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少白不。”

 我拿起电话,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张口随意说道。

 话筒那头一阵静默,我又喂喂了两声,见还没动静,正要挂断,突然听见一声女人短促笑声。

 “池小姐,我知道少白哥不。”

 电话那头女人说道。

 这个人,来着不善。她这句话朝我表达了两个意思。第一,按理要称呼我楼夫人,她偏偏称池小姐。第二,她叫楼少白为少白哥。

 我下意识地就想起了昨晚那个电话,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莫非楼少白又去了她那里,现就她身边,所以她向我这个空占了楼夫人名号,实则却失宠女人来示威?

 半夜被这样一个电话吵醒,我有些恶心到了,冷冷说道:“知道不还半夜打过来?你不会是想和我打情骂俏吧?”

 那头女人似乎微微一怔,随即不甘说道:“池小姐,我可真同情你啊,婚夜就被自己丈夫抛下。你知道少白哥昨晚哪里吗?他就是和我一起…”

 “是吗,太感谢你了。希望你再接再厉,床上量满足楼少白。要多少钱,管向我开口。”

 我懒得和这女人再多说了,讽刺了一句就挂掉了电话。为防止她再骚扰,顺手把电话线也拔了。

 一对狗男女。

 我暗骂了一声,回去睡觉了。

 接下来几天,楼少白一直没有出现,那个女人也没再打电话过来,而我就这样被关了四天。到了第五天,十五一大早,我房间里突然冒出了一阵浓烟。

 这把火是我放。房间里金丝绒窗帘极易燃卷,我点了火,很就蔓延开来,木制刷漆器具是助燃了火势。

 我本是想让福妈协同我作案,这样方便。但是考虑到她对楼少白敬畏,想必打死也不会同意我这样做,后还是放弃了,只是朝她要了身旧衣服。她虽然有些不解,但对我这个要求还是没什么多异议。

 这座小洋楼所有门都已经装了现代弹子锁。点了火之后,我顺手锁了门,自己藏到了庭院门口一丛海棠之后。

 很,火光冲天,红红火舌熊熊卷出了窗外。发现着火佣人大声呼救,我看见福妈脸色惨白,惊慌万分地也冲了出来大叫:“不好了,救命啊——,夫人房间着火了,夫人还里面睡觉,门打不开——”

 门口两个卫兵见状,大惊失色,也朝里面飞奔而去,门口一下空了出来,趁着乱哄哄一片,我悄悄出去了。

 清晨风迎面吹来,裹挟了微微凉意。我急急忙忙出了巷口,叫了辆黄包车,就朝天水堂去了。

 距离天水堂还有段路,我就下车了,一路极其小心地靠近,距离几百米远一个角落,我看到楼少白德国伦士停了那里。

 他不可能是一个人过来,教堂内外肯定设了埋伏。大约是不想打草惊蛇,教堂外面看起来还很是正常,远远就听到了圣诗班唱颂歌声,因为今天正好是礼拜天,不时有些信徒进进出出。

 乱世之中,普通民众大约容易相信灵魂救赎和精神倚靠,聚会人并不少,几乎坐满了大半个教堂位置。我一身灰扑扑装扮,半张脸被头巾包起来,极其不起眼,没什么人注意到我。进了教堂,坐了个角落位置,拿本圣经放膝盖上,我打量了下四周,并没有发现楼少白身影,也不知道他躲到哪里了。

 唱诗班下去后,约翰就一身圣衣,操着生硬中文上台讲道。我注意到他有些心不焉,眼睛不时看向对面教堂大门,估计是留意和他约好通地七。

 我回忆了下五天前他和楼少白对话,通地七和他约好早上九点过来。但是第一堂道讲完,第二堂道开始,教堂顶尖钟敲打了十次时候,仍没什么动静,看得出来,连约翰也有些意外,频频张望,甚至不时卡壳。

 通地七为什么突然爽约?谁走漏了消息吗?

 我迷惑不解。

 我想方设法过来,其实本来也并没抱多大希望。我并不知道通地七什么样子,只是知道他会这里出现,所以过来也不过是想碰下运气,万一能帮到他,让他逃脱楼少白布下天罗地网,那就再好不过。现眼看时间过去了一个小时,还没半点动静,我怕回去晚了被楼少白抓个现行,想了下,终于还是决定放弃,先回楼家。

 我刚要站起身来,耳边突然轰地一声巨响,圣坛上讲经台下竟然发生了爆炸。巨大气浪几乎掀翻了教堂顶,头上一阵簌簌声音,尘土从瓦缝中不停落下。耀目火光中,约翰当场就被炸死了。我惊恐地看到他一只胳膊碎片高高地飞了出去,掉落了台下坐着一个女人头上,那女人尖叫不停。而正对着讲经台前排几个座位上人也受了台上巨大气浪波及,顷刻间血流满面,惨叫出声。讲经台木头碎片四处飞溅,有一块甚至直直朝我方向飞了过来,擦着我头顶而过,撞到了身侧墙壁之上。

 我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一阵气血翻涌,心跳得几乎要蹦出了喉咙。几秒钟后,教堂里反应了过来教众尖叫出声,纷纷夺路而逃,场面乱成一团。

 我定了下心神,随了人流朝教堂大门挤去。人太乱了,像无头苍蝇那样挤成一团,反而受阻停滞。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枪响,仿佛有人朝教堂顶放了一枪,瓦片稀里哗啦砸了下来,随即是一个带了几分怒气声音大吼:“让开!”

