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阻黄维
豫东平原经过几天的绵绵细雨,天气乍晴,月朗星稀,道路仍然泥泞。在一条土公路上有辆半旧的吉普车,在泥水里跋涉。车里坐着年过半百的刘伯承。吉普车正在行进中,突然刹住。原来,前面有辆大卡车陷在泥坑里,挡住了去路。刘伯承跳下车来,卷起衣袖,招呼参谋们赶快推车,自己也跳进泥水里,用肩膀顶着车轮。
“吁……嘘!”公路上飞来两匹大白马,马蹄甩出团团泥浆。豫皖苏军区司令员张国华星夜奔来。
张国华走到汗水淋淋的刘伯承面前,望着这位年过半百的老首长,心里一阵激动,他敬了个军礼:“首长,辛苦了。”
刘伯承握着他的手,问道:“国华同志,你来得正好,阻击黄维有把握吗?”
张国华蛮有信心地汇报:“司令员,黄维正和我们抢时间,他接连渡过洪河、颍河、涡河,直奔宿县,我已命令各分区沿途破坏敌人前进的道路和桥梁,撤走河中所有渡船,并按照您的指示,派出20旅伏兵于洪河沿岸,不惜最大牺牲,阻击黄维……”
刘伯承未等张国华说完,急促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星夜赶来吗?”张国华茫然。刘伯承继续说:“你发现没有?我们的阻击计划有个漏洞。”
“漏洞?”张国华紧张了,他在仔细地考虑着自己的安排。
刘伯承欣赏这种沉默,他历来主张指挥员要冷静过细,启发着道:“国华同志,黄维是狡猾的,要把情况想得复杂一点,每战之前弄清任务、敌情、我情、地势、时间,这是我们的五行术,你想,假若黄维……”
张国华想起来了:“司令员,你是说黄维有可能不经洪河,绕道而行,直插颍河……”
刘伯承道:“黄维也会想到这一步棋的。他虽然在五次反‘围剿’以后就去当陆大校长了,缺少实际战斗经验,但他有军事知识,用兵之道是懂得的,手下也不乏谋士,何况在豫西他吃了我们那么多苦头,不会不谨慎从事。”
张国华脱口而出:“这样一来,我们20旅就会被黄维甩在后面了,而且他走的是一百里弓弦,我们要走二百里弓背,根本追不上他,我们的阻击计划即要全盘落空……”
说到这,他的心都揪起来了。
刘伯承却似若无其事一样,指着天空:“国华同志,你看到没有,月亮周围都是云彩,前几天老天给我们送了场雨,今天突然转暗。明天,天就要冷了。”他像是在欣赏风景,又似乎是在说气象。
张国华焦急地问:“司令员,你的意思……”
刘伯承爽朗地笑起来:“天助我也,国华同志,陆地走不赢,我们水上走,你看是不是这样……”
张国华听完刘伯承司令员仔细交代,打心里佩服刘司令员的神机妙算,说道:“刘司令员,当年诸葛亮借东风火烧赤壁,今天您是让我们借西风围堵黄维呀!”
刘伯承说:“诸葛亮设坛祭东风,并不是他能呼风唤雨,而是他懂得天文知识,因而,把周瑜骗过去了。东吴也有能人,陆逊就看出了破绽,他也懂得天文知识,但为了维护东吴和西蜀的联盟,不便点穿。诸葛亮毕竟高人一筹,他也觉察到陆逊已识破此中奥妙,所以建议孙权派陆逊去合肥作战,实际上是把他支走。自古以来,斗志和斗法是用兵的把柄,如无斗志则一切都谈不上,且有覆灭的危险;而斗法是建立在斗志的基础上。我们,不仅要有勇猛的斗志,也应有变化无穷的斗法。”
张国华充满信心地说:“刘司令员,我们这就去和黄维斗志斗法。”
刘伯承提醒说:“国华同志,请记住,你们目前的任务是阻击和诱敌深入,在敌人的精力尚未大大消耗之前,你们担负的任务是挫其锐气。所以,在宿县尚未攻占、我们还未同主力纵队汇合之前,暂不与敌决战!”
