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陆战队第六师是刚刚组建的一个师。它的五个兄弟都已经在太平洋上立下了累累战功。如果认为它是一个没经过世面的毛头小伙子,那可就错了。它的全部骨干部是各师中的老兵。师长谢泼德海军陆战队少将久经战阵,足智多谋,深孚众望。一句话,六师的骨骼是坚硬的,神经是坚强的,肌肉是坚韧的,它有一副好胃口。同包括“海魔”在内的其他兄弟师团相比,六师丝毫不逊色。由于团长没有缺任,惠特尼代替一位负伤的营长指挥六师的一个营。他根本不计较,有仗打,一个连他也干。在瓜达尔·卡纳尔和塔拉瓦,他都指挥一个营。他得心应手,而且胜任愉快。

惠特尼营是陆战二十二团的一个主力营,受命进攻八重岳。部队开入阵地以后,惠特尼才发现这一带地势的崎岖、残破、狰狞、险峻、使他以往见过的任何山地都形同儿戏。有的险峰,连职业登山家也非常头痛。日军巧妙地利用了地形,构筑了各种各样的火力点,迫击炮相当多,布雷区设计得很巧妙。由于美军挺进了儿十英里,冲绳北部只有羊肠小径。天降大雨,后勤一团糟,坦克、155毫米榴弹炮和其他重火器都没运上来,陆战队的一次次冲锋被日军用手榴弹、迫击炮和反冲锋打退。伤亡人数直线上升,即便是舰炮和飞机,拿本部半岛的崇山峻岭也是毫无办法。

营里有些面孔是惠特尼熟悉的,甚至是他当年的部下。他们高兴地欢迎惠特尼,表现了老兵之间的袍泽之谊。惠特尼戴上钢盔,穿上军便服,亲临前线。他把部队分成许多分队,采用小兵团战术向八重岳主峰攻击。除了逐坡逐沟地清除日军据点,再也想不出别的方法。炸药、喷火器、无后座力炮是最常用的武器。

原来“海魔”师的一个上士索伦森现在当了连长。他是一个皮肤黝黑,脸上有好几条伤疤的天生杀手。索伦森命令士兵推着一门37毫米炮,配着两挺重机枪和一门迫击炮,组成一支突击队。他先让一个小组在前面探路,充当诱饵。一旦敌人的火力点暴露,就用37毫米炮的准确炮火加以摧毁。一个排的士兵给索伦森运弹药,居然一路打到主峰附近。后来,日本人学会了对付的办法,先放过一半美军,然后打掉后面的运输人员。索伦森本人也在主峰半坡上被手榴弹炸死了。他死前还高喊:“快把那炮弄到山上去呀!”

美军不怕流血,终于把日军压缩到八重岳的核心阵地。为了策应惠特尼营的攻击,谢泼德少将在本部半岛西部又登陆了一个加强营,把八重岳团团围住。八重岳地区日军据点象蜂巢一样密集,日军打得很巧妙,很坚决。惠特尼营伤亡了三分之一还没拿下来。关键时刻,迫击炮弹也用光了。离特尼连连向谢泼德将军告急。谢泼德也没办法。两艘满载着“冰山”战役迫击炮弹的轮船在庆良间锚地被自杀机撞沉了。它们是“洛根”号和“霍布斯”号胜利级万吨军火轮。特纳这种把“所有的鸡蛋装到一个篮子里”的做法带来了严重后果,山岳作战中,迫击炮是关键性武器。

六师听起来人多,分布到冲绳北部的广大地区中兵力就单薄了。二十二团进攻受挫以后,暂时作了休整。这时候,惠特尼找到一个“无价之宝”。他姓刘,个子不高,眼睛非常机灵,会说英语,是个中国血统的夏威夷人,战前到冲绳跑买卖,日军强征了他的船和货,他被迫留在冲绳名护村。

刘自始至终参加了修建八重岳防御工事。他凭记忆画出了复杂的山岳坑道工事详图。八重岳主峰高一千五百英尺,悬崖绝壁被巧妙地利用。天然洞穴有好几层,都用水泥进行了加固。守军并不多,只有一个联队,约一千五百人。在本部半岛对岸的伊江岛上还有另一个日军联队,距离两海里。日本守军原计划分两部分利用炮火互相呼应的,布克纳尔中将派步兵七十七师在伊江登陆,两部日军自顾不暇,更不用说互相支援了。

八重岳守军指挥官是宇土大佐。刘见过他几面,向惠特尼描述了宇土的外貌和特点。惠特尼非常感谢刘,给了他一笔相当数量的钱。

特纳终于从塞班空运来了迫击炮弹。陆战队的“考尔西亚”轰炸机从读谷机场起飞,连续向敌人阵地投下炸弹和燃烧弹。惠特尼调整了部署,又发动了新的进攻。美军仍旧象撞了石墙一样被顶回来。“只能一寸一寸地去爆破。”在主峰上。美军和日军反复争夺,终于在主峰东麓取得了一块立脚点。二十二团的另一个营也从西麓逼近主峰。

惠特尼叫来了他的熟人,下令组织一次夜袭。为了同日军区别,美军袭击部队两臂均带白色环标,脸上和刺刀上都涂了油彩,这一招还是惠特尼从卡尔森突击营那里学来的。

本地时间九点,冲绳之夜降临了。阴云四合,细雨蒙蒙,天黑得象煤烟。突击队沿着被烧得光秃秃的小树林向主峰爬去。:以往,黑夜是日本人的天下,而今惠特尼发动夜袭,企图以奇兵制胜。日军的阵地沉寂着,只有零星的机枪声和白天里凝固汽油弹留下来的树林余火。

突然,几条九二式重机枪的火舌劈开雨夜。立刻听到长长的痛苦的呻吟声,有人从山坡上滚下来,带动了山石。接着就是一团团手榴弹的闪光和肉搏战的厮打声,英语日语的咒骂声。然后,手榴弹和小包炸药声响成一片,简直分不出点来。

混战了一个多小时以后,主峰上腾起三枚红色的照明火箭。惠特尼已经爬到半山上,他知道主峰表面阵地已经被占领了。一小时以后,又有两枚白色的信号弹透过雨帘,斜坡上响起一片日语的“万岁”声。紧接着就是五O机枪的长时间射击,美军突击队死守住阵地。

一夜里,反复折腾了四次,等到天亮,日军的兵力枯竭了,终于消声匿迹。

在樱桃红色的朝霞中,一面弹洞斑斑的星条旗飘扬在八重岳主峰上。

惠特尼上校向谢泼德少将、盖格少将和布克纳尔中将发出电报:“在日军坚固防守的八重岳山区,有组织的抵抗已经停止了。”

这一天是四月二十日。一天以后,伊江岛也被步兵七十七师攻克。伊江战斗短促而激烈,其中制高点城山之战,激烈程度与八重岳相仿。连深受官兵们爱戴的美国记者欧内斯特·派尔先生也死在伊江岛上。惠特尼读过派尔先生的三本书:《派尔在英格兰》《这就是你的战争》和《勇敢的人》。他非常钦佩这个普利茨奖金获得者的文笔。派尔写战争中的人情味,写士兵的感情,简直出神入化,无人能出其右。他采访过不列颠之战、北非登陆和诺曼底登陆,简直成了普通士兵的代言人。这位四十五岁的印第安纳州人到处向士兵采访,与他们合影。他的最后一张照片就是他在给七十七师的士兵递烟。四月十八日,他和一位连长乘吉普车前往阵地,被一颗机枪子弹打中了太阳穴。

七十七师师长布鲁斯少将概括了伊江岛之战:“这三天是我一辈子打的最激烈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