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西府彭德怀痛打板子,明察秋毫贺老总情责军棍

从白水县到洛川的土基镇,80公里开外。贺龙和林伯渠、许光达骑在马上,走一路聊一路,一天时间过得很快。

贺、林是月初到延安部署工作之后,专程赶到驻在白水的三纵,来参加纵队党委扩大会的,帮助纵队党委总结前一段作战的“美中不足”。

会上,贺龙讲了一大篇话,对个别旅的干部不团结问题,批评得很严肃。他说:“打仗嘛,赢就有经验输就有教训,要认真总结、虚心检讨自己嘛,不要怪张三李四,埋怨这个埋怨那个。要我讲,这就是军事素质、政治水平不高的表现!这个问题不解决,你的战斗作风也顽强不到哪里去!”

许光达对这番话评价很高,一路上都在讲“良药苦口”。

贺龙说:“我们的同志苦惯了,所以我贺龙苦口的话,能吃得下。”他用冒烟的烟斗朝许光达点了点:“再不改,下次我还要骂哩!”

林伯渠就欣赏贺龙这个风格,率真,有性情,而且爽利得很。他觉得贺龙的魅力就在这里,不做作,光明正大,也没有什么可做作。他甚至认为“这是党内处理同志关系的典范”。

贺龙解释:“国民党大官我也做过,就是面子上一套行头,暗里勾心斗角,没啥子名堂,我不喜欢那一套。那些个恶习,我们共产党莫搞它!”说完哈哈大笑,一身威仪,却偏偏透着亲切。

许光达每每看在眼里,想:所以贺龙的朋友多呀,可交,好交,上至毛泽东,下至给他拉马铡草的那个马夫。得闲时,他可以往马厩旁边泥巴地上一盘腿,招呼说:“老伙计,马料拌好了没?我们来一把!”边说边在地上用小树枝画出方格棋盘,摆上小石子。一转眼军机大事来了,他又可以端坐到最高司令部,生杀予夺,或者跟毛泽东、朱德、周恩来他们谈蒋介石、谈孙中山,也捎带天文地理,什么都不怯。这就让许光达回忆起湘鄂西时代。那时许作为中央代表和孙德清(孙一中)一道被派进洪湖,在贺龙手下当红军师长、团长。就听洪湖地区的老百姓风传,一个段德昌,一个贺龙,两个人都是龙,段称“火龙”,贺称“水龙”。

提起这一说,贺龙收起了笑容,猛吸几口烟,自言自语:“那是吓唬国民党的!”停了一停,他心情显得沉重:“老百姓可怜哪,没啥子靠山,要我们当他们的靠山。他们希望我是一条龙;可在革命队伍里,我算个啥子哟!”许光达说:“群众这么说也不错,龙要有水才能腾云驾雾嘛,人民群众和队伍不就是水吗!林老你说呢?”

林伯渠是党内著名的“五老”之一,德高望重,学识渊博。贺龙和许光达刚才一番话触动了他。他轻轻捋下银白的胡子,说:“在我们中国传统文化中,龙是至高无上的。我觉得,这里讲的是个境界问题。龙要吐纳天地真气,腾跃于江海之中,海纳百川,江行万里,龙的胸怀就有这样大!”

“啊呀,好见解呀好见解!”贺龙笑着在马上和林伯渠打拱说:“我差得很远,要努力呀……”说完大笑。就这样不知不觉,土基镇已经到了。彭德怀、习仲勋、赵寿山、张宗逊、阎揆要等西北野战军领导同志,都跑到镇口来迎接,大家纷纷道辛苦,贺龙打着哈哈:“春暖花开的,骑在马上摆摆龙门阵,辛苦个啥子嘛!”他说着脱下帽子,解开腰带,乐呵呵的,显得精气神十足。见彭德怀站在面前,就说:“彭老总啊,这一拳出去,蒋介石可是够受的哟!”显然,他指的是西府战役。彭德怀只是勉强咧咧嘴。看得出来,他心里有事。

第二天,以总结西府战役为意旨的西北野战军第二次前委扩大会,在土基镇召开。贺龙和林伯渠风尘仆仆地赶来,就是为了出席这个会。出发之前,贺龙就了解到这次战役中,王世泰的四纵表现不太好,不大听招呼,致使全局受到影响,出了几次险情,就准备过来好好敲打一下。当晚,他和张宗逊、阎揆要以及赵寿山简单谈了谈,发现问题不止这些。西府战役歼敌2.1万,扩大和巩固了解放区,开辟了麟游新区,把战争推向国民党统治区,为下一步发展进攻创造了条件。但在作战过程中对胡、马之间有矛盾又有共同点这一本质认识不足,部队受到些损失。有的干部借此埋怨彭德怀战役决心有错误。这使贺龙非常恼火。