“是!明白了!”张国华带着刘伯承的锦囊妙计奔向前沿。
翌日,在洪河东岸的庙湾河滩上,埋伏着一支队伍,这就是中野第一纵队20旅。
旅参谋长梁国栋举起望远镜,不时地向前眺望着,他心里急成一团火。部队趴在西北风呼啸的沙滩上已经4天了。两天前就听说黄维兵团离这里只有几十里路,可是这两天,除了每天清晨来几架敌机,无目标地轰炸一番外,连个黄维兵团的影子也没有。这时,旅长吴忠也悄悄来到他的身边,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谁也没说话,眼神一样焦灼。
“砰,砰,砰!”河对岸的远处响起枪声。没等梁参谋长发出命令,战士们便一齐扑向阵地,机枪扳开保险,步枪拉开枪栓,刺刀壳出刀锋,手榴弹拧开弹盖,炮弹装进了炮膛,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待敌人来临。但梁参谋长和战士们在一起等了好久,岂料,过了一会,敌兵一个也未来,枪声却已停止。天地依然静得出奇。
猛然,从远处跑来一位受伤的战士,刚把情况断断续续地讲完,就牺牲了。梁参谋长跑到吴旅长跟前,愤怒地喊道:“妈的,黄维两天前就绕过我们,从下游过了洪河,我们派出的骑兵侦察员都牺牲了,游击队几次来人送信,也都牺牲在路上,刚才的枪声只是为了迷惑我们!”
“妈的!”吴忠煞是气恼,大吼一声:“追!”
“追呀!”战士们呼喊着狂奔起来。所有的报话机全部打开,明语通话,报话机里也传来黄维兵团杂乱的呼叫:“火速前进!”“快!快!”
双方都在抢夺时间。
梁参谋长一边跑,一边量着地图,量来量去,一寸也不少了,黄维从河南新蔡到阜阳是200里“弓弦”,20旅从庙湾到阜阳是200里“弓背”,而且比黄维兵团落后了两天。战士们的意志虽如钢铁一般,腿可是肉长的,肉体是有极限的。
他越想越急,满头都是湿漉漉的汗水。突然,他眼前一亮,紧跑几步,到了旅长身边,说道:“旅长,这样走不行!”
吴忠忧郁地说:“不行也得走呀,又有什么别的办法呢?用马吗?全旅集中起来不过二十来匹,一个连也不够用,就是够用,马也追不上呀!”
梁参谋长不容吴忠说完,急切地说:“不!我是说用船。”
“用船?”
“对,你看,今天这么好的西北风,船,顺风而下,先送一个团到阜阳渡口,我们就能赢得阻击的时间。”
吴忠仔细再一想,不行。便说道:“老梁,颍河往常是一条通道,商船来来往往,可是,眼下战斗这么激烈,蒋军如狼似虎,一般群众谁敢在河上航行呢?现在到哪里找船去?”
梁参谋长闻听,惋惜地说:“这时要真能像神话里所说的,‘呼’地一阵大风把我们卷到天上,达到阜阳渡口,那该多好啊!”
吴忠无奈地说:“神话毕竟是神话,天不随人意呀!”
夜,渐渐黑了。风凄厉地呼叫,两个人的心里都像压了千斤重担一样。
“咴咴……”随着战马的嘶鸣声,豫皖苏军区司令员张国华纵马赶来。两人正要汇报,张国华摆了摆手:“不用了,陆上走不赢,水上走,他们有车,我们有船!”
“船?”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
张国华笑道:“司令员两天前就估计到这着棋了,让我在界首渡口为你们准备好了船只,船正等着你们呢!”
“刘司令员!”梁参谋长激动地喊着。
“有船了!”“有船了!”20旅的战士们听到梁参谋长的传达,呼喊着奔向界首渡口。
船扬帆起航了,顺风顺水,破浪而行!很快就到了阜阳渡口。
这时,天色刚刚微亮,启明星远远地闪现在天际。吴忠随同梁参谋长走下船来。
“砰,砰,砰!”远处又传来一阵清晰的枪声,枪声像是从先头部队方向传来的。吴忠和梁参谋长微微一怔,不约而同地暗想:是黄维兵团已经抢在我们前头过了运河,是黄维兵团正在过河,和我们狭路相逢,短兵相接?还是黄维兵团尚未过河,只是和他们的搜索队接上火了呢?
