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1日,百万大军开始实施渡江战役。一千多里江岸上,杀声震天,硝烟弥漫。数万条船铺天盖地向江南岸冲杀而去!
南岸凶狠抵抗。四班18个突击队员17人伤亡。一零九团“渡江杀敌第一功!”
“追云号”飞机慢慢升上天空。飞机上一位长着国字脸型的中年男人轻声喃喃:南京,永别了!
“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毛泽东的进军命令,通过收音机,通过扩音器,通过油印的报纸和传单,迅速传遍长江前线的阵地,传遍长江北岸的村镇,在全体指战员间引起一片热烈的欢呼声。
4月21日晨,刘伯承、邓小平、陈毅、粟裕、谭震林按照毛泽东和党中央的命令,指挥第二野战军、第三野战军120万大军,在西起九江、东至江阴的一千余里的战线上,发起渡江战役。
第二野战军渡江突破地段,处于汤恩伯集团的左侧背。沿江守敌为第八兵团刘汝明部三个军八个师约四万人,敌纵深地区仅有十七兵团侯镜如部两个军配置在歙县至宁国地区。整个渡江地段敌兵力较弱,机动部队极少,且皖南地区有我游击队活动,成为我有利突击方向。但白崇禧置主力于我渡江地段的右侧背,严重威胁我侧背安全,又以九江、安庆为据点,向望江、太猢、潜山伸出警戒部队,企图迟阻我军接近江岸,并破坏船只或将船只劫至江南岸,防我渡江。我第四兵团当面的守敌是刘汝明的六十八军,战斗力较弱,防御正面宽达百余公里。其一一九师防守湖口至彭泽段,一四三师防守马垱至毛林洲段,八十一师防守毛林洲至东流段。由于防线太长,兵力不足,企图利用有利地形构成交叉火力网式的防御体系,并以舰船巡逻江面。
第四兵团根据野司命令,作了渡江作战的具体部署:十五军为四兵团第一梯队,任务是:突破香口、茅林洲段之敌人江防,占领香山、黄山滩头阵地,尔后向至德方向发展。左邻为五兵团十六军,向东流方向突击,右邻为本兵团十四军,在彭泽、马垱间突破;十四军为四兵团第二梯队,随十五军之后跟渡。
敌判断我们从华阳渡口入江,人的划力加水的流速,船只只能在灯塔以东靠岸,遂把江防重点摆在灯塔以东,火器配备密集,沿江布设鹿砦,灯塔附近,特别是灯塔以西礁石参差,岸崖陡峭,不便上陆,敌未作防范。十五军军长秦基伟为攻敌出其不意,决定把主突出点选在不便登陆的灯塔、香山、香隅附近。一来这里是敌一四三师的右侧翼,也是该师四二九团两个营的结合部,利于部队撕开口子;二来从此处突击,可避免长时间在敌炮火下作横向运动;三是部队上岸后可径取香山,断敌退路,打乱敌部署,保障向纵深发展进攻。灯塔东南虽有一个敌防御支撑点,但面积不大,部队可集中炮火予以摧毁。为贯彻上述决心,四十四师一三零团二营的出发位置选在目标上游两公里之江字号,以保证顺流取灯塔。后来的事实证明,刚好打了敌人一个空当。敌四二九团副团长被俘后供称,对部队出此奇兵,他们始料未及,侧背一告急,全线不敢恋战,遂即瓦解。
东路军在华阳、香口之线的强渡战斗,是陈赓兵团的主攻方向。
在长江北岸华阳镇及周围的江边上,排列着密密麻麻的大炮。
十五军四十四师师部,设在华阳镇“江字号”滩头东北江堤上一个简单的工事里,前面是奔流的江水,右边紧靠水沟。水沟连接湖。此时,从江边到湖心,在长达六公里的水面上,密排着伪装成银灰色的船只,等待着战斗号令。
接受了渡江突击任务的一三零团,20日夜里准备了一个通宵。
在北岸的江堤上,稻田旁,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的战士,愉快紧张地检查着各种武器,包扎着炸药包。隔江望去,南岸阵地上矗立着高高的灯塔,两侧两个大地堡,左面大红土堆是敌人的集团工事。灯塔后面是刘汝明部的营指挥所,向左右伸出了弯弯曲曲的交通沟,沟前突出无数的机枪掩体和暗堡群,指挥所背靠两个山包——香山和黄山,山腰一条红土线,是敌人的第二道防线。敌人狂妄地认为:天险长江加上重重工事,定会阻止我军前进。
4月21日中午,第十五军军长秦基伟,把突击部队和炮兵营以上干部,召集到指挥所,又作紧急动员,亲自把军党委会“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
的两面红旗,授给两个突击团,并要求指战员:不顾疲劳,奋勇前进,再接再厉,功上加功,坚决执行毛主席、朱总司令的进军命令,完成突破长江的光荣任务。
十五军的一三零团第三连,被指定为渡江突击连,听到进军命令,指导员拿着上级授予的红旗,严肃地向全连战士和船工们宣布:“这红旗是毛主席的号召,也是一个坚决的命令,要我们今晚插到江南去!这个任务是我连多次请求才争来的,上级相信我们,关心我们,这是我们全连的光荣!”
4月21日下午15时整,这个伟大的时刻终于到来了。第十五军军长秦基伟果断地命令:开炮!