作会议报告时,彭德怀就自然而然亮出高姿态。他是个实在人,不喜欢兜圈子,要求别人做到,自己首先做到。平常对人严格,那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标准很不一般。于是,在谈到西府战役自身问题时,他声音洪亮地喊开了:“宜瓦大捷,我们思想上都骄傲轻敌了!对困难估计不足,对胡马之间的矛盾也看过了头,战役指导思想上,就犯了若于错误。这些、我应负主要责任……”

会议是选在镇外一个打麦场上开的。雨后时间不长,气候也暖和,在麦场的裂缝中,旧年遗落的麦粒一颗一颗都已发芽,一嘟噜一嘟噜冒出寸把长,绿油油的,招人喜爱。有人扯出一根放在嘴里轻轻嚼着,有丝丝甜、丝丝清香,也有丝丝很淡的涩味。

大概是因为激动,彭德怀一把抹掉帽子,露出新刮出来的光头。他顿了顿,以手指敲着光头:“我的马列主义学到哪里去了?看问题就是不能像毛主席那样辩证,不能站他那么高,看他那么远。就晓得胡马两家有矛盾,可他们反共是一致的嘛!赵副司令提出了警告,老实讲,我也没有引起重视。对于裴昌会,也是知其一,不知其二,只晓得我们围攻洛川时,他的外线增援小心谨慎,八个旅日行十多里,不晓得他换成内线增援面貌大变,十二个旅日行一百多里呀,途经我军占领的城市,毫不理会,不留一兵一卒,全力增援主要方向……我一个指挥员,战略分析不深不透,犯这么大的错误,应负重要责任,我作检讨,大家给我批评!”

这么一顿重炮砸下来,大家心里都有点儿发蒙,会场鸦雀无声。彭德怀从象征主席台的那张条桌后面站起来,朝台下人群扫视一遍,说:“现在,我要讲一讲部队的问题。”他的目光找到了四纵司令员王世泰:“你这个王世泰是怎么搞的?”王世泰低下头,高架子的身板有点佝,嘴里嗫嚅着什么。彭德怀撇开王世泰,目光又转向政委张仲良:“张仲良,你这当政治委员的说说。”张仲良似有一肚子怨气:“我这个政治委员有什么用啊!”他鼓着腮帮子话中有话。这下把彭德怀引爆了:“你当个么子政委,我要撤你的职!”他绕到条桌前面,说:“告诉我,你们哪个守的西峰镇?”王世泰答:“警三旅。”彭德怀吼道:“黄罗斌!”目光在四纵干部群里急速寻找。警三旅旅长黄罗斌在人群中“噌”地站了起来,脑门耷在胸前,大气也不敢出。

彭德怀吐了一口气,复又转回桌后的原位,但仍旧不坐,脸上呈出绛紫色。他再次将目光猛地投向王世泰:“我命令你们掩护一纵、二纵打宝鸡,你们的行动磨磨蹭蹭,根本没有抓紧战机歼敌嘛!战役初期,你们完全可以利用敌人分散、逐次增援的机会,在常宁和临里镇狠狠打一下,可你们打了吗?没打!白白错过歼敌机会,你们说,这是为何?!”他停下来,徐徐转移视线,目光投向直挺挺的黄罗斌,回头又说西峰镇:“在扶风抗击中,屯子镇的抗击中,你们没有一次完成了所负的战斗任务……郭应春!”

警五团团长郭应春应声而起,毕恭毕敬。

彭德怀眼里喷着火焰:“你黄罗斌,你郭应春,打的什么仗,嗯?打滑头仗,敌人来了你们跑了,躲到太平镇,差点弄我个全军覆灭呀!我撤你们的职,我要……”

彭德怀的右手下意识地按在腰际的手枪上,好半天,变成拳头,狠狠砸在条桌上,“砰”一声,所有人都紧张得竖起汗毛。

彭德怀慢慢收回手,将它背到身后,又提到一纵。贺炳炎和廖汉生心里面直敲小鼓。彭总的声音平和了一点,但口气还是硬邦邦的,他说:“一纵在西府战役中是坚决勇敢和迅速的。”贺、廖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但是,”彭德怀突然目光尖锐地盯着贺炳炎和廖汉生说,“5月6日配合六纵夹击屯子镇外围之敌,耽搁了时间,行动迟缓。5月11日在公和塬转移过早,影响了野司的部署调整!”

