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筹备把美军师从日本运入朝鲜的军官们也为军队战备不到位伤透脑筋。部队缺乏重型武器、弹药、迫击炮管和三脚支架、绊索照明弹、手榴弹,甚至步枪通条。一个典型的例子是第35步兵团第1营,它仅配备1门无后坐力炮,这是步兵配备的基本的反坦克武器。激战中机枪枪管很容易发热损坏,但是该营却没有一支备用枪管。士兵用的大部分M-1型步枪和M-2型卡宾枪都不适合战时使用。

车辆的状况更糟糕。所有的车辆至少都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旧货。一些卡车则破烂不堪,自己发动不起来,还得把它们拖入运输舰;其水箱堵塞,引擎运转稍许就会过热而爆裂;陈旧的轮胎和内胎无法长期承受朝鲜的粗糙路面。尽管朝鲜地图标明主要城市有“公路”相连,但却名不副实,朝鲜的道路是为牛车,而非为现代化的军用车辆设计的。就连从釜山到汉城的主要公路——这是美国夺回首都的必经之路——也是一条未铺路面、石块累累、坑坑洼洼、路肩陡峭的小路。

沃尔顿·沃克将军所属部队的状况比朝鲜的路况好不了多少。在过去的18个月里,还没征募过新兵。随着战后经济日趋看好,陆军被迫以缩短服役期限以及降低智力、身体标准等措施招募可以搜罗到的任何新兵。朝鲜战争爆发时,远东部队中43%的陆军现役军人只符合陆军普通素质测验中最低的第4级和第5级——负责训练的中士们把这些笨手笨脚的蠢货称为木头人或光头射手。尽管沃克曾经想方设法磨炼这些在执行占领任务期间养尊处优的士兵,但是到1950年7月,还未举行过营以上规模的野战演习。因此,各团各师尚未经过任何协同作战训练就开赴战场。

陆军当局对此有多种解释:和平时期陆军官兵调动频繁;拥挤的日本缺乏野战训练场地,如果陆军动用坦克和其他重型车辆,日本的中世纪的道路网就会被损毁;还有,指挥官和部队中同样都存在着一种想法:原子弹已经使步兵彻底作废——美国拥有这种终极武器,为什么还要步兵上战场冒雨开枪打仗呢?

这些投入战斗的士兵的态度也难以令人鼓舞。一位老资格的美联社驻日本记者金在采访抵达朝鲜的第24师先头部队时大为吃惊。这些年轻的美国大兵几乎一致承认,他们留恋在日本寻欢作乐、安逸舒适的生活,不愿到朝鲜打仗。其中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对金说:

我只想回到日本我的佐世保塞迪那儿去。我与一位你从未见过的最漂亮的小麋同居了两年多。我找的这个地方比我居住15年的俄克拉荷马州伊尼德强得多。吃饭有人做,洗刷有人管,袜子有人补,命令有人服从,我简直成了麦克阿瑟,没有人顶撞,一切顺心如意。你可知道,每月只需为这一切付上37美元了事。我从来没有那样舒服过。

当然,这种感觉好景不长。这位缺乏训练、体质虚弱的俄克拉荷马州年轻人就要与敌人交战了,那些敌人却未被物质享受所迷醉。

部队训练素质低劣的主要原因应归罪于麦克阿瑟。麦克阿瑟在他的回忆录中责怪国务院阻碍了建设一支强大的南朝鲜陆军,但他却缄口不提美国驻日本部队(他称之为“我的部队”)低劣的素质。他把全部心血倾注在外交和政治细节上,总是抱怨国务院和一股称为“华盛顿”的不明势力如何打乱他的生活节奏,他念念不忘千里之外的蒋介石的国民党军队,但从未提醒自己履行军事司令官督察部队状况的基本职责。由于他的渎职,成千上万的美国青年在朝鲜战场上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些未经指导、天真无辜的青年人,理应受到职业军官对他们的更好训练。

战争初始,美联社记者雷尔曼·莫林遇到了运载美军伤员飞回日本的医疗飞机:

一名黑人步兵躺在担架上,轻轻地呻吟着。一名留有胡子的美国兵两条腿绑着夹板,声音嘶哑地嚷着要水喝。一位长着淡黄色头发的小伙子脸色惨白,茫然若失,喃喃地唠叨着:“他身上爬满了虫子。他就躺在那里,满身是虫子。噢,天哪,这些虫子……”

莫林注意到,在东京很多人都在说占领部队正在战斗中“接受洗礼”,用军事术语说,就是他们正在吸取作战经验。但是正如莫林所写:“司令部的军官们比战场上的士兵更多地使用这个词。”

远东司令部四处搜罗兵员和装备。文书、厨师、调车场修理工、牧师助手、军官助理,他们统统奉令离开工作岗位,拿起步枪,背起野战装备,登上飞机或轮船。麦克阿瑟还命令一位将军清理军事拘留营,被拘押的人被“恢复”军籍送去打仗。许多犯了罪等候审判的士兵们被无罪开释,因为证人都突然上前线了。陆军部为了加快案件处理的进度,授权第8集团军宪兵主任无须遵循陆军条例的框框,可以自行决定释放犯人。这次正式称为“驱赶行动”的大搜寻,总共造就了2 430名士兵去往朝鲜。

事实证明,为第8集团军装备作战物资,跟准备一个酝酿良久的家庭野餐的物品清单没有什么不同。运输清单上有一些鲜为人知的部队番号:第95兽医食品检验分队、第55工兵应急桥梁连、第8080陆军邮政部队、第56陆军军乐队,每支部队都为战争效力。要求供应的种类也无奇不有:第8集团军的财务部门要求生产15个野战保险柜,供第179财务出纳处使用,“这样克莱因斯少校就可以用它们运送钞票”(发给部队);阵亡登记队要求4套指纹印用品和100把锁;军需部门要领25把锁用来锁仓库;信号团申请44.4吨干电池。

已在战场的部队打来电报,要求在匆忙之中切勿忘记可供享受的物资:“军需官要向朝鲜运送2.5万箱啤酒,其中1万箱要即刻发运。”这是每人每天一罐所需的数量。(在东京的供给官员四处采购,找到一名制酒商,他答应“以每箱2.15美元的价格立刻供应10万箱啤酒”。)军队的娱乐部门“特别服务队”一天之内把“供消遣的读物”装了7个板条箱运往朝鲜,每箱装有“一套”25本平装书,50份一套的杂志共22套,25张一套的唱片共10套。东京的一位供给官员计划购买100万袋朝鲜饼干,每袋重250克。军需官经过与第8集团军的卫生部门协商,认为即将在大邱建立的移动制冰厂每生产300磅冰块,只需用一汤匙次氯化钙即可做氯化处理。

尽管美国陆军仓促投入战争,但是作为一架训练有素的机器,它已经以无可争议的效率运转起来了。现在的问题是,在南朝鲜彻底崩溃之前,美国无与伦比的物质优势能否充分地发挥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