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面对陈赓,敌整编3师参谋长沮丧地说:“贵军神出鬼没,牵着我们兜了一个大圈子,把肥牛拖成疲牛,最后还是被宰了。”

在解放战争中,陈赓最突出的战绩是率军南渡黄河,挺进豫西,撕破了国民党军的防线,与刘邓、陈粟大军一同擂响了人民解紋军战略进攻的战鼓。

1947年8月22日,陈赓率领太岳兵团来到了黄河边。

黄河,历来被兵家视为天然险阻。1947年8月的黄河,河水猛涨,河水奔腾咆哮,令人生畏。

陈赓站在岸边,弯下腰用力推身旁的一块巨石,大石纹丝不动。参谋们见状,一拥而上,在一片吆喝声中,大石脱离岸基,跌人河中,但大石竟又像一块朽木,被浪峰托起顺流而下,漂出百米之遥。

如此湍急的河水,怎么放船?怎么放羊皮阀子?怎么能用油布包偷渡?陈赓一的眉头紧皱起来。

形势不等人,战局不等人,一定要设法按预定计划渡河。陈赓带着警卫员沿河一路勘察而去。

来到10旅营地,看到10旅旅长周希汉和各团团长们正聚在河边,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周希汉跟陈赓多年,陈赓非常了解他的秉性。每战之前,深思熟虑;战斗之后,善于总结。遇到困难,非找出解决的办法不可,找不到办法之前一般不吱声。看样子,他有办法了。陈赓快步朝他们走去。

见陈赓走来,周希汉立即迎上去,向陈赓敬礼:“报告司令员,我们正在研究改变渡口,转移部队的事。”

陈赓笑道:“又被你想到前头了,走!看看你选择的渡口!”

新选择的渡口的河水也不平静。好在两岸的滩头宽阔一些,从北岸下渡,在南岸上岸容易一些,不像最初选定的官渡和青河口,河水一涨,只剩下两岸耸立的陡壁。

此时的渡口人头攒动,有的将准备好的渡船整整齐齐地摆在岸边;有的在检查羊皮阀子;有的把成串成串系着绳子的葫芦,摆成队列形状;有的正在扎着油布包;有的则在认真地构筑重火器工事。

见此情景,陈赓先前的忧虑,一扫而光。他兴奋地拍着周希汉的肩膀问:“按预定时间渡河,还有什么问题吗?”

周希汉回答得十分干脆:“没问题,只能前进,不能回来!”

说完,两个人笑了,笑得是那样舒心。汹涌波涛未能阻挡陈赓兵团,就连陈赓兵团许多人自己也不敢相信,他们竟顺利地渡过了8月咆哮的黄河。

后来民间把陈赓兵团渡过黄河的事神话了,说陈赓大军刚到黄河边,突然黄河水暴涨,浪涛冲天,咆哮如雷,怒不可遏。就在这时,水里窜出一条巨大的金色蛟龙,头北尾南,架起一座金色大桥,把南岸的敌人吓得傻了眼,枪炮都哑了。巨龙朝陈赓颔首致意,吼叫三声,陈赓大手一挥,十万大军踩着龙背,稳稳当当地过了黄河,没费一枪一弹就消灭了南岸上的敌人。这虽然是传说的夸张,但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当地群众对叱咤风云的陈赓兵团的敬慕和称羡。

全军渡河刚完毕,陈赓便向中央军委、毛泽东及刘邓首长连发三封电报。在最后一份电报中,陈赓重申道:

“我决心‘破釜沉舟’,不要太岳区后方,迅速在豫陕鄂建立根据地。”

好一个虎胆龙威的大将!

陈庚兵团在一夜之间突破黄河天险的电报,在24日夜里,也送到了南京蒋介石的寝宫。

蒋介石接到电报,铁青着脸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陈赓突破黄河天险,中原、陕东就危在旦夕!”

确实,从当时全中国的战局看,刘邓大军直插大别山,在国民党政权的胸膛上砍了一刀,陈赓兵团南渡黄河,挺进豫西,又砍了一刀,陈毅、粟裕大军进人鲁西南,挺进豫东,再砍了一刀。解放军这三路大军,在战略上就布成了一个“品”字阵势,互为犄角,协力配合,在南起长江,北至黄河,西从汉水、东到黄海的中原大地上,向国民党集团展开大规模的进攻。