廖汉生坐不住了。这两件事都是因为电话接转差错,把彭总的意思理解反了,并非故意后撤。他感到很委屈,要站起来解释。但这时,参加会议的林伯渠、贺龙及王维舟、习仲勋等人,都把目光投向廖汉生。那些和蔼的微笑中包含着理解、信任,也有提醒他克制的意思。尤其是贺龙的目光,廖汉生是最熟悉、最能读懂的。彭德怀不管这些,继续说他的话:“你们想过没有,我们的粮食在哪里?边区的粮食又在哪里?没有粮食,就算退到延安,也不会安全。再退,就退到黄河里去了……”听到“退”这个字眼,廖汉生克制不住了,他站起来打断彭德怀:“我纵在敌人面前从来没有退却过,这一次不是有意识的……”

这时,只见贺龙不急不忙地站起来。他将空烟斗往桌上一拍,毫不客气地打断廖汉生:“我来讲两句!首先我要说一说你们对待批评的态度……”廖汉生呆站片刻,准备坐下去,刚弯下腰,就听贺喝道:“不许坐……站着入耳。”廖便不坐。贺龙接着连续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说:“都给我站起来!”于是会场上站起一大片。贺不说话,却拿起烟斗去装烟。装满一锅,点着吸了一口,从嘴和鼻孔一块儿呼啦喷出来,这才又开口说话:“本来,打仗哪能没得输赢?战场上出点小岔子,也是常情。可是,思想不能有问题,人为的错误就不能有!我听说,有人对彭总的战役决心产生怀疑,岂有此理嘛!乘胜进攻宝鸡,破坏他的后方,削弱胡军的力量,迫使胡把延安拱手相让,彭总这个决策很有魄力嘛!”贺龙拍了一下桌子以加重语气,并从条桌后转出来说:“大家都看到的,围洛打援,人家不上你的套,我们没饭吃,无路可走。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往西南打,才能改变现状,调动胡宗南的部队,这个行动方针是完全正确的,我是赞同的,军委也是批准了的!”

说到这里,贺龙走近桌子,端起一碗水喝了口。旁边的林伯渠小声说:“让同志们坐下来吧!”贺龙哼了一声,但却没让坐,接着说:“事实证明,我军西府行动虽然增加了伤亡和减员,但也获得了敌人不少武器弹药,缴获了许多坦克、大炮、汽车等重装备,而且收复了延安和洛川。特别是收复延安,对全国、全世界的影响都很大。”他吸了口烟,把更多说理性的话省略掉了。“总之,这次战役行动非常正确,如下面能很好实现彭总的决心,会打得更好!”显然,这句话又使他想起什么,说:“你四纵没有按毛主席指示去做嘛,你们不是把两个旅的力量集中起来,而是分散使用,这是轻视敌人。我个人认为,应由主要领导负责!这几年,边区和平生活环境对个别同志起了副作用,干部犯有严重错误,也不严肃批评教育,结果,使他们犯了更大的错误……”

胡宗南机动防御出新招,冯原镇钟松逞能蹈覆辙

过了几十年,贺龙的这番话以及土基镇麦场那一幕便成了经典。一位情境中过来的老同志说:“贺老总叫站起来,哪个敢不站啊,老总是我们部队的一面旗子嘛!”彭德怀有次在中南海怀仁堂开会,谈起往事,情不自禁对贺龙说:“你领导的晋绥部队真是好啊,能打仗,听指挥!”贺龙哈哈笑,说:“都是好钢,但不敲打不行。”贺龙是个粗中有细的人,会上敲打过后,散会时,他叫一纵干部留下来。彭德怀、林伯渠、王维舟、习仲勋都在座。贺龙表情严肃地说:“一纵打得不错,工作有成绩,作风纪律也比较好,连着受了一些表扬,可这就能够骄傲啦?!听不进批评啦?!我要狠狠敲你们!乱弹琴!”

彭德怀批评人过于严厉是有名的。对此,直接打交道的指挥员都有点儿看法,嘴上没有说出来,廖汉生借这个机会放了一炮。经贺龙一敲打,廖作了自我批评,但他最后说:“彭总,我们对你的指挥由衷地敬佩,可你的威严……有点儿受不了!”当面这么一说,彭德怀倒笑了:“我的工作方法是有问题……缺点不少。”“你批评是对的,可你开口骂人,别人就对你敬而远之了。”这些话彭德怀第一次当面听到,也是最后一次听到。所以他对一纵的感情很不一般。

为了帮助一纵干部正确认识批评、认识彭德怀,林伯渠也谈了谈意见。他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笑眯眯的,让人听着格外舒服。他说:“中国有句古话,叫作‘有威可畏,有德可怀’。彭老总正是这样的人!你们不要光看到他的严厉,看到‘有威可畏’的一面,同时要看到他‘有德可怀’的一面,他的‘威’正是他‘德’的一部分。你们愈是了解他,甚至受到他的批评愈多,也就愈能深刻地感受到这一点。德怀,德怀,有德可怀嘛!”这些话语重心长,深深刻在一纵干部们心中。此后,他们对彭德怀更加敬重了。

做完一纵的工作,贺龙又去了四纵,和王世泰谈到深夜。回到住处时,已经很晚,见彭德怀的屋里还亮着灯,就跑过去敲门。两位老总一见面,三句话不离本行,一聊就聊到战场形势。自从宜瓦战役之后,胡宗南的兵力锐减。他既要守备潼关以东地区,又要应付来自西北野战军的压力,不要说主动进攻,就是把关中平原的要点都防守下来,也有捉襟见肘的感觉。于是,他煞费苦心地出台了一个“机动防御”的战略。彭德怀说:“什么‘机动防御’,还不就是以城镇为中心,做大面积的工事,搞成一体。”

贺龙看着地图上数百里密密麻麻的战术标记,皱起眉头:“德怀,这倒是个新问题。不过我想,摊子铺得这样大,漏洞总是有的。杨七郎一身都刀枪不入,还有下巴底下那块要命的肉痣嘛!老办法,把它交给部队,开诸葛亮会。”这个意见点亮了彭德怀,部队按计划接下来正好有段整训。他咧嘴笑道:“好,搞它一个夏天再讲!”

