字成季,一字逸叟,镇江丹阳人。本弘姓,其先有名璆者,尝为中书令,避南唐讳,改今姓。后复避宣祖庙讳。遂因之。

 拟登进士甲科。崇宁中为国子博士,出提举利州路学事,寻改福建路。坐谴,通判郓州,复提举京西北路学事,历湖南、河北东路。宣和中,为监察御史,迁殿中,进侍御史。时王黼、蔡京更用事,拟中立无所附会。殿中侍御史许景衡罢,拟亦坐送吏部,知桂阳军,改海州。时山东盗起,屡攻城,拟率兵民坚守。

 建炎间,居母忧,以秘书少监召,不起。终丧,为起居郎、中书舍人,言:"兵兴累年,馈饷悉出于民,无屋而责屋税,无丁而责丁税,不时之须,无名之敛,殆无虚日,所以去而为盗。今关中之盗不可急,宜求所以弭之,江西之盗不可缓,宜求所以灭之。夫丰财者政事之本,而节用者又丰财之本也。"高宗如越,执政议移跸饶、信间,拟上疏力争,谓"舍四通五达而趋偏方下邑,不足以示形势、固守御。"

 迁给事中、吏部尚书,言者以拟未尝历州县,以龙图阁待制知温州。宣抚使孟庾总师讨闽寇,过郡,拟趣使赴援。庾怒,命拟犒师。拟借封椿钱用之,已乃自劾。贼平,加秩一等,召为礼部尚书,迁吏部。

 渡江后,法无见籍,吏随事立文,号为"省记",出入自如。至是修《七司敕令》,命拟总之,以旧法及续降指挥详定成书,上之。

 金人再攻淮,诏日轮侍从赴都堂,给札问以攻守之策。拟言:"国势强则战,将士勇则战,财用足则战,我为主、彼为客则战。陛下移跸东南,前年幸会稽,今年幸临安,兴王之居,未有定议非如高祖在关中、光武在河内也。以国势论之,可言守,未可言战。"拟谓时相姑议战以示武,实不能战也。

 绍兴三年,以天旱地震诏群臣言事,拟奏曰:"法行公,则人乐而气和;行之偏,则人怨而气乖。试以小事论之:比者监司、守臣献羡余则黜之,宣抚司献则受之,是行法止及疏远也。有自庶僚为侍从者,卧家视职,未尝入谢,遂得美职而去,若鼓院官移疾废朝谒,则斥罢之,是行法止及冗贱也。榷酤立法甚严,犯者籍家财充赏,大官势臣连营列障,公行酤卖则不敢问,是行法止及孤弱也。小事如此,推而极之,则怨多而和气伤矣。"寻以言者罢为徽猷阁直学士、提举江州太平观。始,拟兄子驾部郎官兴祖与拟上封事侵在位者,故父子俱罢。起知温州,提举亳州明道宫。卒,年七十五,谥文宪。

 初,拟自海州还居镇江。赵万叛兵逼郡,守臣赵子崧战败,遁去。拟挟母出避,遇贼至,欲兵之,拟曰:"死无所避,愿勿惊老母。"贼舍之。他贼又至,临以刃,拟指其母曰:"此吾母也,幸勿怖之。"贼又舍去。有《净智先生集》及《注杜甫诗》二十卷。

 赵逵,字庄叔,其先秦人,八世祖处荣徙蜀,家于资州。逵读书数行俱下,尤好聚古书,考历代兴衰治乱之迹,与当代名人钜公出处大节,根穷底究,尚友其人。绍兴二十年,类省奏名,明年对策,论君臣父子之情甚切,擢第一。时秦桧意有所属,而逵对独当帝意,桧不悦。即罢知举王〈日严〉,授逵左承事郎、签书剑南东川。帝尝问桧,赵逵安在?桧以实对。久之,帝又问,除校书郎。逵单车赴阙,征税者希桧意,搜行橐皆书籍,才数金而已。既就职,未尝私谒,桧意愈恨。

 逵赓御制《芝草诗》,有"皇心未敢宴安图"之句,桧见之怒曰:"逵犹以为未太平耶?"又谓逵曰:"馆中禄薄,能以家来乎?"逵曰:"亲老不能涉险远。"桧徐曰:"当以百金为助。"逵唯唯而已。又遣所亲申前言,讽逵往谢,逵不答,桧滋怒,欲挤之,未及而死。