蒋介石预感到战场形势将会急转直下。

为了对付陈赓兵团,蒋介石急令胡宗南将主力自米脂、绥德地区南撤,拱卫西安,并从尾追刘邓大军的部队中抽出整编第3、第15、第47、第206师各1个旅部西援,会同洛阳地区守军4个旅,组成第5兵团,由李铁军统一指挥。此外,还以分布在陕东和灵宝、陕县地区之第30师第27旅,第15师第135旅,第76师新1旅、第1师第167旅,第206师一部共4个半旅的兵力,组成陕东兵团。与第5兵团东西夹击,企图将陈赓兵团消灭在立足未稳之际。

我进敌进,一场对攻大战拉开了序幕。

毛泽东针对蒋军已被调动、蒋介石急欲扑灭陈赓兵团这一情况,接连给陈赓发来几封电报,指示陈赓兵团力求运动战,广占敌区,多歼敌人。要求部队向西运动,抢占陕县、灵宝等地,然后以一路出陕东南,一路出伏牛山,在豫陕鄂边界地区建立根据地。

9月2日,陈赓兵团开始行动,首先以一部兵力监视陕县的敌人,主力绕过陕县,直扑灵宝。以迅速的动作,歼灭多股敌人。然后以一部西攻潼关,一部回打陕县,攻克了陕县。在半个月的运动战中,陈赓带着部队消灭了敌人近3万名,控制了从新安到潼关的广大地区,切断了敌人的东西联系,直接威胁了西安。蒋介石着急了,急忙从进攻大别山的部队中抽出第65师,空运至西安,又从陕北战场上调回一些部队,在西安潼关间集中了10个旅,阻止陈赓兵团西进。这样一来,使在陕北的彭德怀又能够组织部队转人进攻了。

到了10月下旬,陈赓又率部队南下,连克宝丰、鲁山、南召、方城、登封等城。国民党军为了破坏陈赓兵团在豫西的展开,以第3师、第15师尾追南下。为了对付尾追的敌人,陈赓兵团在南召专门召开了前委会议,确定对策。当时有人主张立即歼灭紧随身后的敌人,或者把部队拉向西面,在伏牛山的“牛背”上建立根据地。这种意见有些盲动,有些轻率。

陈赓认为,还是应该坚持我军一贯的作战原则,在拖散、消耗了敌人之后,再各个歼灭。要沉得住气,要放长线钓大鱼。即先派一部兵力伪装成主力,斩断敌人控制的西峡口、荆紫关公路,与南下开辟陕南根据地的部队呼应。迷惑敌人,引诱敌整3师等部西援,牵着李铁军这条“大牛”走,尽力把它拖疲拖瘦。主力则改为向北、向东,沿平汉路西侧展开,随时准备出击平汉路,策应刘邓首长在大别山的斗争,配合陈粟大军在豫皖苏作战。待时机成熟后,一举歼灭李铁军兵团。

陈赓把这项作战计划取名为“豫西牵牛”。

前委会议采纳了陈赓的歼敌方案。

陈赓随即进行部署:

以第4纵队13旅、第9纵队25旅,由黄镇和黄新友统一指挥,向宛西挺进,担负“牵牛”任务;

以第9纵队26、27旅,由秦基伟带领,向宝丰、鲁山敌后展开;

以第4纵队10旅、11旅在方城、叶县和泌阳、唐河地区隐蔽待机。

部署完毕,陈赓对担负“牵牛”任务的13旅和25旅领导说:要想法把李铁军这头“蠢牛”牵进伏牛山,为主力争取活动时间,为更大的战役创造条件;同时要把“牛”拖疲、拖瘦、拖垮,为“杀牛”准备好条件。

“牵牛”任务其实并不轻松。13旅和25旅加起来不足6000人,而李铁军这条“牛”却是全副美械装备的3万大军,“牵牛”稍不注意,就会被“牛”顶伤,所以斗智更重于斗力。

时间紧迫,“牵牛”部队当天黄昏即出发了。第25旅直奔南阳的石佛寺,第13旅南下镇平。为了造成声势,迷惑敌人,两旅部队均以营为单位分路行进,几千人撤开,铺得大路还是小路上都是解放军部队。

为了引起敌人的注意,部队夜行军也打破惯例,唱起了嘹亮的军歌。

还有的唱起家乡小调,什么评剧、豫剧、眉剧、北路梆子……平时难以听到的精彩片断,这次都派上了用场。战士们热烈而豪放的歌声和唱腔,似乎感染了拉炮驮弹的马匹,它们也放开嗓门,引颈长嘶。

为了扩大目标,大造声势,13旅和25旅还派了一些分队回到已路过的村庄去住。宿营时,各部队在老百姓家的门楣上面画上了房子的记号:住下后,各部队马上修锅灶,连里修,排里修,班里也修,有的班甚至修好几个,做饭的、烧水的、取暖的一应俱全,就是没有用的锅灶,也要放一些柴禾烧一遍。一时间,各宿营地烟雾迷漫、火光映天,知道的是住一个连,不知道的还以为住了一个团。

第二天,老乡们便议论开来。这个说老八路过来了,光骡子、马就过了半夜。那个讲村里到处是锅台,少说也住了几千口子。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快,越传越远,越传越神!