不能不承认,胡宗南的机动防御有其独到之处。他充分利用渭河北岸三原、蒲城、大荔这三个重镇的地势险要、城高墙厚和交通便利等优长条件,建构起三个稳固的中心据点。然后,以点带面,在三镇之间100公里范围内,广泛而成体系地构筑工事,集结主力,或东或西、或攻或守,相机应付。这样既避免主力分散,又巩固了西安外围,也便于屏障关中平原。有适当机会时,还可向澄城、合阳、铜川和耀县两线扩张。就当时胡宗南的兵力情况来说,这的确不失为一个一举多得的万全之策。怪不得蒋介石在国防部公众场合夸说他“挫而不失其志”。

胡宗南之所以还有“其志”,仍源于他手中握有的军事实力。虽然在防守兵力方面,他有点力不从心,但从数量比例上看,到目前为止,他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仅“机动防御”区域内,他就部署有整一师、十七师、三十六师、三十八师、九十师,以及后来加入的整六十五师、七十六师。如果需要,他还将随时调入整三十旅、一三五旅。尽管这些所谓的“师”,差不多全是割韭菜一样灭了又补、补了又灭才保存下来的番号,但因为蒋介石倾斜的态度,总共还有7万到10万实实在在的兵力。这个数字在整个西北地区总兵力中就要占到四分之一了!

贺龙与彭德怀谈到这一点,心里都没法轻松。当时,西北野战军一、二、三、四、六纵队,加上野战军直属队,总数才6.8万人。就是把地方主力两个旅、8个军分区的3万人也算进来,还是超不出10万兵力。显然,正儿八经的阵地对峙,还不具备条件。集中优势兵力分割包围、拣弱的打,运动中歼敌这些传统战法还不能丢啊!根据中央军委计划,解放战争第三年,西北野战军必须解决12个旅的敌人,才能有效地牵住胡、马鼻子,在全国战局中显示价值。

彭德怀肩上的担子不言而喻。他说:“我就怕胡宗南不动,只要动,我就有办法。”胡宗南不可能不动,感觉好一点,他就要动手动脚。他背上的东西也很重。要体现“机动”的战略思想;要给马家军和邓宝珊作出“积极”的姿态,发挥表率作用;要让蒋介石看到他的“不失其志”;更重要的是,要扳回老本、扳回面子!想当初曾有动议要把延安改成“宗南县”,那在国民党大员中是个什么感觉啊!现在,说丢就丢了,好像丢一片纸屑,简直是奇耻大辱。而共产党军队方面,限于兵力,延安甚至没派部队把守,而随意放在民兵手中。胡宗南想,得从头做给世人看一看。他不甘心寂寞。

5月下旬到7月下旬整两个月时间,趁西野部队整训的机会,胡宗南做了几个不同凡响的铺垫。首先,他下令整三十八师和九十师等部队,以突然袭击的方式向西野驻地发起进攻,连续占领澄城、合阳、白水。接着便是“扫荡”关中军分区。之后,又攻占旬邑、马栏等一些地方。

到7月底,胡宗南下手搞大动作了,命裴昌会带四个整编师共10个旅,外加一个骑兵团,计近8万人马,从白水、澄城、合阳一线,分左右两路,扑向黄龙地区。其右路为整三十八师和十七师;由合阳犯韩城,占领禹门口,目的是要切断西野与晋南的联系;其左路为整三十六师,由白水犯石堡;另以整一师由铜川犯宜君,并随时准备东援。

彭德怀一拍桌子:机会来了!他布置好左右两路的抗击,一眼罩住已前进到白水县东北冯原附近的中路三十六师。这个三十六师在沙家店战役中已经灭了一回,如今又摇身一变,跑来逞能,而且还是那个换了士兵服落荒而逃的钟松当师长。彭德怀决定:集中5个纵队11个旅的兵力,围攻冯原的三十六师。主力一、二纵队,首先把它二十八旅所占的主阵地拿下来;四纵向冯原镇以南的一二三旅发起攻击;三纵向东对付敌一六五旅;六纵负责打刘家凹,那里有敌人一个团。彭德怀说,这是中央突破、两翼迂回包围的战法。