 帝临哭桧还,即迁逵著作佐郎兼权礼部员外郎。帝如景灵宫,秘省起居惟逵一人。帝屡目逵,即日命引见上殿,帝迎谓曰:"卿知之乎?始终皆朕自擢。自卿登第后,为大臣沮格,久不见卿。秦桧日荐士,未尝一语及卿,以此知卿不附权贵,真天子门生也。"诏充普安郡王府教授。逵奏:"言路久不通,乞广赐开纳,勿以微贱为间,庶几养成敢言之气。"帝嘉纳之。普安府劝讲至戾太子事,王曰:"于斯时也,斩江充自归于武帝,何如?"逵曰:"此非臣子所能。"王意盖有所在也。

 二十六年,迁著作郎,寻除起居郎。入谢,帝又曰:"秦桧炎炎,不附者惟卿一人。"逵曰:"臣不能效古人抗折权奸,但不与之同尔,然所以事宰相礼亦不敢阙。"又曰:"受陛下爵禄而奔走权门,臣不惟不敢,亦且不忍。"明年同知贡举,尽公考阅,以革旧弊,遂得王十朋、阎安中。

 始,逵未出贡闱,蒋璨除户部侍郎,给事中辛次膺以璨交结希进,还之。帝怒,罢次膺,付逵书读,逵不可,璨以此出知苏州,次膺仍得次对,逵兼给事中。未几,除中书舍人,登第六年而当外制,南渡后所未有也。帝语王纶曰:"赵逵纯正可用,朕于蜀士未见其比。朕所以甫二岁令至此,报其不附权贵也。"

 先是,逵尝荐杜莘老、唐文若、孙道夫皆蜀名士,至是奉诏举士,又以冯方、刘仪凤、李石、郯次云应诏,宰执以闻。帝曰:"蜀人道远,其间文学行义有用者,不因论荐无由得知。前此蜀中宦游者多隔绝,不得一至朝廷,甚可惜也。"自桧颛权,深抑蜀士,故帝语及之。

 逵以疾求外,帝命国医王继先视疾,不可为矣。卒年四十一。帝为之抆泪叹息。逵尝自谓:"司马温公不近非色,不取非财,吾虽不肖,庶几慕之。"

 方桧权盛时,忤桧者固非止逵一人,而帝亟称逵不附丽,又谓逵文章似苏轼,故称为"小东坡",未及用而逵死,惜其论建不传于世。有《栖云集》三十卷。

 论曰:如圭师于安国,居正师于杨时,敦复师于程颐,表臣交于陈瓘,其师友渊源有自来矣。故其议论谠直,刚严鲠峭,不惑异说,不畏强御,大略相似。若夫居正辨王氏《三经》之缪,龟年首劾秦桧主和之非,程瑀力排蔡京之党,尤为有功于名教。张阐论事无避,洪拟朴实端亮,赵逵纯正善文,皆一时之良,为桧所忌而不挠者。语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信哉!

 部分译文

 范如圭字伯达,建州建阳人。少年时代跟随舅舅胡安国学习《春秋》。考中进士后,被任命为左从事郎、武安军节度推官。刚到武安军时,正碰上统帅准备杀人,范如圭指出统帅的失误,统帅认为已经签署命令不能轻易改变。范如圭严肃指出“:你怎么能够如此看重改动一字而轻待部下数人的生命呢?”统帅惭愧地接受了他的意见。自此以后,官府中事无巨细均要向范如圭咨询、请教。在临安军任职数月后,范如圭因父母丧事而离职。范如圭被征召为江东安抚司书写机宜文字。侍从大臣交替推荐,被召来参加秘书省正字的考试,被升任校书郎兼史馆校勘。

 秦桧竭力推行和议政策,金朝使者到达后,没有地方居住,秦桧准备腾出秘书府让金使居住。范如圭立即进见宰相赵鼎说“:秘书省府,是收藏有关历朝谋略,经验教训的文书、典宪的重要部门,怎么能让仇敌在此居住呢?”赵鼎面有惧色,很快为金使改换了住所。金使到达后态度倨傲,目中无人,许多意见使人难以接受,激起朝廷内外的一片愤怒。范如圭与秘书省十余人共同商议,准备联合上奏疏指出和议的弊端,奏疏草稿写好后,多数人因害怕退出了上疏行列。只有范如圭一人上书朝廷,揭露秦桧歪曲真理、违背师训、忘却世仇、丧权辱国的罪行,并指出:“秦桧不丧心病狂,怎么会如此做,这必将遗臭万年!”秦桧极为愤怒。这份奏疏是范如圭与六位史官一起呈上的。

