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南淘汰贾尼木汗,程悦长初识尧乐博斯
哈密银行抢劫案的幕后操纵者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堂堂专员尧乐博斯。
在陶峙岳和包尔汉先后通电的前一个星期,万般无奈的尧乐博斯忽然收到境外发来的一封电报,大意是说,消极等待坐以待毙,只能是死路一条,积极行动大展宏图,才有光明的希望。报尾的署名是:向仁志。
尧乐博斯读完电报哈哈大笑,接着就灌了一肚子威士忌,早早地躺下了。但是,等待着他的却仍然是一个不眠的长夜。
天色将明时,尧乐博斯在床上辗转反侧,还是了无睡意。
向仁志曾是英国驻新疆的领事。当年在任时,同尧乐博斯有过一段称兄道弟的光景,两人在一起无话不谈。那时,尧乐博斯的家就是向仁志的家,除了老婆,什么都可以动。甚至有时候,连老婆……尧乐博斯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吃喝当然是常事。吃饱喝足,向仁志打着饱嗝说:“在新疆,我就服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你尧乐博斯先生。你是真正的英雄!像你这样的英雄,即便在英格兰,也不多见。”
尧乐博斯就喜欢听这样的话,当年追随马仲英鞍前马后,他就梦想成为一名赫赫于万人之上的英雄。但是生逢乱世,英雄光是满腹的计谋还不行,还得玩命,生死度外,像马仲英那样,每天不杀十来颗人头晚上就睡不着觉,而自己的脑袋也必须拴在裤腰带上,冒死往前。尧乐博斯后来对这般活法,产生了异议。他把它看作是一种愚蠢和粗俗。他还有一点超凡脱俗的念头,于是便不愿意跟马仲英再往南疆打打杀杀,而是占据一个既得的哈密,过起安居乐业的太平日子。
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尧乐博斯以他的雄心和智谋征服了盛世才,也征服了吴忠信。但是到了张治中时代,情况变了,尧乐博斯长久地郁郁寡欢。他有种被世人遗忘的感觉,既便当上省府专员,也还是寂寞无主,凄凄惶惶地暗自开放。如此境遇之下,除了终日以酒为伴,还能有什么别的作为?
幸亏来了个麦斯武德,尧乐博斯得救了。正是在这个黄金时间段里,他和向仁志成了至友。通过向仁志,进而结识到美国驻迪化总领事包懋勋和副领事马克南。包和马在1948年就曾同阿山专员乌斯满策划过一个“保卫宗教反苏反共委员会”,特别是马克南,乐此不疲,思想极其活跃,在智商方面和尧乐博斯倒是旗鼓相当、蛮匹配的。但是,尧乐博斯嫌马克南跟乌斯满靠得太近,所以在具体交往中的感情投入方面打了折扣。
尧乐博斯一贯不喜欢乌斯满,觉得乌这个人没有文化,档次太低,始终脱不掉小买卖人的那种土渣渣气味,除了算算小账什么的,没有大出息。而且口碑不好,就知道抢牛抢羊往女人身上爬,整个儿是一头公猪的形象。可尧乐博斯不懂得,这恰是乌斯满让美国领事马克南推崇备至的地方。
马克南之所以对尧乐博斯不大感兴趣,就是因为尧过于狡黠,而且善于变化,说不定什么时候一高兴,就把朋友出卖了。别的不讲,单是彼此见面时他脸上那副足足包着一万个面具的假笑,便让人敬而远之。而乌斯满则不一样,给奶就喊娘,有块骨头晃一晃他就跟着屁股后面转。就是胃口稍微大一点,听起来挺吓人的,什么飞机啦、大炮啦、汽车啦,啥都想要,可这些玩艺儿对堂堂的美利坚合众国来说,算个球呀!
乌斯满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怕丢脸,失败也无所谓,哪怕仗打得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倒在地上爬起来还是那张死不掉的嘴。马克南一直认为,如果能给乌斯满配备一个像模像样的脑袋,那他就有可能成为插上双翅的天使。为此,马克南找向仁志探讨过多次。他试着给乌斯满培植了一个贾尼木汗,贾的脑瓜比乌斯满好使,可再怎么着也还是大字不识一个,小打小闹还凑合,要做大动作,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最理想的对子,莫过于让尧乐博斯与乌斯满搭帮。这是美国领事马克南与英国领事向仁志共同的心愿。
“但是,难啊,”向仁志欧洲式地耸了耸肩膀,“乌斯满是匹野马,尧乐博斯何尝不是?这家伙吃喝玩乐,什么都不干,不像乌斯满,一天不骑马屁股就痒痒。”
马克南诡秘地一笑:“尧乐博斯是个做大事的人。他不是不干,是没有活干。我倒是有个主意,哈密银行这个活他总不会嫌小吧……”
其实,这步棋哪里需要马克南和向仁志来点拨!尧乐博斯对哈密银行早已情有独钟。只是他越用心就越不露声色,好像他压根儿就不明白哈密银行还库存着金条和银圆。连过去陶峙岳偶尔问起这件事,他也装聋作哑。夜深人静时他一千遍一万遍地对自己说:沉住气,千万沉住气,机会总会有的!有时,这件事仿佛从记忆中消失——如果不是自己刻意地提醒,差不多就真的消失了。
然而,向仁志关于“积极行动”的话,无论如何从根本上触动了尧乐博斯。他觉得自己醒过来了,必须有所决定!