试射开始了,全线几十门重炮都瞄准一个目标,炮弹全都落在长江对岸香山脚下的灯塔附近。炮手何明远因手势过重,炮弹在超越目标五米的黄土堆附近爆炸了,另一位炮手马德云,立即修正了五个米位。但第二发弹又没打中灯塔,落在了敌人灯塔旁边的工事上。马德云又向左修正了一下。第三发炮弹发出,对岸敌人的灯塔立即冒起一团白烟,灯塔应声倒地。灯塔被打中了,象一支火把一样燃烧起来。站在北岸堤上的指战员,立刻兴高采烈地欢呼起来。“打得好,打得好,把敌人的一只眼睛给打瞎了。”上级给炮连记功的命令,跟着就传遍了整个阵地。
16时45分,炮兵进行效力射。经过试射,摸请了敌人的炮兵位置。炮兵营周文渊副营长根据敌炮的速度和方向判断,判定敌人的炮兵位置一定在敌观察所后面200米处的公路旁。于是把炮都集中2400上,一道命令齐发射,一排炮弹同时飞向对岸黄土山后面,紧接着第二个排射又飞向原来的弹着点,两排齐射,把敌人黄山后面的炮阵地一举摧毁。秦军长亲自打电话给炮兵营长赵军:给该营全体同志记功,并再三叮嘱:“你们打得好啊!整个部队都很兴奋,大家战斗信心更足了。希望你们继续发扬火力,消灭一切渡江障碍。”
天逐渐黑下来,突击部队的勇士们扛着军、师、团授给他们的大红旗,迎着微风登上泊在湖边船上,随后,大小船只全部冲出水沟,沿着长江北岸堤一字排开。江风紧吹,江水滔滔,船桅如林,群帆如画,十分壮观。
19时30分,突击部队全都到达华阳镇进攻出发地位,炮兵开始压制射击。
23时,天上的雨下得越来越大,四十四师的突击部队利用有利的天气变化,第一梯队数百只大小船只,象一只只离弦的箭,一齐向江南岸出发。
一三零团第二营,由“江字号”进攻出发地直指灯塔以西,第二营由长沙口直出灯塔以东;第一三一团第一营向土矶摊前进。此时,数百条战船,漫天盖地的向江心疾驶。各级指挥员的灯,红红绿绿,在船尾闪闪发光,好象夜空的群星闪耀。
当突击队驶到江心时,敌人阵地上接连飞起几颗照明弹,照得江面通明。
敌人发现了突击队,接着就射来猛烈的炮火,掀起冲天的水柱。有的战船中弹引起大火,有的船被打沉了,落水的同志不等救护船赶来,就拿着武器奋力向南岸游去。这时,突击船对敌展开猛烈的还击,我们的强大炮火也开始了摧毁性的压制射击。此时整个江面硝烟弥漫,不计其数的大小战船喷吐着火舌,在此起彼伏的水柱中飞速疾进。在激烈的炮火声中,江面上响起一片壮烈的口号声。大家高喊着:“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到达对岸就是胜利!”“真英雄真好汉,就在长江南岸见!”喊声震天,相互鼓舞彼此声援。
一营三连指导员高声喊道:“咱们是模范连,从来没有落过后,大家要争取更大的荣誉,真英雄好汉快把船开快!”
指导员的喊声未落,突然这条船的老船工王彦先腿部中弹,倒在舵旁,战船陡然调转方向。指导员连忙伸手抓住船舵。卫生员急忙挤过来给王老汉包扎。战士张国正把挂在胸前的冲锋枪往背后一推,从指导员手中抓过船舵,大声向全船的同志们喊道:“我保证咱们这只船掉不了队,走不错方向。保证第一个靠到南岸,就是负了伤,也要保证完成任务!光说不算,江南检查!”
这时,受伤的王彦先老大爷却颤巍巍地挣扎着站了起来,要张国正把舵交给他。敌人的枪弹打得江水飞溅,大家都劝王大爷赶快坐下。他却又抄起一只桨,插到右舷划起来。右翼侧射的火力很猛,船帮上不断飞起碎木片。
指导员抓起一条湿棉被披在老大爷的身上。这时没有任何人下命令,船头上的战士唰地一下子都站了起来,为老船工遮挡密集的子弹,突然一道闪光,船身猛烈一颤,船上的桅杆被拦腰打断了。桅杆连同风帆,一下子倒进浪滔汹涌的江水里。而另一头的绳索却还系在船上,江水从左舷涌进来。张国正机警地把住舵,船身才算平稳下来,但船舱里已进了半槽水,船头用沙袋垒的机枪工事也滑进江里去了。老船工王彦先,叫拿斧子赶快砍断绳子,船身才算又平稳下来。
船已失掉帆,便不能控制方向。指导员和战士们都万分着急。纷纷拿起木棍、铁锹、洋镐、木板以及所有可以划水的东西,用来划水拨船,船继续向前疾驶着。
对岸突然出现一股火舌,火油随着碰撞翻滚的波浪,燃起一尺多高的黑红色的火焰。两三分钟工夫,方圆四五十米的江面上,变成一片通红,堵住了战船的水路。指导员焦急地注视着对岸,观察到敌人的火焰喷射器,是在靠滩头的那个地堡里,左右都有机枪阵地,后边还有一挺机关炮在不停地射击。指导反命令船上的轻重机枪、特等射手一齐向火焰喷射器手还击。恰好,这时我们的大炮也朝这个方向打来,友邻各船的火力也向这里压来。但是残留的火焰仍在燃烧,船身一接近,就烤得人们脸上发痛。
船上的战士一个个英勇无比。机枪班的战士们端着枪站在船头扫射,所有的伤员都在坚持战斗。
张国正此时也负了重伤,他一面用负了伤的左臂把舵柄紧紧夹在腋下,吃力地支撑着;一面用右手拿着挂在脖子上的汤姆枪射击。
对岸的敌人已经注意到了这只突出在前面的船。附近四个地堡和红土堆两个地堡的八挺重机枪构成交叉火力网,密集的子弹一齐向这条船“盖”来,船被打漏了。战士们赶紧拿麻袋堵,用油泥塞。战士们全力摇橹,眼看滩头在望。
这时,指导员大声命令:“四班,准备登陆!六班,准备好手榴弹!配合火力队掩护!”
