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3日,天刚蒙蒙亮,日军第三飞行团便早早驾到。日机最初是二三十架,后来最多时达到七八十架,有如蝗虫一般,遮天蔽日地连续飞临上高上空。这些涂着“红膏药”标识的飞机在反复对上高进行盘旋侦察后,开始对城池及外围轮番俯冲投弹。

随着成吨成吨的钢铁从飞机中倾泻而下,上高城很快沦为一片废墟,城内的所有钢筋水泥工事及其坚固战壕,均被轰塌炸平。在让飞行团助战的同时,日军第三十四师团还集中火炮对守军阵地进行猛烈轰击。没有接到作战任务的部队指挥官在城南高山上瞭望观察,只感到地动山摇,震耳欲聋,遥望前方阵地则是浓烟滚滚,一片火海。在七十军营长邹继衍的记忆中,日军使用如此多的飞机和如此强大的炮火,他参战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

上高城除南面由锦江横贯外,东西北三面均山岭环绕。日军第三十四师团当天的攻击重点集中在城东北的下陂桥,也就是五十七师所扼守的核心阵地。为制造恐慌情绪,日机甚至还炸断了沟通锦江两岸的军桥。

在日机、火炮猛轰时,五十七师阵地一直静悄悄地毫无反应,仿佛守军都已被消灭或全部撤走了。只有当日军展开“老三部曲”中的最后一步,实施步兵冲锋且达到守军的有效射界时,阵地才像突然苏醒一样爆发出来。这正是“阵地战中的运动战”类型里最经典的打法。

就是那么一眨眼的时间,设置在战壕、山洞里的各种隐蔽巧妙的火力点一起喷射,轻重机枪的子弹就像泼水一样洒向敌群。配备在后方的师炮兵营也紧随着咆哮起来,远射程大口径火炮发出雷鸣怒吼,进行地毯式的迅猛急射。

日军步兵一批批冲上来,然后一批批被扫倒。冲锋中的日本兵不可谓不凶顽坚忍,但在五十七师铜墙铁壁般的防守面前,除了碰得头破血流外,一无所得。

严格的战场纪律,严密的火力网布置,以及配合默契的步炮协同战术,让在山头观战的邹继衍看得目瞪口呆。他明白,能够顶住今天这样强大攻势的部队,在国内并不多见,五十七师的确称得起是一支善于防守的精锐之师。

五十七师是善守之师,师长当然就是善守之将。五十七师师长余程万身材不高,但精明干练,他是黄埔一期生中最早一批升少将的拔尖人物。若论黄埔资历,他比俞济时还要老,更不用说王耀武、张灵甫这些学弟了,私下里,王耀武等人也都称之为老学长。余程万晋升较慢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在黄埔毕业后很长时间都在读书,先是陆军大学特别班,接着是北平的中国大学政治系,后来又转入陆军大学研究院深造,这样虽然学历高了,而战功自然就少了。

有一失即有一得,在国民党军队系统中,向有“黄袍加陆帽”一说,即黄埔生后来又得陆军大学文凭的,升职上具有优势。回到一线部队后,余程万的上升势头很猛,为王耀武所倚重,而且这位大器晚成的将领也确实做到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三五部队”中,五十七师善守的威名就是从余程万时代开始叫响的。部署防守时,余程万很巧妙地利用了地形特点以及旁边五十八师协防支援的优势,每次都非常大胆地只调用一个团防守正面,每当这个团疲惫或面临被打垮的危险时,他就立即把另外一个团顶上去,全师四个团,轮番接替,这样便能够最大程度地增强手中兵力的使用效率。

明明上高城已经近在咫尺,却可望而不可即,无法靠拢一步,日军第三十四师团陷入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其攻势也愈加猛烈和疯狂。

在日军不顾一切的冲击下,部分阵地被突破,下陂桥阵地险象环生。余程万、张灵甫的师指挥部都设在镜山一侧的山腰里,与下陂桥要隘不过一步之遥。眼看镜山亦可能不保,军部的气氛也格外紧张起来。

指挥所里的电话咣咣咣地响个不停,指挥官们根本无法安静休息。王耀武已经熬了几个通宵,整个下腭都红肿着,他的食指和中指因为一直在地图上点来点去,甚至已经磨破皮流出了血。

面对前来慰问的地方民众,王耀武尽管声音早就嘶哑,但仍特别坚定地告诉大家:“敌人为了攻下镜山,打破缺口,不惜任何代价,那么我们也不惜付出任何代价死守镜山,绝不让敌人前进一步!”

我不怕敌,敌便怕我,王耀武明示余程万:“必须固守上高,丢了北城就枪决。”

赏罚严明,是王耀武带兵打仗的主要特点,在这方面,他向来说到做到,没有丝毫打马虎眼的余地,不会说今天讲了要你脑袋,明天就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余程万没有选择,他亲率师军士大队冲上了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