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想过无数次,见到通地七后该怎样向他开口才能让他相信我。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很难。确实,这种事情,若非就是发生我身上,旁人若对我说起,我第一反应肯定就是痴人说梦。

 我背过身去,从胸口处摘下了那块还带着我体温翡翠,托掌中,转身举到了他面前。

 “你见过这东西吗?”

 我问这话时候,并不抱什么大希望。张三虽然跟我说,是通地七拿了这翡翠,但现,很明显,他连地宫入口还没找到。

 果然,他看了眼我掌心翡翠,并没露出什么惊讶,只是接了过去,到窗边对着阳光端详片刻,回头说道:“这东西不错,年岁不小,看品相,是极品货色了。”

 我看着他说道:“我故事就和这东西有关。就算你觉得匪夷所思,也请你一定耐心要听我说完。”

 他把翡翠放了桌边,自己坐到了凳子上,示意我也坐下,点了下头,这才朝我一笑:“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萧小姐请说,我洗耳恭听。”

 他话让我稍稍定了些。他祖辈既然是干倒斗营生,眼界和经历自然与寻常之人不同,但愿我这秘密说出来后,不会让他以为我胡说八道。

 “我故事,就是从这块翡翠开始。我一个一百年前祖先,精于盗墓,他从一个古代地宫里得到了这东西,传给了他女儿…”

 我把张三告诉我,包括那个如噩梦般家族怪病,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

 看得出来,他表情极其惊讶,几次仿佛想要开口打断我话,但是都忍了下来。

 “我醒来时候,就河水中,被池孝林带人捞了出来,当成池景秋,被嫁给了楼少白…我故事说完了。”

 我终于吐出口气,有些忐忑地看着他。

 他盯着我,神色怪异。

 “你是说…,你是那个盗墓人一百年之后后代,因为这块翡翠到了这里?”

 “是。我无法解释我为什么会被送回了一百年前现,但我说都是实话,没有半句虚言,”我迎着他目光,慢慢说道,又说道“那个盗墓人名字叫通地七。你就是我祖先。所以你必须要帮我。这其实不是帮我,也是帮你自己。你难道希望你和池小姐后代世世代代遭受这样可怕命运?”

 他眼皮仿佛跳了下,猛地站了起来,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

 我知道他现思绪一定极其纷乱,所以没有开腔,只是忐忑不安地注视着他。

 “萧…,”他顿了下“既然把这东西放回去就能解降,你为什么不让楼少白帮你?”

 我有些茫然。

 是啊,为什么不让楼少白帮我?

 “我也不知道…,或许我从来就没想过让他知道这件事。这是我秘密,我只愿意让我感觉能托付人知道。他不是我觉得可靠人,而你…你是我祖先,整件事情又是因你而起,所以从一开始,我就只想找到你。”

 通地七停了下来,第一次那么仔细地打量我,我朝他有些无力地笑了下。

 他怔怔看了我片刻,终于说道:“这些年我虽然碰到过一些非常之事,但你说,确实太过怪异。如果真话,这块翡翠一定有点古怪。你要是相信我,我拿去找道上人研究下。有消息后,我会联络你。”

 事情交代给他了,比我想象还要顺利,我有些高兴,自然一口应了下来。

 他看了眼桌上翡翠,又看了下我,忽然笑了起来,神色柔和,叫我如坐春风。

 他对我说道:“你放心。如果是真,我一定会帮你。就像你说,这不止是为你,也是为了…”

 他倏然停住了,眼睛看向了窗外。院子里,池景秋正坐石鼓上,低头缝补着一件衣服,露出半截白皙后颈,娴静而温柔。

 大半个下午过去,我该回去了。通地七送我到了楼公馆附近。我看着他渐渐远去背影,心中满是一种寻到了依靠安定之感。

 楼少白接下来几天是忙碌,白天基本看不到人影,我问了下他身边卫兵,说是查访凌阳当地熟悉地理人。我想他现已经开始照着地图寻找地宫位置了。只是据我观察,应该进展不顺,多日下来,并没看到他有什么动作,晚上睡觉也越来越迟,好几次我过去看他时候,他都独自坐书房里,对着那张地图出神。

 按照通地七说法,连他父祖和另些盗墓高手都踏空而回,楼少白就算拥有地图,但这是一张年代久远,甚至千年前流传下来图,到了现,山河地势必定有所变化,他又不是专业盗墓,此刻受阻也就不奇怪了。

 转眼十几天过去,楼少白伤口已经拆线,好得差不多了。但是我却一直等通地七消息,迟迟不见他动静,心中有些焦急,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怕引起楼少白疑心。幸好他这段时间不但早出晚归,有时甚至接连外过夜,然后踩一脚底泥巴回来,似乎也没多余心思管我,我和他倒也相安无事。这天中午,我照例按之前和通地七约好到了离楼公馆不远一个巷子口查看时,居然墙角一块青石上看到了道用粉笔画出圆圈,心就一下跳了起来。

 通地七有消息了!