天亮之后,尧乐博斯派人给迪化市的帮会头目刘香圃、刘光华各送了一封请柬,声称自己要过生日,希望他们赏光,过门小酌……这便是一件大案真实的发端。
解放军进疆部队最先找到尧乐博斯谈这件大案的,是六军十七师师长兼政委程悦长。
哈密这地方给程悦长的第一印象糟糕透了!那是程抵达哈密的当天下午,他由国民党起义部队一七八旅五三三团那个姓朱的团长陪同,到街头随便一转,亲眼看到几乎所有的店埠都被砸碎了玻璃。街面上行人稀少,冷冷清清,老百姓见到队伍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沾上瘟疫似的老远就绕开了。
在一家土产商店门口,程悦长看着几个国民党兵背着麻袋大摇大摆地跑进去,当着他们的面就冲店主大喊:“都听着,上边有令,慰劳解放军,有钱出钱,有物出物,都痛快点,别怪我们不客气啦!”
程悦长一听不对劲,急向朱团长:“这是怎么回事啊?谁的命令?!”
朱团长支吾半天,不想说。忽然快步上前,给了那个张口吆喝的士兵一个耳光,骂道:“去你妈的,还不快滚!”
几个兵一溜烟逃走了,程悦长不放过:“刚才他们说上边的命令,是你下的命令吗?”
朱团长脸上红一道白一道:“我也是传上边的话……”
“你传上边谁的话?是旅长还是师长?!”
“……是、是专员公署发的话……”
“专员公署?是尧乐博斯?”程悦长说,“我正要找他哩,走,你陪我一同去见他!”
“不敢不敢!小的不敢!他……”
“这有什么好怕的,他是个政府官员,又不是老虎。”程悦长说。他分明从那个朱团长的眼里看出了极端的恐惧。
当晚,程悦长约了参谋长冯配岳一道去尧乐博斯宅邸探访。
这是一幢准西洋小楼,门口照例卧着两尊石狮子。客人在50米开外,便有一条牛高马大的狼狗吼叫着扑出来,张牙舞爪,好像是在炫耀主子的威风。接着才见到一个怪模怪样的家丁挎着盒子枪从不知哪个角落跑出来迎客。
尧乐博斯的妻子是个极有教养的维吾尔族女子,她的温婉与丈夫的笑脸相映生辉。在最初的五分钟内,程悦长和冯配岳对这对夫妇没法不油然而生敬意。
“解放军同志真是太辛苦了,本专员同所有哈密民众天天都在盼啊!那些匪徒真是不讲理,烧杀抢夺,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尧乐博斯一边看妻子为程、冯二人沏茶,一边就控诉开了。
程悦长不客气地打断道:“这么说哈密银行一案让尧专员受惊了!”
尧乐博斯忙以手掌掩面:“惭愧惭愧……让国家蒙受这么大的损失。”
“有人想把哈密变成一片火海,想必阁下也知情吧?”程悦长步步紧逼。
“都怪本专员管束不力,才使地方混乱,不可收拾。本专员有罪……”
“还有人打着慰劳我军的旗号,公开掠夺民财、搜刮商家,可有此事?”
“有的,有的……”尧乐博斯的头点得像是脖子上安了弹簧。
程悦长见时机成熟,话锋一转,直截要害:“银行失窃的数万两黄金和银圆,你打算怎么找回来?”
这一下尧乐博斯傻眼了。他使劲眨巴着眼睛,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这……都是不法军人所为,罪犯携款在逃,我……一定协助大军查清,一定……”
在尧乐博斯咕哝这几句话的一刹那,程悦长突然从这个和颜悦色的家伙身上感觉到一种包藏不住的野性。那种咄咄逼人的凶光,稍纵即逝,但其危险性已深深地刻进程悦长和冯配岳两人的心头。十几天后,程悦长和冯配岳把这一瞬间的感觉告诉了驻守哈密的十六师师长吴宗先、政委关盛志和副师长罗少伟。同时,也向兵团参谋长张希钦作了汇报。
巴里坤草原恶浪翻卷,乌斯满匪徒口出狂言
此后的一个多月里,张希钦在追缴银行失款过程中,一一证实了程悦长的感觉。
尧乐博斯再也隐藏不住什么了。随着哈密银行一案的侦破工作步步深入,他知道离自己上绞架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一不做二不休,尧乐博斯决定接受马克南和向仁志的建议,打点行装,带足细软,在某个不知深浅的黑夜,一溜烟逃到北疆,投进惯匪乌斯满的怀抱。
这时候的乌斯满,正和贾尼木汗抱在一起尽情享受小人得志的快乐。见尧乐博斯来投,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一见面,乌斯满就明知故问:“尧乐博斯老兄,在哈密待得好好的,有吃有喝还有一个大金库,跑来跟咱们凑什么热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尧乐博斯耷拉着脑袋。但他自信用不了多久就会降服眼前这个草头王,说:“乌斯满老兄,汉人有句老话,天有不测风云。想当初你被三区阿巴索夫他们撵着屁股跑的时候,不也想凑空子钻到哈密喘口气吗?如今这是什么年月,你也该抬头看看天再说话,否则,牙齿要嚼舌头哩!说句老实话,不是两位洋大人的面子,你送我一千头羊我也不打算跑到这里来受罪呢!”