老船工王彦先把长褂往腰里一塞,站立起来,和张国正一起调整船头。
突然,一个沉甸甸的东西落到了船板上,指导员一看,是个美式手榴弹,伸手抓住又把它仍回了岸上。
距离岸上只有三十几米了,船身忽然一震,搁浅了。二排长见状大声喊道:“水手下水拉船!”随后纵身先跳进了江水里。他露出半截身子,一面端着卡宾枪射击,一面大声喊道:“指导员,红旗!”
指导员听见喊声,立即把红旗交给四班长高玉声说:“快下!江南、江北的人民都在看着我们呢!”
四班长接过红旗,大声向指导员保证:“请指导员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说完,右手抓着一束手榴弹,左手举着红旗,转身跃进江中。四班的战士也一个个跟着跳入江中。指导员指挥着六班和轻重机枪掩护,战士们在齐腰深的水里艰难地前进着。
忽然有人
张国正望着指导员说:“我完成任务了吗?”
渡江前夕,张国正向党支部交出了入党申请书,决心在战斗中接受考验。
并且在突击队员的提名录上,写下英雄的壮语:“我要完成党交给我的一切任务,打过长江去!我只有一个要求,完成任务牺牲后,在支部大会上批准我入党,在全连军人大会上宣布我为中国共产党的正式党员!”指导员说:“你完成任务了,放心吧!”张国正听罢,拼力喊了一声,“同志们!上啊……”便闭上了眼睛。
江边的枪声和喊杀声交织着,指导员领着六班和机枪班,跟着四班,涉过一片稀烂的泥浆,迅速登上南岸,冒着枪林弹雨,直向敌军的心脏冲杀过去。
第六连的任务是攻占灯塔。这个连的突击队是38名勇士,分成三个突击班。第二班爆破占领滩头阵地,第三班迂回灯塔小路,第一班插入敌人纵深。
六连的船刚到江心,敌人的炮弹打了过来,许多战土被打伤,站在船尾的舵手也负了伤。
连长这时一边亲自掌着舵,一边向战士们喊道:“胜利就在今晚,只有前进,没有后退!”正在摇橹的战士史国荣应声喊道:“渡江立功,参加中国共产党!”“我要第一个登陆,第一个爆破地堡,第一个上灯塔!”
这时,又有一颗炮弹在船尾爆炸了,通讯员和司号员负了伤,连长罗金印的头部,被弹片划开了二指长的口子,血从头上流到面颊、颈上,袄领上被血浸湿了一片,但他仍然高高地站着,紧握着舵,指挥着航向。
二班副高玉生也挂了彩,他顾不得伤痛,高喊着,和战士史国荣等六七个人一起,紧紧抓住两只橹,拼着全身的力气使劲摇。战士们拿着木板,划水,有的用钢盔划水以增加船的速度。
敌人又向空中发射了四五颗照明弹,空中一片通红,战船完全暴露在敌人的面前。敌人的枪炮一齐向他们射来,子弹打在船头的铁锚上直冒火星。
一颗炮弹落进中舱,第三班七个人伤亡了六个,船在水中直打转。敌人的猛烈扫射,穿透了船板;紧接着又一颗炮弹落进后舱,第二班的班长和三个组长都挂了彩,只有三个新战士没有负伤。
敌人的弹流如雨,江水不住地从洞穿的船板舱里往里灌,情况十分危急。
连长罗金印血流满面,仍然镇定地站在船尾掌舵,坚决命令:“发扬硬骨头精神,加快速度靠岸。”全船25个伤员,轻伤的自己包扎住伤口,再替重伤的包扎起来,没有一个喊痛,没有一个人惊慌。
第一班长李长泰见二班伤亡大,请求代替二班担负爆破任务。忍着伤痛,正在摇橹的二班副高玉生抢先说道:“不,那怕只剩下我一个人,一颗炸弹,也要完成任务,死也要死在灯塔上!”双腿受了重伤的二班班长王顺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从嘴唇里迸出一句话:“一步……一步爬,也要……爬到灯塔。”
船从灯塔右面靠岸,正对着敌人的火力点。雨更大,天更黑,敌人集中人力封锁渡口,六、七处地堡里冒着红火,子弹在指战员的身边乱窜。
船终于靠岸了,二班副高玉生第一个跳上岸,打了一颗手榴弹,直扑到敌人的哨棚里。二班战士潘福兴、苏臣、宋天学跟上去,顺着敌人的枪眼塞进去两个炸药包,大地堡被炸得飞向了空中,敌人吓得顺着交通沟逃跑。跟着又扫过去一阵机枪,在集团工事里的敌人,死的死,逃的逃。一班长李长泰,右胳膊被打断了,左手拿着手榴弹,大背枪,身影在火光中一闪,也冲了上去。当他向灯塔冲去时,连长罗金印率领史国荣等战士,已经把胜利的红旗插到了灯塔上。
在六连突击船上的勇士们争先恐后登陆的时候,五连三排的突击船正开到离岸30米处。对面是两个敌人的大地堡,机枪的弹雨迎头泻过来。七班副邢松山奋不顾身地扑进江中,战士周庆兴紧跟着也跳下了船。两人迅速涉水到江岸,岸边滑溜站不住脚,邢松山连爬三次都跌了下来。周庆兴着了急。