最难啃的骨头,当然是“中央突破”。阵地目标叫壶梯山,地形险要,防御工事由许多明碉暗堡组成,是敌人整个防区的重要屏障。我一、二纵队刚发起攻击时,钟松没有引起重视,以为是“共产党军队小部队的牵制与扰乱”,因而稳坐钓鱼台,闭着眼睛下令死守。一小时之后,阵地上的守敌招架不住了,向钟松求援。钟松不问青红皂白一顿臭骂,并说如要放弃阵地,以军法论处。半天过去,当面之敌八十二团已守不下来,团长董文轩只好收拾几十个残兵败将,逃下山去。这一下钟松才警觉到,自己可能是面对共产党军队的主力,苦声哀调向裴昌会发报,裴昌会遂觉察到彭德怀的意图,赶紧命进占韩村的整三十师和驻守澄城的整三十八师第十七旅,通通向钟松靠拢,听从指挥,加强兵力。可是,一切为时已晚。

钟松的整个指挥从一开始就乱了章法,乃至紧要时刻,内部矛盾又暴露出来,有的关闭电台,有的保存实力,有的擅离职守。整二十八旅旅长李规,素与钟松有隔阂,怀疑钟松所派驰援、掩护任务是挟嫌报复,管他娘三七二十一,把部队拉到安全地方睡起大觉来。部队到这个分上,还打个屁!钟松索性抛出一纸撤退令,全线收拢。哪知一个“撤”字还没出口,各路人马即刻溃不成军。真是兵败如山倒,第一二三旅和一六五旅及师直属部队,蚂蚁似的拥挤在一条路上,人踏马践,混乱不堪,整个部队稀溜溜地抓不上手。钟松站在路边,嗓子喊冒了烟:“不准乱跑,找你们的长官……”根本没人听。彭德怀目睹这一情形,立刻命令各纵乘胜追击,分割包围,一块一块地收拾敌人。第一个冲锋号,就干掉他一个三八六团。接着又在王村镇把整一六五旅围死了。除该旅旅部及四九五团一小部分人突围出去之外,其余全部消灭。

这一仗伤透了胡宗南的心!澄、合、韩三城收复不算,胡企图把西北野战军封锁在黄龙山区的计划彻底打碎了。更何况钟松损失了9079名官兵,其三十六师少将副师长朱侠被击毙,少将参谋长张先觉、少将高级参议李秀、国民党国防部战地少将视察官马国荣和第四九四团少将团长陈定,都当了俘虏,胡宗南给钟松的三分之二人马报销了,他怎能不气急败坏!发了一通脾气之后,胡宗南亲率执法队气势汹汹地赶到大荔,把囚车、脚镣、手铐等一大堆刑具全都带上,说是“检讨”,实际是问罪。上来跟钟松掀桌子扔板凳地闹了一场,胡骂钟指挥无能,钟说胡调度无方,最后罪责归到二十八旅旅长李规身上,当场逮捕,摘下手枪,监押起来,听候处决。没想到这反而成全了李,他后来被西安的民革地下组织营救出来,投奔了革命。

智多星黄新廷献妙计,孙猴子刘桐树钻敌营

李规的命运让胡宗南出了一身冷汗。他似乎看出彭德怀真正的实力所在,而对以往种种判断打上一个问号。军心民心岂可小视?现在,胡宗南必须把兵员数量放在一边,重新审视一下彭德怀的胆量。既然敢从洛川长驱直入攻打宝鸡,又在西安眼皮底下一口咬去三十六师三分之二,他难道就不能从澄、合一步跨过渭河而夺占商洛?商洛地区兵多粮广,彭德怀果真走出这一步,西安便只有光着屁股挨打的分了!

胡宗南不愿意再想下文,立即拿定主意,再次坐飞机赶到洛河北岸的大荔县。他要将从延安撤出的十七师和三十八师以及三十六师那仅剩的三分之一,在大荔以北、洛河以东地区,依托城镇和村落,认真地经营出一个防御带,它的正面20公里,纵深30公里,以阻挡西北野战军南下脚步。这一次,胡宗南是怀着重打锣鼓另开张的心情,来和彭德怀决一死战。整整一个9月他都没有休息好,一边夸下海口,“要痛痛快快打它个好一点的仗,振奋人民和军队的士气”,一边调兵遣将,并顺着蒋介石竖起的竿子,把所有整编师的架子拉成“军”,撤换军师两级一批诸如何文鼎这样“不中用的东西”。与此同时,他还与绥署副参谋长沈策、第五兵团司令官裴昌会一同前往大荔县的义井镇,检阅“英雄的三十八军”。

经过几年来与共产党军队交手磨砺,胡宗南这帮难兄难弟也的确“收获很大”。这可以从裴昌会在三十八军营以上官长会的讲话中,看出一点门道。裴说:“……过去我们在战略方面,由于面摊得太宽,包袱背得很重,处处陷于被动,吃了不少的亏。现在我们改变了这种战略,把包袱让给共产党背上,我们则夺取机动控制,诱敌深入,集中绝对优势兵力,在渭北平原进行大规模的歼灭战。今后只要你们三个军(指三十八军、十七军、九十军)能拖住共产党军队的腿,后边集结的几个军就一起参加上来,与之决战……”

