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马、二马积怨难解

扶眉战役把胡宗南与二马之间的关系彻底搞僵,他们大吵了一架。胡宗南指责二马撤退的时候连招呼也不打,使许光达从他们撤退的阵地上插入进来,把他的几个精锐师给消灭了;而马步芳则反咬一口,说王治岐的部队一点都不禁打,一交火就撤,使他的部队也差点闹个全军覆没;王治岐则埋怨西安绥署不给他透露任何消息,自己的部队糊里糊涂就做了炮灰;而胡宗南则骂王治岐是头猪,共军几个军从他的旁边穿插而过他居然没有引起警觉。王治岐就把责任往裴昌会头上推:“裴司令官只顾睡觉,交待电台兵谁的电话也不接,致使军机延误,我也没有办法。”

接着胡匪1军1师师长刘孟廉,还把裴昌会的电台兵怎么蛮横无礼的前后经过,向胡宗南绘声绘色地描绘了一遍,一口咬定了裴昌会作为前线最高指挥官,应该对此次战役负全面责任。胡宗南几乎咬着牙说要让裴昌会到后方去“休息”。倒是裴昌会沉得住气,自始至终一句话都不说。要是胡宗南撤了他的职他才高兴,这样打下去,不是被捉就是被打死,反正没有好下场,还不如早日脱身。但后来胡宗南似乎也看透了一切,他觉得一切都是天意,命该如此,谁也不要怨。所以他不但没撤裴昌会的职,甚至没有处分任何一个人,只是把受到重创的第38军、第65军调到后方去整补,就算了事了。

这一仗下来,胡宗南是被彻底搞瘫了,部队全部龟缩在秦岭里头不敢出来。二马也接连撤退,全部退到了陇东地区。两边都在撤,中间的大道就让出来了。

在扶眉战役以前有打马与打胡两种打法,但现在的局面已经很明显,胡宗南虽然还拥兵十万余众,但已无出击之力;而二马退守陇东,都还没有受过重大打击,战斗力仍然很强。彭德怀在开会之前研究了几个晚上的地图,结论是二马有在平凉山、六盘山一带凭险驻防的可能。所以在7月19日召开的军以上干部会上,彭德怀旗帜鲜明地提出“钳胡打马”。他对周士弟说:“你们(第18兵团)采取积极姿态,钳制胡宗南部于秦岭……”然后又望着王震、许光达、杨得志说:“你们(第1、2和19兵团)加上第18兵团的第62军,共10个军分三路向平凉攻击前进,做好夺取兰州的准备。”彭德怀把这个计划报告给军委,毛泽东似乎还记得当年西路军惨败的教训,不无担心地问道:“以3个兵团追歼两马是否足够?”彭德怀信心十足,他相信10个军乘胜西进,完全可以打败二马。

7月21日,烈日当头,骄阳似火,阳光从半空中泼洒下来,照得整个关中地区像着了火似的。第1、2、19兵团及第62军分头朝平凉出发了。

马步芳原来的计划是想趁当上西北军政长官之机,给共军烧几把火,证明自己才是国民党在大西北真正的中流砥柱。却没?想到在咸阳败于共军之手,又在扶眉被彭德怀刮了一家伙,报销近两个旅。现在二马的部队一路往后撤去,共军又声势浩大地追歼过来,他心里焦急得很。搞不好他这个西北军政长官的位置还没有坐热,就要像胡宗南一样,被共军打得到处流浪去了。他苦思冥想,搞出了一个“关山会战复案指导计划”(“平凉会战计划”),交给副长官兼参谋长刘任,说:“你到前线一趟,告诉继援,在宁夏、陇南两个兵团的协同下,利用兰青公路沿线的三关口、固关、马鹿镇等隘口设防,必须把共军堵在陕甘边境!”马步芳把“必须把共军堵在陕甘边境”说得斩钉截铁。

按照马步芳的计划,宁马第128、11军6个师附1个骑兵旅于平凉东、南组织防御,在四十里铺、安口窑、华亭一线构成弧形防御地带,抗击共军,而青马则由安口窑西移至六盘山,等待时机迂回穿插,从左侧进行反击,与共军决战。