拿不下当面两个大地堡,后续部队就很难靠岸。他连忙攀着荒草爬到敌人交通壕跟前,雨大泥滑,他一下子跌进了敌人的工事里。他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四个敌人冲出地堡扑上来,头一个敌人按住他,在地上扭成一团。周庆兴抱着同敌人“同归于尽的决心”,毫不犹豫地拉断了手雷和的导火线,朝着旁边的三个敌人甩过去。“轰”的一声,三个敌人被炸飞了,剩下的这个敌人从地上爬起来就跑,周庆兴又扔了一个手榴弹,立即跟着追了出去。
七班副已经带着突击战士赶了上来,他们冒着大雨冲击,与第二排突击队拿下灯塔右面敌人的一串碉堡,和山顶上的大碉堡。
五连一排长崔元德,带领部队与主力失去联系,单独由香口东500 米处登陆,穿过敌人的火力网,插入敌人纵深,坚决勇敢地攻上香山,威胁敌人的侧背,积极协助第十连抢占了香山与黄山鞍部敌炮兵阵地,打乱了敌人的防御体系。
第七连一排长王世英,渡江前己病了好久,半边脸肿着,又患重感冒,腿上还长着疮,虽已三天多没吃饭,仍然坚决要求率领突击队渡江。
战船离开江岸后,船头摆有两挺机关枪,王世英站在中间,一面指挥船只前进,一面高呼口号鼓励大家。当船到达距离南岸10多米时,船碰上石头被搁浅。对岸三个地堡里的机枪构成交叉火力,一齐对着船猛烈扫射,几个同志接连负了伤。情况十分危急。船在这里稍一停顿,就会造成很大伤亡。
王世英虽然带着病,又不会游泳,但他拿起绳子往腰里一捆,勇敢跃入水中。
大家关切地喊着他,他却头也不回,猛扑向前,把船猛拖到江边。王世英又急忙爬上岸,双手紧抱住一块大石头,高声喊道:“大家赶快冲上岸!”突击第一组迅速下了船,把正面大地堡的敌人消灭了。他又架起跳板,其他突击组相继冲上了岸,消灭了左右两面的大地堡。
四十四师另一个模范连一三一团的第三连,临出动前,连长周九景仍然不放心,又把班长以上干部召集在一起,一个一个地问道:“准备好了没有?任务弄清了没有?”“负伤也要上到江南岸,坚决完成任务!”
三连分乘三条战船,一、二排的船,并排走在前头,三排在后面成梯形。
周九景连长坐在船头,凝视着江中的一条黑线,黑线正中有一个最高点,就是南岸的黄山头。战士们奋力划着。
船刚到江心,就被敌人发觉了,炮弹打过来,空中亮起照明弹,紧跟而来的是敌人的重炮轰鸣。我军的数十门大炮立即回击,炮弹怒吼着从头顶飞到对岸,敌人的滩头阵地霎时就被硝烟吞没了。船工倒下了,战士们接过来;头一个负伤了,第二个又跑到船头上。机枪连二班三只桨都被打折了,战士们用铁锹拨水。船被打漏了,战士们就把屁股坐到漏洞上,船开到离岸不到50米的地方,一颗炮弹正落在船头上,江水翻起一阵浪花,船被冲回江中。
敌人地堡里的火力也喷射过来,炸弹和枪弹不停地在船前船后爆炸。
四班的船共有突击队员18个和两个船工,有17个负了伤。江水不断向船里流,机枪也出了故障。班长杨德道沉着地鼓舞着大家:“只有前进,没有后退!”他用汤姆式枪掩护着负伤的张玉富掏水,其余负伤的同志一齐摇着桨。一发炮弹又把船尾炸碎了,杨德道也负了伤,船里灌满了水,眼看着就要沉没。岸上的敌人看见了,喊叫着要他们缴枪。杨德道愤怒地端起枪射击,跳下水去,手也扒,脚也蹬,奋力泅上岸,还救出赵成章、赵连芝两个重伤员。五班、二班的突击队也飞快地登上了岸。二班机枪手王天才端着机枪扫射着冲锋。五班长王玉魁的重机枪封锁住右翼的大地堡。连长周九景一连扔了三颗手榴弹,都在地堡跟前爆炸了。敌人四处逃命,战士们迅速控制了滩头阵地。
经过30分钟紧张激烈的战斗,突击部队的大部船只于21日23时50分前靠了岸。炮兵部队适时地支援部队冲击,并拦阻敌第二梯队反冲击,保证了步兵顺利登陆。象潮水般登上南岸的突击队,宛如无数支锋利的尖刀,四面八方一齐楔入敌人的纵深。敌人被割裂了,没命的溃逃。在交通壕里,在山岗上,敌人遗弃的尸体、步枪、军服、大米,还有穿不及的棉裤,带不走的文件,扔得到处都是。各个突击队从不同的方向同心合击,迅速占领了香山、黄山滩头阵地。把“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的红旗,插到了山顶上。
按照兵团首长的预定作战方案,第十二军为右纵队,在八保洲强渡,其突击师首先攻占彭泽、马垱间沿江登陆场,控制彭泽东北高地;四十一师(归十二军指挥)附山炮、战防炮一部,控制三号洲,阻击九江敌舰东援。