情况不明,很难判断。两人立即跨上战马,朝枪响的地方奔去。
天已大亮,在颍河东岸的河堤上,走来一位国民党将军,40岁左右的样子,瘦削的脸始终紧绷着,冷漠而毫无表情,唯有眼睛里显露出孤傲、骄横的神色。他身材不高,披着美式呢子大衣,戴着洁白的手套,裤缝笔挺,一双皮靴擦得铮亮。他就是国民党第12兵团司令官黄维。
现在的黄维,心情很不平静。他的第12兵团是今年9月才成立的,所属有4个军,除吴绍周的85军是西北军旧部外,其他10军、14军、18军均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加上全副美械装备的快速纵队共12万人马,军官也都是清一色的陆军学校毕业生。其实力之雄厚是应该让他高兴的。
但黄维自己知道,他出任司令官,曾在国民党高层将领内部引起过一场争论,早就觊觎这个职务的胡琏得知他出任兵团司令而自己只担任副职后,一气之下托病去上海、南京长期疗养。部属中虽多数是黄维的学生,但知道他性情孤僻,严峻寡思,都敬而远之。不仅如此,由于人们都知道黄维从井冈山五次“围剿”后,就脱离了部队,听说这位纸上谈兵的军事家来当司令,谁都担心自己的性命会丧在他手里。的确,将黄维放在这个位置上,并不适合。但白崇禧与胡琏不和,蒋介石为缓和矛盾,又不得不启用他来当司令官。对接受这个职务,黄维自己倒还是有信心的,觉得自己在陆大讲学那么多年,精通古今中外兵家之学,是能够干出个名堂来的。但他也知道别人对他的看法,不得不抚慰他的部署,对他们说:“我只当六个月的司令官,等胡琏来后就走。”
三个月过去了,也许是由于命运不佳,他从上任那天起,就和刘伯承打上了交道。起初黄维虽也知刘伯承精于用兵之道,但他以为刘伯承带的不过是些游击队并未经过正规训练,不堪一击。所以,他自恃装备精良,机械化程度高,实力雄厚,从豫东到皖西,到处寻找中野主力决战。不料,却被刘伯承牵着他的鼻子转圈圈,拖得他损兵折将,疲倦不堪,还没打上个正规仗。直到蒋介石命令他调兵东进,这才如梦初醒,知道刘伯承的厉害了。然而,黄维却还没有想到,在他奉兵东进后,刘伯承却又尾追而来,前堵侧击,加上连日阴雨,机械化失去了功能,快速纵队成了慢速纵队,竟使他陷于如此狼狈的境地。刘伯承究竟是用了哪家兵法?黄维这位军事理论家是一点也不清楚了。快到洪河时,黄维倒是估计到可能有共军在此拦阻,命令部队绕道而行,一路苦苦折腾,直到这时才来到颍河边上,黄维方松了一口气。
黄维望着身后滚滚烟尘中的无数门大炮、坦克、汽车、辎重武器遍野散开,戴着绿色钢盔的士兵铺天盖地涌向河边。他欣赏地对从后边走上前来的18军军长杨伯涛说:“大兵团行动就是不一样啊!”
杨伯涛是来报告消息的:“总座,据搜索队侦察报告,河对岸有共军埋伏。”
黄维不相信,举起望远镜向前看去,五百多米的河面上一片平静,河水自然地流淌着,河对岸除了荒脊的土地,低矮的树丛,稀疏的村庄,看不出有伏兵的迹象。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这里不可能有大部队隐藏,于是对杨伯涛说:
“杨军长,昨天我接空军侦察报告,阜阳渡口并无共军,顶多是地方游击队干扰,不必担心,刘伯承现在还在沙河等着我们呢!”
杨伯涛说:“不!游击队没有大炮,据搜索队报告,对面敌军有大炮在运动。”
“知道了!”黄维不屑一顾:“杨军长,我只相信我的眼睛。就算刘伯承有炮且把他的大炮全都搬来,也无法阻挡我的12万大军,你马上组织架桥。”
“是!”杨伯涛只好应命。
在一阵炮火向对岸袭击后,架桥的士兵登上了橡皮舟,向对岸划去,准备过河去架桥,但是,橡皮舟划到了河中心,对岸的枪炮声骤然而起,工兵应声而倒,只好又划了回头。
这枪炮声来自解放军中野第一纵队20旅,他们乘船赶到渡口后,听到一阵枪声,吴旅长和梁参谋长纵马赶去,知道是先头部队和杨伯涛18军的搜索队接上了火。消灭了搜索队,即组织部队构筑工事,筑造一个个“濒水碉堡”,这些碉堡既不在河堤上,也不在河滩上,而是筑在和水面平行的河堤肚里,飞机炸不到,炮弹击不着,黄维的望远镜当然也看不到了。但是一旦黄维的士兵出现在河面上,暗堡里就可以平行射出枪弹,封锁整个河面。
黄维对杨伯涛吩咐完毕,即回到临时指挥所坐下,还没来得及替他把背包打开,杨伯涛闯进来了。
“总座,工兵遭到袭击,架桥失败!”
黄维“腾”地从椅子上弹起来,生气地说:“杨军长,我不信你一个军对付不了几个游击队,集中全部炮火,给我狠狠地打,砸烂敌人阵地!”
说罢,黄维转身对参谋长肖锐说:“向南京发报,空军掩护!”
“是!”“是!”两人分头行动。
没过多久,黄维兵团很快组织了第二次进攻,一架架飞机投下无数枚炸弹,几百门大炮沿着河堤一字摆开,炮弹呼啸出膛,颍河上下烟雾迷漫,遮天盖日,河水击起丈高的水柱。河堤上,几乎每一块地上都落了弹片。轰炸完毕,硝烟未散,黄维亲自督战,命令杨伯涛组织强攻。数千名士兵端着美式冲锋枪,登上一百多条橡皮舟向河对面划去。
黄维望着这场面,淡淡一笑,他想说:“刘伯承,我看你有多大能耐?”
