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兰封以西的罗王车站,周玳见到了冯玉祥。周玳先是透露了十九路军即将北援的消息,接着说:“若是一直这样相互对峙,旷日持久,殊非良策。”

周玳建议冯玉祥,趁蒋军各部全力北调,后方异常空虚之机,从陇海线抽调六个至十个团的有力部队,组成大纵队,并以孙殿英为前导,向徐州实行大迂回,以抄袭蒋军后路。

周玳预计,如果西北军、晋军能够按照这种办法在陇海、津浦两线实施协同进攻的话,“敌军必然受挫,我军趁势进取徐州,直捣南京,纵然不能活捉蒋介石,也可以隔江而治,平分天下”。

周玳没有想到,冯玉祥看了阎锡山写的信,又听了他的话,竟然泪如雨下,哭了。

冯玉祥的部下对此场景大多见怪不怪,更有甚者还会争相仿效,唯晋军中难得见到这种奇景,周玳一时不知所措。

冯玉祥梨花带雨般地哭了好几分钟,才对周玳说:“百川老弟(阎锡山)不知道我后方的部队都是新兵吗?这些青年未受锻炼,若令其突攻徐州,是谓‘不教而战,是谓弃之’,不是白白叫他们送死吗?”

之后不管周玳如何再三解释发动攻势的必要性,冯玉祥都置而不答,顾左右而言他。

冯玉祥到底在想什么,也许从他的幕僚的私下谈话中可以看出端倪。当周玳带着钱物弹药来到兰封时,幕僚们便悄悄议论开了,说:“阎锡山就是会‘急来抱佛脚’,他要早些时候送来这些东西,孙连仲不就打到蚌埠了吗?津浦线哪里会沦落到今天这样的情况。”

幕僚们认为,阎锡山之所以在械弹粮饷的供应上“拖后腿”,是因为自知晋军力弱,又不愿意力量更强的西北军率先拿下徐州,取得胜利。冯玉祥起初对这些说法还表示不同意,说阎对他是真诚的合作,可是冯的气量其实也不大,很快他就和幕僚们有了一样的感觉,说:“阎百川(阎锡山)这个葫芦里不知究竟装的是什么药。”

第二天,正好蒋军的飞机前来轰炸,冯玉祥便借机躲了起来。周玳找冯的副官长,说想和冯玉祥继续商谈。副官长推托说冯的去处很多,他也不清楚冯到底去了哪里,没法找。

周玳等了一天,都没有见到冯玉祥,只好回去复命。经过兰封时,他向正在兰封指挥作战的徐永昌谈了见冯的情形。徐永昌向来都对冯玉祥抱不信任态度,听了之后更是连连跺脚:“冯现在又动了野心,万顺桥撤兵的把戏可为前车之鉴,今后没有好戏唱了。请你回去赶紧在黄河铁桥上铺好木板,并多架设浮桥吧(意即做撤回山西的准备)!”

阎锡山的另一员大将杨爱源也在兰封。他认为事情并没有徐永昌说的那么严重,因为“冯一向要打蒋,现在已经打到这个程度,他却借新兵之名,不听阎的话,其中必有原因”。

杨爱源估计到,应该是冯玉祥对阎锡山提供的补给不满意,周玳身兼兵站总监之职,虽然在物资调拨上实际做不了主,但也连带着让冯玉祥不满意,所以才对周玳推托支吾,乃至躲着不肯见面。

他问对西北军内部情况较为熟悉的张樾亭有什么办法,并想让张樾亭到罗王去找冯玉祥再好好谈一谈。

张樾亭有些为难:“周(周玳)是总司令的总参议兼兵站总监,他去都不行,我人微言轻更不行啦。”

杨爱源说:“不,你与周大不相同,你与冯有旧关系(张樾亭曾在西北军任职),周子良(周玳字子良)如何能比得上你呢?你去说话比我们都方便,事关重大,你就去吧。”

张樾亭无法推托,只得硬着头皮来到罗王。见到冯玉祥后,他报告了中央军从陇海线大量调兵以及津浦线方面晋军的被动情况,再次说明,陇海线方面的西北军和晋军发动联合进攻,将中央军击败,乘胜攻占徐州和进捣南京的时机已经到了。

冯玉祥旧调重弹:“你不知道我们的部队都是新兵吗?不教而战,是谓弃之,这不是白白送死吗?”

冯玉祥说的“不教而战”典出《论语》,张樾亭有备而来,他也从古史中找到了一个可以为我所用的典故。

春秋时,宋楚交战,宋襄公非要等对方摆好阵势再打,结果被楚军打得一败涂地。国人责备他,他还不服气,于是他的同父异母兄弟子鱼便批评道:“明耻教战,求杀敌也。”

子鱼的意思是,打仗就是要杀敌,只有不怕死敢杀敌才能制胜,怕死不敢杀敌者必败。作为三军指挥,不仅不能太讲求仁慈之道,还要多教导士兵,让他们知道退缩就是耻辱,鼓动他们奋勇向前。

张樾亭还举例说,西北军中的孙良诚、宋哲元、孙连仲等部都是由新兵扩编而成的,但都很有战斗力,证明西北军的新兵因为受过专门的训练,在战场上既不怕死,又善打仗。

一说到西北军的新兵也如何如何厉害,老冯顿时就得意起来。其实孔老夫子的话,他本来就不太相信,不过是拿来搪塞而已,他真正信的就是“子鱼论战”的一套。

冯玉祥话锋一转:“你看,阎锡山亲率晋军基干八个军,有十几万人,可是要靠他打到徐州,恐怕也不可能。”

如果冯玉祥面前坐着的是周玳,这话怎么听怎么刺耳,但张樾亭是个曾经在西北军中混过的人,他知道西北军内部对晋军有多么不屑,于是马上顺着冯玉祥的意思答道:“不可能是必定的,但是(我们西北军)不能坐失战胜之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