你有你的鬼把戏,我有我的老主意。彭德怀对敌斗争一贯原则是针锋相对!他决定在胡宗南这个呕心沥血的荔北防御带撕开一道口子,以实现他坚定不移的战略进军计划。

赫赫有名的荔北战役由此拉开序幕。

这是一次全新的角逐,既不是攻城,又不是占山,而是面对一片以平川之间村庄、土塬为支撑点的、有准备的防御体系。闭着眼睛念过去游击战传下来的那套真经,恐怕是不行了。可是,正经八百地打阵地战,谁也不是行家里手。好在彭德怀早把问题放下去了,一个夏天,部队都在“广开言路”,眼下又有歼敌三十六师的引子,锦囊妙计肯定会有的。

野司预案很快拿出来了,一纵沿澄城到大荔公路,从正面突破;二、三、四、六纵队分两翼合围。过去的攻击总是强调攻其不备、出其不意,现在人家是张开一个口袋,口口声声要引诱我军上钩,是以逸待劳,早有准备,兵力上也有优势。有没有比面对面强打硬攻更好的办法呢?准备扮演主角的一纵讨论得很活跃。贺炳炎和廖汉生还是那句老话:“大家横挑鼻子竖挑眼,不成熟的想法也可以说!”发言就像开了锅,大家无所顾忌,争得脸红脖子粗,只有三五八旅旅长黄新廷始终低着头一声不吭。

廖汉生注意到这一点,问:“新廷,你怎么不说话?你这个‘智多星’献献宝嘛!”黄新廷抬头笑笑,说:“还没有想好。”他总是这样,关键时刻深思熟虑,却从不多说话。但只要一张口,便语出惊人。大家见廖政委点黄新廷的将,便都静下来向他投出期待的目光。过了好一会儿,黄新廷清清嗓子说:“我就不相信,敌人他几十里宽的正面,难道就是铁板一块?”当然不是铁板一块。平原地区阵地防御,不是在山头上构筑工事,工事都是跟着村庄走的,一个村子一个支撑点,村子和村子之间,肯定会有不紧密的地方。贺炳炎睁大眼睛望着黄新廷:“你的意思是……”

“我们为什么不找空隙,插入敌人心脏给他一家伙呢?这就好比两个人打架,你拉开架势硬邦邦地等着我,我偏不打,而把拳头从空当里面绕过去,照你的要害来一下,你那个架势不垮才怪呢!”黄新廷平静地打着比方,一句话钻到廖汉生的心窝里,“好主意!”

廖汉生一拍大腿,“敌人一慌张,有准备的体系就会乱套。有备变成无备,我们正好乱中取利,乘机分割围歼,使被动转为主动。”

大主意一拿,讨论便开始务实。贺炳炎把纵队司令部二科科长孙巩、副科长刘桐树找来,边议边交代任务。贺说:“我给你们五天时间,你们把里面情况给我摸清楚,有困难吗?”孙、刘二人都说没困难。最后廖汉生指示,让孙巩主阵,具体任务由刘桐树去办。他特别叮嘱刘桐树:“你要像孙悟空钻到铁扇公主肚子里一样,想办法摸到敌人最要害的部位……”

当晚,刘桐树带着纵队所属各旅侦察部门三个正副科长、十几名参谋、报务员和译电员,一部电台,另有三个侦察连、六个侦察排,共600多人,悄悄出发了。这支队伍差不多就是纵队和各旅的全部侦察力量。他们首先摸到大荔和澄城两县边界敌人一线阵地。这里有条东西走向的深沟,叫大峪河。“河”的两岸,双塬壁立,不算太宽,两边塬顶上说话都能听得清,但如从北塬到南塬一上一下就得要三个多钟头,比翻越一座终南山还难。敌前沿防御工事,就构筑在南塬的塬畔。沟深坡陡,易守难攻。刘桐树看到这一切,心里直敲鼓:要是按照原定的野司预案,从正面突破,肯定比强渡江河和攻城还要困难,部队非吃大亏不可!

必须穿插!刘桐树顺着深沟细心观察,希望能找到敌结合部或工事与工事之间可以钻空子的缝隙。正在苦思良策,一个意外情况发生了:第二天拂晓,因为分队隐蔽地附近一个甲长告密,敌人以一个营的兵力突然袭击了刘的侦察基地。经过一番周折,打退敌人,查明了原因之后,刘桐树受到深刻启示:他甲长能给国民党告密,贫苦群众难道不能为我所用吗?对!必须在老百姓身上想办法。他一面派出侦察小组化装成国民党官兵,趁黑夜钻到敌人阵地浅近纵深摸情况,标简图;一面组织群众、武装群众。