话未出口,河对岸又一次响起激烈的枪声,子弹如狂风一样席卷着河面,“呼”地罩住整个河面,无论是人还是船,都逃脱不了。上百只橡皮舟全部中了子弹,漏气下沉,那些士兵惊恐万状,争相跳水逃命。不会浮水的被淹死,会浮水的泅水到岸边,刚一抬头,子弹碰到脑袋上,血水染红了颍河。
黄维泄气了。他原以为对岸只是一支游击队,可现在挡住了12万大军难以渡河。刘伯承的队伍究竟是什么时候到他前面来的?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浑身发软,后来还是让杨伯涛扶着走回了指挥所。
参谋长肖锐前来报告:“下游附近有大批船只停泊,并无共军拦阻。”黄维只好再次绕道而行,命令部队搭桥过河。
过了河,黄维怒气未消,想想实在窝囊,他要吐掉这口怨气,命令主力继续北进,派出一支部队回师阜阳渡口北岸,好好报复一下。谁知,派去的部队空跑一趟,连个共军的影子也没发现。原来,中野第一纵队20旅遵照刘伯承的安排,在完成阻击任务、达到挫其锐气的目的后,即已离此远去。
黄维无可奈何,只好催促部队前往涡河。但他没想到,涡河对岸又有一支刘伯承的精旅在等着他。
两天前的夜里,刘伯承在给豫皖苏军区司令员张国华面授机宜后,即驱车来到宿营地召见了六纵司令员王近山,为黄维安排了又一道障碍。六纵是中野的一支主力。这时,他们依托涡河屏障已整整打了一天。但他们并不恋战,在撒下一批传单后便悄悄撤走了。
第二天,黄维听听河对面没有了动静,才命令部队抢渡涡河。到了河对面一看,又是个空空的阵地。他正在诧异,18军军长杨伯涛拿着一把传单走来,惊恐地说:“总座,情况不妙!你看这个。”
黄维打开传单一看,全是宣传标语。上面写着:“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活捉黄维!”等等。
黄维轻蔑地说:“这是共产党的宣传。”
说着,将传单揉揉扔在地上。
杨伯涛赶忙捡回来,说:“总座,这传单非同小可,值得重视。”
黄维狠狠地盯了杨伯涛一眼,心里说,笑话!共产党虚张声势,搞了几份传单,吓唬人,什么活捉黄维,黄维是这么好捉的吗?眼下虽吃了些亏,可我12兵团是国军主力,装备、兵力,哪一样是共军刘伯承能与匹敌的?这些污蔑我的传单,原本就不该捡来,捡来更不该让我看……他真想训斥杨伯涛几句。
杨伯涛并不照顾黄维的情绪,继续说道:“总座,非我神经过敏,我知道这些传单是共军祸患人心的宣传,但这次来徐蚌会战,我发现共军有三点异乎寻常,不可不警惕。”
黄维冷冰冰地说:“讲!”
杨伯涛说:“总座,过去共军和我们作战,刘伯承采取追击和尾随,用的是游击战术,有过像现在这样,连续两道、三道防线,利用地形构筑星罗棋布的工事,对我们进行阻击的阵地战方式吗?”
黄维想了一想:“没有。”
杨伯涛说:“共军过去和我作战,刘伯承藏头藏尾,打打走走,有过像今天这样大张旗鼓、明目张胆地宣传吗?”
黄维随口答道:“没有。”说完,他才觉察出杨伯涛话中有话,问:“杨军长,你是说……”
杨伯涛不无焦虑地说:“很显然,过去刘伯承未和陈毅所属部队合拢,兵分两路,各自为战,论实力并不比我们强。可现在他们两大野战军互相靠在一起,定有大的企图。看来,大战已迫在眉睫。我12兵团正处在极其严重的时刻,必须慎重考虑才是呀!”
黄维没料到解放军的一批传单,竟引出杨伯涛的这么多话来。他细细思忖,觉得杨伯涛的话有些道理,值得考虑一下。他背着手在河滩上急速地踱着步子,脸上的表情像阴凉的夜空,冰冷、深邃、莫测。
参谋长肖锐同意杨伯涛的看法:“总座,共军行动是有目的,诸葛一生唯谨慎,还是不轻举妄动为好。”
肖锐搬出了公谨,对于自命不凡的黄维是最有说服力的。他狠了心,随后命令:“参谋长,给南京发报,第12兵团在蒙城集结,构筑工事,补充弹药,稳扎稳打,请总裁电论。”
电报发出,黄维兵团停止北上。
“现在就看我们的了!”
“同志们,我向大家报告一个特大的喜讯!”