八保洲、小孤山守敌系敌六十八军一一九师、一四三师各一部。敌一四三师一个营及望江县保安团据守江心八保洲,以一一九师一个加强排防守小孤山。在八保洲及沿江南岸山麓,敌人筑有交通壕及地碉防御体系,马垱是敌舰停泊点。敌在兵力不足情况下,以浅近纵深的一线配置,企图依托长江天堑,以南岸低层阵地与各制高点和机动舰艇构成拦阻线,封锁江面,阻我渡江。
战役开始前,十三军突击队的100多条船,大部分掩蔽在龙湖和内河里,距起渡点600多米,中间隔着高大宽阔的江堤。一零九团三营挖开了一条长达600多米、宽五米、深四米的引河。为防止敌人发觉,暂未将江堤劈开,只是在下面挖了一个拱形大洞。直到20日夜间,才劈开江堤,挖通引河,将100多只木船拖进江水,在突击营的起渡点杨家墩一字儿排开。
副军长陈康、三十七师副师长赵华青,最后视察了炮兵阵地、渡江船只、起渡地区和突击营的准备工作,赵华青给突击队员作了临战动员。 21日凌晨1时,月色朦胧,江水汹涌,突击队员们个个英姿焕发地蹲在战船上。每只船上都有一个指挥员、一挺机关枪、两个机枪手、三个水手和船工,十几个战士。突击营长刘泽先、教导员陈占楼、副营长黎云龙、副教导员王吉友,各自站在自己的指挥船上。与此同时,在一零九团的炮兵阵地上,由20门山炮、八二迫击炮和12挺重机枪组成火力队,分别瞄准了敌人滩头阵地上的五个土木结构的地堡等射击目标。顾永武把指挥全团的重担交给赵华青,自己带着几个随行人员乘一只木船,参加到一营的突击船队中。
1时40分,一声令下,突击船队齐向八宝洲敌滩头阵地冲去。
船队在距敌滩头300米时,被敌发觉,立时炮弹和机枪子弹向突击船队射来。同时,北岸的我军山炮、迫击迫和重机枪,也一股脑儿洒向敌人阵地,第一排齐射的炮弹,准确地摧毁了突出在敌滩头阵地前沿的一个大地堡。紧接着又一个齐射,打塌了两个土木结构的敌碉堡,将守敌埋在了地碉里。齐头并进的二、三连的船头上,数十挺机枪也同时向敌阵地猛烈扫射。顿时,敌人滩头阵地上的主要火力点,几乎全部被我军的火力消灭或被封锁。只剩下两个隐蔽的地堡、几个单人掩体和一段不到60公尺长的战壕仍在进行抵抗。
顾永武坐的指挥船,紧跟在二、三连的船队之后。风帆下,只见滔滔江水之中,船桅如林,飞弹似雨。八号船的舵手负了伤,水手张志有,立即把舵柄握年,一只手掌舵,另一只手拼命地摇桨。
敌我火力交织,在敌人滩头阵地的江面上、一片火海,火光把江水、人面、江岸都映得通红。
冲过1200米宽的江面,突击队仅用了15分钟。两颗红色信号弹在八宝洲上空升起。
第一批登上敌人八宝洲阵地的突击队员,是二连连长张宝珍、指导员赵小祥带领的二、三排。二连登岸后,遭到敌人隐蔽火力的扫射,几个战士牺牲了,两名班长负了伤。但他们不顾一切的猛打猛冲,迅速消灭了顽抗之敌,抓了20多个俘虏。三连三排的突击队员进展比较顺利,由于前面的敌人火力已被我炮火消灭,所以他们一上岸后,仅在登陆点留下几个战士掩护后续部队登陆,其他大部则越过己被摧毁的敌人地堡,越过沙滩,涉过一段杂草丛生的沼泽地,直向敌人的纵深扑去。
凌晨2时,一连连长张合芝率领的突击队员也登上了岸。九班长曹福琴扑到一个敌人的重机枪地堡前,把手榴弹塞进去,地堡里的敌射手和弹药手立即上了西天。六班长王有顺,冲进右侧敌人的另一个重机枪地堡,抓住了滚烫的机枪筒,同敌人扭打起来,最后把敌人消灭。
在第一突击营攻占八宝洲敌人主阵地的同时,突击二营和突击三营,从左、右两侧迅速前进,消灭残敌。第二营向复往洲右前方的张升洲方向发展。
七连连长秦三须、指导员王庆和率领战士们搜索前进,先后捕获了30多个溃散的敌兵,敌人的望江保安团早已逃之夭夭。第三突击营在营长郭学文、教导员张云成率领下,很快地推进到鳞字号洲上去。五连副连长李安锁带领二排的突击队,率先登上这个小洲,在一道弯弯曲曲的堑壕前,遇到一群抵抗的顽敌。战斗英雄王引生带头冲上去,连扔了三个手榴弹,后面的几个战士扑进敌堑壕,活捉了一个副连长和40多敌兵。至此,八宝洲敌阵地全部被一零九团占领。
八宝洲之战,一零九团出色完成了上级赋予的任务,第四兵团党委授予了“渡江杀敌第一功”的锦旗。
西自香山,东至矛林洲,婉蜒20里的江岸上,杀声震天,硝烟弥漫。到处是炸药包突破的废墟,到处飞起各色的信号弹,到处吹响胜利的号角,到处传出胜利的欢笑。几百只战船,数千名勇士,战胜了困难,越过天险,打破了神话,完成了党交给的任务。
