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守城战历时13天,大西门仍是6道城门中唯一一道保持不破纪录的城门。

11月30日拂晓的时候,日军除了在大西门正面用排炮攻城之外,又另调了一股部队,从洛路口绕到西南城角,预备偷着爬墙袭击。

国军在这个城墙转角的地方,设有一个负责监视的瞭望哨,哨兵是原军炮团第3营的上等兵,名叫李志忠。小李自前几天炮兵改为步兵后,就一直随着炮团金团长,在西城作战,因为他负责监视,所以没配发步枪,只领到一根木棒和14枚手榴弹作应急之用。他在天色朦胧之中,看到西边来了一股敌人,约在百名上下,渐渐地向城基逼近,他就将一块准备好的布巾,连连挥舞,向大西门国军据点打出警信号。但舞了片刻,那边没什么反应,他就自己先做迎击的准备。等到敌人逼近城下时,他骂了句“兔崽子”,便挥臂投去几颗手榴弹。“咚、咚、咚!”日军队伍的密集处冒起了股股白烟,敌人措手不及,忙不迭地先趴下了。

李志忠来回跑着丢手榴弹,喘着粗气,额头淌下了豆大的汗珠。但手榴弹很快就丢完了,他的手中只剩下一根木棒。

偏南的地方,没有被炸倒的敌人,在轰垮的城墙斜坡爬了上来。李志忠急忙搬了几块大石头砸去,日军被砸倒两个,他正要继续砸时,有几个日军士兵已举着刺刀步枪,并排地跑着,向他冲来。

李志忠举起木棒,侧身避开了刺刀尖,对着先奔来的敌人,劈头一棍,将他打倒,然后跳开去,站到另一个敌人侧面,他把木棒一丢,双手抓住敌人的枪杆,抬起脚尖,向对方的小肚子踢去。敌人一声怪叫,蹲在地上,李志忠就反过枪来,照着这小子的胸窝一刺刀。但与此同时,后面爬上城来的十几名日军,见李志忠勇猛无比,便一齐举枪射击,李志忠被打得浑身血窟窿,他“哈哈”笑着,连声说:“赚了赚了!”应声倒地。

李志忠的故事被余程万师长知道后,记录在忠勇事迹簿上,流传百世。

大西门的守军赶到了,一排手榴弹和一阵机关枪猛烈扫射,就把敌人压了下去。

这里的城防,现存的兵力是两个团长率不足300名的士兵。第一位团长是第171团杜鼎,他的部下是第3营的残部,约莫100来人,另外加上临时编拼的四五十名杂兵和20名警察;第二位团长是军炮团金定洲,他的部属是炮兵编成的步兵40多名,和杂兵编拼的40来人。

并且这些部队中,还有很大一部份人手中没有枪支,或没有弹药,他们用的战术,仅是血肉相拚而已。

杜团长、金团长都成了战斗列兵,各拿了一支步枪在城墙上的散兵坑里射击。师参谋主任龙出云,奉师长之命,在这里固定督战,他手臂上挽着一圈白布红印的督战臂章,手里也端了一支步枪,在杜团长附近的一个散兵坑里伏着。