淮北小李家总前委作战室里,灯火通明。天气渐渐冷下来,屋里生起了木炭火,熊熊的炭火,把整个房间都照亮了。中野各纵队的司令员、政委分坐在会议桌的两边,兴奋地望着被火光映红了脸庞的陈毅。
“今天,也就是1948年11月22日的下午,我华野各路纵队攻下碾庄,全歼黄百韬兵团,取得了淮海战役第一阶段的伟大胜利。”
陈毅的话音刚落,作战室里立刻掌声如雷。在火光中,刘伯承缓缓地站起来,举手示意了一下说道:“同志们,华野已经打了个大胜仗,接下来,就要看我们的了!”
说道这里,刘伯承停顿了一下,巡视着他的战将们。杨勇、王维刚、陈锡联、陈赓、王近山、秦基伟、王秉璋、张国华……这些在刘伯承麾下征战多年的将领,一个个把目光迎向他们的统帅。
此时,黄维的12万大军,已围困在巨大的袋形攻势之中,此刻是最需要下决心的时候。
刘伯承身穿灰布棉军衣,领口、肘部都已经磨洗得发白了,他扎着一条宽宽的皮带,衣冠整洁。他扶了扶眼镜,用他那特有的抑扬顿挫的四川口音继续说道:“拿下黄维兵团,夺取淮海战役的第二个胜利,是我们总前委向毛主席立下的军令状。但我在这里也有必要指出,我们个别同志信心不足,担心咬不烂黄维兵团这个硬核桃。简直是乱弹琴!是啊,我们从大别山出来,真是马瘦毛长啊!可是瘦驴拉硬屎,就看有没有勇气?勇敢的‘勇’字大家认得吗?勇字就是男子头上戴着一顶光荣的花冠。没有勇气算不上男子汉!这回,同志们要向广大指战员讲清楚,我们决不放过12兵团这个老冤家,狭路相逢勇者胜。”
十几位驰骋疆场、英勇善战的将领一个个屏神凝息,神情专注。烛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到墙壁上,凝成一幅淡墨的图画。
只有刘伯承站立的身影放大到墙的顶端,挥动的手臂如一团浓云负载着沉重的雷电在天边涌动。
就在这时,又一个人站了起来,大家熟悉的四川口音坚定地响起。
站起来的是总前委书记、中野政治委员邓小平。他从自己上衣口袋里,摸出一盒战利品,三五牌的香烟,递给陈毅一支,白己衔起一支。陈毅擦燃火柴,两个人抽了起来。与半个月前相比,他显得瘦多了。他的额头、鼻梁、颧骨如退潮后海岸的磐石,高出了许多,且闪出金属的光泽。双眼有些凹陷,却更加锋芒逼人,结实的已长出胡茬儿的下巴棱角分明,透着坚毅……
邓小平轻轻地咳嗽了一下,环顾了一下周围……他的心突然一阵沉重。他不怀疑自己的决心,也不怀疑这些将领们执行命令的坚决性。只是,到底会付出多少代价呢?经转战大别山艰苦考验的将士,个个金不换啊!要对付蒋介石嫡系精锐兵团之一的黄维兵团,对付那些一色美式装备的现代化部队,除了对革命事业的满腔忠诚,还有什么?
现实的确相当严峻。中原野战军面临的是从未遇到的强敌。
黄维兵团由4个军、11个师和一个快速纵队组成,不仅堪称蒋介石的嫡系,在国民党数百万军队中也属于响当当的“王牌”。而且武器装备相当先进,几乎全部是机械化部队。中野参谋长李达后来形容说:“这次作战,所遇到的敌人,是蒋军的第一等精锐部队黄维兵团,它的兵力之大,装备之现代化,工事之强度,抵抗之坚决,在中野来说,都是第一次遇到的。”
还有比这更为严峻的现实。这就是中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瘦弱”。连续几个月转战大别山,中野各部队损耗极大。第一纵队辖第1、第2、第20三个旅的兵力,共计1.7万余人;第二纵队辖第4、第6两个旅的兵力,计1.5万人;第三纵队辖第7、第8、第9三个旅的兵力,计1.7万人;第四纵队辖第10、第11、第13、第22四个旅的兵力,计1.6万人;第六纵队辖第16、第17、第18三个旅的兵力,计2.1万人;第九纵队辖第26、第27两个旅的兵力,计2万余人。
从表面上看,中野的兵力在12万左右,与黄维兵团不相上下,实际上满编不满员的现象十分严重。很多干部、战士,特别是一些久经考验的纵队、旅、团一级的战将和政治工作干部,被调到地方部队和政府工作去了。况且,12万兵力还要分出相当一部分去对付南线的李延年和刘汝明,真正能投入到与黄维兵团作战的仅有不足2/3的兵力。武器装备更无法与黄维兵团相比。仅就大炮来说,野炮,仅陈赓纵队有两门;山炮6个纵队加起来总共43门,炮弹不过200余发;步兵炮一共4门,炮弹只有十几发;迫击炮只不过200余门,炮弹300余发,步枪、轻重机枪倒不少,可子弹还不足一个基数……
现实情况就是这样,中野要去打赢自解放战争以来规模最大、对手最强的一次战役。
然而,战局的发展已经容不得这些多余的考虑了。邓小平和陈毅、刘伯承已经作出决策,要迎难而上,在淮海战役第二阶段歼灭黄维兵团。