乌斯满冷笑着,露出满脸横肉:“别不知好歹啦,死到临头,还充哪门子英雄好汉!我问你,山头的规矩你懂不懂?”
“不就是打点几个臭钱吗?来呀,把东西抬上来?”尧乐博斯朝随从们一声吆喝,立刻有两个壮汉将一只沉甸甸的雕花红木箱抬到乌斯满面前。
乌斯满眯着眼睛,装着见过大世面、满不在乎的样子。
尧乐博斯吩咐左右打开木箱,顿时毫光闪烁,一箱金条整整齐齐直晃人眼。乌斯满被打了个趔趄,随之,脸上情不自禁涌起贪婪的笑容:“嗨,尧乐博斯老兄,你这是干什么?咱们拉队伍跟共产党干,也不是个钱的事……”
这时候,一直不吭不哈的贾尼木汗站出来说话了。他漫不经心瞥了一眼金子,说:“钱是个好东西,没有它能成啥事?尧乐博斯老兄把中央银行的这笔款子捐出来,是他对咱们反共事业的一片心意,干吗不收啊?”
乌斯满横了贾尼木汗一眼,着急地喊道:“谁说不收啦!咱又不是傻子……”
尧乐博斯见这两个人言语大乱,不禁哈哈大笑。在他的笑声中,几个随从七手八脚关箱合锁,重又把雕花木箱抬了下去。这让乌斯满和贾尼木汗双双失控,长一句短一句地追问:“你,你究竟玩什么戏法!”
尧乐博斯沉下脸:“我声明一句,钱是我的,不是中央银行的;我要把我的钱用在反共事业上,不是拿来孝敬你二位的。请二位放心,我尧乐博斯会管好这笔钱、用好这笔钱的!”
乌斯满咧着嘴、耸起眉毛。他用哈萨克人的土语狠狠骂了一句娘,说:“弄了半天,你还是想跟我空手套白狼啊……我乌斯满这点家当也不是好挣的!”其时,乌斯满手下已有4000人马,飞机大炮样样俱全,的确可以称之为“家当”。
尧乐博斯说:“创业艰难,这我知道。我这个人从不喜欢吃人家白食。我一定会送你和贾尼木汗老兄一份厚礼,就怕你们俩不敢收哩!”
“别扯了,有东西就拿出来,有多少我收多少,你总不至于把你老婆也搭上吧哈哈哈哈……”乌斯满粗俗不堪地狂笑。
尧乐博斯的所谓“厚礼”,实际上是一个主意。他要乌斯满和贾尼木汗把队伍拆散一部分,放到哈密群众当中,去裹胁群众,壮大声势。具体办法是这样:一家如能出一个人上队伍,就给一头羊,出两人就给两头。如抗拒不从,全家财产诸如牛啊、羊啊,通通都要“捐”出来。这一招可厉害了,不出一个月,乌斯满的队伍迅速从4000人激增到6000人,被裹胁进来的哈萨克族群众达四五万!从绥来到镇西600公里的地域内,尘土翻滚,人喊马嘶。
“啊哈,这一下我要叫共产党从哪里来,还退回到哪里去。我要向全世界宣布,新疆是我乌斯满的天下!”乌斯满简直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他骑在马背上,从队伍头跑到队伍尾,跑一路喊一路,抖威风。
贾尼木汗同样是兴奋的,时不时在旁边火上浇油地建议道:“咱们不能光打雷不下雨,得想个办法让共产党知道知道厉害!”
乌斯满问:“怎么给共产党厉害?你出个主意我听听!”
贾尼木汗一向对三区集团怀有刻骨仇恨,于是毫不犹豫地叫嚷:“三区的部队刚接受共产党中央的整编,又发机关枪又发大炮,正在那里得意着呢!不如咱们拉几个团到他们老窝去‘庆贺庆贺’?”
“你是说……嗨,讲白了吧,是不是打伊宁?”乌斯满最讨厌猜谜。
贾尼木汗狂妄地抡起胳膊:“对,打伊宁,不管打得下打不下,也给他留个怕头!”
尧乐博斯坐在旁边阴笑,不发表意见。
乌斯满火了:“你笑什么?难道我不敢!”
“我知道你敢,别说打伊宁,就是打迪化你也敢!”尧乐博斯把目光投向贾尼木汗,“我只是觉得贾尼木汗老兄是不是在做梦!你们想过没有,从咱们巴里坤草原到伊宁,少说也有1000公里,还得从迪化旁边走,只怕你还没把队伍拉到地方,就叫共产党给吃光了!”
“唉——”乌斯满像泄了气的皮球,“那咱们就没有用武的地方了?”