 金人将河南大片土地归还南宋后,秦桧正自以为有功。轮到范如圭进宫与皇上对话时,他说:“两京土地已经收回,那么九庙、八陵距两京仅有咫尺之遥,今天朝廷屡次派遣使者仍未得到归还,拿什么来告慰神灵,安抚天下百姓呢?”宋高宗流着眼泪说“:我只有从你这里才能听到这样的肺腑之言。”当天宋高宗就命令宗室赵士。。、大臣张焘前去处理此事。秦桧因未将这件事先通知他,对范如圭愈加愤怒。

 范如圭因父丧请假告归,护送父亲灵柩归葬故乡,安葬父亲后,被差使主管台州崇道观。在家乡隐居十多年后,被起用为邵州通判,不久又调任荆南府通判。荆南府原有居民几十万户,金人入侵后荒无人烟,当时虽发布诏令免除百姓丁口钱,以召回他们安居乐业,但百人中还乡的还不到一、二。议事者讨好秦桧的意见,就说流亡在外为人佣作的人渐渐回乡,人口不断增加,累积已经拖欠朝廷赋税二十余万缗,其他方面欠缺也有数十万,版曹每天下书责令他们偿还,很是急迫。范如圭将这些情况报告了地方统帅,并上奏宋高宗全数免除了这些积欠的赋税。

 秦桧死后,范如圭奉旨入宫与宋高宗对话,说:“治理国家应当以知人善任为先决条件,任命官员应当首先任命清心寡欲、没有野心的人。”言词甚为恳切。又指出“:东南地区不生育抚养孩子的风俗,是灭绝人性的,请求陛下推举出汉代《胎养令》以救治他们,也如越王勾践鼓励生育以向吴国报仇一样。”宋高宗认为他的议论很有道理。范如圭又说“:现今实行的屯田法,每年所有的收获,都被官府全部征去,而官府每年发给种田士兵的服装和粮米仍和过去一样,使致力耕种的人断绝了赢余的念头,懒于农事的人也没有饥饿之忧,因贪图微小的利益,损害了国家的大政方针,因图谋眼前的利益,妨碍了政府的远景规划,这就是屯田法实行很久一直未获成功的症结所在。应该登记荆州、淮州一带空闲的土地,将土地规划成井字形状,仿照古代的自助法,建立严格的规章制度,做到有法可依,那么,农业就能迅速发展,农田利润得到提高,武装力量也能得到进一步加强。”

 范如圭以直秘阁提举江西常平茶盐,又改任利州提点刑狱,因病要求任祠观官。当时南宋宗室封地同时设立,太子的人选一直没有确定,朝野上下对此事议论纷纷。范如圭虽远离京城,仍对太子未立感到深深的忧虑。他收集整理北宋至和、嘉。。年间名臣奏议共三十六篇,合编为一本书,用口袋封好送给宋高宗,请求宋高宗认真考虑各位大臣的意见,参照前朝的现成做法,对立太子一事公正而果断地解决,不要总是疑虑重重。有人以越职的罪名威胁他,范如圭回答:“如果仅仅因为这件事而获罪,我感到极大的遗憾。”宋高宗终受感动而醒悟,对手下大臣说“:范如圭真是一个忠臣啊。”当天,宋高宗即下诏立普安郡王为皇太子,又封他为建王。宋高宗再次起用范如圭,任命他为泉州知府。

 南宋皇室外戚宗官长期寄居在泉州郡中,他们仗势欺人,横行霸道,强行役使禁兵数以百计,范如圭到任后依法严惩了这些不法之徒,这些皇室亲属大为恼怒,写了一份极尽诬蔑、诽谤之言的密奏以赶走范如圭,不久范如圭因御旨革职罢官,仍像过去一样领祠禄。范如圭就在邵武租了一间房屋居住,士大夫们都很尊敬他。许多学者都来向他请教一些学术问题。范如圭五十九岁逝世。