毛泽东本来决定歼灭黄百韬后,打邱清泉、李弥。在黄百韬兵团被围期间,毛泽东以为黄百韬兵团可在几天之内解决:“目前是继续歼灭邱兵团的良机”,“只等黄孙两兵团歼灭后,我军即可围困徐州,准备第二步歼灭邱清泉李弥两兵团,夺取胜利,拿下徐州。”
面对华野数十万部队一直与黄百韬兵团鏖战于徐东战场的实际,以及中野西堵黄维、南抗李延年的艰难处境,邓小平忧心如焚。11月14日,他和刘伯承、陈毅反复权衡了淮海战场的敌我态势,向军委致电:
如敌(指黄维)出永城和宿县,我以集中一、二、三、四、六、九、及华野三、两广共8个纵队,歼击黄维为上策。因为黄维在远道疲惫,距离后方之运动中,只先来3个军7个师,其中强者只有3个,我军也能适时……
但那时毛泽东最关心的是徐州集团,他仍然设想诱使邱清泉、李弥东援以利歼击。11月18日,军委在给刘伯承、陈毅、邓小平并告粟裕、谭震林的电报中说:
……北线,何、张起义是一大胜利。今后数月内,歼灭黄维兵团全部,将是第二大胜利。如能精心组织战斗,全歼邱、李四五个师,打得邱李不能动弹,则将是第三个大胜利。
……以(中野)三纵、四纵再加(华野)叶飞一纵,对付李延午,不要打得大了,先以小部接敌,逐步后退,诱敌进入大店集一带地区,达到全歼该敌之目的。此战胜利,则协同(中野)九纵歼灭刘汝明,打开南线局面。
如是作战,在歼灭黄百韬后,淮海战场上,将北打邱清泉、李弥,南打李延年、刘汝明,同时进行两个歼灭战。而中野只剩下第一、第二、第六纵队共6个旅不足6万人对付黄维的12万军队。
眼下,歼灭黄百韬的战斗不能迅速结束,而黄维兵团已占领蒙城,离宿县仅70公里,如让其通过中野防线,后果不堪设想。
邓小平本来就有烟瘾。这些天,他寝食俱废,烟是一支接着一支,半天就积起一缸烟蒂。紧紧拧在一起的眉头如铁钩相挂,没有松开的时候。刘伯承不再有诙谐的谈笑,拿个放大镜在地图前看个不停,一站就是半天。陈毅本好走动,这几天更坐不住了,整天低着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好像在寻找一枚失落的绣花针。
11月19日傍晚,三位常委坐到一起,不需交谈,便各知心腹之事。邓小平毅然挥笔,再书电文:
徐东作战据我们观察,歼黄百韬使用了华野六个较能攻坚的纵队,历时已十二昼夜,尚未解决战斗。如再以其余部队,其中有两三个较能攻坚纵队,加以部队必已相当疲惫,刀锋似已略形钝挫,以之歼击较黄(百韬)为强的邱、李,诚非易事。……因此,在目前情况下……最好力争迅速歼灭黄百韬,尔后将主力集中于徐东徐南,监视邱、李、孙三兵团,争取休息十天半,同时以尚未使用之五个纵队或三个纵队用于南线,协同我们歼击黄维、李延年,这个步骤最为稳妥。如我们不这样,过低估计本身困难……马上打邱、李,既无胜利把握,且可能陷入被动。如何,请考虑。
毛泽东在西柏坡仔细倾听着来自淮海前线的声音,决定让中野全力打黄维,而由华野六纵接替中野九纵负责对付李延年。
正在这时,淮海战场的局势出现了急剧变化。原拟北犯的李延年兵团犹如惊弓之鸟,龟缩在花庄集以南,迟迟不敢脱离蚌埠;22日,华野在碾庄全歼了黄百韬兵团,而黄维兵团在蒋介石的催促下,发动全线猛攻,于23日通过北淝河,其先头部队突过了浍河,在南岸的南坪集与陈赓率领的第四纵队发生激战。
总前委一面敏锐地抓住战机,利用河流阻隔,巧妙用兵,将黄维步步诱入囊形阵地,一面在23日深夜迅速起草电文,再次向中央军委恳切陈词:
……歼击黄维之时机甚好,而李延年、刘汝明仍迟迟不进。因此,我们意见除王、张十一纵队外,请粟、陈、张以两三个纵队对李、刘防御,至少以四个纵队加入歼黄维作战。只要黄维全部或大部被歼,较之歼灭李、刘后更有利。如军委批准,我们即照此实行。
仅仅过了十几小时,西柏坡的回电到了小李家。
23日22时电悉。(一)完全同意先打黄维。(二)望粟、陈、张遵刘、陈、邓部署,派必要兵团参加打黄维。(三)情况紧急时机,一切由刘、陈、邓临机处置,不要请示。
于是,中野各纵队司令员带着南坪集战场上的烟尘,赶到小李家,参加中野首长召开的紧急作战会议。其实,更恰当地说,应该是一次誓师会议。因为会上要谈的不只是战术部署,更主要的是精神。
“同志们!”邓小平一改平素平稳的声调,激动地说:“刚才师长(他习惯称刘伯承为师长)说了,我们这次围歼黄维兵团是非常艰苦的,也是非常光荣的。要消灭敌人,没有牺牲精神是不行的!我们一定要拼老命干掉黄维兵团,即使这一仗把中野拼光了也值得。其他野战军照样打过长江,中国革命照样会取得胜利。”
“邓政委,”四纵司令员陈赓刷地站了起来,“我们四纵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不惜一切牺牲,承担最艰苦的任务。即使打到只剩下一个班,我陈赓也甘心当班长,一定坚持到最后胜利!”
