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需要和安排,有关登陆的文字工作被限制在最少的程度。尽管如此,在9月的头一周,陆军、海军和陆战队的联合计划参谋人员已经制订出了基本的登陆计划。登陆将分阶段进行。
首先要对仁川及其周围地区进行饱和轰炸和舰炮火力突击,并集中轰击具有威胁性的海上堡垒月尾岛。炮火准备将持续到发起冲击的陆战队登陆的前几秒钟。
由于月尾岛处于瞰制性的位置,因此将由一支入侵部队利用早潮首先夺取它。先头部队为一个营的兵力,并得到工兵和坦克的支援,该营将乘坐高速辅助巡逻驱逐舰进入港口,这是为进行小部队突击和登陆而重建的护航舰队。
计划希望在几小时内牢牢控制月尾岛,首先登陆的营能够抵御北朝鲜人民军,直至大批登陆部队乘着晚上的高潮突入仁川——其中一部分部队冲向红海滩,另一部分冲向蓝海滩。两支夜间登陆进攻的部队将在仁川与从月尾岛沿着堤道跟进的陆战队会合,并向东进攻永登浦。
海军预料会出现麻烦。由于航道狭窄,笨重的登陆艇——其中一些每艘载重500吨——将不得不悄悄地驶向滩头,一艘挨一艘地排列在那里,像大海龟那样把船头扎进沙里,同时战斗将在海堤上激烈进行。
登陆部队是陆战1师的两个团,另外有一个韩国陆战队的团作预备队。完成肃清仁川外围的战斗任务后,这些部队将推进并越过汉江,夺取金浦机场,占领汉城,然后在汉城以北建立弧形阻击阵地。
陆军第7步兵师将跟随陆战队登陆,并从陆战队的南侧推进,最终与希望能够冲出釜山防御圈向北推进的第8集团军会合。
这便是整个作战计划,现在必须使所有各方各就各位。陆战1旅于9月5日至6日夜撤出釜山;第7步兵师由讲求实际的阿拉巴马人戴维·巴尔少将率领,该师由征自美国本土军校和釜山街头的兵员加以补充,并开始在神户登上运输船。
但是,随着计划的进展和登陆之日(D日)的临近,陆战队的谢泼德将军与陆军的阿尔蒙德将军之间的龃龉却愈益尖锐。谢泼德多年后坦率地说,他“很快就对那里的高级指挥官丧失了信心”。阿尔蒙德当时58岁,是一位经历过两次大战、功勋卓著的沙场老将,从1946年起便供职于麦克阿瑟的麾下,1949年成为远东司令部的参谋长,但他在远东司令部并不受欢迎。按照陆军史学家罗伊·阿普尔曼审慎的话说,在麦克阿瑟的王国里,人们对他既畏惧又服从。阿尔蒙德精力充沛,性情暴躁,一些军官一见到他那怒火中烧、寒光凛冽的眼睛就不寒而栗。
两个军种之间的第一次分歧发生在8月中旬,麦克阿瑟当时随口对阿尔蒙德说,他打算建立一支新的进攻部队第10军,由阿尔蒙德指挥。沃尔顿·沃克的第8集团军继续作为一支独立的部队,第8集团军和第10军都要直接向东京报告。谁来当远东司令部的参谋长?阿尔蒙德问。“噢,你可身兼二职,”麦克阿瑟说,“仁川和汉城的事将很快结束,然后你就能返回东京。”远东司令部也将为登陆作战提供大部分参谋军官。(麦克阿瑟另建一支部队的决定使沃克将军大为吃惊,他对一位来访者说:“我不过是一位吃了败仗的南部邦联的将军。”沃克现在毫不怀疑,他在麦克阿瑟手下供职的时间屈指可数了。)
这一分散兵力的决定是麦克阿瑟在朝鲜战争期间(很多)重大的错误之一。其直接影响是使阿尔蒙德与将率领陆战1师的奥利弗·史密斯将军开始了某种程度的龃龉。
两位将军在形体与气质上都相距甚远。史密斯是一位土生土长的得克萨斯人,那年夏末57岁,在两次大战中都功绩卓越,并兼有某种学者的美名。30年代他在美国驻巴黎大使馆服务期间,曾在法国高等军事学院就学两年,并在战后领导海军陆战队的学校。史密斯言行举止温文尔雅,身体高大敏捷,面部轮廓清秀,然而却华发早生。一些举止粗鲁的陆战队员偶尔把史密斯这种温雅的外表误认为懦弱可欺,但体弱的奥利弗·普林斯·史密斯绝非如此。
史密斯同意多伊尔海军上将的意见,认为仁川是“登陆的可怕地方”,他还承认说:“我对此不甚满意,但我们仍着手准备。”在把陆战1旅作为仁川登陆的一部分兵力的问题上,他很快就同阿尔蒙德争执不下。
史密斯对陆军的想法一清二楚。沃克将军希望该旅留在釜山环形防御阵地中;陆战队作战英勇,而北朝鲜人民军似乎决心在9月的攻势中把第8集团军赶出朝鲜半岛。沃克甚至提出与史密斯进行交易。“给我陆战1旅,”他说,“我将给你第7师的一个团。”
“我坚决抗议,”史密斯说,“因为该团40%的兵力是不会讲英语的南朝鲜人,他们进行的两栖训练少而又少。从运输上讲,他们(在反攻行动时)到不了朝鲜,因为那时候他们还在横滨。”
此外,史密斯和陆战队的其他军官还看到,一些南朝鲜人是从街上抓来的,并在陆军第7师去往日本登船前补入该师。8 000多名青少年被韩国陆军的壮丁团抓来,塞上船开过日本海。抵达码头时,他们穿得五花八门,从工作套服到衬衫加短裤或干脆只穿短裤,其中大部分人穿着凉鞋或布鞋。他们疲惫不堪,茫然若失,是一群可怜的平民百姓,其中仅有几人能讲英语。史密斯同情他们,但他不能依赖这样的人与他的陆战队一起冲击敌人的滩头阵地。