马鸿逵把这份所谓的“平凉会战”计划一看,那张圆脸顿时就变了色:“他妈的,把我们放在前面当炮灰,自己躲在后面看热闹,老子没这么傻!”但这份计划是蒋介石点过头的,马鸿逵不好明目张胆地表示出不满。他的计划是,能打就打一下,不能打就立即抽身回宁,但估计,多半是不能打。所以他早早地就给卢忠良发了密电,要“相机行事”。卢忠良跟马鸿逵这么多年,接到电报后一看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我军第1、2和19兵团一路横扫过去,连克彬县、旬邑,25日又攻占灵台、长武,到27日又占领泾川、正宁、宁县、陇县。卢忠良被一野部队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吓懵了,赶紧向马鸿逵作了报告。马鸿逵二话没说,就发了8个字:“保存实力,退守宁夏”。卢忠良指挥部队一窝蜂地撤回去,把驻守在固关的马继援部骑兵第14旅晾在了外头。

“这可是个好机会,二马‘平凉会战’计划破产,给咱们一个打马步芳骑14旅的好机会!”彭德怀在司令部里兴奋地说。

赵寿山在国民党干过,对马家军比较熟悉。他有点担心地说:“老总,马家军的骑兵不是好玩的,要谨慎一点,并且固关只有一条峪谷可通,两边都是高山。如果沿峪谷向前进,万一骑兵冲杀出来,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张宗逊接上话头:“我看可以兵分三路,两路从南、北猛攻其侧翼,吸引敌人火力后,中间一路沿峪谷急速开进,一举突破!”

彭德怀思考半晌说:“这是个办法,但就怕……”

“就怕”还没说出来,王震的电报来了。电报说骑14旅在固关地区作恶多端,见啥抢啥,抢不着就砸,老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我军部队一到那里,一个老汉就主动来把骑14旅的防御阵形、总兵力以及旅指挥所位置一五一十全都说了。现在我1兵团的计划是在重炮的火力掩护下分三路向固关挺进。并且说已摸清骑14旅旅指挥所的位置,准备第一炮就打向那里,取胜把握比较大。

彭德怀把电报递给张、赵,说:“就这么办!”

28日拂晓,王震指挥部队瞄准敌骑14旅指挥所打响了第一炮,接着万炮齐发,固关小镇顷刻间浓烟滚滚,人喊马嘶。骑14旅旅长马成贤从灰土里爬出来,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又一发炮弹打了过来,当即左胳膊飞了出去,从另一个土堆里钻出来的旅参谋长马尚武立刻清醒过来,安排人把马成贤抬到后方医院去了。因为指挥所被炸掉,通信完全中断,作战无法指挥,只见整个阵地上浓烟滚滚,分不清南北。马尚武飞身上马,快马加鞭赶到了前沿阵地。此时敌军已渐渐不支,他立刻给后面的骑8旅发了求救电。骑8旅旅长马英本来就是怕死才请马继援把他们调到后面去的,现在骑14旅陷入重围,他撤还唯恐来不及,哪里还有胆量向前援救?

古人有“射人先射马”之说,现在,王震命令集中炮火专打马群,一颗颗炮弹从十里之外呼啸而至,昔日在西北战场上作威作福的马匪骑兵早已乱作一团,东奔西突,七零八落,兵找不着官,官也找不着兵,人员尚在,但建制全无。马尚武看到这个情形真是束手无策,通信中断,军令不畅,所有官、兵,包括马在内,都急着逃命。马尚武实在无力收拾这个局面,他飞身上马,一边朝着队伍喊“撤”,一边带着护卫钻进密林丛里,朝平凉方向逃去了。

马继援退守兰州

还是四条腿的家伙好使,打了败仗跑得快。固关一失,马继援的部队就一路飞奔跑到了定西,回头再看时,解放军又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对于马家军而言,驻防西北的优势就在这里:地域辽阔,战略回旋余地大,可以凭借广袤的土地来弥补战场上的失利。

连打了几场败仗,30出头的马继援并未丧失信心。他突然发现,定西倒是个阻击解放军的好地方。于是他指着前面层峦叠嶂的群山对马步銮、王治岐说:“你们看,这里山高沟深,连绵起伏,在这里设防,可保兰州无事!”