杨勇站起来了。
秦基伟站起来了。
陈锡联站起来了。
王维舟站起来了。
……
最后站起来的是王近山。他没有开口,却把那粗实的拳头重重地捶在桌子上。
双堆集啊!双堆集啊!
11月24日晚,天空一弯上弦月,银色的月光照着人马喧嚣的南坪集。相聚小李家不到30公里的黄维的司令部,也正在开会。
黄维足足地瘦了一圈,神情憔悴萎靡,下巴上的胡茬子也齐刷刷地长了出来。
昨天南坪集一战使一向自负的黄维感到不踏实了。飞机、重炮将浍河炸起高达三四丈的密集水柱,河对岸的南坪集在烈焰中成了一片焦土。18军118师师长尹钟岳在快速纵队的坦克配合下,亲率第352、第353、第354团横渡浍河,以火焰喷射器、机枪、自动步枪劈开一条直捣宿县的通路。
可是,解放军的抵抗是黄维没有料想到的。哪怕是拖着断体残肢、似乎已经断了气的战士,也会在敌军占领阵地时,拉响身边的手榴弹。
黄维命令五路主力同时攻击。
然而,每一路都如烧火棍,被战火烧得千疮百孔。
坚守南坪集的正是陈赓的四纵将士。
黄维与陈赓已是老对手。他知道陈赓是黄埔一期的“三杰”之一,北伐战争前,曾救过蒋介石的命,深受老头子喜爱。他也知道陈赓是共产党中极善打仗的好手,他的第18军曾在几个月前于豫西与陈交过手,18军是蒋家军的“五大主力”之一,但在陈赓手下却吃了不少苦头。因此,他早有一种冲动,要与陈赓摆开硬打一仗,看看谁是金戈铁马。然而,南坪集这一天一夜的苦战,使他不寒而栗,陈赓太厉害了。面对敌手猛烈密集的炮火优势。这样做,陈赓未把重兵放在工事齐备的工事里,而是以班排为单位,分散到田野中。这样做,一是减少了炮击中的损失;二是增强了各战斗群独立作战的灵活力,使黄维机械化部队集团作战的优势发挥不出来;三是形成了阻击的层次,具有突然出击的伏击战性质。黄维后来曾说:“史无常胜将军,败在陈赓手下,不算冤枉。”
从早晨8点打到正午时分,南坪集只剩下一片瓦砾了。国民党军才踩着同伴们的尸体和鲜血踏上这一片依然燃烧着的土地。
第二天,黄维兵团陆续渡过浍河,前出忠义集、东坪集、杨庄、七里桥、朱口地区。
然而,空军侦察和各方面情报表明,四周已出现大量共军,仅纵队番号就有7个。
不错,黄维已经一步步地走入刘、陈、邓为他预设的口袋中。
至此,黄维才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险。现在的情况是,向宿县进攻已无多大的把握,而后方蒙城业已放弃,依托失据。
何去何从,必须尽快决断。
一到会议上,黄维就恢复了他那教书匠的师道尊严。他指点着挂图,以严峻的口气说道:“我们已进退维谷。如何摆脱共军,请各位发表意见。”
这些黄埔出身的将领一个个正襟危坐,炽白的汽灯照着一张张缺乏血色的脸。
副司令官吴绍周向来寡言少语,这会儿更无多少言论。副参谋长韦镇福的目光里躲闪着胆怯,似乎怕言中有失。第14军军长熊绶春资历较浅,自然不会出此风头。第10军军长谭道善则用余光瞥着第18军军长杨伯涛,因为照例总是杨伯涛先发言。
向来性急语快的杨伯涛今天倒一反常态,长时间的缄口沉默。他心里很窝火,憋了一肚子气,什么都不想说。他这会儿已不是为老上司胡琏没能主管第12兵团而闹别扭,他实在是有些看不惯黄维。
早在驻兵蒙城时,黄维就想过这样做会落入共军的陷阱。于是召集众将官计议。杨伯涛深有同感。经验丰富的兵团参谋长肖锐也觉得前途险恶,提出先立足蒙城,派部队四出游击,再寻找有利战机,给共军以致命打击。
黄维深以为然,决定暂驻蒙城,以观风向。
但是,黄维上报的暂驻蒙城计划蒋介石理都不理。黄百韬兵团奄奄待毙,蒋介石严令黄维率兵团直取宿县,打通徐蚌,北援碾庄。
黄维为难了。他明知此去宿县凶多吉少,但又不敢违抗蒋介石的命令。没法子,他只得率部东进。
参谋长肖锐小心地问黄维,为什么放弃蒙城计划?