尧乐博斯说:“依我看,要干,就同真格的共产党军队干,就近攻他一个要塞点,把他们大部队吸引出来,然后……嗯!”他做了个四面合围的手势。
乌斯满茅塞顿开,哈哈大笑:“好!好!你快说,攻哪个要害?”
要说就近的“要害”,除了哈密,就只有其东北方向100公里左右的伊吾县。此地快到中蒙边境,是巴里坤草原的偏远地区,与哈密隔着哈尔里克山。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小县城里只驻守着解放军1个连队的兵力,也就是六军十六师四十六团一营二连。尧乐博斯认为,只要少许兵力一围就会立见成效。
乌斯满为包围我解放军二连所动用的队伍不过几百人马,而拉来的无辜群众却有好几万人,所以显得声势浩大,使整个巴里坤草原地动山摇。他的官兵本来就是一些牲口把式,再和哈萨克群众搅和在一起,就让人无从下手。这便是陶峙岳话中“别的文章”所包含的意思。
陶峙岳对王震说:“区区几个土匪并不复杂,复杂的是他们有意将大批群众裹胁进去。新疆是个民族地区,按张治中将军的看法,新疆的问题能用政治手段就绝不可军事解决。事实上,军事手段解决不了新疆的任何问题,这一点,早在左宗棠当政时,就很明白了!”
王震觉得这话颇有道理。便问:“那你觉得眼前的事该怎么办?”
“这就要看包尔汉主席的了!”陶峙岳建议道,“是不是把包主席叫过来,我们一起商量商量,他或许能有办法。”
包尔汉的办法,是通过熟人在迪化找到一个叫“艾买提”的生意人。此人早年同乌斯满一起贩马,两人多年保持联系。包尔汉让王震亲笔给乌斯满写了封信,晓以民族团结大义,并重申既往不咎的政策,希望乌斯满回心转意,不要再受外国人指使干亲痛仇快的事。然后把这封信交由艾买提送到巴里坤草原。
艾买提对完成这一任务信心很足。他说:“乌斯满当年也是个热血青年……”当然,最主要的是他对自己与乌斯满的友谊充满信心。
果然,乌斯满见到艾买提欣喜若狂。为了让老朋友见识见识他如今的威风,特意拉出两个团夹道欢迎。乌斯满亲自策马迈到营外,一把抱住艾买提,高声大笑:“艾买提老朋友,哪阵风把你吹到巴里坤草原啊?”
“春天的风啊!”艾买提也笑得合不拢嘴。
乌斯满嗔着眉眼说:“可你看,这里已经秋草结籽,牛羊也不发情啊哈哈哈……”
艾买提说:“可我给你带来了春风啊!”
“哦?”乌斯满似乎觉察到话中有话,稍稍敛住笑容。
两人马头靠住马头。艾买提从怀里掏出王震的那封亲笔信。
乌斯满略认得几个汉字,一瞟信皮,猜出七八分,但他却故意问:“艾买提老朋友,这是什么玩意儿?”
“进帐篷说话吧!”艾买提努力保持着初见面时的热情。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帐篷,艾买提从马褡子里取出砖茶、方糖和绫罗绸缎之类的礼品。乌斯满毫不客气地一一收下。最后,艾买提双手递上信,说:“这是王震将军写给你的信。”
“王震?给我的信?”乌斯满故意地望着信并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他随手将信递给身后的秘书谢尔德曼,“给我念!”
谢尔德曼磕磕巴巴地念完了王震的信。乌斯满眯缝起双眼瞄着艾买提:“我说伙计,弄了半天,你是王震派来劝我投降的是不是啊?”
“话不能这么讲。这不叫什么投降,是回到人民的怀抱!”艾买提说。
乌斯满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点点头:“这么说,我就带着队伍到迪化请罪去?”
艾买提诚恳地表示:“只有这样啊,这是上策。王震将军让我转告您,共产党政策是不咎既往。过去新疆各民族之间仇杀,您和三区革命军之间矛盾,都是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挑唆的。现在解放了,希望您能回来,站在人民一边。”
乌斯满低头沉思半晌,忽盯住艾买提问:“我要是投降了,王震能给我一个什么职位?”
艾买提想了想,说:“您过去是阿山区专员,只要您肯回去,专员肯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专员?”乌斯满像踢了一个烂苹果似的重复道。冷不丁哈哈大笑,脸色一沉,咬牙切齿地说:“你回去告诉王震,我要他退出新疆,懂吗?”
“这……”艾买提发现面前的乌斯满完完全全成了一个陌生人。一种遭到戏弄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多少也有一点负气地说:“阁下,我还是以老相识的身份忠告您一句,雄鹰高飞绝不会被自己的翅膀挡住双眼,请您三思!”
乌斯满说:“我早就思过了,我要王震从哪里来还给我退到哪里去!”