马步銮不断点头:“不错。彭德怀的前卫部队才到甘谷、武山一带,等主力到定西,我们已经站稳脚,修好了工事。定西可以看成是通向兰州的关口,保兰州必保定西!”

马继援觉得马步銮说得在理,应了一声,又下意识地瞅了一眼王治岐。王治岐的第119军本隶属胡宗南,扶眉战役中受重创后逃命时与马家军混在了一起,这才到了定西。虽然马继援对他不错,但在重大军情上他一般不多言,摆出一副言听计从的姿态。这次马继援看了他几眼,他也没有什么反应。

马继援正想说点什么,发现刘任急匆匆来了。刘任受马步芳委托,特地从兰州赶来的。马继援赶紧迎了上去,很热情地握手、致意。刘任也不客套,单刀直入:“开个军事会议吧,长官(马步芳)委派我来传达退守兰州的军事计划……”

“什么?退守兰州,定西不要啦?”马继援十分惊讶。马步銮、王治岐等人也觉得莫名其妙,放着定西不守,却要部队撤到兰州。

刘任拍拍马继援的肩膀:“是的,定西不要了。详细情况我在会上说……”

到会的有马继援、马步銮、王治岐、赵遂(第82军副军长)、马文鼎(第82军参谋长),另外,向宁马方面的卢忠良发出通知,但他未到会。

刘任说:“长官(指马步芳)计划坚守兰州,理由自然比坚守定西要充足得多。一是防御坚固,兰州北临黄河,南有险峻的皋兰山作屏障,易守难攻;二是交通便利,兰州和青海、新疆、宁夏有公路脉络相连,接济方便;三是?资储备充分,兰州是西北的经济中心,战争物资应有尽有。这三点都有利于内线防御作战,比定西的条件要好得多……”

刘任的话还没说完,马继援站起来了,他对自己父亲这个坚守兰州的作战计划并不赞同:“兰州是长官公署所在地,又是西北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要保兰州,仗自然不能在兰州打,就像要保青海,仗不能在青海打一样。定西一带山高沟深,地形险恶,是打解放军的……”

话没说完,青海省财政厅长冶成荣又急匆匆地从兰州赶来了。马步芳的这个铁杆心腹,往往都担负着他的秘密使命,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马继援见他?头大汗,还正朝他使眼色,知道他肯定带来了父亲的重要指示。马继援赶紧上前去,小声问道:“什么事?”

冶成荣显得很焦急的样子说:“走,到前面树林子里去说。”

两人来到树林子里站定,冶成荣压低嗓门说:“这一仗如果在定西打,势必是我们冲锋陷阵,而马鸿逵在旁边看热闹,到时候我们的实力拼光了,马鸿逵就有说话的权力了。所以一定要把马鸿逵拉进来,而只有在兰州打,广州政府才好命令马鸿逵出兵;也只有在兰州打,马鸿逵才会出兵……”

冶成荣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十分诡异地看着马继援。马继援恍然大悟,不断点头。半晌,马继援道:“行,我把部队撤到兰州去。”

没过几天,马继援把部队全部撤往兰州设防。紧接着,马步芳、马鸿逵连同胡宗南一起登机去了广州,参加由阎锡山主持的西北联防会议,决心固守兰州。

阎锡山丢了山西,心情一直很沉重。他是怀着打回山西老家去的梦想来主持召开这次会议的。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胡宗南、马步芳、马鸿逵,尤其是马步芳与马鸿逵能够团结起来,保住大西南,保住大西北,进而恢复他在山西的地盘。所以他在会上一再强调捐弃前嫌,共赴国难。