战斗打到这种程度,应该说是相当危机。但余程万下了死命令,大西门不能破,一破全师就立即崩溃。

30日下午1时,余师长亲自到大西门来巡视。这时敌人从天亮战到现在,已猛扑过五六次,第3营代营长、原团附卢孔文率部牢牢地守卫在阵地上,丝毫没有挪位。余程万察看城门,见城门已被日军炮弹削剩下半个圆框,紧靠这门框的右侧,日军的山炮弹炸垮出一道深沟,从城顶到城脚,开裂了六七尺宽的一条大缝。在城基下作战的国军士兵,正在用砖石沙包砌起一道闸来补裂缝,尽管日军射击阻拦,但他们没有一人流露出畏惧的神色。余程万满意地点点头,又转身看城门内的工事,紧靠城门口,有个石块垒的坟包式碉堡,这碉堡可神了,它是斜斜地堵着城门修建的,敌人的平射炮弹,虽然可以从门洞里穿射进来,可是这碉堡是微向北倾的,炮弹不能拐弯,所以碰不到它,至于迫击炮和山炮,敌人虽然可以用它们从城头抛物线吊过来,而这个碉堡又是与城墙相连着半边的,它又比城墙矮,所以一颗炮弹很难擦城而下,落在这碉堡顶上,它近一点,会打在城墙上,远一点又打过碉堡去了,这样日军炮火轰了几天,竟然该碉堡还完整无恙。余程万想起战前疏散时,西班牙神父祝福他的一句话:“愿上帝与你们同在!”他想,这真是上帝在保佑了!

杜鼎团长时而在城上作战,时而在碉堡里指挥,这时他在碉堡里派卢孔文代营长上城去,自己则在碉堡孔里观测城外敌人的动向。在洞口的卫兵,进来报告,师长到了。杜团长听了有些惊讶,心想师长怎么到前沿来了!他刚立起来,余程万就进洞来了,他马上敬礼报告。

余程万听过杜鼎的战况汇报,从容地嘱咐:

“这里的地形,始终是有利于我们的,要沉着地守下去,不能变更位置。”

杜鼎点头答“是”。

“外围的友军,已逐渐地接近城区,我们已把守城的任务,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古人说,‘行百里者半九十’,什么意思?就是说,愈接近成功的时候,愈要加倍的努力!”

“师长,您放心!”杜鼎表示决心。

“好,看你们的了!”余程万寄予厚望。

谈完话,余程万正要走出碉堡,只听敌人的炮弹“呼嘘呼嘘”地在头顶掠过碉堡后,像暴风雨中的劈雷,顿时在地面滚动炸响。余说:“这是敌人掩护进攻的炮击,用电话通知弟兄们,说我在这里,准备冲锋!”

“是!”杜鼎立刻把命令电话通知出去。

果然,在敌人炮弹烟火的下面,日军步兵密集队伍,朝城基下猛冲过来。

跟随余师长来巡视的特务连排长朱煌堂,接到师长命令,参加第171团的战斗,他便带了4名弟兄,携了一挺轻机枪,奋勇地奔出城洞去。他在城基下一堆乱砖上架起机枪,对着涌来的日军猛烈扫射。

城基上的卢代营长,听说师长亲自来到西门督战,便从城上带了一班弟兄跳下去,向南奔到一撮残破的民房短墙下,迂回到敌人第一个波队后面,逼近到第二个波队侧面,利用短墙作掩护,将手榴弹使劲地投出去。一阵烟火风涌,敌人遭了打击后向后退去,像触翻了蜂巢似的跑得飞快。卢孔文见势,首先举着上了刺刀的步枪跳出去,弟兄们随着大喊“杀啊——”也跟在后面冲出去。特务连的弟兄,为呼应卢代营长,也高喊杀,挺出一把把明晃晃的刺刀追上去。

日军毫无一人还击,拖着枪跑掉了。

前后不到10分钟,敌人的这一次攻势就被击垮了。

对于大西门的中日双方攻防战,如果作为战例来分析研究的话,笔者认为是颇具玩味的。为什么日军在其它几道城门都轻易得手,唯独在此屡遭挫折呢?说是大西门的地形对守军特别有利,这是事实也不是事实,因为常德城门古已有之,古人修城对哪道门都有测算,原则上总是对防守有利,所以说东、北两门应该与大西门一样给国军提供了有利地形,但这两道门破了,大西门却未破。要说大西门的守军特别善战的话,也不对,因为谁能说第57师守其它门的官兵不善战呢?而且在余师长的部署下,几乎每个团、营都轮流在大西门作战过。那么大西门究竟有什么力量在冥冥之中不屈不挠地支持它呢?

大西门啊,难道真的有上帝在保佑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