 是楼少白声音。

 我不敢回头,急忙侧过了身去。被吓住人群停止了挤动。我微微回头,看见楼少白带了一群人推开挤门口教众,迅速消失了我视线之中。

 我出了教堂,坐了辆黄包车,一口气不停地催着让车夫往楼公馆里赶去。等车夫汗流浃背地停住脚,我一下车,一眼就看到楼少白车停了门口,心里一沉,没想到还是被他早回一步了。

 火已经被扑灭了,但是我房间几个窗口里还往外冒着青烟,半幢楼米色外壁被熏得漆黑一片,院子里到处是飞溅出来玻璃碎片。这场火仿佛不止烧掉了我房间,还波及到了二楼另几处别地方。

 他似乎也是刚回,我进去到了客厅大门口时候,透过半开大门,看见这宅子里几乎所有佣人,包括几个卫兵都里面,福妈正扯着楼少白衣袖嚎啕大哭:“姑爷啊,着火时候小姐还房间里睡觉,门锁着,我叫人踹开,里面到处是烟雾,什么也看不见啊。冲了进去床上却摸不到人,我家小姐一直就没出来,火灭了房间里也找不到尸骨,是不是烧得连骨头都没啦…,姑爷这可怎么办啊,我怎么去向小姐死去娘交代啊,哎哟我苦命小姐啊…”福妈头发眉毛有些被烧焦,脸上沾满灰尘,满脸涕泪,看起来十分狼狈。

 楼少白猛地甩开福妈手,长腿几步并作一步地跨上了楼梯。

 我踌躇着,还想怎么解释我现突然冒出来问题,一个女佣已经发现了我,惊喜大叫起来:“夫人,夫人门口!”

 福妈猛地回头,见果然是我,抹了把眼泪,飞地蹿了过来,一把抓住我胳膊上看下看,嘴唇颤抖着不住念叨:“太好了,太好了,小姐你没事…”一边说,眼泪已经滚滚而下。

 我之前只想着自己怎么出去,确实没考虑到她感受。她对池景秋这种真心关爱让我心里感动,禁不住也一阵内疚,低声安慰她:“没事,你看我不是好好吗…”

 话没说完,楼少白出现了楼梯拐角处,我想他大概是听到女佣刚才喊叫声了。他一只手插裤兜里,打量了一眼我装扮,皱着眉头下了楼。

 大约是他脸色不善,佣人们纷纷避开,上楼去收拾残局。卫兵也退了出去,偌大客厅里只剩我和他,边上还有一个福妈。

 “姑爷,小姐没事,太好了…真是老天有眼…”

 福妈对着他念个不停。

 楼少白嗯了一声,说道:“你下去吧,我跟她有话说。”

 福妈这才注意到他神色,站着有些犹豫。

 “福妈,没事,你去忙吧。我房间里首饰,你帮我看下烧掉了多少。”

 我朝她笑了下。

 福妈被提醒,大约又心疼起来,哦了一声,急忙往楼上去了。

 “你穿这是什么鬼样子?福妈说着火时你房间里,到底怎么回事?”

 他坐了张长椅上,责问我,口气严厉。

 等通地七出现计划失败,连约翰也意外身亡,我知道他现心情一定差劲透了,自然不会再去惹他,朝他露出了个惊魂未定可怜无比笑,坐到了边上另张椅上,这才低声说道:“我一醒来,就见房间里起了火光,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只裹了条被单就跑了出去,门大概就是那时被无意带上。当时大家都忙着救火,还有几个卫兵,我那样子不敢见人,就躲到福妈房间里去,找了身旧衣服穿了起来…”

 “那为什么这么迟才出来?”

 他狐疑地看着我,神色稍缓了些。

 “我小时候经历过一场失火,所以到现一直很怕火。我…我怕整幢楼都烧起来,就躲到了后面庭院里。我真很没用…”

 我谎话越扯越顺,眼睛都不眨一下。反正也没有人看见我是从大门外进来,这托辞是有些牵强,但就算他不信,料想也无法反驳。

 他哼了一声,不再追问。我刚暗自松懈了些,他突然又问道:“房间里有电灯,大早上地也不用点蜡烛,好好怎么会着火?”

 我稍稍抬头,正撞上他乌黑眼睛,目光笔直地盯着我。

 我心一跳,微微撇了下嘴:“谁知道?我还想问你呢!还好我命大,要不然现就已经成焦尸了。到时候谁又会给我做主?”

 话说到这,我口气已经带了点嘲讽。他应该是听出来了,脸色微微一沉。

 “楼少白,你不会是怀疑我自己放火吧?房间里可都是簇紫檀木家具,还有我首饰衣服,那些可都是我陪嫁!”

 我睁大了眼责问他,神情带了几分怒气和委屈。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了好了,家具烧掉就烧掉,首饰我赔你,衣服你重做就是,爱做多少做多少!”

 我低眉敛目嗯了一声。听他半晌不再说话了,偷偷抬眼望去,见他靠坐椅上,眉头微锁,有些出神样子,八成是想早上教堂里发生那一幕。

 “我到楼上去看看,还有没剩什么…”

 我不想和他这样对坐着,寻了个借口,站起身来。见他没吭声,就往楼梯去了。

 “这里已经烧得不成样子,你暂时先跟我住外面。晚上我过来接你一道出去,有个聚会。”

 他突然站了起来,丢下句话,踩着沿着楼梯漫下满地水渍,大步朝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