实际上,他这话主要是说给马鸿逵听的。早在5月份,当广州国民政府任命马步芳为西北军政长官公署代长官的时候,马鸿逵的不满就开始了。虽然后来马鸿逵又博得了个副长官兼甘肃省主席的职务,但他心里终究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在后来的几场战役中,马鸿逵每每都不能很好的配合。不但如此,马步芳苦心策划平凉会战,马鸿逵却密令卢忠良把部队撤走了。后来,马鸿逵索性自己也动摇起来,秘密派了马如龙到绥远,向傅作义吐露了求和的心迹。这对以反共出名的马鸿逵来说,如果不是在国民党内的政治角逐中失利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事实上,在防守兰州这个问题上,马步芳一厢情愿了。他以为策划兰州决战就可以套住马鸿逵,却不知马鸿逵早就作好了只保宁夏的打算。自从马步芳入主兰州后,马鸿逵就认定了兰州只是马步芳的地盘,要自己出兵去保兰州,等于是替马步芳保驾护航。这等蠢事他才不会干呢。而胡宗南呢?他巴不得二马发起兰州战役。这一仗打得越大越好,可以把解放军主力吸引在西北,他好放心经营陕南,所以虽然他对马步芳在扶眉战役中的表现恨得咬牙切齿,但还是极力和阎锡山一起撮合他和马鸿逵的关系。但马鸿逵终没有上阎锡山一伙人的船,会议结束后自己坐飞机单独去了银川。

对于马步芳、马鸿逵和胡宗南三人之间的这种微妙关系,毛泽东基本上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所以他及时地提出了“除用战斗方式外,兼取政治方式”来解决西北问题的方针。他和周恩来、刘少奇等人谈起西北问题的时候,总是提起西北地域辽阔、民族问题复杂、国民党军的主要将领们又有着不同的政治倾向等问题。当时我军虽然军事上占优势,但遇到诸如民族、宗教等问题的时候,又不能全靠军事去解决。毛泽东说:“民族问题无小事,宗教问题也无小事,有时候解放军战士一个小小的动作,却犯了少数民族的禁忌,处理不当,就会酿成一个大的政治事件……”毛泽东在电文中向彭德怀强调了很多次,我党少数民族干部严重缺乏,一定要注意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加速大西北的解放进程。

初战失利

马继援将部队撤离定西,彭德怀便带着部队大踏步前进。十几天之间,包括定西在内的广袤土地,全被我军解放。彭德怀听说马步芳要死守兰州,高兴得拍手叫好:“不怕他守,就是担心他跑。只要他不跑,他们就是死路一条!”彭德怀的自信,也感染了张宗逊,但他还是有点不解:“老总,怎么说他们不跑就是死路一条呢?”

彭德怀认真起来,摊开地图,指着黄河说:“你看,兰州背靠黄河。对我们来说,黄河是他们的天险;而对他们来说,黄河也同样是我们的天险呀!只要我们能一举突入兰州城内,黄河挡住他们的退路,他们就是死路一条!”

张宗逊不断点头,似有所悟的样子,但又不无担心地说:“兰州城外群山环抱,尤其是皋兰山,那可是兰州的天然屏障哪!马匪必然在山上大做文章,肯定会固守那些山头。再说,马匪被逼上绝路,肯定会顽抗到底。要突破皋兰山,只怕是要付出惨重代价呀!”

“是呀!这是一场恶战,我军又将有一批干部战士将会流血牺牲,他们看不到新中国的成立了!”彭德怀起身,背起手望着窗外说,“还是主席说得好,打与谈并行,尽量减少战争损失。”

“听说新疆的陶峙岳有些动摇,还有马鸿逵也是?”张宗逊问道。

“他们是有些动摇,但是否会起义投诚,那还得看咱们在战场上表现如何。我们仗打得顺利,不要做工作,陶峙岳就会率部起义的。但仗打得不怎么样,那就难说了!所以说,兰州一仗至关重要。拿下兰州,地域上可以割裂二马,打通去新疆的通道,而在心理上,可以对陶峙岳、马鸿逵产生足够的震慑。”

“是的,以战助和。”张宗逊说,“那您看,下一步部队怎么个调动法?”

“先发个预先攻击兰州的命令,就说准备以一部兵力牵制马鸿逵部,集中绝对优势兵力首先歼灭兰州守军。具体这样布置:第18兵团仍然监视胡宗南部,并做好南下的准备;第1、2、19兵团分左、中、右三路围攻兰州,直取西宁。告诉他们,作好打恶仗的准备。要通过这一仗,基本上解决青马问题……”