 我匆忙回了楼公馆,收拾了下就出门坐了黄包车,赶到了通地七落脚之处。

 “萧遥,这块翡翠确实有问题。”

 一见面,通地七就这样说道,神色有些凝重“前段时间我赶到外地,找到个朋友,给他看了这东西。他说这是块殍玉。”

 “殍玉?”

 我被这名字吓了一跳。

 通地七点了下头“是。照我朋友说法,上古时代,曾有秘法求雨,抽离商羊或朱鳖之魂魄,封入玉石,以为牺牲,祭祀上天,则天将嘉雨,无有不应。为求某种目,玉石里封入异物,这就是所谓殍玉。这块玉也是如此,至少有千年历史。本来也只是块上好玉而已,但是玉中却被封入了某种超越自然东西。平时并没什么,一旦遇到可以引发它契机,它就具有超常灵力,或延福,或降灾。照你说法,就是古时被降头师下了恶降,我不小心触动,所以灾祸绵延不绝。”

 我打了个寒颤,死死盯着这块翠绿玉石。它看起来流光溢彩,美得仿佛带了种妖异。

 “把它放回去,真就可以解除恶降吗?”

 我轻声问道。

 通地七出神片刻,才微微叹道:“所谓降头,下降手法千奇百怪,只有当初下降之人才知晓确切解法,有些恶毒,甚至无解之法。可惜我朋友也只知道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既然那个张三自称是当年降头师后人,告诉了你这解降之法,如今只有相信他话,先找到地宫,进去探个究竟再说。我为了吴兰地宫,几年前就到了凌阳,借了我祖上经验,加上自己多方勘察,如今大约已经确定地宫方位,应该就城外北麓白龙峰之中。只是那里地势险峻,方圆几里山头,还要再仔细查找。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大约要多久?”

 “难说,话三五个月,慢话…”

 他朝我苦笑了下。

 “楼少白有地图了。我去把他地图偷出来。这样你一定能很找到确切位置!”

 我立刻毫不犹豫地说道。三五个月…太漫长了。我恨不得明天就能进山。

 通地七一怔,犹疑了下:“我知道楼少白一直找我,为就是帮助他寻地宫。我从前避他不愿现身,一是不欲受制于人,二是知道他为人狠辣多疑,寻到地宫之时,他必定会翻脸对我不利。有地图话,自然很好,只是这样你太危险,万一被他知道…”

 我摇头道:“你放心,我有分寸。实不能得手,我自然也不会勉强。”

 通地七看我片刻,终于点头:“好吧。那你自己小心。你往后到这里若找不到我,就去前次运来古玩店。我会跟掌柜交代,你是自己人。”

 我一下想起前次为了找通地七,寻到那里,那个掌柜赶我走时一幕。当时还以为他是说真,没想到竟然被涮了一把。不禁苦笑了下。

 告辞离去时候,一路之上我心情仿佛释然,下一刻却又沉重了起来。

 我之所以起了把楼少白地图偷走念头,一是确实不想等那么久,二来…

 关于楼少白这个男人,不管我怎么对自己说我不乎他,但这个时空里,事实就是现他是我熟悉一个人,我们甚至有过男女间亲密。我也不讨厌他。管以后,不管我能不能回到现代都不可能再留他身边,但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他就这样去送死。

 张三说一百年楼少白和通地七一道进入地宫后就没出来。现通地七因为我出现,已经改变了他原来轨迹。那么楼少白,我也希望他永远进不了地宫。吴兰地宫,不是承载他野心和梦想腾飞之地,而是他终墓穴。既然主观上无法阻止他,那就给他来个釜底抽薪。没了地图,他想再找到入口,那就难如上青天了。

 到了楼公馆时候,我已经下定决心。

 地图因为太过老旧,我知道楼少白怕磨损,自己可能按原比例临摹了一张一模一样,白天随身携带,晚上回来时候,和原来那张老地图一样,放入书房那个保险柜里,我之前有天无意间曾看到过他开锁放图。

 书房里这个保险柜,还不是像后来复杂密码盘锁,其实就是嵌入墙里一个无法移动钢铁箱子,靠一把机械锁开关。只要我拿到钥匙,我就可以轻松地偷出里面东西。问题是唯一钥匙楼少白身边,就和他配枪一道悬枪套上。想拿到手,只能打他晚间回来脱下裤子睡着后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