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同学们先是一愣,接着就是满堂喝彩。齐声称赞王树声为大伙出了这口气。一些老师赞道:“这王树声真是虎胆!”

1905年5月26口,王树声出生在大别山西麓湖北省麻城县乘马岗区项家冲。

在兄弟姐妹群中,王树声可箅得一个“幸运儿”了。他排行第五,受到长辈疼爱,又因书读得好,所以在老祖母执掌家政之后,家族中与王树声同辈的孩子都辍学下田种地、养猪放牛,惟有王树声继续就读。

王树声家境并不好,他深深地理解老人家的一片苦衷,埋首书卷,攻读不懈,终于度过了十年寒窗。

1923年,王树声“金榜题名”,考上了麻城县高等小学堂。

“树声中洋秀才”的消息,驾着欢跃的山风,伴着叮咚的溪水,飞快地传遍了王树声故土的方圆几里,令穷家小户子弟振奋,也使富贵人家公子沮丧。对于18岁的王树声来说,内心首先涌起的是扬眉吐气的豪情。要知道,他那穷乡僻壤的故里,文化教育落后异常,在乡人的眼里,县城官办的高等小学堂就是培养“洋秀才”的最高学府了,而这学府的大门,主要又是为富家子弟开的。王树声这样一个“穷小子”,如今成了“洋秀才”,他怎能不心潮起伏,格外自豪呢?

同时,王树声还感到一种“光宗耀祖”的激奋。老祖父一生在功名上落魄,双亲临终时对他的谆谆教诲,老祖母和哥哥弟妹们为了供他上学含辛茹苦……这一切是为了什么?他们所寄托的今日让王树声实现了,王树声怎能不感激和兴奋?

王树声告别了家人和乡亲,来到了百里外的县城。他被编入了县高等小学堂第10期学生的名册。从此,他生活史上的崭新的一页打开了。

在原先封闭的山沟里,王树声生活圈子是那样窄,视野是那么短,而今,呈现他眼前的是一个光怪陆离的大千世界:那熙熙攘攘的人流,那琳琅满目的店铺,那宽宽敞敞的学校……举目所见,都是如此奇妙,令他大有茅塞顿开之感。

王树声勤奋地、贪婪地学习着,成绩自然优秀,从而博得了老师和同学们的青睐。

无忧无虑的学生生活,充满了梦幻色彩。来自四面八方的同学们,济济一堂,既有贫富优劣之分,也有志趣相投之乐。经过朝夕相处,大家都混熟了,就免不了抓住各自的外貌或性格特征,彼此取个绰号,你唤我叫,倒也既亲近,又逗趣。王树声当时脸上长满了“青春痘”,稍一激动,满脸的疙瘩就变得通红,像鼓绷绷的麻点,大伙就用本地土话,送了他个绰号:“绷麻子”。

王树声这时正值身强力壮,魁梧过人。他蓄着小分头,浓黑的眉毛,炯炯的眼神,厚厚的嘴唇,说话像打机关枪,再配上那常穿的、家纺家做的对襟青土布小褂,更显得英姿勃勃。

王树声喜欢各项运动,尤其爱踢足球。他嫌学校的足球少,玩者多,踢得不过瘾,就省吃俭用,自个儿买了一个足球。课余常邀—帮足球迷比赛。他在场上异常活跃,脚头又刁又准。每次比赛,他这一队多半要赢。那时,球场上常爆起阵阵啦啦声:

“加油!绷麻子,加油!”

“好球!再来一个,绷麻子!”

“绷麻子”这一绰号反映了王树声的一些外貌特征,他当时还有一个绰号叫“团长胚子”,这又反映了他的一些内在特质了。

王树声在校时,盘踞在湖北的军阀旲佩孚曾派了一个团的军队镇守麻城。军队进驻县城那天,县府传令,扎彩摆酒,鼓乐相迎。县知事亲率各界在城外恭候。王树声他们的学生队伍排在最前列,迎接场面看得一清二楚。只见那位团长真是威风十足,俨然如“钦差大臣”一般进了县衙。看完这一幕回到学校后,一向活泼、爱逗的王树声,朝同学们喊道:“伙计们,我们做个游戏吧?”

“什么游戏?”

王树声滑稽地一笑,拿起自个儿的一把破烂的弯把伞,“嚓、嚓”几下子扯去伞布,举起骨架,问大家:

“这像不像文明棍?”

“像!像!”

“好!”王树声把“文明棍”一晃,说:“那我就当团长,各位当我的马弁,我们也来进衙门。”

说笑间,他模仿刚才看到的那团长的派头,拄着文明棍,迈着八字步,绕着操场走将起来;身后,紧跟一帮装扮马弁的同学。大家嘻嘻哈哈闹腾了一阵……

“团长胚子”的绰号,就这样加到王树声的头上。不明底细的人,可能觉得这个绰号有伤大雅,甚至有挖苦之嫌。殊不知,那时送王树声此等绰号,却是同学们别出心裁,幽默中包含了对他的“祝福”。

这里有两层含义:其一是,“团长”这在当时稚气未脱的青少年心目中,是了不起的,高过县太爷的“大官”。王树声就曾不止一次地对同学们说:“以后我就要当个团氐,专治那些贪赃枉法、欺压老百姓的狗县官、区乡长,为穷苦人撑腰。”

其二是“胚子”一词,这是本地土话“料子”的同义语。因而,“团长胚子”合起来就是“将来能当团长的好料子”。

麻城虽处大别山区,但距九省通衢的武汉并不遥远,消息还是比较灵通的,1924年前后,随着国共合作的建立,革命形势又趋髙涨,麻城也吹进了大革命之风。

5月的一天,王树声因事上街,在路口处瞥见一大圈人正围着几个陌生的外来青年,听他们演讲。王树声也忙靠拢上前,只见一个青年在激昂慷慨演讲:“大家看看吧,我们的商店里摆得都是什么?洋油、洋火、洋纱、洋布,还有洋烟、洋酒、吗啡、肥田粉……哪一样不是东洋货!日本帝国主义就是这样从经济命脉上卡住了我们的脖子,压垮了我们民族工商业,把我们的血汗和钱财,都榨取到他日本去了。同胞们,只要还有一点民族自尊心,我们能视而不见、坐而不管吗?”