这一招果然灵验。11月15日下午,13旅38团刚在刘村镇收拾了一股土顽,侦察员就兴冲冲地跑来向旅长报告敌人追上来了。陈旅长跑到山上用望远镜一看,果然敌人像一片蝗虫似的拥来,不一会儿,山下便响起枪声,这是后卫部队和敌人交火了。这时,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这条“牛”总算被牵上了。

被“牵”来的是国民党军整编第3师,师长是李铁军。有意思的是这个李铁军和陈赓是黄埔军校同期同班同学。这个李铁军在黄埔军校里学习成绩较差,而陈赓则是“黄埔三杰”之一。在校时,李铁军尊称陈赓为“陈大哥”。现在李老弟追杀陈大哥了,尽管陈大哥是在有意耍李老弟。

李铁军也知道“陈大哥”肚子里的道道多得数不清。所以他虽然在追赶“陈大哥”,还是十分小心的。他在临汝、宝丰、南召几次扑空后,就猜想他的“陈大哥”可能又在耍他了,故徘徊不前,只派出一个旅跟着“牵牛”的部队,进一步探明虚实。

13旅陈旅长见身后的敌人小心翼翼,知道敌人有些怀疑,若是不把敌人主力引到自己这边来,就会暴露我军兵团主力的行动,使“牵牛计划”落空。他一面向陈赓报告情况,一面改进迷惑引诱敌人的办法。

陈赓很快给13旅发来电报。上面赫然写着:

“坚决打下镇平!”

镇平是南阳通往内乡、西峡口的通道,镇平一丢,南阳必然受到威胁,所以李铁军是一定会救援的,这样的“激将”显然要比“请将”灵得多。

陈旅长对司令员的谋略赞叹不已。

当天夜里,13旅将镇平县城团团包围,陈旅长把全旅的几十名司号员集中起来,一起吹响冲锋号,同时集中所有的火炮、山炮和轻重机枪猛烈开火。镇平城里的敌人见这声势,以为解放军的主力已到,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向李铁军求援。李铁军见状也着急了,连连发报:“坚持住!坚持住!我们速来增援!”

镇平的守敌却没有坚持住。天刚明,即缴械投降了。

与此同时,我“牵牛”的另一支部队第25旅也占领了石佛寺。

当李铁军率领整编3师主力疲惫不堪地赶到镇平时,我13旅早已给老百姓分完了仓里的粮食,战士们吃饱了饭,睡足了觉,浩浩荡荡、一路高歌地西进了。

在随后的日子里,我“牵牛”部队牵着敌人在豫西大游行。“牵牛”部队要彻底完成“牵牛”任务,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因为这条“牛”并不驯服,时而蹬蹄撅腿,牛气冲天。往往部队刚下米做饭,“牛”就咬上来,只得熄灭点着的柴禾,马上走。背包刚打开,“牛”就抵过来,部队只好匆匆整理行装,继续出发。尤其是后卫部队,还必须边走边抢修一些工事给“牛”看,让这条牛嗅着“牛料”的香味走。

我军“牵牛”难,国民党军似乎更难。他们跟在解放军的屁股后面,既怕解放军走脱,又怕解放军杀回马枪。整日间上气不接下气,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解放军一走,他们紧跟;解放军一停,他们就赶快转人防御。敌人部队臃肿,辎重累赘,士气低落,渐渐地跟不上了。

如何把“牛”牵紧,让它跑快,这又成了一个需要解决的紧要问题。

陈赓想到了打,牛不能只拉不打,拉不动,走不快,就要打。陈赓下决心给这头“牛”一点颜色瞧瞧。

11月19日,陈赓电令13旅速赴内乡与25旅会合。当天夜里,两个旅把内乡县城包围起来,25旅担任主攻,13旅担任掩护。总攻之前,陈赓对两位旅长说:“攻城的炮火要猛,让敌人向李铁军求援。”

在我军猛烈的炮火攻击下,城里的敌人果然数次向李铁军打电话求援。李铁军接到报告后,牛性大发,立即率整3师扑了上来。

“牛”又被牵紧了。我军立即后撤,向湍河对岸转移。李铁军哪里肯放过,拼命追赶。这样又被我军牵到了赤眉镇。

赤眉镇位于内乡和伏牛山腹地的中间位置,是通往伏牛山腹地必经的隘口。此处沟深路窄,山高坡陡,是兵法所说的险地。险地勿进,乃军事常识,铁军不会不懂。如果他不来怎么办?

