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城下,马家军欲与彭德怀一比高低。首攻受挫,几十里长的战线上,我军竟未能撕开一处口子。彭德怀坦言部队轻敌。彭总电告中央,请示早日再次攻兰州,沈家岭大血战,我3000名勇士血染焦土。兰州会战,我军取得西北战场决战的胜利。

兰州,古称“金城”,凭其“金城汤池”之险而得名。汉始元六年置金城郡。隋开皇元年设兰州总管府,始有兰州之称。1666年,即康熙五年,甘肃巡府移至兰州原属皋兰县。1941年设兰州市。在它的周围,风光绮丽的甘肃牧场与西藏高原接壤,神奇漫长的河西走廊连接绿洲片片的新疆,富饶的古凉州平原衔接着牛羊遍野的宁夏,黄土高原的陇东牵连着陕西的八百里秦川。它雄踞在祖国的大西北,是内地通往青海、西藏、新疆、宁夏的枢纽。

如今的兰州,南北古木参天、群峰叠嶂的大山将其拱卫其中,一片祥和、美丽的景象。而只有滔滔的黄河,日夜不停地拍击着两岸赤色的石崖,发出浑厚、粗犷的声音,从市中心穿过,仿佛一位历尽沧桑的老人,向人们诉说着一个雄壮悲烈的历史故事。

扶眉战役后,胡宗南集团元气大伤,退入秦岭山中。国民党中央军嫡系与西北二马的联盟被粉碎了。青、宁二马慑于我军声威,一路西退,直返自己的老巢。

毛泽东、彭德怀曾寄予重望以解决西北问题的平凉决战拖延了下来。青、宁二马将决战战场摆在兰州,是彭德怀不愿但也别无选择的事。

古城兰州注定将经受血与火的洗礼。

大战前的气氛是非常紧张的,解放军兵临兰州城下后,加紧赶修工事,筹集粮草,储备弹药。

由于大军长驱直入,加上这儿原本不是根据地,后方无依托,在兰州和敌人作战,困难更大一些,彭德怀和王震、许光达、杨得志等高级将领充分考虑到这一特点,决定不盲目进攻,待一切就绪后再行攻击。

马家军方面,除加固原有的一些工事外,又赶修了不少新的掩体。兰州本来就是个易守难攻的城市,它北临黄河,三面依山,地势险要,环抱中的皋兰山等高峰成为天然的屏障。山上筑有大量的永久性工事,主要阵地筑有密密麻麻的碉堡群。

最难攻的大概要数东面的东岗坡,南面的皋兰山,西面的沈家岭以及狗娃山等山峰。这些山路径少,山势陡峭,地堡密布,解放军进行攻击,唯有从低处往高处攻,而且攻下兰州,必须一一拿下外围阵地,舍此没有别的办法。

而兰州守敌又是骄横的马继援。此人是马步芳几个儿子中唯一掌有重兵又最目空一切的人,在1949年国民党军到处望风而逃的情况下,只有他一天到晚叫嚣着要碰碰解放军。战前他以其战斗力最强的第八十二军和第一二九军守卫兰州城,这两个军约有5万余人,另外,以第九十一军、第一二零军、第八十一军共2 万余人为左翼,新成立的骑兵军约2 万人为右翼。布置完毕后,马继援仰天大叫道:“彭德怀啊,你快来吧!我快想死你啦!”

马继援甚至大言不惭地夸下海口:“大胜兰州,尔后一举拿下西安,杀出潼关,抵定中原,占领全国,让马家掌天下!”

在1949年,能说出这种话的,大概只有马继援一人。

马继援还写了两个条幅,挂在墙上:“挽狂澜于既倒”,“定乾坤于西北”。和那些被解放军吓破了胆的国民党高级将领相比,马继援还算有点儿出息。只是他太狂妄了,已经到了神经质的地步。

8月上旬的这段时间对于彭德怀来说非常难熬,大概除了睡觉,他大脑里考虑的全是怎样打青、宁二马。

从哪儿打起?兰州的地形很特别,对手又是目前国民党军队最有战斗力的部队,狂热的宗教情绪、慓悍的性格使马家军气焰很盛,如果真让他们打顺了,打疯了,这仗可就难打了。

彭德怀站在军用地图前,反复掂量,考虑来考虑去,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先拿下南山阵地和北面的黄河铁桥。攻取南山阵地,便可以掌握制高点,居高临下,横扫马家军。占领了黄河铁桥,等于切断了守军的唯一退路。这两点是兰州之战取胜的关键。

彭德怀据此制订的作战部署是:

许光达第二兵团:进攻营盘岭、沈家岭和七里河,然后向兰州城西关和南关发展进攻,并以一部沿黄河南岸东进夺取黄河铁桥,一部从七里河地区相机北渡黄河,歼灭北岸之敌。

杨得志第十九兵团:沿西兰公路首先攻占路南之马架山、古城岭、豆家山和路北之十里山,然后向兰州东关发展进攻。

这个部署简明扼要,符合彭德怀一贯的风格,一如他的为人。

当年跟彭德怀打仗的很多老人回忆说,彭总在打兰州时十分慎重,他清楚,这是大西北的最后一个大仗了,即使在全国各战场上,像这样的硬仗也是不多了。在华中、华南,国民党军基本上丧失了斗志,如惊弓之鸟。而马步芳父子索以残暴著称,在此之前,基本上没和解放军打过大仗,部队比较完整,他们也明白,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不成功便成仁,让他们放下武器那是不可能的。毛泽东和彭德怀等人压根没指望马家父子投降,不把他们打得稀里哗啦,他们不会服输的……

还有一些老人介绍说,打兰州时,彭总脾气非常大,动不动就训人,不但团长、师长挨训,甚至连军长、兵团司令挨训的,都不乏其人,有人挨训后可能当时想不通,过后就想通了,彭总就是那种直筒子脾气,骂你几句也没啥,而且彭总骂过就骂过了,从来不记在心里,跟着他打仗不会有亏吃……

更有一些老人动情地回忆道,大战前夕,彭总把野战军司令部设在兰州东南的乔家湾,这里离前沿阵地很近,枪炮声清晰可闻。彭总习惯把司令部往前靠,他常说,靠地图和电话指挥打仗不灵,因此他还有一个习惯,每逢大战爱往阵地上跑,而且事先不打招呼,说来就来,弄得师长团长们不知所措。打兰州时,彭总往前沿阵地跑的次数最多,几乎把所有的前沿阵地都跑遍了……

兰州之战,关系到整个西北的战局!

彭德怀说:“马继援是不会放弃兰州的,他要据守兰州老巢,在这里与我军决一死战。那么,就成全了他这一回吧!”

还说:“这个马步芳真是夜郎自大,他想在兰州吃掉我们,好吧,那就走着瞧!”

马继援说要让彭德怀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并说“抵定中原,占领全国,让马家掌天下”,这些话谁都会觉得非常可笑。而彭德怀并没有说大话,他说的是实话,实打实地来,看谁笑在最后。

论水平,彭德怀比马继援强十倍都不止。

彭德怀已经充分估计到兰州之战的艰巨性。8月21日,即在总攻发起之前,他口授了一份电报,给率领第一兵团从左翼迂回青海的爱将王震,指出:青马匪军决心固守兰州,我左兵团进占临夏后,可能动摇其固守决心,但也可能促其不顾一切决心死守,甚至放弃西宁,撤守大通河东岸及享堂、新城、湟水北岸,保障向河西的退路。在我军攻击兰州六七天不得手时,宁马主力就可能乘机增援兰州。青、宁二马有汽车2000辆以上,要充分估计到宁马主力车运兰州的可能性。如果出现这种情况,第一兵团即可迂回兰州北部,我军将集中3 个兵团于兰州会战。王震兵团应有此种作战之充分准备。

同时,为防止胡宗南部增援兰州,彭德怀还决定让周士第兵团牵制胡宗南残部。

同日,彭德怀以第一野战军司令部的名义,发出了进攻兰州的战术指示,指出:青马匪军为今日敌军中最有战斗力的部队,在全国也是有数的顽敌,我们对他须有足够的估计,并作充分的精神准备,力戒轻敌骄傲情绪。

在这里,彭德怀又一次告诫部队,防止骄傲轻敌情绪。

事实上,部队确实存在着盲目的骄傲自满情绪,甚至有的团长拍着胸脯说:“没问题,把主攻的任务交给我,有两个钟头,保证拿下来!”

有的则说:“现在全国的形势是秋风扫落叶,敌人都在做逃跑的准备,马步芳父子不会死守兰州,说不定一开打,他们就溜掉了。”

这种一厢情愿似的想法,确实为后来的作战埋下了祸根。

想想也难怪干部战士有轻敌想法,这半年多来,形势发展得太快了,三大战役噼哩啪啦敲掉了国民党军150多万,紧接着渡江战役一举占领了国民党的首都南京,不久上海也宣告解放,太原城插上了红旗。长江以南,第二、第三、第四野战军200多万大军就像撵鸭子似地,把国民党的残兵败将追得气都喘不匀,投降的投降,起义的起义,一触即溃,实在不经打。大西北的这几个小军阀,在强大的第一野战军面前,能有什么作为?