 范如圭为人忠厚诚实,凛凛正气,这是他的天性如此。他治学以经术为本,不写浮华无用的文章。他曾草拟有关屯田制度的文章数千言,还未来得及呈上就病逝了,张浚巡视地方军备时,奏请高宗同意他去范如圭家里将文章取出。张浚罢官后,范如圭有关屯田方面的建议没有得到践行。范如圭著有文集十卷,都是一些奏疏和有关朝政方面的议论,收藏在他家中。范如圭有三个儿子,名念祖、念德、念兹。

 张阐字大猷,永嘉人。少年时勤奋好学,博览经史,写得一手好文章。在其父为他取名时,梦见神仙写了个大大的“阐”字说“:就以这个字命名。”张阐的父亲认为他非同一般,更加勉励他努力学习。张阐未成年,就被乡里举荐到京深造。

 宣和六年(1124),张阐进士及第,授任严州兵曹兼治右狱之职。时值方腊农民起义爆发,张阐主张以守为攻,抵御起义军。有一义士请求亲自督战,战斗开始后,义士率领官军向后退却了一些,严州守将大怒,将义士交给张阐处置,准备杀死他。张阐据理力争“:这个义士舍身取义,主动请战,官军不断退却,战争的形势使义士不可能一个人向前冲,他不是第一个逃跑的人,用什么罪名杀死他呢?”守将心中的怀疑解除,义士得以幸免一死。

 李回率军驻守江西,席益率军驻守湖南,都大量招募部众。众多盗寇集据在洞庭一带,而前去镇压的官军大多数是西北人,不善水战。张阐建议建造战船,以大船为营地,小船不断出击,趁着洞庭湖水干涸直捣盗寇老巢,盗寇势力自此逐渐衰落。各个部门一致推荐张阐,吏部却暗地里呈文加以阻止,张阐对此没有辩解,而是请求辞官回乡。此后几年,张阐历任鄂、台二州教授。

 绍兴十年(1140),宋高宗下诏令侍从大臣举荐所知的人才,给事中林待聘推荐了张阐,张阐被召应对。当时正与金人议和,金人将关中土地归还给我朝。张阐首先指出:“关中,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古代号称天府,希望陛下派兵固守关中以蔽护巴蜀,进而可以图谋中原。”接着又指出监司、郡守推荐人才的弊端。又要求严禁强行抑配征购粮食的行为,以赈济江、浙一带遭受水灾的百姓。张阐参加馆职的考试,拜官为秘书省正字,又升任校书郎兼吴王府、益王府教授。当时,朝中许多大将都自恃有功而要求加官进爵,对错误则姑息不提,且将重兵大都驻扎在京城之外,禁卫军力量单薄,张阐上奏疏对此事进行了论述。此后诸将升降都必须根据他的功过事实,并招募各州士兵以增加禁卫军的力量,都如张阐所论。

 绍兴十三年(1143),张阐升任秘书郎兼国史院检讨官。秦桧每次推荐台谏,必须先告知自己的意见,他曾经对张阐说“:你居秘书郎之职,准备给你御史中丞一职如何?”张阐婉言谢绝说“:能得到丞相的青睐,我老死于秘书郎之职也是高兴的。”秦桧无言以对,竟罢免了张阐,让他主管台州崇道观,后又历任泉、衢二州通判。

 绍兴二十五年(1155)冬,高宗日理万机,处理军政大事,起用张阐管理两浙路的对外贸易,不久又任御史台检法官,升吏部员外郎。孝宗为普安郡王时,高宗选报一些宫中大臣,孝宗说:“庄重老成没人能够超过张阐。”皇上于是改任张阐为祠部兼建王府赞读。

 绍兴三十一年(1161)春,天降大雨,麦苗被淹,荆、浙路盗贼四起,高宗命令侍从、台谏提出具体的消除灾害、防御盗贼的措施。张阐上奏疏说“:宋金和议以来,每年将大量岁币送给金人,百姓苦不堪言,我恳求陛下不要由于金人让国中百姓受困,不知可否?金朝归顺南宋的人常常因受命遣返而怨声载道,我恳求陛下不要让金人坐收渔人之利,不知可否?州县官吏职卑地远,在编入户口时对百姓巧取豪夺,我恳求陛下对贪官污吏严加惩罚,不知可否?免除百姓租税的法令,已经颁行了却又要复征,对百姓宽大之恩泽仍成为一纸空文,我恳求陛下重申诏令必须令行禁止,不知可否?如果以上数条能够顺序执行,那就一定能够感动天地,召来祥和的气候,灾害、盗贼也就不足以忧虑了。”又说“:金主完颜亮即将入侵,应派兵坚守要害,在海道设防,三边不可以没有良将,巡视边防不可以没有大帅。”奏疏呈上,高宗很高兴地采纳了他的建议,他当面告诉张阐说:“你所言切中时弊,但派人北归,此条已载入和约中,我不忍心改变。”张阐任将作监,又升任宗正少卿。