伊吾被困匪中有民难下手,哈密遭劫真凶未缉闻噩耗
艾买提在巴里坤一行的结局,让包尔汉和陶峙岳大出所料。
陶峙岳前不久去了一趟北京,毛泽东请他吃了饭,彼此交谈到深夜,对阶级观点、特别是旧军人的改造方面领悟颇深。而二十二兵团近来轰轰烈烈的思想改造实践,又为他新的认识提供了有力佐证。
感触最深的是士兵们对旧社会、旧军队的控诉。据二十五师统计,全师有790名士兵家中,亲人被迫害致死,1300多名士兵曾不同程度挨过地主恶霸的打。骑八师二十四团,经过清查,被军官和特务虐待致死的士兵竟有5人之多,还有49人被活埋!有的士兵在控诉现场说着说着就昏了过去,诉苦大会常常是一片哭泣声。有士兵抱着指导员就像抱着亲人似的,痛哭不止。还有许多士兵诉苦之后跪在毛主席画像前宣誓,咬破手指写血书,表示永远跟共产党,革命到底不回头。
士兵们的苦楚也教育了军官。许多军官引咎自责,表示痛改前非的决心,请求立功赎罪。有的主动交代自己的历史问题,并检查自己在刚起义时对共产党半心半意的错误思想。
即便像马呈祥的骑一师部队,在少数军官煽动下发生集体叛逃事件,甚至驻在阜康的二十一团两个连,发展到攻打奇台城这样严重的叛乱,经过包围喊话,最后大部分人员也醒悟过来,2000多人中,真正逃走的只有20来人。
王震在处理骑一师整编的骑七师问题上,丝毫没有客气。事情平息后,还下令六军把骑七师的武器、马匹全部收缴,由骑兵改为步兵师。当时他写信给骑七师的于春山政委和韩有文师长,指示:“各团、连军士,不带武器马匹,集中团部受训。战防枪交军区装甲连,骑马三千匹,交六军接收。每匹马拨羊四只,共一万二千只,作为马匹代价,为全师官兵财产。骑七师在改造期间,归罗元发军长、张贤约政委指挥和领导。凡有反革命叛乱者,指挥十七师及装甲兵团、飞机、坚决予以歼灭。”
然而,对待乌斯满,王震已经做到极大的克制和忍耐。他诚恳接受了陶峙岳的建议,在涉及民族矛盾时,具体解决起来,表现出最大限度的政治倾向,希望通过政策力量达到目的,而不轻易动用武力。这才同意让包尔汉抬出一个艾买提——可以说,它是王震违背自己的判断所作出的唯一决策。
当然,这都不是偶然的。类似于陶峙岳的话,张治中亲口对王震说过,彭德怀也当面交代过,到北京见毛泽东时,毛泽东和周恩来、朱德都对这个问题有过具体指示。所以,王震不得不像踏地雷一样,时时提醒自己:新疆是个民族地区啊,必须谨慎从事,即便万不得已必须用兵,也要有一百个小心。
但是,随着解放战争总体进程加快及最后定局的来临,“剿匪”已成为新中国仅次于“发展生产”的一件大事,而且这项工作无论是西南、华南,还是在西北,多半要在民族地区展开。根据中央军委和西北军区的指示,新疆军区也成立了剿匪指挥部,总指挥王震,副总指挥是赛福鼎,参谋长张希钦。同时,成立北疆剿匪前线指挥部,由六军军长罗元发当总指挥,专门抽调第二、五、六、九军各一部及鄯善游击队、迪化市公安营共15万余名指战员和装甲车41台、汽车240辆,投入剿匪,还有一架飞机保障侦察和通信。
这时候,王震回头再想想,已经没有那么多顾虑了。在第一次剿匪工作会议上,他说:“像乌斯满这样的匪首,我们过去还梦想他回心转意,真是幼稚可笑。”
他说这句话,是自嘲,也有点从思想上“纠偏”的味道。接着,他就大谈西北剿匪形势。
先说陕北。在陕北和绥远交界地,有股1000多人的土匪杀人越货,闹得老百姓怨声载道,领头的三个人是段宝珊、高怀雄和张世华,都是原国民党绥远部队溜下来的军官。榆林军分区正在联合伊盟部队全力清剿;最严重的是陕、鄂、豫、甘、川五省边界的秦岭、大巴山地区,原国民党南阳绥靖区司令员王凌云部的散兵游勇,加上一些地方顽劣分子,拉起一个什么“豫陕边区挺进军”,由王凌云当头头,所辖杂七杂八一大摊,名目繁多,有号称第四、五、八军的,还有所谓“川陕救国军”“川陕边区人民自卫军”“青年义勇救国军”“鄂南自卫总队”“陕南暂编总队”等,加起来大小股匪有两万多人,吹嘘为“十万地下军”,妄图建立所谓“敌后根据地”。第十九军兼陕南军区从1949年12月23日起,连续剿了40天,才初步告捷,歼敌50多股计1.7万人,缴获各种火炮167门、枪支1.8万,还有47部电台;在关中,大荔军分区部队智取华山消灭韩子佩残匪的战斗,也在难解难分之际;另外,六十军和第四军在甘肃临夏马家军发祥地区,以及第四军在河西走廊的武威、张掖地区,对残马股匪的清剿,宁夏军区独一师和骑六师在三边军分区部队配合下,对马绍武股匪的清剿,一军在青海境内对青马残匪的清剿,都取得了令人鼓舞的战绩。