问题恰恰出在这里,马步芳和马继援统辖的马家军绝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

兰州之战打响前的具体态势是:在兰州东、南、西三面被解放军团团包围,北面的黄河铁桥还掌握在马家军手里,也就是说,解放军无法将兰州全部包围,马家军的退路没被堵死。这便是和太原之战的最大不同之处。

彭德怀决定,先以9个团的兵力,对兰州守军全线阵地进行一次攻击。

攻击兰州的解放军共有5个军,即第四军、第六军、第六十三军、第六十五军;第三军为总预备队。率先进行攻击的9个团便从前4个军里抽出。

具体部署是:第六十三军和第六十五军共以5个团的兵力,攻击豆家山、古城岭和十里山一线阵地;第四军以2 个团的兵力,攻击沈家岭阵地;第六军以2个团的兵力,攻击皋兰山主峰营盘岭阵地。

攻击兰州的帷幕已经悄悄拉开。华北野战军第六十三军、六十五军作为先锋上阵了。

马继援庄这些主要阵地上的部署是:第一零零师固守马架山及豆家山、古城岭和十里山一线;第二四八师固守营盘岭,第一九零师固守沈家岭及狗娃山一线。这3个师是马继援手中的最有战斗力的部队。此外,在其他阵地上,还有第一二九军、保安部队等。城内守军约5万余人。从兵力对比上看,解放军占有绝对优势。

国民党军在兰州外围还有3个军,这些部队基本上不听马继援调遣,因此解放军可暂不予考虑。马继援兵虽不多,但其扼守的阵地坚固。他认为,有的阵地足可抵10万雄兵。在万事万物中,攻和守永远是一对矛盾。作为守方,由于有了良好的地形和坚固的工事,等于加重了己方的法码。

8月20日深夜,参加首攻的9个团悄悄进入阵地,战士们蹲在潮湿的战壕里等待进攻的号令。

8月21日拂晓,彭德怀站在他的指挥所里,右手用力地一挥:“开始!”

随着彭德怀的命令,解放军外围阵地上的上千门各类火炮一起射击,霎时万炮齐鸣,爆炸声轰隆隆连成一片。

古城兰州在颤动中迎来了它的又一个黎明。

3发信号弹升上天空,担任攻击的9个团近万名士兵,从不同方向,不同地点,在各类轻重火器的掩护下,杀向守军阵地……

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又涌上来;倒下去,涌上来……

一开始战斗就进入白热化状态。

各部队纷纷报告,进攻受挫,伤亡太大,军、兵团,乃至野司指挥所里,电话铃不断,没一个是报告好消息的,全是坏消息。这仗怎么啦?到底怎么回事?各级指挥官一个劲地摇头,心里纳闷。

时隔40多年后,我们找到当年一些参加兰州战役的老战士,谈起首次进攻受挫时,他们都默默不语,愣了好一会,才介绍说:“那个仗真不好打啊!敌人火力太猛,各个山头,暗堡比耗子洞都多,防不胜防,他们各阵地互相呼应,火力交叉使用,子弹密密麻麻,别说人,就是苍蝇也飞不过去。我们的炮火,只摧毁了他们暴露在前沿的工事,而那些暗堡,才是最厉害、最要命的呀!我们的爆破队,根本靠不上去,无法接近,那一天,光爆破手死了不知有多少……同志们也真够顽强的,明知攻不上去,还是咬着牙往前冲,被敌人打退了,组织力量再上。敌人也够猖狂的,趁我们一退,他们就从地下工事里钻出来,组织反扑,边冲锋边喊,老子要把你们这些共匪斩尽杀绝……”

攻了整整一天,全线受挫,投入主攻的9个团均伤亡严重,有的连队基层干部全拼光了。最让人丧气的是,居然在几十里长的战线上,连敌人一个口子都未撕开!

在彭德怀几十年戎马生涯中,这种情况是前所未有的。理智告诉他:这样打下去不行。黄昏时,彭德怀下令:全线停止攻击。

彭德怀心里非常不安。8月21日,他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苦苦思索首攻受挫的具体原因。原因有很多,他认为主要的一条是主观上轻敌。

远在西柏坡的毛泽东得知这一消息后,也感到吃惊。毛泽东把大西北全面解放的希望寄托在兰州一役上,如果兰州一时攻不下来,必将影响整个大西北的战况。毛泽东亲自草拟了电文:并吩咐值班人员,立即发给彭德怀:马步芳既决心守兰州,有利于我军歼灭该敌。为歼灭该敌起见,须集中3个兵团全力于攻兰战役。王震兵团从上游渡河后,似宜迂回于兰州后方,即切断兰州通青海及通新疆的道路并参加攻击,而主要是切断通新疆的道路,务不使马步芳退至新疆为害无穷。攻击前似须有一星期或更多时间使部队恢复疲劳,详细侦察敌情、地形和鼓舞士气,作充分的战斗准备。并须准备一次打不开而用二次、三次攻击,去歼马敌和攻占兰州。