又一个拂晓,刘桐树正在北塬犯难,忽然隐约看见一老一少赶着毛驴,从对面塬上走过来。担任警戒的侦察员上前拦住问,哪里人?上哪儿去?干啥?老汉结结巴巴回答:“咱是上布袋王家人,到……到交道镇驮……驮煤。”“上布袋王家”这个地名立即引起刘桐树的兴趣。他从地图上看,离此处有好几十里地!估算那该是敌防御纵深内的中心地带。刘桐树忙迎上老人,亲热地叫声大爷,说:“别害怕,我们是解放军……”说着把水壶也递上去。

一听说是解放军,老人的嘴巴也活起来了:“嗨,我说呢,过了这道大峪河也该是咱的队伍了!”他告诉刘桐树,和他一路的小伙子是他的侄子。他家有五口人,十多亩地,但叔侄俩还得出外卖短工,才能养家糊口。“咱老百姓,日子苦啊!”刘桐树趁机做了一番工作,又招待他们吃饭,最后提出请他们带路。老人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并说:“去了就住我家,保证你们平安无事。”

刘桐树成功了!他组成一个五人侦察小组,在老汉的掩护下,把敌人纵深内的防御部署和将来部队穿插深入的路线,摸得一清二楚。彭德怀听完汇报,沉思半晌,说:“看来,黄新廷的建议能成立,预案要变!谁的方案好就用谁的嘛!”经过反复论证,他决定集中野战军主力,从侧翼直插敌人心脏和侧后,割袭包围,各个歼敌!部队战斗准备工作也随之改变,各纵都加紧侦察活动。阵势一展开,敌人有警觉了。裴昌会从下面雪片似的“敌情报告”中明白过来,共产党军队的目标是冲着自己来的,很可能要四面楔入遍地开花!他预想到,一场恶战就在眼前……

荔北烟消云散冬去春来,西安唇亡齿寒落花流水

10月4日的夜晚跟任何一个夜晚没有什么差别,防区内鸡不鸣狗不吠,更听不到人声,婴儿哭声一响起立即被母亲的乳头堵住了。唯一的嘈杂是哨兵们拉枪栓吆喝口令,或者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裴昌会像往常一样,就寝之前,要详细询问各部防务。刚由师改为“军”的十七军新任军长康庄报告:两天前,主阵地韦庄东南20公里的朝邑以北地区,发现有二三千人的解放军在活动,康即派出三个营,向合阳、澄城方向搜索、警戒,没想到黄鹤一去无消息,至今音信全无,只听到那个方向枪声激烈,祸福难测,干着急。裴昌会说,拣弱的吃,是共产党军队的一贯伎俩,那三个营分散孤立,又没有一个统一指挥,八成是让共产党军队包围了,“你就不能让就近的前沿团去增援一下?”

问起前沿团,康庄立即显得吞吞吐吐:“报告裴长官,前沿团……前沿……”裴昌会知道里面有隐情,生气地说:“是不是共产党军队突破前沿阵地了?”康庄说:“那倒不一定,只是十分钟前军部同前沿的几个团全部失去联系,派去联络的直属部队,又被共产党军队挡住去路……”裴昌会火了,一手抓着电话一手拍桌子:“浑蛋,你告诉我,你的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

撂下电话,裴昌会再来啼听窗外的寂静,他觉得那寂静并不那么简单了。事实情况的确如此,这时西北野战军的行动计划已全面展开!各纵部队正按照预定穿插路线,开始秘密穿插。一纵以两个旅齐头并进,沿着刘桐树侦察到的路线,从敌人工事与工事之间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裴昌会的心脏地带;二纵已基本控制了当面之敌十七军各团阵地……裴昌会对此已有几分感觉。他在原地急速地走了五分钟,复又操起十七军电话。

这一次康庄不再含糊其辞了,直言不讳:“共产党军队已对我韦庄北面和第三十四团的东家庄阵地发起攻击,该团已有两个营长负伤,下级军官也有多人负伤,指挥系统被打乱了,阵地多处被突破……”裴昌会不耐烦地问:“现在战况如何?”康庄说下午5点战场沉寂下来,突入东家庄的共产党军队,逐次向西延伸,好像对韦庄形成包围。话到这里,康庄面部的恐怖之状已流露出来,“裴长官,我军孤立突出,恐有不测,请求三十八军立即向我靠拢!”屁话!裴昌会轻声骂了一句,想撂电话又觉得放不下手,但心里极不舒服,说:“阵地战就得各自为政嘛,一个点一个点给我支撑起来。接敌不到几个小时,出现个把团失利,就要别人向你靠拢,整个兵团的防御体系还怎么保持?!”