无论土匪人数还是作乱规模、危害地域,巴里坤草原的乌斯满都是数得着的。王震把西北剿匪的形势交给大家,无非是给个警策,不致轻敌。当然也有时不我待的意思。
彭德怀几乎一日一电,对巴里坤草原的事态,表示着极大的关注。
一星期以前,罗元发就派十六师副师长罗少伟带领四十六团进驻了巴里坤草原。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增援被困伊吾县城的二连。当时,他给罗少伟交代得很详细,要他们务必注意政策,把被裹胁的群众与死心塌地的土匪区别开来,不要伤害无辜的老百姓,特别是要注意对敌人的政治瓦解,多做些宣传工作,如阵地喊话等。
这些日子,罗少伟与四十六团团长杨兴国使出了浑身解数。每天早上,各连都在伊吾外围支起大喇叭,用哈萨克语朝里面喊话:“哈萨克族同胞们,你们不要再受乌斯满和尧乐博斯的欺骗了!人民解放军是我们穷人自己的队伍。他们是奉命驻守边防的,是来保卫国家,也保卫我们边疆人民生命财产安全的……”
然而,围困伊吾的人仍在有增无减。
团突击队连续八次试图冲进伊吾,都没有成功。土匪人数太多,所有的路口、山口都有人枪把守,突击队徒然丢掉十几条性命。
头两天,天一亮,伊吾城里的南山和北山两处阵地,总要发出一阵激烈的枪声。然后,枪声渐渐稀疏,就这样一直维持到黄昏。近日,从城里传出的枪声越来越单调,偶尔能听到一两声手榴弹的爆炸,过后就是沉寂——一种令人窒息的沉寂。
难道二连已经……可为什么围困伊吾的人依然有增无减?杨兴国和罗少伟爬到一座山顶上,远远向伊吾城里望去。他们看见许多辨不清身份的人,花花绿绿拥塞在街巷间,而郊外则横竖排列着一大片匪徒们的营帐。看上去,仿佛这不是一场“围困”,倒很像是内地的赶集。
但是,就在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包围下,四十六团一营二连被逼到了最后的关头。连长冯大发、指导员王振华都牺牲了,副连长张友才头部受了重伤,处在昏迷状态。阵地上只剩下营部蹲在二连的副营长胡青山和二排长刘猛子两名干部。胡青山被炮弹炸断了一条腿,躺在担架上坚持指挥。他们脸白得像一张纸。
又是一个黄昏来临,城外帐篷里的匪徒们开始吆二喝三猜拳行令,帐篷外的空地上,燃起几堆大火,杀牛宰羊一片混乱。胡青山支起虚弱的身体,问坐在旁边的刘猛子:“现在咱们还剩多少人?”
猛子扳着手指头算了算,说:“昨天还有33个人,今天又牺牲了4个,被他们抓去2个,现在能战斗的只有27人,包括你我,还包括11个伤员。”
“还有麦子吗?”
刘猛子不愿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闭上眼睛使劲地摇了摇头。
胡青山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你去把党员同志都叫到这边来……”
在不远处的四十六团营地上,战士们早就急得嗷嗷叫了。有的连、排长甚至要擅自带着部队强打蛮攻,“踏平伊吾”。
罗少伟说:“兴国,看来光靠政治工作不解决问题呀!”
“你的意思是……打?”杨兴国心领神会。
“对,必须军事解决!你立刻把部队动员动员,着手组织战斗,我连夜返回哈密汇报一下,咱们争取明天拂晓发起攻击!”
罗少伟打马赶到哈密时,吴宗先师长还没有吃晚饭。一见面吴就说:“你回来得正好,我刚接到十七师程师长的通报,说他们发现了尧乐博斯的行踪,估计这个王八蛋今晚要回哈密!”
“太好了!”罗少伟一边擦汗一边兴奋地说,“得赶快报告张参谋长,他就是要找这个家伙呢,只要尧乐博斯抓获了,哈密银行一案即可大白!”
吴宗先告诉罗少伟,张参谋长已经知道此事。并说:“王司令员今晚组织剿匪指挥部开会,张参谋长和罗军长都去了迪化。参谋长要我师和十七师密切配合,先不要打草惊蛇,严密监视,不能再让他跑了,这次一定要把他逮住!”
听了吴师长的话,罗少伟立刻感到问题比较严重。他沉吟了片刻说:“我同杨团长商量,想明天攻一下伊吾,怕二连挺不住。现在看来……”
吴宗先说:“既然这样,抓尧乐博斯你就别管了,我去布置部队。”
“不,我熟悉情况,一同去吧,顺便给你汇报汇报四十六团那边情况。”罗少伟不由分说上了马,跟吴宗先一同出发了。
抓捕尧乐博斯,成为剿匪工作会议上半路插进的一个中心话题。
张希钦说:“如果今晚能抓到尧乐博斯,我的任务就等于完成了,兴许……还能解伊吾之围。”
提起伊吾,王震急问罗元发:“罗少伟他们那边有没有什么新情况?”