毛泽东一贯的指导思想是不打无把握之仗,从这份电文里,可以看出,他指示彭德怀增加兵力,充分准备。电文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打仗嘛,胜负是常事,吃一堑长一智,把下面的仗打好就是了。

同样,彭德怀并没有责怪下属,尽管参战各团、师、军,乃至兵团的主要领导见了他,都作了自我批评,彭德怀一句也不去埋怨他们,而是告诫大家,认真总结一下,找出教训,以利再战。

彭德怀是个急性子,他认为毛泽东电报里提出的准备时间太长,因此,8月24日,他给西柏坡发报,着重谈了为什么忙着再举行进攻的理由:宁马出动3个军经黄河左岸增援兰州的可能性很大。如两马集结兰州,加上周嘉彬(第一二零军),黄祖埙(第九十一军)两部,共有13万兵据守坚城,我军即使集中3个兵团短期内亦不易攻占,同时粮食很困难,运输线长,运输工具少,弹药都不能得到充分接济,运粮更不可能。故决定乘马鸿逵未到前围攻兰州,求得先解决青马主力。现第二兵团和第十九兵团攻城准备工作已妥,疲劳尚未恢复,粮食不足,油、菜更难解决,青马匪不断反袭,故很难得到休息。以现在准备工作看,攻城已有七八成把握,故决定25日晨开始攻击。如果未解决青马,而宁马援军迫近时,即以4个军围困兰州,集结5个军打宁马。

彭德怀这份电报刚发到西柏坡,毛泽东就皱起了眉头。

毛泽东不停地吸着烟,对周恩来和朱德等人说:“彭德怀是不是过于急切,过于自信呢?投入的兵力也不足,25日就发起总攻,时间上是不是也仓促了一些?”

周恩来说:“是有这个问题。兰州现有守敌5个军,而我军也用5个军去打,兵力太接近嘛!”

毛泽东又点上一支烟,猛吸几口:“我看可以给德怀同志发个电,指出这一点,有必要将王震兵团投入兰州方向的作战!”

朱德一时未表态,过了许久才说:“德怀同志我们是了解的,他既然下了决心,说明他有这个把握。没把握的仗,他不会去打,应该相信他!”

周恩来犹豫一阵,也开口道:“朱老总同意德怀同志的意见,我看既然有七八成把握,25日总攻未尝不可。”

毛泽东踱了一会儿步,扔掉烟头,着重地说:“好,既然你们都同意,我也赞成,就按德怀同志的意见办!”

经过一番讨论,彭德怀的方案最终还是通过了。

8月21日打退解放军的进攻后,马继援吩咐马上向重庆发报(蒋介石此时在重庆)。电文大致是:兰州之战,初战告捷,击退共军数十次冲锋,杀伤共军万余,战果辉煌!

接着,马继援又招来了师长以上将领开会。他说:兰州决战,只能胜,不许败,全军将士要奋勇杀敌,不怕流血,不怕牺牲,与兰州共存亡!告诉部队,多抓俘虏,多抓活的,特别是彭德怀,一定别让他跑了!活捉彭德怀者,重赏黄金1000两!

马继援口出狂言,不自量力。他不缺乏胆量,却毫无韬略。

任何事情都有他的两面性。解放军第一次攻城失败,但也借机摸清了守军的兵力和火力部署,为下一步更大规模的攻坚战铺平了道路。

按照预定的计划,8月25日,解放军将展开对兰州的总攻击。这一天的拂晓,清风扑面,大地沉寂,此时的兰州,已有了很深的寒意。平静之中孕育着剧烈的爆发。天将亮之际,三颗红色信号弹划破黎明前的黑暗,兰州有史以来最为激烈的战斗打响了!