 绍兴三十二年(1162),孝宗即位,张阐暂代工部侍郎兼侍讲的职务,入宫面谢孝宗时说“:许多将领打了败仗却谎称大捷,骗取高官厚禄,从各州招募来的禁军借口长时间的大雨而不断吵闹,以期得到很高的赏赐,对这些人不可以不定其罪。”这些事情一一得到了实施。

 金主完颜亮死后,葛王完颜褒再次前来求和,朝廷商议再次派遣使者的问题。张阐说“:应该对派遣使者的使命严加约束,纠正过去宋金两国的君臣之礼,假若他们不同意,两国之间就会爆发战争。如果这样,我们中原大国的雄威就可以重新树立起来。”孝宗说“:大宋派遣使者前去报告、问候,已成为过去的历史了,过去签订的条约是万万不能执行的,对此朕的决心已定。”这年冬天,孝宗分发信札给侍从、台谏,请他们具体提出当前的急务,对时事政务献计献策,张阐所陈十事都十分中肯,切中时弊。当时响应孝宗诏令而上奏疏的有几十人,只有张阐和国子司业王十朋指出当前大事,怒斥玩弄权术的奸佞小人,没有任何躲闪回避。第二天,两人被召入内殿与皇上对话,孝宗对他们大加赞赏,并赐给他们美酒和皇帝御书。当时正逢呈进太上皇帝、太上皇后对大臣封爵赏官的文书,按照惯例工部可以晋升一些官吏,张阐推辞了晋升。有人问他“:你晋升一级官阶,就可以使恩惠延及子孙后代,为什么还要推辞呢?”张阐笑着回答“:这种例行的封官进赏文书并不说明我的功绩,我怎么能为了子孙后代而无功受禄,无功领赏呢?”

 隆兴元年(1163),张阐正式拜为工部侍郎。张阐上奏疏说“:去年冬天我就要求派兵守卫两淮地区,陛下说春天开始派兵前往,到夏秋季应结束此事,今天应该是时候了。”孝宗说“:江淮地区的防卫我全部交付张浚,我将张浚作为朝廷的钢铁长城。”正值督府请求接受萧琦投降,孝宗下诏询问张阐,张阐请求接受萧琦投降。很快又有探报南宋军队收复灵璧县,张阐考虑到大将李显忠、邵宏渊孤军深入,没有后援,奏请增加兵力紧随李显忠部之后。不久南宋军队果然失利,大家的议论都将责任归罪于将士作战不力。张阐说“:陛下派主力军队出去接受萧琦投降致使后无援军是主要原因。其他将领违抗节度使的命令而且后面没有增援部队,导致了战斗失败,应该纠正以前的过失,怎么能够就此打击军队的士气。”孝宗赞同张阐的意见,又拿出很多禁卫军使用的武器交给前线诸军,亲下手书犒赏慰劳张浚,前线抗金将士的士气再次高涨。

 当时朝廷多次更换台谏,张阐对此事多次评论,请求大量增加谏员的数量。孝宗说“:台谏只是名声好听而已,就如某人只想得到正直的名声后离去。”张阐说“:唐德宗就曾怀疑姜公辅仅仅是为了卖弄自己正直无私,陆贽言词恳切地劝说了唐德宗,希望陛下一定要以此为鉴。”孝宗深以为是,再三嘉奖他。

 金人前来求和,孝宗与张阐谈论这件事,张阐说:“金人想要求和,他们是怕我们吗?还是尊重我们?完全是为了欺骗我们!”着力陈述了议和的六种危害,希望孝宗不要答应。宋孝宗说“:我的意见也是如此,暂且随机应变,随便应付一下金人吧。”宋孝宗又记起了“卖直”一语,说:“胡铨也谈到过这个问题。我并非拒绝听从不同意见,而是为了辨别各种意见的正误。”张阐说“:陛下的胸怀应像天一样广阔,怎么会与臣下一争高低。”孝宗说:“爱卿所言很有道理。”不久,张阐又升任工部尚书兼侍读。