彭德怀、张宗逊在制定打击马鸿逵的计划,而马继援却在皋兰山上“大兴土木”。

马继援是8月10日离开定西到兰州的。那天他和马步銮、谭呈祥、韩有禄、马振武等一帮干将把皋兰山、豆家山、古城岭、马架山、西兰公路以北的十里山,西边的沈家岭、狗娃山全都跑了个遍。马继援一边走一边说:“以前打仗是我们跑到‘共匪’的地盘里去,我们地情不熟悉人情也不熟悉,所以吃败仗;现在‘共匪’跑到我们的地盘里来了,他们孤军深入,没有了解放区的依托,正是我们打翻身仗的大好时机。‘共匪’没什么好怕的,把防御阵地搞结实了,他们拿兰州一点办法?没有……”

马继援一个人说得信心十足,他身后的那帮人却都在犯嘀咕。上次定西会议后,王治岐就说过,坚守兰州利共军不利己。当时他们都那么看,黄河在后面,共军杀进来跑都跑不掉。但现在固守兰州已成定论,无论如何,这前途未卜的一仗还得打下去。

早在抗战时,兰州外围的主阵地皋兰山上就筑起了一片钢筋水泥土的碉堡群,有明碉,有暗堡,马继援就在这个基础上把防御工事又修了一遍。他把山地的坡度全削成了5~10米的峭壁,峭壁腰部又挖了暗藏的侧射机枪掩体,峭壁外面又挖着丈把深的外壕,壕沟里面都有暗堡和其他的野战工事,壕沟与壕沟之间又有暗沟相通,外面还设置了好几道铁丝网,并且地雷密布。

马继援欣赏着自己的得意之作,信心十足地“恭候”彭德怀的光临。

彭德怀上次发了攻击兰州的预备命令后,第二天又给西北我军下了一道命令:乘胜追击,直捣匪军巢穴——兰州、西宁、宁夏……全体同志及全军指战员、战斗英雄、模范工作者,全军一致,勇往直前,为干净、全部消灭青、甘、宁三省匪军,解放整个大西北而战斗!

这是一个极有号召力的命令,它把整个西北野战军的战斗情绪调到了最高点。当时我军部队到了二马统治区,粮食非常困难,并且天气渐渐转寒,整个西北野战军都陷入缺粮缺衣的境地。但在“进军甘青宁,解放大西北”的战斗口号鼓舞下,战士们全不把这些困难放在心上。一野将士们踏上西北那一片广袤的国土,心里就充满了无穷的力量。部队从9日起开始前进,第1、2、19兵团主力及新老解放区的15万支前民工,分三路浩浩荡荡行进在大山里,剑锋直指兰州。到19日,第2兵团和19兵团已在兰州城郊会师,开始进行攻击兰州的一切战斗准备。

马继援把内线作战的任务交给了自己的嫡系第82军,让他们负责十里山、豆家山、马架山、古城岭、大顶山、皋兰山、营盘岭、沈家岭、狗娃山的防卫,第129军两个步兵师为预备队,第91军黄祖曛部与第120军周嘉彬部配合马鸿宾的第81军防守由兰州延长堡到靖远的河防,伺机截断西兰公路的交通。到20日,解放军第2兵团和第19兵团在兰州郊外会师的时候,马继援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彭德怀和野司跟部队一起到了兰州城郊。这几天他除了关注马继援的动向外,还一直在观察胡宗南和马鸿逵的活动。几天的观察下来,他向张宗逊、阎揆要阐述了一个基本观点。他说:“我们第2、19两个兵团兵临城下,马继援已经急得团团转,而胡宗南、马鸿逵却丝毫没有反应。看来,西北联防会议开得并没有效果,胡宗南、马鸿逵不大可能来援马步芳了。”

张宗逊这几天也在思考胡宗南、马鸿逵是否会援助马继援的问题,他前几天就讲过,如果他们来援,势必会增加这一仗的难度。但他们不来援,马继援孤军守兰州的决心就值得怀疑了。所以他说:“他们不来援,马继援跟他老子一样,跑到西宁去怎么办?”