先是炮轰。兰州东南西三面几十里长的地段上,在同一时间里,几百门大炮吐出凶猛的火舌,火光冲天,大地震颤,硝烟弥漫,遮住了天空。炮战持续了约半个小时。

潮水般汹涌的攻击开始了。无数过去并不为人熟知的名姓由此迈入了英雄榜。

周万顺,第六十二军第五团第三连战士。

第六十三军的攻击目标是豆家山马家军主阵地。部队发起总攻后,第三连作为突击队,冲在最前面。周万顺是这支突击队的旗子,他参加过大大小小几十次战斗,屡立战功。他懂得一个旗手的使命,尤其是在部队冲锋的时候,旗帜便是胜利的象征。

现在,周万顺又扛着“立功太原”的大红旗帜,冒着炮火,随突击队冲在前头。

猎猎红旗在搏杀不已的战场上,显得那么醒目,不停地朝山头上守军的阵地飘扬而去。

指导员大声叮嘱周万顺,说:红旗到哪儿,战士就打到哪儿,你把红旗举在前头,鼓舞士气,指引目标,威慑敌人!这些,周万顺都懂。

守军瞄准周万顺的红旗猛打,旗面上早已布满了弹洞,像一只只愤怒的眼睛。地堡里的守军军官对部下吼道:弟兄们,专打旗子,打倒旗子,再瞄准共军当官的打!

部队继续冲锋,战士们一排排倒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周万顺的右臂被一颗子弹击中,他摇晃了一下,红旗也摇晃了一下,接着,他的大腿又被击中,他硬挺着不倒下,抱紧红旗往前冲。

红旗指处,吸引着舍命冲锋的突击队员,同时也为解放军的炮兵指示了目标,炮弹从头顶飞过,落在守军阵地上,因此,各类工事里的马家军便集中火力,一齐朝红旗射击。

周万顺和他的红旗成为敌人重兵射击的目标。

周万顺身上已多次中弹,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处,他成了一个血人,成了和红旗一样的颜色!

又一颗炮弹飞过来,在周万顺身旁爆炸,弹片削断了旗杆,周万顺大叫着捡起连着红布的那半截,此时,他预感到自己快不行了,得把红旗牢牢插在阵地上,这样,即便自己倒下去,红旗仍会飘扬。

又一串子弹击中了他,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将红旗插入混合着鲜血和弹片的土地!

就这样,旗手周万顺半跪在地上,上半截身子和旗杆紧紧连在了一起。

红旗仍在猎猎飘扬,宛若不死的灵魂……

周万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的身子被打成了蚂蜂窝,已经没有了人样,但他怀抱中的红旗无论守军怎么扫射,就是不倒!

红旗伴随着周万顺走完了他并不算长的一生,这个场面便永远地留在了人们的记忆里。周万顺不过是十九兵团的普通一员,但他却为华北野战军赢得了英雄的荣誉。

同时,在营盘岭、沈家岭,在马架山、豆家山、古城岭等阵地上,我军以重大的牺牲作为代价换取了一步步前进的胜利。马家军最终领略了我军的韧性和无坚不摧的攻击力。

兰州战役胜利了,但这胜利中饱浸鲜血。仅攻击沈家岭一地,我军就有团长王学礼、团政委李锡贵、副团长马克忠以下3000余官兵的惨重伤亡。

兰州之战彻底打垮了不可一世的马家军,奠定了西北胜局。

1949年8月30日,用9000名牺牲和负伤的我军指战员的鲜血换来的兰州城,战火的硝烟刚刚散尽,早晨的太阳用温和的光芒迎接着胜利之师。经过战评和休整之后,我军健儿洗净了与马匪军拼杀沾满血污的军衣,缝补了千里追击战中磨破底的布鞋,擦拭了武器,怀着胜利的喜悦,列好雄壮的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举行了兰州解放入城式。

城外山上,彭德怀听到有人轻轻地说:“彭总,入城仪式马上要开始,请下山吧。”

彭德怀揉了揉眼睛,对身后的几位兵团领导说:“一定要在这儿立上碑子,建一座像样的烈士陵园,好让这些烈士们有个歇脚的地方。要让后人记住,他们是为兰州的解放、是为大西北的解放而牺牲的!”

彭德怀说完,面对数不清的遗体,深深鞠了个躬,才上马缓缓朝山下走去。

北面的黄河在咆哮,哀歌如潮……

兰州解放了,第一野战军举行了隆重的入城仪式。

兰州换了新天地。

当时的第十九兵团司令员杨得志将军后来回忆道:“解放兰州,歼灭了西北地区敌军中战斗力最强的青马主力,宣告了西北战场决战的胜利。从此,西北地区的敌人已丧失了组织任何战役的能力,而我军则可以纵横自如,横扫残敌。正如毛主席所预料的那样,西北战场再也没有严重的战斗,我军继续完成解放整个西北的任务,基本上只是走路和接管的问题。”

兰州战役之后,彭德怀发布了解放青海、宁夏和新疆的命令:王震第一兵团向青海进军;许光达第二兵团向甘肃的河西走廊进军;杨得志第十九兵团向宁夏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