 金国副元帅纥石烈志宁写信到南宋表示愿与南宋友好相处,所要求的三件事,其中国书、岁币二件已议定,只有割让唐、邓、海、泗四州土地一事仍未解决,朝廷准备派遣王之望、龙大渊作为使者前往商议,朝野上下议论纷纷。张阐指出“:南宋不割让四州才能与金人议和,应先讨论决定后再派遣使者,现在金人是客人,我们为主人,我们以仁义道德统治天下,金人以严刑酷法虐待我们的百姓,据观察金王朝国势已一天一天衰落,我们为什么要首先向他们示弱。”朝野上下一致认为张阐所言很有道理。

 孝宗根据真宗时的事例命令经筵官二人轮流留宿学士院,作为处理政务的参谋顾问,张阐入宫议政的次数更多。张阐多次以疾病缠身为由要求辞官回乡,孝宗不舍得让他离开。隆兴二年(1164),张阐要求回乡的请求更加坚决,皇上于是让他任显谟阁直学士,提举太平兴国宫。张阐再次向孝宗请求辞官,孝宗问他有什么话说,张阐说:“与金人议和则忘记了祖宗几代对金的仇恨,割让四州土地则失去了中原人民的爱国之心,遣回归顺之人则伤害了忠义之士的一腔正气。我希望陛下不要忘了老臣过去所说的话。”张阐在评论时事时尤为中肯,孝宗对他也愈加依恋。孝宗告诉张阐,秋季天气凉爽后将再次召他入京为官,并赐给他金犀带,特别允许他佩带有鱼标志的饰物。张阐回家几个月后逝世,终年七十四岁。宋孝宗特别赠与他端明殿学士称号。

 朱熹曾经说过“:秦桧利用金人威胁挟制南宋君主,竭力主张向金求和,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愤愤不平。秦桧既然已经摧毁了忠臣义士的豪情壮志,从而使得士大夫们苟且偷安已成为习惯。到癸未和议(1163年,隆兴和议),敢于挺身而出指责秦桧卖国行径的人更是越来越少。朝中议论间或有各种建议、汇报,大都是指出某事是否有利或有害,而谈到南宋与金人有世代深仇大恨不能议和的,只有左史胡铨、尚书张阐了。”张阐有一子,名叔椿。

 赵逵字庄叔。他的祖先是秦国人,八世祖赵处荣时举家迁徙到四川,在资州定居。赵逵幼时领悟力强,读书一目十行,速度很快。他尤其喜欢搜集古书,研究历代王朝兴衰,统治者治理国家的经验教训,与当时的名人钜公一起谈论国家安危、存亡的大事,遇到问题喜欢盘根问底,与他们相处也非常友好、亲近。绍兴二十年(1150),赵逵参加在四川举行的省试,一试中举。第二年直接赴京参加殿试,对答皇帝有关政治、经义的策问,对君臣、父子之情进行了深刻的论述,考中进士第一。当时秦桧想将他收在自己门下,而赵逵的回答仅称皇上之意,秦桧因此很不高兴。秦桧立即罢免了知举王日严,仅给赵逵授官左从事郎、签书剑南东川。高宗曾经询问秦桧赵逵在哪里?秦桧如实告诉了高宗。过了很长时间,宋高宗又问起赵逵的情况,赵逵因此得以拜官校书郎。赵逵独自一人赴朝廷就职,赴京途中遇到讨好秦桧愿望的征税官,他们搜遍了赵逵的行李,发现全是书籍,仅有为数很少的一些钱币。赵逵赴京任职后,没有私下悄悄地提着礼物去拜见秦桧,秦桧因此对他更加忌恨。

 赵逵写了一首《灵芝诗》献给高宗,其中有“皇心未敢宴安图”的诗句,秦桧见了勃然大怒说“:赵逵竟还认为没有天下太平吗?”又对赵逵说:“馆职薪俸很少,你能够将全家接到京城居住吗?”赵逵婉言回答说:“父母亲年纪很大了,不适合做长途跋涉。”秦桧慢吞吞地说“:送你一百金币帮助你。”赵逵只得假装谦卑地表示奉命遵谨。秦桧又派遣亲信再三重复自己的意思,用委婉的语言暗示赵逵去秦桧府上谢恩,赵逵对此置之不理,秦桧因此更加愤怒,准备将赵逵排挤出宫,还未及行动,秦桧就一命呜呼了。