“所以要立即发起进攻,杀他个措手不及。”彭德怀斩钉截铁地说。

21日凌晨,野战军向兰州发起了攻击。

许光达、杨得志从南、西、北三面同时对兰州外围的据点突然发起猛烈炮击,整个兰州郊外顿时炮声大作,浓烟滚滚。尤其是主阵地皋兰山上,战斗更为激烈。彭德怀的决心是要通过突然袭击,夺下兰州外围的几个据点,为下一步更猛烈的进攻打下一个基础。指战员们觉得拿下几个据点完全没有问题。炮火一开,只顾往阵地上发炮弹,而对马家军的防御阵地却未作详细的侦察和了解。所以炮弹一发发地打出去,效果却不甚理想。

起先马家军全躲在壕沟的掩体内,等到我解放军一波次的炮击结束进行强行攻击的时候,敌军便一齐从洞里爬出来,依据有利地形,向刚冲上来的解放军发起反攻。仗一直打到天明,阵地仍然在敌军手里。

彭德怀在野司急得直跺脚:“杨得志有5个团,许光达有4个团,打了一夜连一个小据点都没有打下来。怎么搞的嘛!”他转过身去对张宗逊说:“先把部队撤下来!”

“兰州锁钥”难锁兰州

彭德怀把许光达、杨得志叫过来,问道:“怎么搞的,说说看!”

许光达清了清嗓子,自责道:“主要是轻敌。没想到马匪抵抗会这么顽强,此外,我们对兰州城外的防御工事了解也不够。”

“你呢?”彭德怀转头问杨得志。

“也是轻敌,事先没把情况摸清楚。”杨得志说。

“你们俩都只说对了一半,有一半没有说。这另一半就是马匪的防御工事太坚固!”彭德怀说,“搞总结嘛,主观原因当然是主要的,但客观原因也不能忽视。客观原因不摸清楚,到时候还是要吃亏。我看呀,马继援的防御不能小看!从这一仗可以看出,马继援并不像我们想像的那样软弱,他可是作了死守兰州的打算了。”

马继援的决心被彭德怀言中了。22日他专门跑到皋兰山阵地上开了个前线会议,把前天的战绩抬出来大大地鼓舞了一番士气:“我说了嘛,只要我们防御搞得好,齐心协力,彭德怀拿我们是没有办法的。这一仗下来,我们基本上摸清了彭德怀的底细。弟兄们只要好好打,兰州就会打成第二个榆林,让他彭德怀几攻不克……”

不知道谁在底下说了句“榆林现在已经投降了”。马继援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拍着桌子喊:“老子不是邓宝珊!你们当中有没有左协中(国民党榆林守军第22军军长,起义首领)?有没有张之因(第22军参谋长,起义首领)?”马继援威严地扫视了全场,在座的将领们人人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结果会开得不欢而散。

彭德怀派出的侦察员已经把马继援的工事、部署、决心全都摸清楚了,不出意外情况,全歼马继援于兰州是有绝对把握的。但如果一味强攻,也说不准马继援会弃城而逃,毛泽东在每次来电中都强调了这一点。如果让他跑回西宁,或者逃到新疆,那将贻害无穷!彭德怀分析了目前的形势,觉得只有“前打后堵”才有可能全歼马继援于兰州。他给王震1兵团一个艰巨的任务:立即渡过黄河,迂回到兰州后方,切断兰州通往青海和新疆的公路,并配合第2、19兵团展开进攻。

再次进攻的时间选在25日拂晓。24日晚上,全军部队煮了一顿小麦洋芋,没有限量,可以放开吃。战士们人人都吃得饱饱的,他们都知道,第二天的进攻将是一场恶战,或许,自己就要在这一场恶战中倒下,看不到兰州解放,更看不到新中国成立了。但他们丝毫没有畏惧之色,他们默默地在自己的衣服上写上名字、籍贯和家庭地址,又把枪擦得锃亮锃亮,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但战士们谁也没有睡着。早上7时,3颗信号弹“嗖”地发出,红光划破长空,映红了整个蓝天,随即,一野3个兵团向兰州展开了全面进攻。大炮架在5公里开外的开阔地带,随着一声声巨响,呼啸而出的炮弹重重地落在马家军坚守的阵地上,昔日宁静的小山,霎时间化作一片火海。

防守兰州的主阵地在沈家岭,这是兰州的南大门,呈葫芦状,号称“兰州锁钥”。拿下沈家岭,不仅可以打通进入兰州的通道,还能直捣兰州西关,控制敌人西逃的唯一退路——黄河铁桥。

