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8日,张学良发表“巧电”,呼吁和平,希望息争,“静候中央措置”。由于这份电报的言辞较为隐晦,甚至赵戴文都还以为张学良仅主和平,并无他意,尚可与之接洽转圜。只有阎锡山心知肚明,反正也做好了撤退的打算,便当即拍发了一份倒填日期的电文,表示他在张学良呼吁和平之前,就已经准备退避三舍。

见到阎锡山的电文,正在北平主持扩大会议的汪精卫感到莫名其妙,连忙让冀贡泉致电阎、冯询问究竟。当天深夜,他得到了“巧电”的全文,匆匆读过之后,他也没有注意到其中“静候中央措置”一句的分量,因此同样幻想张学良不致出兵。

第二天,汪精卫给张学良发去“皓电”,提出四项党政问题与张商量,说如果张学良真心谋和平,应该先把这四项问题解决了再说。

“皓电”发出后如石沉大海。到了傍晚,汪精卫才得知,东北军已经动员,不由得大惊失色。

事实上,张学良在发表“巧电”的前一天,就已经在内部发布了进军关内的动员令。发表“巧电”的当天,他还在对天津《大公报》驻沈阳特派记者发表谈话时说,“今日兵连祸结,徒苦吾民,而双方绝对的胜负,似均无大希望……故余不得已而被迫出兵干涉”。

张学良明白地告诉记者,他的政治立场系在南京国民政府之下,但也不完全与南京政府吻合,系“站在中间而偏向南方”。

自9月20日开始,东北军每隔三小时就发一列运兵车入关。这已是东北军历史上第四次入关,由于东北军将领尤其是“老派”将领多为土匪出身,部队军纪较差,所以以往三次入关,这支“胡子军”给关内的印象一直都不佳。

此次入关,张学良有了在华北站稳脚跟的打算,便有意改变东北军的这一形象。在东北军出发前,他对率部出征的于学忠说:“我们这次入关,乃是为了倡导和平,促成统一。我把一切事情都交付给你听,你要往漂亮去做。我先问问你,你想怎样做?”

于学忠了解张学良的心思。他说如果东北军只前进到河北、察哈尔为止,完全可以做到一枪不放;如果还想要更多的地盘,则山西指日可下,并不用费太多的军力。但这样做,一者会得罪很多的人,二者难免不为蒋介石所忌。

张学良认为于学忠考虑得很周全,当即同意采用一枪不放的办法进兵关内。

于学忠和晋军前敌总指挥徐永昌是同学,在行军途中,他就让人带信给徐永昌,说明自己是和平接收,决不用兵。此后东北军每至一地,就先期通知晋军让出防地,以避冲突,而晋军也只好以阎锡山主张“礼让为国”和退避三舍为由先期撤退。

晋军陆续撤退后,于学忠率部于9月21日到达天津。获悉东北军大兵压境,齐聚北平参加扩大会议的政客们被惊得目瞪口呆。有人埋怨“老派”真是不济,以致张学良被一众“佻达急利之徒”所包围,有人认为张学良出兵,暴露了其“花花公子”的本来面目——北平的八大胡同、三海、中山公园、前门戏院,哪一处不是张学良及其左右日思夜想的?

当然还有人一语道破机关:张学良只动兵而不至于用兵,轻而易举间就能将华北收于囊下,他为什么不干?

让众人稍感安心的是,入关东北军系由于学忠率领。大家都知道于学忠跟徐永昌有同学关系,北平的治安又由兼任河北省主席的徐永昌所掌握。据此推断,于学忠应该不会逼迫过甚,至少一齐再开个会,商量一下怎么办还有时间。

这时北平政府只有阎锡山草草就任了国民政府主席一职,其余各部一概未能成立——处于如此颓势下,除了那些特别想过官瘾的糊涂虫,稍微明智一些的,你就算是三顾茅庐,用八抬大轿去请,人家还高卧不敢就聘哩。

阎锡山尚在石家庄坐镇,汪精卫便牵头在北平怀仁堂临时开会进行商议。他首先表示要去山西,其他人听了都随声附和,于是便决定先撤石家庄然后再转太原。

阎锡山得知后来电表示欢迎。这让大家的心里又好受了许多,以为既有太原可以落脚,总不至于做“小张”的阶下囚了。

阎锡山拨来一笔款子,汪精卫给每人分发了一个月的生活费,不愿登车西逃的都可以各奔前程。会议一结束,人们便开始倾箱倒箧,搬取各种文件和器物。怀仁堂内人影幢幢,慌乱之状,颇有几分《红楼梦》中宁国府被查抄时的味道。

几经周折,弄到了一辆晋军的军需列车,大家将三十箱党部文卷装上车,之后乘车南逃。行至半途,冯玉祥派来的代表邓哲熙上了车。邓哲熙劝他们返回北平,并且说前方军事情况很好,后方不可轻易动摇。

众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汪精卫等六名扩大会议的上层人物仍然继续南下,以便与阎、冯晤商下一步的办法,而赵戴文等十余人则随邓哲熙折回北平,对外宣称阎、冯即将回平组织政府。

第二天早晨,薛笃弼、贾景德自东北到达北平。从他们嘴里,赵戴文、邓哲熙等人才知道张学良这回是动了真格的,北平决非可以久留之地,于是又慌慌张张地撤出北平,乘车前往石家庄与汪精卫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