海军上将特纳·乔伊是远东司令部中一位不畏惧阿尔蒙德的人,他在这个问题上站在史密斯一边。
在远东司令部一次讨论陆战1旅控制权的会议上,“海军上将乔伊完全明白了阿尔蒙德将军的意思”。然后乔伊询问史密斯有何想法。“我开诚布公地对他说,如果他们真的进行这种交换,我就要取消在蓝海滩的登陆,只用陆战1师在红海滩登陆。如果我(在两处同时登陆),我就要冒意想不到的危险。”然而阿尔蒙德毫不让步。
在史密斯的坚决要求下,阿尔蒙德允许他和海军上将多伊尔去见麦克阿瑟,以做出最后决定。陆战队的军官在这个问题上几乎公开造反,当时大约15名军官挤在一艘船的舱室里开作战会议。史密斯的副手鲍泽上校后来不胜惊异地说,多伊尔和史密斯越过阿尔蒙德直接向麦克阿瑟发出个人呼吁,“他们的军旅生涯在那天晚上命悬一线”。他们实际上对麦克阿瑟说:“你要么这样做(给我们陆战1旅),要么另请高明来指挥这次行动。”
第7舰队司令阿瑟·斯特鲁布尔海军上将最终想出了一个办法,既能满足陆战队的要求,又能使阿尔蒙德有机会保留面子。陆军第7师那个补充了韩国士兵的团将在釜山登陆,以取代陆战旅,该旅则与陆战1师一起进攻仁川。
尽管如此,这个插曲“多少动摇了我的信念”,史密斯后来说。“任何人都会认为你能够接受一个像那样的未经训练的团,并在最后一分钟用它换取一个有战斗经验的团。”
陆战旅的问题刚刚解决,敢想敢干的阿尔蒙德又提出了史密斯称之为“另一个心血来潮”的方案。他打算组成一个“特别行动连”以进行突击作战,陆战队必须给这个连挑选100个人。“我不想参与那件事,”史密斯说,“因为我需要我所拥有的所有陆战队员。”仅仅几天以前,海军部长还命令陆战队把18岁以下的所有士兵留在日本,不让他们参加战斗。这一决定是国内政治压力的结果,它使陆战1师削减了500多人,史密斯认为他再也不能分兵他人了。
史密斯认为这个突击队的计划是“胡思乱想。他们要登上一艘英国的护卫舰,绕道去仁川,然后换乘一艘小艇向岸滩接近,再划橡皮艇登陆,最后夺取金浦机场”。他指出,这一计划有明显的缺陷。这支部队携带的收发报机通信距离只有4英里,因而海军将不知道向哪儿发射至关重要的支援炮火以掩护其主力。“无论如何,”史密斯说,“据侦察报告,金浦机场的人比他们能够对付的人要多。如果他们让我们来干,我们就径直开进,并为他们夺取机场,这只需很少的时间。”
尽管史密斯成功地没有让陆战队员参与这支部队,但阿尔蒙德一直到D日都顽固地坚持这一观点。“这些笨蛋从未考虑过退潮后会出现什么情况,他们还要顶着(每小时6至8海里的)潮水拼力划向岸边。这简直是愚蠢透顶。”(阿尔蒙德在最后一分钟放弃了这一计划。)
陆战队和陆军在不相互争斗的时候,便开始张罗进攻所需要的装备。鲍泽感到担忧的是海堤问题。它建在泥滩上,高达16英尺,以挡住罕见的高潮。但即便是在潮水猛涨的时候,“我们仍难以使每个陆战队员登上海堤。……一个站在(登陆艇)舷梯最高处的人如果动作十分敏捷的话……相信是可以跳到海堤上去的”,但士兵们将携带武器和沉重的背囊。所以日本工人和船员们奉命制作攀登用的木质和铝质梯子。
陆战队带来了他们自己的登陆艇,这些二战中的小艇是从加利福尼亚州沙漠的贮存场中拉来的。海军能够为第7师找到的仅仅是30多艘老掉牙的坦克登陆舰,麦克阿瑟已把它们移交给日本人用于海岸和商业运输。船员都是日本人,会讲英语的人寥寥无几。所以,陆军不得不在每条船上配备一个携带无线电台的联络组——包括1名美籍日本人陆军翻译、2名海军信号兵、1名少尉,他或许能够使日本船长确信,在进攻期间他是一船之长。
另一个问题是情报。北朝鲜人民军在仁川地区到底有多少军队?麦克阿瑟和他的情报官查尔斯·威洛比将军都确信,绝大部分北朝鲜军队都集中在釜山周围地区。威洛比的一份报告估计,到9月1日为止,北朝鲜人民军在该地区的兵力为:仁川1000人,汉城5000人,金浦机场约500人。北朝鲜人的炮兵被认为是无足轻重的,美国拥有空中优势。情报分析人员估计,北朝鲜“空军”只拥有19架陈旧的苏制飞机。
但是,空中照相和海军小艇的夜间侦察只能得到有限的情报。计划人员需要确凿的、可以证实的情报,这类情报只能来自当地的人。韩国军队没有这样的线索。一位在朝鲜战争中参与了情报活动的美国人说:“当时,韩国军队连把人们送上前线都困难重重,更不用说派人到敌后了。战争爆发后几个星期,特工人员的情报便告中止。这不能责怪韩国军队,任何越过战线的人都可能被抓进北朝鲜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