“沈家岭必须拿下,这个任务就交给在扶眉战役中荣立战功的2兵团第4军11师31团!”彭德怀非常干脆地下达命令。

战斗一打响,团长王学礼身先士卒,指挥爆破组把沈家岭炸了一个大缺口,接着在炮火掩护下指挥2营率先发起冲击。战士们冒着枪林弹雨,端着步枪喊?着朝敌阵地冲去。霎时喊声震天,威震四方。

防守沈家岭的是马继援嫡系第82军的第190师。在21日第一次与解放军交手后,他们多少滋长了一些骄傲情绪。但他们没料到解放军此番进攻,情景却全不一样,不仅照着其主阵地冲来,还一举把阵地炸开了一个缺口。

看着我军发起的凌厉攻势,190师参谋长李少白不断大呼:“完了完了!”他赶紧向马继援求救。但马继援也是焦头烂额。其时,战斗已从兰州的南、西、北三面全面铺开,解放军不仅火力猛,兵力强,并且打得还特别准。很多苦心构筑的暗堡和火力点都被解放军的炮火连根拔除。马继援先?的那股信心早已丧失殆尽,现在,他最恨的就是马鸿逵。早在23日的时候,马步芳就派了长官公署的秘书长马骥于连夜驱车前往宁夏,请求马鸿逵的援兵。马鸿逵当时信誓旦旦地表示:“合则存,离则亡,我一定出兵!”但两天过去了,仍然不见马鸿逵的动静。马鸿逵的援兵无望,只能自己救自己了。马继援火速从固守东岗镇的第100师抽出一部分精兵,增援沈家岭及附近的狗娃山,他下了死命令,必须守住沈家岭!

但援兵的到来丝毫扭转不了沈家岭的败局,我军团长王学礼指挥第1梯队2营首先发起进攻后,接着又命第2梯队1营迅速跟进。战士们冲上阵地就与守敌展开了肉搏,他们端着刺刀,在阵地上与敌人杀得血肉横飞。待敌人渐渐不能支撑时,王学礼大刀一挥,3营作为预备队又投入了战斗。到下午6时,我31团拿下了沈家岭,但伤亡十分惨重,全团只剩下300多人,团长王学礼、政委李锡贵壮烈牺牲。

皋兰山主峰营盘岭上的战斗也同样激烈,守敌凭借钢筋水泥工事拼命抵抗,第17师50团几次爆破都未奏效。最后46团7连指导员曹德荣抱起一堆炸药,趁手榴弹爆炸升起的浓烟一气冲到了削壁底下,他身贴崖壁,与一年前牺牲的董存瑞一样,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托起炸药包,与敌碉堡同归于尽。

一声巨响炸开了碉堡,我军官兵们以英雄为榜样,从战壕里一跃而出,一口气冲上了皋兰山,与敌人刀光剑影拼到下午5时,终于把皋兰山夺到了手。

敌军几个主阵地已被突破,王震的1兵团也正朝兰州西侧急速行进。马继援神色慌张,通过无线电要通了西宁马步芳的电话,父子俩一阵方言交谈后,马继援撂下电话就下令部队全线撤退。

第二天,彭德怀、张宗逊、甘泗淇带领部队就进了兰州城。

王震带着1兵团挥戈向西宁挺进。马步芳如热锅上的蚂蚁,来不及思考自己精心策划的兰州战役怎么在几天之内就彻底败北,27日便携家带口仓皇逃离了西宁。马继援也是惊魂未定,他逃到西宁时,父亲已经走了。这位“青马太子”也不是省油的灯,翻箱倒柜搜出28箱黄金共计19,600两,也于30日逃到了重庆。跟着一起出逃的还有马步銮、马全义等高级将领。9月5日,我军1兵团1军解放了西宁。

西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刘任收编了“青马”余部,信心十足地带着部队向西一路退去。他以为解放军准备南下四川,没时间对付他这点残兵败将,计划以终年积雪的祁连山为屏障顽抗到底。但远在北京的毛泽东发出了“宜将剩勇追穷寇”的指示,一野部队迅速派出1兵团2军和第2兵团,紧急出发追击逃敌,他们翻越祁连山,绕过乌鞘岭,穿过腾格里大沙漠,直取武威、张掖,最终解放了酒泉。至此,“青马集团”寿终正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