“突击队接近不了,大部队行动又怕伤害群众,激起更大的矛盾。阵地宣传工作一直在搞,效果不明显。我看,该下决心了!”罗元发说着,拳头在桌子上不轻不重地擂了一下,表现出他内心的焦虑与激愤。
王震说:“你派小罗去是对的,这个同志有政治头脑,处事也果断。”他沉吟片刻,大手往桌上一拍:“你告诉他,可以有把握地打一下,规模搞大一点,跟群众讲清楚,限时离开,不离开,便是敌对,那就不客气,子弹不长眼!”
停了一停,王震起身手一挥,又说:“这样吧,干脆从五军再抽一个团,张参谋长你通知飞机明早起飞,我们到实地侦察一下……”
张希钦雷厉风行,立刻站起来出去落实。可是不到五分钟,他又返回来了。只见他手中捏着一张电报纸,脸色非常难看,进门迟钝了半天才咧开嘴说:“罗少伟同志他……牺牲了!”
钢铁二连烈马传奇,英雄部队荡涤天涯
罗少伟是在当晚追捕尧乐博斯时中了土匪伏击而遇害的。与他一同遇害的,还有另外六位战友。
站在罗少伟烈士遗体前,王震禁不住留下两行热泪。罗少伟早在延安时期就是名人,当过解放军第一支仪仗队的营长,多次受到毛泽东、周恩来、朱德接见,人长得很帅,又很精明,仗也打得漂亮。
罗少伟牺牲的消息很快传到北京。毛泽东特地委托周恩来给六军十六师发来唁电,称罗少伟“是我党一位忠诚的战士,是我党我军一位久经战争考验的优秀指挥员……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立下了不朽的功勋。他的牺牲,使我们每个人都感到十分痛心。”
彭德怀自然也很悲痛。他在电报中对乌斯满、贾尼木汗和尧乐博斯深恶痛绝,嘱咐王震务必以绝对优势兵力,坚决消灭,根绝北疆匪患。
这几份电报对王震的压力是相当大的。他决定,除六军十六师全部出动外,另配属五军的骑兵团、六军的炮兵团,以高达1.2万人的总兵力,进军巴里坤草原。这个数差不多是乌斯满能投入作战的匪徒人数三倍!
进军的当天,又一场大雪倒向巴里坤。
雪白的原野像是专门为烈士而展示的。王震站在队前沉痛地对大家说:“今天我们是怀着烈士的遗愿出征的,我们决不让烈士们的鲜血白白流掉,北疆各族人民正在睁大了眼睛期待着我们。现在全国所有省份,都被我们人民解放军解放了,各地人民群众都在欢天喜地开展土地改革,迎接伟大社会主义建设高潮的到来,而北疆各族人民却仍生活在乌斯满、贾尼木汗和尧乐博斯这些匪徒们的铁蹄之下……同志们,我们别无选择!”
雪花在静静地飘舞,队伍开始静静地出发。
这是一次计划周密的攻击行动。王震判断,乌斯满之所以拉那么多人、搞那么大的声势来对付一个小小的伊吾,在我军区区连一级的驻守点上大做文章,而且是尽量把这一幕拉得很长很长,目的就是引诱我军大部队增援。
乌斯满让尧乐博斯在伊吾主阵,他自己则躲到其老巢花尔茨静观其变,居心就是想凭借对地形的熟悉,伏击解放军的增援部队。这种老掉牙的游击战术,在王震和罗元发等游击高手面前,简直是班门弄斧。伊吾之战,解放军一开始就拒不上圈套,搞得乌斯满心情很灰,而尧乐博斯一筹莫展。
这可就苦了二连的指战员们。
尧乐博斯一上来先摆出“围而不打”的架势,意在“激怒”和“引诱”。他派出一个叫布仑加甫的家伙打进伊吾城,找胡青山副营长劝降。布仑加甫说了一大堆恭维胡青山的话,说尧乐博斯如何如何“爱才”,暗示胡青山只要“讲和”,会得到很大很大的官位,有多少黄金、多少头羊和多大的草原,以及漂亮女人等,胡青山不吃这一套,他把布仑加甫好一顿羞辱,表示人在阵地在,与土匪拼到最后一滴血。尧乐博斯不死心,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抓到二连几个战士,严刑拷打,然后放回一两个“软骨头”,继续做劝降的美梦。这一招就更不灵了。胡青山对于可耻的叛变者毫不留情,将其剥光衣服绑在柱子上让全连战士轮流猛抽……尧乐博斯再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唯一可干的就是困住二连所控制的伊吾城南山、北山两个高地,断水断粮。他吩咐土匪们从上游截断伊吾河,使水流不再经过伊吾城里。这样,既断掉了二连的水源,又使城里唯一可以磨面的水磨停止转动。从这时起,胡青山和全连战士只能靠口嚼原麦维持生命。
水的问题似乎比粮食问题更为严重。尤其是驻守在南北两个主峰上的战士们,没有水,光嚼生麦,不但便血,连随时需浇水降温的马克沁重机枪也打不出应有的威力来了!
