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6日这一天,廖耀湘和他所属各个部队全都乱作一团,各级军官大多自行主张,东奔西突。在这种特殊的情况下,东野总部已很难给各部队下达具体的作战命令。林彪决定,已经包围和插入廖耀湘兵团的九个纵队,即一纵、二纵、三纵、五纵、六纵、七纵、八纵、九纵、十纵,全部向包围圈中的敌人进攻,总部把指挥权下放到各个纵队,纵队可以再下放到师,哪里有敌人就往哪里打,哪里有枪声就往哪里打。10月26日晚上,林彪向各纵队下达了这样的命令:

(一)今夜及明日、后日,各部队均应主动寻敌攻歼。

(二)应集中主力各个击破敌人,最好以三个师围敌一个师,以二三个团歼敌一个团。

(三)应各抓住一股敌人,先包围后,经过几小时准备再发起攻击,对溃退的敌人立即发起冲锋。

在林彪的命令下,几十个当地叫作这家窝棚、那家窝棚的小村子的地区,我军近40万大军向10万敌军发动了砍瓜切菜般的围歼战,这也是一场战争史上罕见的“混战”。因为我军从四面八方向敌人打穿插,双方绞在了一起,不仅是敌我交叉,甚至是我我交叉,既有包围与突围,也有反包围与反突围。卫立煌从沈阳派来了飞机,可是飞机上的空军却不敢向下面丢炸弹或打机关炮,因为他们既无法与地上联络,也分不清地面上的部队到底是哪一方的。敌军不是不想突围,廖耀湘在无奈之中也曾要求已联络上的部队一齐拼命向沈阳方向冲,争取能突出一部分。

可是,由于我军从四面八方向敌军冲去,敌人实在无法组织起队伍进行有层次的攻击,只能无把握地乱闯,在我军的优势兵力面前,其结果只能是一部分一部分地被我军吃掉,一大批一大批地当了俘虏。

在这场以混战形式出现的歼灭战中,出现了很多一般战场上难以见到的结果:

六纵十六师四十八团有两个排,在对着打散了到处乱窜的敌军高喊“缴枪不杀,赶快投降”的同时,两个排的战士都端着枪,站成一座“解放门”,然后向敌人喊话,告诉敌人,凡是放下武器从这个“解放门”过去,就算作解放。不长时间,就有2000多人从中过去。一登记,竟有廖耀湘兵团五个军九个师的番号。

在晚上的交战中,我军一个连队见到前面有一大群人,对方高声问道:“你们是哪一部分的?”我军中调皮的战士说:“新六军的。”对方说:“好,我们是新一军的,可找到你们了。”一走近,对方全部成了我军俘虏。

也是在晚上,我军一名炊事员给部队送饭,喊了一声:“二营开饭了。”竟引来了附近敌人的一个二营。这个二营当然也就全部当了俘虏。

五纵作战科长侯显堂带了两个通信员从师里回纵队司令部,路上碰到一个营的敌人。三个人对一个营,不好打,侯显堂干脆向敌人喊话,要敌人投降。这一个营的敌人果然放下了武器。三个人就抓了新六军一六九师炮兵营的400多个俘虏。

五纵十四师在追击敌人时,敌人四散逃跑。彭飞龙师长命令师直属机关的人也去抓俘虏,于是机关干部和通信员、司号员、理发员、炊事员等“八大员”都出动了,没有枪的就提上一根棍子。就这样,70多个有枪或无枪的机关干部和“八大员”一共抓了800多个俘虏。

有一个炊事班,在送饭回来的路上,顺便“捡”回来的俘虏竟有两百多个。

敌新二十二师在突围时,昏头昏脑地竟冲到了位于前、后尖岗子之间的我军八纵司令部门口。这时的八纵司令部中只有一个警卫班、一个通信分队、一个侦察分队,其余就是机关工作人员。于是,连段苏权司令员、邱会作政委都拿起手枪投入了战斗,不仅打败了敌人,还抓了600多个俘虏。

在这一次战役之后,东北野战军中出现了一句新编歇后语:“辽西战役的俘虏——越带越多。”

对于1948年10月27日这一天的情况,廖耀湘的参谋长杨昆有如下回忆:

俗语云:“兵败如山倒。”对国民党军队来说,这话一点也不假。1948年10月27日拂晓,当我们所在的那一路撤退的行军纵队(新编第二十二师第六十四团、兵团部及直属队、新编第六军军部及直属队、新编第二十二师主力等)被解放军切断、隔离、分别包围的时候,那种惊慌、混乱、奔逃的情形,简直无法形容。那时廖耀湘、李涛和我三人也杂在这些乱窜乱奔的人中瞎跑。那是一个相当大的开阔地,被围在开阔地上的人,至少有三千人以上。还杂有辎重、行李、骡马、大车、汽车等。东边枪响,人群向西边跑;西边枪响,人群向东边跑。

我们几个人,先是站在汽车门的两边,开着汽车跑。后来颠颠簸簸,又下来跟着跑。跑来跑去,只听见四面八方枪响,却未见解放军人员逼近。于是我们几个人分别向乱跑的人群大喊:

“你们不要跑,组织起来吧!帮我们突围出去,要官有官,要钱有钱哪!”“司令官、军长都在这里,你们保护着出去,保证你们升官受赏!”……我们喊得声嘶力竭,这些人还是不睬不理,奔逃如故。我们认不出他们是什么官阶、职务,更叫不出他们的姓名,弄得无可奈何。后来,人群渐渐跑散了,渐渐稀少了,只剩下我们少数人蒙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最后我说:“我们三个人都带有随从,同在一起跑目标太大,还是分散开来各跑各的好,免得大家同归于尽。”他们两人都同意,于是就分散开了,各走一方。但解放军人数众多,大小村庄到处都有,解放区人民都已组织起来。尽管我们躲躲藏藏,昼伏大决战  辽沈战役夜行,或化装成老百姓,也没有能逃出去。多则混过七八天,少则几个小时,都一一被查出做了俘虏。辽西兵团的所有高级将领,除新编第一军军长潘裕昆、新编第三军军长龙天武两人逃脱外,其余的后来在解放军官教导团里都会在一起了。

10月28日清晨,围歼战基本结束。我军指战员绝大多数是连续作战四十几个小时。如果加上作战之前的急行军,很多人是几天未休息了。

有不少人在吃饭时连筷子都拿不稳,端着碗就睡着了。

但是,战士们在只经过了短暂休息之后,又得到了新命令。因为这一仗的全胜已经让沈阳的敌人感到了灭顶之灾,他们正在准备出逃。中央军委命令东野立即行动,消灭沈阳之敌。根据中央的命令,东野总部做出了如下部署:一纵、二纵向新民前进,从西面截住敌人;已在沈阳附近的十二纵直接进军沈阳;七纵、八纵南下营口,切断敌人最后的退路;三纵、五纵、六纵、十纵这几天打得最苦,留下来打扫战场,清理、收容俘虏。还在塔山战场阻击敌人的四纵、十纵已无须再打,后撤休整(当围歼廖耀湘兵团过程中,葫芦岛的侯镜如东进兵团按蒋介石的命令也在向我塔山一线进攻,但都被我东野二兵团打退。廖兵团被消灭后,我军从塔山退出)。

在打扫战场、清理俘虏中,我军见到了一个个国民党军队高级将领的窘态:曾在法国留学的廖耀湘头戴毡帽、身穿破衣、肩披麻袋、赶着小毛驴,以“南方商人胡庆祥”的身份(廖耀湘的湖南口音让他只能装成南方人)被抓;曾在美国西点军校深造的李涛,手提一条破面袋,身着一件女式长衫,以“铁岭县政府文书王玉祥”的身份被抓。另外两名军长,向凤武是穿着老百姓服装混在俘虏群中被查出来,只有郑庭笈因为是在带着特务连突围时被俘的,所以还未化装,身上还穿着军服。

包括国民党军队“五大主力”之二(新一军和新六军)的廖耀湘兵团,从司令官到士兵,一共5个军12个师10万余人,就这样在两天之中,全部被我东北野战军所消灭,绝大多数都当了俘虏。这一仗,不仅是东北野战军所打的前所未有的最大歼灭战,对于整个东北的解放,具有决定性的意义,而且也是整个解放战争中前所未有的最大的歼灭战,对于全国的解放战局都是一个很大的胜利,很大的鼓舞。中共中央在给东北野战军的贺电中指出:

庆贺你们此次在辽西地区歼灭东北敌军主力5个军12个师的伟大胜利。东北我军在两星期内连获锦州、长春、辽西三次大捷,使敌人损失26个整师共约30万人的兵力,对于全国战局贡献极大。尚望激励全军,再接再厉,为全歼东北匪军、解放沈阳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