第二野战军渡江那天,刘司令员一夜未眠。在作战室里,他不停地命令参谋们了解部队的进展情况,计算航次、航速和过渡兵力。当第一航次报告成功时,他立即要求部队按预定方案行动,下令“一达南岸,首先是以足够的兵力横扫敌人,扩大突破地段,支援友邻登陆,贯穿敌人纵深,截敌退路兜击之。”
部队根据刘司令员的命令,一面分兵横扫沿江之敌,一面以主力向敌纵深挺进。后续部队则源源过江登岸,加入了对敌人的连续攻击。
到4月21日晚20时,第二野战军已渡过了16个团,控制了宽200余里、纵深10至20里的登陆场。到23日,二野主力全部渡过长江。
二野和三野在千里江面上同时平行横渡,使敌人防不胜防。数处突破,全线震撼。汤恩伯眼看江防军一触即溃,有在沿江被分割围歼的危险,乃于22日下午下令总退却。芜湖以西部队向浙赣撤退,芜湖以东部队分别向上海、杭州两个方向撤退。
从22日晚起,二野当面之敌刘汝明部的三个军,纷纷从殷家汇、东流和彭泽向祁门、石埭(今石台)溃逃。安庆守敌一七四师也弃城渡江南逃,随即被歼于吴田铺地区。解放军乘胜进占青阳、高垤、至德(今东至)一线马垱要塞,迅速肃清了据守江沿的残敌。与此同时,三野连克江阴、无锡、常州、芜湖等城市,23日,解放了国民党盘踞22年之久的南京。至此,敌人苦心经营了三个半月的长江防线完全崩溃。百万大军顺利地完成了渡江战役第一阶段的任务。
李宗仁从少年习武开始,戎马数十载,转战多半个中国,护法立战功,统一广西,北代显神威,尤其是台儿庄大捷,更使他扬名中外。但他和共产党打仗,却显得力不从心。千里长江防线,号称天堑隔阻,但一夜之间全线崩溃。当然,这也实在难以怪他。
蒋介石被迫“下野”,关于江防的计划也带回了溪口。
1月25日,蒋介石把何应钦、顾祝同、汤恩伯等心腹军事将领秘召溪口,召开“轻型”军事会议,根据蒋介石“下野”、李代总统上任的新的形势变化,制定具体的江防部署。
经过儿个人研究,最后决定:长江防线分为两大战区,以湖口为界线,湖口以东归沪杭警备总司令汤恩伯指挥,其兵力有75个师,45万人。湖口以西归白崇禧指挥,其兵力有40个师,约25万人。这25万人当中,部分是蒋系,大部是桂系。会后,蒋介石专门派人把湖口以西的决定,送交白崇禧执行。但把湖口以东的作战部署,秘不示人,尤其对桂系的李宗仁、白崇禧保密。
蒋介石的京沪作战方针意图很明显,就是以长江防线为外围,以沪杭三角地带为重点,以淞沪为核心,采取持久防御方针,最后坚守淞沪,与台湾相呼应,待机进行反攻。
蒋介石把李宗仁当猴耍,让共军消灭白崇禧,使代总统作丧失京城的罪人。李宗仁一上台,一方面积极准备和共军和谈,以求不动刀枪而保住南中国半壁江山;一方面积极进行长江布防。岂知,这边李宗仁让国防部拨款修建南京的防御工事,那边汤恩伯却正在秘密地拆运江宁要塞的大炮,运往上海。
汤恩伯按照蒋的指示,制定了如下长江防御指导要领:
一、敌如由镇江南京段正面渡江时,应以机动部队突击歼灭之;如不奏效,第一绥靖区部队,由镇江沿江公路逐次抵抗,退至上海。以海空军全力协助地面部队,确保淞沪。
二、敌如由皖南渡江时,第七绥靖区、第八兵团(原第四绥靖区)部队应独立作战,以机动部队反击之;如不奏效,应适时退出皖南,确保浙赣线。首都以东部队,应确保长江、钱塘江三角地带,不得已时退守淞沪。
三、敌如只从正面渡江时,各部队应根据上述两项布置,指导作战。
四、淞沪地带,以狮子林、杨林、大场、真如、浦淞、梅童、华泾为第一防线;吴淞庙、电力造币厂、周家桥、漕河源、黩山公司为第二防线;张华泾车站、西越家滨、庙行、江湾、国嘉路、相家桥、虬江口为核心防线。
五、加强三江营、瓜州、十二墟、棕阳等地之阻塞。
对于蒋介石的长江布防方案,国民党中,凡不足装糊涂的都会明白的。
国防部作战厅厅长蔡文治,在一次国防作战会议上,因对此计划不满,和汤恩伯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还是汤恩伯一语重千钧,使蔡文治听了连大气都没敢再出。当时,汤恩伯满脸怒气,嘶吼道:“我只知道服从总裁的命令,你再敢多言,我枪毙了你!”
整个长江防线,共115个师70万人,在湖口以东,兵力稍强,平均每华里300人。在湖口以西,每华里不足100人。国民党赖以生存的长江防线竟如此空虚,就是诸葛亮再世,恐怕也无计可施。
在解放军发起渡江战役前,江南敌军人心涣散,厌战情绪严重,对和谈抱有希望,从将军到士兵,备战废弛,昼夜寻欢作乐,解放军还没有开始打,都已作好了逃的准备,这样的军队焉有不败之理?