黄维只能苦苦一笑。肖锐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心想跟着黄维去入圈套,不如一走了之,于是他以盲肠炎加剧为借口,告假去蚌埠就医,也效法胡琏,虎遁龙潜了。留下个副参谋长韦镇福,算是黄维的亲随,可初次临战,无从出谋献策,只好眼睁睁地跟着他的黄司令官,一步步走向绝境。
39年后,杨伯涛接受采访时叹息道:“如果换上胡琏,决不会执行蒋介石的那个命令的。”
杨伯涛到底沉不住气了,噌地站起来说:“刘伯承布的陷阱无疑在宿县方向。我们如果继续北上,势必越陷越深。我们虽已中其圈套,但还未四面受围。为今之计,不如趁东南方向未发现共军主力,星夜往固镇转移。此处离固镇不过八九十里,强行军很快就可以到达。待与李延年兵团会合后,再沿津浦线北打,依然可执行原来的任务。”
其他将领一一顿首称是。吴绍周望着黄维,用力点头。
黄维的心里乱糟糟的。蒋介石命令攻取宿县,打通徐蚌,可眼下根本不可能。他觉得杨伯涛的意见不无道理,但又与蒋介石的命令不相吻合。
黄维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这个决定太难做。终于,他下狠心似的站住了,命令已渡过浍河的第18军、第85军迅速撤回浍河南岸。他部署道:“第10军掩护第18军,第14军掩护兵团部,第85军掩护第10军,依次撤退。部队到双堆集地区集结。立即行动!”
黄维的部署虽然缜密,但为时已晚。敌第18军和第10军已和解放军展开激战,难以脱身。敌第14军和第85军本可以及早脱离战场,但黄维谨小慎微,怕撤退而至崩溃,力图稳步东移。我中野部队趁机顺着浍河横插下来,截住第14军的后路。第18军在杨伯涛的指挥下,且战且退,与第10军合为一股,才未被解放军分割歼灭。
一场乱仗打到天明,中野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六、第九、第十一共7个纵队,将黄维兵团合围于宿县西南忠义集、双堆集地区。
一夜惊乱不定,黄维要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报告南京统帅部,要求批准他改变方针,南撤团镇、蚌埠。
但是,就像在蒙城一样,他依然没有得到南京的批复。而各部急电频至,都说共军正步步压缩,紧紧地收拢包围圈。
黄维不知道,11月24日,根据刘伯承、陈毅、邓小平的命令,中野主力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六、第九、第十一等7个纵队及陕南12旅、豫皖苏独立旅已经全部出击,对黄维兵团进行大合围。
黄维率部左突右冲,如同蜗牛爬行,被牢牢地压缩在浍河、淝河之间以双堆集为中心的纵横不足8公里的狭小地区之内。
双堆集位于蒙城、宿县公路以东,南坪集东南,在这块较平坦的原野上,有两个土堆,一为较大的平谷堆,高30.96米,在双堆集西北。一为较小的尖谷堆,紧挨着双堆集西南,堆上建有庙宇。这两个土堆之间有一个居民点,住着一百多户人家,就叫做双堆集。在双堆集东北是小庄。12兵团的指挥部,及第四快速纵队,就位于小马庄和双堆集。85军部署在这个小圈子内的西南方,18军依进攻时的态势,位于西北方的突出部位,10军置于阵地的中央,14军置于东方的突出部。整个地形像一个口袋,而浍河像一根扎口袋的麻绳。
静静的黑夜又来临了,战斗没有了白天的激烈。黄维驱车转了一圈。“双堆集啊!双堆集啊!难道我真的就这样被围困在这里吗?”黄维边走边毫无头绪地想着。看到各军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失,特别是14军士气明显下降,黄维心情极度压抑。他一面命令各部稍事休息,一面等待南京统帅部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