康庄知道多说也白搭,裴昌会是话中有话。看来,指望“友邻”只能是痴心妄想了,还得自己救自己啊!他顾不上许多,逃命要紧。一念即出,立即指挥部队向西南方向突围。然而,电报发出去,有三个团没有回应。康庄愣了片刻,觉得师部和直属队再犹豫不得,于是一个命令下去,所有人员拔腿就跑,谁的腿长谁走,保存实力第一。结果这一夜,整个十七军除三十四团还剩一小半人,余三个整团、一个师部打得精光。

天一见亮,整个国民党军炸了营!我军犹如神兵天降,裴昌会的防御体系内没有前沿纵深之分,哪儿都是枪炮声。敌四十八师师长万又麟,一觉醒来听说近在咫尺的西观据点发现了共产党军队,吓得带上几个勤务兵,撒手往西跑,半路上正好碰到我七一四团一营,二话没说,当了俘虏。一营捉住万又麟,转身又抓住两个敌号兵,立即命令他们用号声将后面敌两个排调上来,当场缴械。与此同时,独一旅迅速围歼了西观据点的敌人,与三五八旅大部队长驱直入。敌人的整个防御体系顷刻间土崩瓦解,敌营空前混乱。

这种混乱是从西安开始的。胡宗南刚躺下,副参谋长沈策脚步乱敲着鼓点破门而人:“共产党军队全面突入我防地,电话线全部切断,裴司令官正在详查……”胡宗南并不惊慌,反倒露出一丝得意:“你不是担心共产党军队不上钩吗?”那是十几天前在义井镇检阅三十八军时,沈策曾说过这个意思。“可是……”沈策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说:“此一时、彼一时呀胡先生,您知道,眼下好些军官还在西安焐着暖炕呢!下午,我就看到一七七师师长李振西陪着太太逛戏园子!”

“是谁让他们回来的?!”胡宗南气冲斗牛。他知道,军师团军官家眷在西安城里的,岂止一个李振西!他飞快地拿起电话,要找裴昌会问个究竟,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哝着。沈策一步上前压死电话,说:“胡先生,目前战事正紧……西安城里的军官,赶他们回去就是了。”话虽这么说,胡宗南心里的气怎么下得去?他还是把裴昌会的电话要出去了。但他没有半句责备裴昌会的话,只是平静地说:“你给我报告一下战况。”

裴昌会的报告词毫无秩序。很明显,他已经双手抓稀,部队早就七零八落。到10月8日下午,坞泥村据点全线崩溃,整个荔北防御区域已是硝烟一片。溃散的敌逃兵,分不清军师序列。6日午后,敌九十军、三十八军就“情况不明”。裴昌会急星火燎推上第一军,又是一去没有消息。三十六军本来兵力就少,除留下一个“师”在大荔城里维持秩序外,“主力”早已撤过洛河。黄昏时分,船舍镇的洛河桥头,满河滩都是“国军”溃兵;在铁镰山及其西侧的胭脂山南麓东西汉村、义井镇,大小车辆和各种火炮堵得道路上蚊子都飞不过去。解放军追兵迫近,逃敌就像没头的苍蝇四处乱窜。胡宗南的飞机长时间盘旋在空中,毫无作用。

但是,胡宗南仍硬着头皮撇开裴昌会下达了一道很有气魄的命令,声称“进攻之共产党军队伤亡惨重”,要求各部“重振军威”。他连夜让李振指挥所属六十五军和二十七军四十七师的杨荫寰部实施“反击”,又把在宝鸡刚“调整”出来并让李日基当了师长的七十六师调过来“策应”。另外,第十二师的李继唐部、二十七军三十一师刘孟廉部及庞大的直属战车团,全部调集大荔。然而,这已经全都无济于事。除了李振在我军撤出战斗后趁机占了合阳、澄城而荣立“功勋”之外,其余各部按胡宗南的逻辑,通通可送上军事法庭。

10天时间的荔北战役,以歼敌5万、摧毁4个整编师的辉煌战绩而载入史册。

10月将近,金风送爽,西北野战军在欢庆胜利的锣鼓声中,不知不觉跨入全国解放战争第三个年头。

从9月份开始,解放军已先后在东北、华东、中原、华北、西北战场上,发起规模空前的秋季攻势。毛泽东依据战局的变化,把这些攻势衍化成一句最具体的军事术语,那就是就地歼灭敌重兵团的战略决战!

伟大的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隆隆的雷声,已经隐隐可闻。

严冬到来之前,西北野战军为配合中原的淮海战役,在11月下旬发动了冬季战役。彭德怀将5个纵队组成两个“拳头”,像打乒乓球一样来回打,争取歼敌2~3个军,改变渭北战局。这一仗又使胡宗南的兵员损失增加到5万人。彭德怀对这个忙得“连吃饭、睡觉都没有空子”的冬季,甚为满意。他觉得光阴太快,眨眼间,1949年的春天又蹒跚而来。

2月1日,按照中央军委统一部署,西北野战军奉命改番号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所属各纵队改成军、旅或是师。彭德怀站在新改制的部队前面,高兴地说:“当初,胡宗南占领我们一个延安,他是那样的神气快活。他没有想到今天,不但延安又回到我们手里,连他西安的老窝也自身难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