当渡江战役开始后,李宗仁赶紧给白崇禧打电话,商量对策。白崇禧向李宗仁献策道:“眼下,南京是守不住了,上海方向我们不能去。我的意见,为了保全两广和大西南,必须放弃京、沪两地,把汤恩伯的主力迅速移至浙赣线和南浔线,与华中部队成为犄角之势,固守湘、赣、闽,防止共军侵入两广及西南。以宋希濂部布防于宜昌、沙市一带,以固川东北线。国民政府即于近日内迁往广州,争取美援,征兵征粮,实施总体战,只要有两广和大西南,我们反共复国就大有希望。”
李宗仁对白崇禧的意见深表赞赏,但又担心蒋介石从中作梗,使计划难以实现。
白崇禧又对李宗仁说:“和他摊牌!一国三公,什么事都办不成,李秀成写了‘天朝十误’,我们有二十误、三十误!今后局势,老蒋再不放手让我们干,则断无挽回的余地。你应乘此机会,向老蒋明白提出,他或你,只能择一人负责领导政府,以期统一事权。总之,这个家,只能由一个人来当,不是他就是你,不是你就是他!”
李宗仁觉得,白崇禧的话虽难听,但也指到了他的疼处。即使是个代总统,当时也够窝囊,自己确实太软弱了,既然老蒋下了野,就应当逼他把人事权、指挥权和财权全部交出来,不然,自己不但当傀儡,而且还要替老蒋担当误国的罪名。
经白崇禧这么一鼓捣,李宗仁长了精神,以少有的口气对白说道:“我不能做林子超,要干就干,不干就不干。明天,我们一起去找蒋摊牌!”
4月22日清晨,在隆隆炮声中,李宗仁、白崇禧一同飞抵杭州,和蒋介石摊牌。
此时,蒋介石住在杭州宽桥航校。
这是蒋介石自1月21日下野以来和李宗仁的第一次会面。
李宗仁还没到蒋介石的住处,蒋已在住处门口欢迎客人了。
两人虽仅隔三个月没见面,但都觉得对方在三个月里变化很大。老蒋脸上颧骨,比任何时候都显得突出;李宗仁那平素饱满的国字脸,现在瘦得棱角分明。
从南京和李宗仁一同来杭州的,除了白崇禧之外,还有何应钦、张群、吴忠信等人。
当李宗仁一行来到会客厅以后,蒋介石与大家稍事寒暄,就领着李宗仁来到会客厅旁边的一间小房间里,闭门秘谈。
李宗仁牢记他是和蒋介石摊牌的,因此,来到小屋,一坐下来就说道:“当初要我出来,为的是和谈,现在和谈已经破裂,共军大举渡江,南京马上就要失守,你有何见教?”
“德邻兄,”蒋介石诚挚地笑着说,“南京失守,我以为没关系的,我们还有几百万军队,你要继续领导下去,不必灰心,我支持你的。”
蒋介石很清楚,现在局势一片混乱,上海命运难卜,台湾尚未部置好,上海的金银财宝还正在抢运,现在他还得在幕后观风向,等机会,李宗仁的这块招牌还不能丢。
“你如果要我继续领导,我是万死不辞的。但是现在这种政出多门、一国三公的情形,谁也不能做事,我如何能领导得了呢?我看,我还是辞职的好,以谢国人!”
“德邻兄,你千万不能这样想。现在谁也代替不了你。时局已到了这种地步,你继续领导下去才有希望,我支持你到底!支持你到底!”蒋介石说话时,态度是极恳切的,看不出有半点的虚情假意。
“在军事上,目前应以确保两广和大西南为主,汤恩伯部应放弃上海,向浙西和赣东转移,与白健生的华中部队成犄角之势,防守浙、赣、闽一带,阻止共军西犯。”
“关于军事指挥权,皆在敬之的国防部,你完全可以要敬之下命令,按照你的意图部署,我绝不会过问。”开空头支票比谁都慷慨,说归说,做归做,蒋介石深谙此种游戏的玩法。
“顾墨三的总参谋部与何敬之的国防部今后是什么关系呢?”李宗仁对蒋的慷慨许诺,并不放心,因为老蒋一向都是通过总参谋部直接指挥军队的。
“这个吗!”蒋介石心里很清楚此时的李宗仁想要什么,不论你要什么我都答应给,至于能否拿到手里,那只有鬼才知晓。蒋介石想了想说道:“何敬之是国防部长,我看由他统一陆海空的指挥权,今后,参谋总长直接向国防部负责。”
只要你老蒋不插手军事,我李宗仁就指挥得了何应钦,也就指挥得了军队。李宗仁忽然觉得老蒋并不是那么难讲话,问题是以前自己太软弱,想到这里,李宗仁又想到了钱,说道:“现在军费开支很大,金圆券暴跌,能否从台湾运出部分银元供军政开支用?”