北山主峰阵地是整个城防中最重要、也是最困难的一个点。匪徒们以一个连的火力集中封锁上山的道路,山下无法向山上运送任何物资。北山如果顶不住,整个伊吾就不能坚守下去!胡青山为了给北山送水送粮,一连损失了九名战士。九个人,整整一个战斗班啊,而且他们又都是骨干!胡青山伤心地哭了。
怎么办?胡青山组织召开“诸葛亮会”,有人提出让牲口送,或许能成功。于是,胡让一个会做木匠活的战士连夜赶制了几个全封闭的大水桶,装满水,分别绑到两匹骆驼身上,趁着夜色,把骆驼往山上赶。谁知骆驼目标太大,爬山又慢,出发不到10分钟,就被匪徒们一阵乱枪打死在半道上。
战士们不甘心,顺着这个思路继续琢磨,最后,决定用两匹战马试一试。
胡青山亲自挑选了两匹调教很好的战马,一匹称“赤雅”,个头不大,但性情暴躁,日行千里;另一匹叫“枣骝”,性情温和且极有耐力,攀登技能非常出色。他将这两匹战马绑上足够的水和麦子,交给一个外号叫“老奔”的驭手。
“老奔”是全连最好的驭手,所有战马到他的手上,没有不服帖的。夜幕降临时,他拉着“赤雅”和“枣骝”上路了。他们沿着崎岖的山沟,小心地向北山主峰靠近,一分钟、二分钟、三分钟……二十七分钟!眼看着离主峰阵地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了,“老奔”他们依然安然无恙!
胡青山在手电光束下,死死地盯着怀表。
突然,枪声响了!匪徒们发现了目标,集中所有火力向“老奔”他们猛烈地射击。赤雅马一听枪声,立刻失去控制,从“老奔”手中挣脱了缰绳,扬起前蹄长嘶一声,掉头就朝山下狂奔。“老奔”惊呆了,赶紧弄住枣骝马。谁知枣骝马却恰恰相反,按照“老奔”的指令,干净利索地卧倒在地,一声不吭,显得相当懂事。奇迹就在此时发生了,因为赤雅马的嘶鸣和奔跑,匪徒们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火力也随之向山下转移,这在客观上掩护了“老奔”和枣骝马,他们不失时机地一口气冲上了主峰阵地!
此刻的枣骝马,浑身汗水直往下淋,张着鼻孔呼呼喘粗气,寒风一吹,身上的汗水立刻结成了冰,冻得它不住地发抖。但是,它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坚持着让战士们把水和麦子全部卸完。这情景让坚守主峰的勇士们感动极了,他们心疼地搂着它的脖子,心里都酸酸的,禁不住泪水哗哗直流。有的同志赶紧把自己的被子抱过来,紧紧地捂住枣骝马的身体……
这次侥幸的成功,大大鼓舞了胡青山。打那以后,他就放手让枣骝马独自完成向主峰送粮送水的任务。没有“老奔”跟着,枣骝马的目标更小,它的身体也显得更为灵巧。它的种种传奇故事,也和二连指战员们一起,成为伊吾人民心中不朽的雕像。
据后来的“钢铁二连”连史记载,伊吾保卫战结束后,部队特令为枣骝马荣记了三等功。在庆功大会上,二连战友们为枣骝马系上一束大红花,披上一匹红绫子,由同样披红挂花的“老奔”牵着,绕大场一周,登上主席台。
枣骝马在不久后的一次战斗中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二连战友费尽周折把它葬到伊吾城的北峰山下。其时,北峰已被命名为“胜利峰”,枣骝马的墓碑与“胜利峰”永远地叠立在一起。
1978年,伊吾县决定在街心花园为枣骝马塑像。年轻的县长说:“它是我们山城人民的光荣与骄傲!”
当然,它更是解放军第一野战军的骄傲。正是这匹枣骝马,成全了二连“钢铁”之路。他们在尧乐博斯匪徒数千人疯狂围攻下,硬是坚守了40多个日日夜夜。最后,胡青山这位曾在解放战争中七次荣立大功、兰州战役带领两个连队突破皋兰山主峰营盘岭的老英雄,大义凛然地率领11个战士,端起明晃晃的刺刀,扑向密如蝗虫般的匪徒……
在“钢铁二连”苦撑苦挨的一个一个艰难时日里,王震实现了他最初的誓言:活捉乌斯满,根绝北疆匪患!他指挥剿匪部队在梅花泉反伏击旗开得胜后,一个回马枪杀向伊吾。尧乐博斯那些乌合之众,不堪一击,几千匪徒顷刻间成了一窝马蜂。接着,程悦长所率十七师奋勇追歼残敌,穿林海,闯草塬,一直追到北塔山,紧紧咬住匪徒。
尧乐博斯没辙了,抱着美国领事馆马克南的大腿逃往印度,而乌斯满束手就擒。漏网的谢尔德曼等人,潜回阿勒泰草原又想滋事生非,但在程悦长仁至义尽的感召下,也不得不低头流下无奈的泪水。
从此,美丽的冬不拉开始在白云下轻轻弹唱:
雪山为什么流水叮咚?
是因为春天来到山中!
草原为什么羊群飘动?
是因为牧场沐浴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