 高宗吊口言秦桧回来后,立即提升赵逵为著作佐郎兼权礼部员外郎。高宗来到景灵官,秘书省起居只有赵逵一人。宋高宗多次注视赵逵,当天就命人将赵逵召至上殿接见他,皇上亲自迎接并对他说“:不知你是否知道,从始至终你都是我亲自提拔的。自从你考中进士后,被大臣等人阻拦,我很久都没有见到你。秦桧每天推荐的士人中,我从未听到他有一个言词提到你,由此我可以推断你不附庸权贵、阿谀奉承,你才真正是天子的得意门生啊!”皇上诏令赵逵为普安郡王府教授。赵逵上奏疏说“:朝廷进言之路已经很久没有畅通了,希望陛下广开言路,奖励那些直言纳谏的人,不要以地位尊卑为距离,不久就能够养成畅所欲言的开明风气。”高宗愉快地接受了他的意见。赵逵在普安府谈到戾太子的事变时,普安郡王说:“戾太子在那个时候,应该杀死江充归顺汉武帝,你认为如何?”赵逵回答“:这不是臣子所能够做的。”普安郡王其意是有所指的。

 绍兴二十六年(1156),赵逵升任著作郎,不久又官拜起居郎。入内谢恩,皇上又说“:秦桧气焰嚣张,不可一世,不愿归附顺从他的只有你一人。”赵逵说“:我没有能够效仿古人与权奸之臣抗争,仅仅是不与他们同流合污而已,然而所有事奉宰相的各种礼节我也是不敢有所欠缺。”又说“:我受陛下的恩宠得到官位和俸禄,而奔走于权门之间,我不仅仅是不敢,而且是不忍心违背陛下的美意。”第二年赵逵任同知贡举之职,所有考生的考卷均交给赵逵审阅,以便革除历年考试中的作弊现象,于是得到了王十朋、阎安中等一批才识过人的学者。

 当初,赵逵一直在举行殿试的贡院主持工作,蒋璨拜官户部侍郎,给事中辛次膺以蒋璨勾结权贵希求提升为由,将他退回。高宗得知此事后大怒,罢免了辛次膺的官职,将他交付赵逵处置,赵逵认为不能这样处理,蒋璨因此出任苏州知府,辛次膺仍得以依序上殿面奏。赵逵兼任给事中一职,时间不长,赵逵又升任中书舍人。考中进士以后第六年就担任京官加知制诰官衔,负责起草制、诰、诏、令、敕书等文书,这是南渡以后所从未有过的先例。高宗曾对王伦说“:赵逵正直淳朴,可以委以重任,从四川来的士人中我还从未见过有超过他的。我所以两年中几次给他加官,主要是为了回报他不趋炎附势、依附权贵啊。”

 以前赵逵曾经推荐杜莘老、唐文若、孙道夫,他们都是四川的名士,到这时他奉高宗的诏令推荐士人,又推荐了冯方、刘仪凤、李石、郯次云,宰相与参知政事、枢密使等人将这件事报告了宋高宗。皇上说“:蜀人道路遥远,他们当中许多才华横溢、有经世致国之志的学者,如果没有人推荐,我们就没有办法发现他们。过去那些蜀中有才识的人大多与世隔绝,朝廷几乎一个也不能得到,那是非常可惜的。”自从秦桧独揽大权,把持朝政以后,蜀中学士受到了极大的压制,所以高宗言谈中会提到这个问题。

 赵逵以疾病缠身为由请求任朝外官职,宋高宗让自己的御医王继先为他治病,可惜病情太重,已经无法救治了。赵逵逝世时四十一岁。宋高宗因赵逵的早逝而不断流泪叹息,感到深深的遗憾。赵逵曾说过:“司马温公不近非份女色,不拿不义之财,我虽然不能与他相提并论,还是非常仰慕他。”

 当秦桧飞扬跋扈,权倾一世时,敢于反抗、抵触秦桧的虽然不仅仅是赵逵一人,但高宗多次称赞他不附庸权贵,又赞扬他的文章风格与苏轼相近,所以称他为“小东坡”但未等到重用赵逵就死去了,可惜他的许多有关朝政的议论、建议都未能流传后世。赵逵著有《栖云集》三十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