“好的,好的,需要多少,尽管派人到台湾去取就是,这是国家的钱,代总统有权支配。”蒋介石的态度诚挚万分,李宗仁说什么他都答应。到了这个份上,李宗仁还能再说些什么呢?即使有些早就想好了的话,此时也开不了口啦,这就是李宗仁。
白崇禧一直坐在会客厅里,与何应钦、吴忠信等人漫无边际的闲聊。李宗仁摊牌的结果如何,他不得而知。
那间小门终于开了,蒋介石和李宗仁一前一后走了出来,白崇禧从他俩的脸上望去,顿时感到一惊:他俩脸上似乎都有一种满意的微笑,这是妥协的结果,而决不是摊牌所能有的表情。如果这样,两广和大西南就没有指望喽!白崇禧不由得轻轻地叹了一声。
白崇禧先于李宗仁辞别蒋介石飞离杭州,赶往汉口指挥军事。李宗仁飞回南京时,已是傍晚时分。飞机在明故宫机场着陆后,便听到一阵密集的机枪扫射声和炮击声,激烈的战斗正在首都郊外进行。街上行人绝迹,店铺关门闭户,满目凄凉。本来,在宽桥航校返航时,何应钦曾劝李宗仁同他一道飞往上海,明日转飞广州。因政府阁员已用10架巨型运输机全部运送到了上海,南京除卫戍部队外,政府机构已全部撤离。按理李代总统也无再返回南京的必要了。但是,李宗仁对何应钦道:“我应该回南京去看看,我担心在撤退中会发生抢劫的事件,我如不在场坐镇,那就更对不起人民了。”
李宗仁回到南京,赶紧给设在孝陵卫的汤恩伯司令部挂了个电话,询问部队的情况。汤恩伯这时正集中200辆卡车,准备逃往上海,想不到在南京即将城破之时,李宗仁突然又飞了回来。汤恩伯向李宗仁报告:“报告李代总统,恩伯已于今日下午4时发出全线撤退的命令。江阴要塞以东的第二十一军,第一二三军,沿铁路及公路径向上海撤退。江阴以西的第五十一军、第五十四军,经常州、溧阳、宜兴、吴兴、嘉兴,绕过太湖亦退住上海,第二十八军掩护南京部队撤退后,沿京杭国道向杭州撤退。”
随后,汤恩伯劝李宗仁赶快离开南京。
当日晚,李宗仁在南京坐镇。天黑以后,南京城外,大炮轰鸣,枪声不绝。李宗仁一夜辗转不眠。
用过早餐,李宗仁带随员驱车直奔明故宫机场,汤恩伯已在飞机场等候他。
“请问代总统,飞上海还是广州?”汤恩伯问道。
“广州。”李宗仁说完便登上座机。
“追云”号飞机升空后,在南京上空盘旋了两圈,李宗仁从飞机舷窗俯视,只见下关和浦口之间的茫茫江面上,浪花飞溅,炮火如织,舟楫如林,共军正蜂拥过江,……这时,不禁使李宗仁想起“六代豪华,春去也,更无消息”的词来,悲凄地轻声喃喃:“南京,永别了!”
飞机飞行一个小时后,李宗仁突然命令机师:“改变航向,飞桂林!”
“追云”号改变飞往广州的航程,直往桂林飞去。
4月24日上午,人民解放军第三十五军从浦口渡江,在夹道人群的欢呼声中开进南京城。
码头的里里外外拥满了欢迎的人群,夹道欢呼着:“欢迎解放军解放南京!”
“解放军同志辛苦了!”“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
庄严整齐的解放军队伍,沿着中山马路阔步行进。南京换了人间,昔日“总统府”的门楼上的青天白日旗被扯下,换上了鲜艳的红旗。这儿曾是蒋介石卖国求荣、祸国殃民的罪恶策源地。接收的解放军踏进这个大门,满目是朱红油漆的柱子和华丽的长廊,俨然是一个封建王朝的皇宫。地上、走廊上,碎纸乱飞,一片狼藉。走进最里头一座房子,便看见蒋介石“宝座”。
写字台的日历,翻开到4月23日。这就是蒋家王朝的末日!
陈毅于27日早饭后乘车离开了瑶岗,晚间到达浦口,三野侦察参谋己从下关带着发电厂的小火轮前来迎接。他们在中山码头登上了岸,登上包租的一辆公共汽车,直至长江路的“总统府”。
本来预定,刘伯承率二野机关在4月26日到达南京,但因风雨所阻,到29日才到达南京。由于临行仓促,事先来不及与警备部队取得联系,过江后,只好包租了一辆公共汽车乘坐。等到刘伯承上了车子,警卫员才突然想起:偌大一个南京城,车子该往那里开呢?于是前来请示刘伯承。刘伯承一听呵呵大笑,说:“到了家门口,反倒找不着家了!”略一沉思,果断地说:“叫司机直开‘总统府’,到了那里就好办了。”果然一到伪总统府,很快就和警备队联系上了。陈毅闻讯,立即坐车赶来。
1949年4月26日,南京军管会成立。4月29日,刘伯承、宋任穷就任南京军管会正副主任,刘伯承兼任南京市市长,到职视事。
邓小平是4月27日进入南京的。这天,从中山码头走来两名军人,其中一个中年军人个子不高,步履轻捷,腰板挺直,走起路来透出八面威仪,这就是邓小平。身后的小战士是他的警卫员。他们叫了一辆黄包车,却谁也没坐。邓小平显得轻松愉快,和车夫亲切地边走边谈。没有人想到,渡江战役的指挥者邓小平,与一个黄包车车夫几乎并着肩进了南京城。
共产党为什么能把中国人的心磁石般的吸引过来?与黄包车夫一起徒步走进南京的邓小平用行动作了最好的回答。
4月28日,香山,双清别墅。
绿荫环抱的庭院清幽静谧,双清泉水瀑瀑流动,泛出朝阳的金辉。
这几天,毛泽东一反渡江战役前那种紧张焦的的心情,吃得好,睡得好,习字吟诗,精神欢悦。
用完早餐之后,毛泽东来到凉亭小憩。
这时秘书兴冲冲地走来,递给他一张号外,说:“主席,南京解放的捷报出来了!”
“噢,这样快!”
毛泽东左手拿着报角,有手轻抚膝部,嘴里念着喃喃出声。报纸在晨风中垂下一角,“南京解放”的大字标题赫然在目,恰好被摄影记者萧冰看见,“咔嚓”一声摄入镜头,留下了珍贵的历史瞬间。
“南京解放”的捷报犹如诗情的催比剂,看完号外,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在毛泽东脑海里也定稿了: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
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