再激他一下!于是,我军派出一支小部队去引诱敌人,同时抽出一个营在鱼关口布置了口袋阵,准备伏击敌人。敌人又被“牵”过来了,牵到了鱼关口。敌人向我军阵地发动了一轮又一轮的攻击。而且一次比一次增加的兵力多。面对国民党军伤亡,李铁军反倒高兴起来,真的以为他已抓住了陈赓兵团的主力,索性亲自督战,调集了几十门大炮,大有不把山头炸平决不收兵的劲头。然而当敌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攻上山头,我军早巳转移了。一无所获的李铁军却以为他的大功即将告成,直接向蒋介石发电邀功,称:

“共军陈赓兵团已被我追至穷途末路,仓皇逃进深山老沟,共匪士气低落,伤亡惨重,逃兵严重,粮食困难,给养无着。其重兵器在逃跑时,丢弃遍地,国军胜利在即,捷报后奏。”

蒋介石看完李铁军的电报,也真地以为陈赓兵团在李铁军的打击下,溃不成军,成了逃兵败将,消灭解放军在中原的一翼指日可待,心中暗喜,遂致电白崇禧:“乘李铁军之捷,共军陈赓兵败之势,速向大别山刘邓之共军发起围攻,力歼于大别山中!”

当夜,国民党中央社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报道了这一“捷报”,把李铁军吹捧为“铁腕将军”、“时代英雄”。

被吹昏了头的李铁军竟干11月22日,命令整3师丢掉辎重,扔下大炮,全力朝山里追赶。

至此,我豫西“牵牛”任务已基本完成。李铁军兵团已基本被拆散,其主力20师被钳制于方城、南阳之间;整3师被拖在西峡口、夏馆镇;124旅则被我打掉一部后,逃往郑州。

这样,陈赓决定由“牵牛”改为“赶牛”,务必把敌人赶到预定地区消灭。

12月23日早晨,陈赓派出部队,沿遂平、西平公路去“迎接”整3师。

整3师一直被解放军牵来牵去,早已疲惫不堪,士气沮丧,这回又遭到突然袭击,吓得晕头转向,趴在地上不敢动弹。还没有来得及抬起头,左翼的机枪又打响了。敌军费了很大劲前进几十米,右翼的机枪又吼叫了起来。就这样,敌人5个小时,只走了5里路。

在我“迎接”部队的节节阻击下,这条精疲力尽的“牛”,最终自己走进了屠宰场。

24日上午,整3师以1个团兵力,向我阻击部队连续发起攻击,均被击退。这时,李铁军才发现自己陷人了解放军的重重包围之中。陈赓兵团的主力已集结完毕,华东野战军陈唐兵团主力正沿平汉路向南急迸。李铁军知道不妙了,立即下令向东南方向撤退。哪还能走得脱?当晚即被陈赓和陈唐两支大军团团包围在祝王砦、金刚寺地区。

25日黄昏,我各路围攻部队按预先计划向敌发起攻击,激战一昼夜,至26日20时,除李铁军率少数残敌逃跑外,第5兵团部和整3师全部被歼。第5兵团参谋长李英才、副参谋长邹炎、整3师师长路可贞等人均当了俘虏。

战后,陈赓来到俘虏所,与俘获的国民党军将领一个一个地谈话。这是陈赓的习惯。他认为这样做可以了解敌人的战术,掌握更多的敌情。

见了李英才后,陈赓说:“参座被俘,没想到吧?”

李英才沮丧地说:“没想到贵军神出鬼没。我们认为贵军主力在西,结果却在东。牵着我们兜了一个大圏子,把肥牛拖成疲牛,最后还是被宰了。没想到,真没想到。”

“你们李司令长官呢?”

“跑了。”

“他真给你们蒋总裁丢脸呀!”

李英才这才注意到审讯者的口气非同常人,他迟疑了一下,问:“请问长官是……”

陈赓道:“陈赓,你们李司令长官的老同学。”

李英才站直了,连声说:“久仰,久仰,怪我有眼无珠,不识大哥真面目。”

陈赓微微一笑,问:“你为啥不跑?”

李英才如实回答:“我跑不出去了。”又说,“败在陈大哥手下,不丢人!”

国民党军的败将们,在他们的黄埔军校“大师哥”身上应该学到不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