说完,那青年撒出一把传单。王树声抢过一张,只见上面印着:“誓雪国耻,誓与日本帝国经济绝交!”

“要求完全废除二十一条!”

这群从武汉来的学生宣传队,把麻城人们久蓄心头的反帝火种点燃了。很快,由王幼安、王树声等进步师生串连、组合,在麻城县掀起了一个各界爱国人士参加的抵制日货运动。

王树声和大队同学,佩带着“抵制日货委员会”的大红袖章,进出于各商店,检查日货,盘点登记,闹得火红一片,大快人心!这一闹,可吓坏了少数的反动店主。他们推出县商会会长做头领,下令各商店关门,不准学生干预商务;还雇用了一批流氓打手,专跟学生作对。

但是,被爱国热情激起的学生们,无所畏惧。王树声真的像“团长”一般,带领大家,怒斥商会会长,痛击众流氓;最后在群众的欢呼卢中,把查出的一些日货,一把火烧了干干净净!

那时的麻城县城内,除了县髙等小学堂,还有一所外国教会办的小学,由一外籍传教士主管。

这所教会学校,打着“为中国人开办”的招牌,免收学杂费;但有一些先决条件:凡要求入学者,一定得信他们的教,严格参加教会的“礼拜”,且不得随意接触外界……

就在王树声进人县高等小学堂的第二年,那所教会学校发生了一起随意开除学生的事件,有一个学生,因家境贫寒,为求学,被迫信了教,进了教会学校。可他太专心文化功课了,“礼拜”时就难免有所不周。主持校务的传教士,借口这个学生“对上帝不诚”,把他除名了。

消息传到了县高等小学,同学们都“炸”了!联系到老师常讲的帝国主义利用教会作幌子,配合枪炮,对中国进行文化侵略的行径,大家义愤填膺,一致公推王树声等作代表,前往论理。

那洋教士态度傲慢,根本不予理睬。王树声等据理力争,传教士恼羞成怒,以“无理取闹”为名,倒打一耙,将王树声等拒在校口之外。这一来,更惹火了中国学生,前去论理的学生越聚越多,把教会学校包围起来了。

那传教士吓得慌忙去找县知事。县太爷怕“洋人”,立即派出县警备队弹压。学生们看到那些身穿军装,头戴白箍大盖帽的军警直扑过来,更是火上浇油。

这时,王树声满脸通红,铁拳一挥,问学们随着发出一阵“打!打!”的吼声,如洪流般向军警猛冲过去;同时,雨点似的石头、瓦块砸了过去……

这一斗,好不痛快,可了也招来一场轩然大波。县太爷召去县髙等小学校长一顿训斥;校长也怒气冲冲地贴出公告:开除带头闹事的学生王树声等人。

然而,正义不可欺。在一些进步师生的号召下,全校同学为声援自己的代表罢课了!

校当局迫于师生的强大示威,最后不得不收回开除王树声的成命。尽管校方没能开除王树声,却也暗自得意:这下总算煞了这个“害群之马”的野气,今后不致再“捣乱”了吧?

谁料没过多久,王树声又大“闹”了一场。这一回矛头是指向奸商的。

当时,他们学校住宿生颇多。校当局对师生的生活漠不关心,为图省事,把学生伙食包给了一个姓宋的饭馆老板。此人老奸巨猾,为了迷惑人心,头年伙食办得还不错,有干有稀,荤素搭配,花样常变,味也爽口。可从第二年起,就慢慢偷工减料,饭菜愈来愈差了。学生们碍于情面,又恐奸商难缠,虽个个心里有气,却只在私下议论,摇头非议。

王树声原本也一忍再忍,不想为这点吃喝小事再拋头露面,可又一连数天,饭既生,菜又差,饱肚都难。包饭奸商如此唯利是图,不顾他人死活,实在太可恶了!一天午餐时,他再也按捺不住,“咣当”一下子把饭桌掀了个底朝天!

瞅着满地饭菜和破碎的碗盘,同学们先是一愣,接着就是满堂喝彩!齐声称赞王树声为大伙出了这口憋在肚子里好久的窝囊气!

包饭的老板又气又急又怕,赶忙请来了学监,并扬言:如果不处理王树声,他们就再不开饭!

学监即刻召开会议,少数教员主张开除王树声,因其“屡次闹事,屡教不改”;多数教师却主持公道,认为王树声没错,即令行为过火,也纯系奸商所迫。又由于广大学生都为王树声说话,校方怕众怒难犯,就不了了之。

奸商得不到校方支持,又明知理亏心虚,也就软了。不仅照常开饭,而且又偷偷地恢复了早先的伙食水准。

当同学们再次吃到花样可口的饭菜时,都不由地夸奖王树声“闹”得好!

一些本分的老师也不由地赞叹:“这王树声真是虎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