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不允许出现第三种前途……”
1946年6月28日清晨,十几匹骏马疾驰在尘土飞扬的邯郸道上,由北向南奔去,马蹄扬起的漫漫黄尘,像浓雾般弥漫开来。
跑在最前头的,是一匹栗色高头大马,四蹄生风,马背上端坐着一位身材魁伟的军人。他猛然用力挽住马缰,等着身后那匹枣红色骏马。端坐马上的是刘伯承司令员,骑枣红色马的是邓小平政委。
跟在这两位野战军首长身后的,有薄一波副政委、张际春副政委、李达参谋长和随行人员。他们骑马从晋冀鲁豫解放区的首府——邯郸出发,要到河北磁县马头镇去。参加在那里召开的第三、第六纵队解放战争自卫反击誓师动员大会。
马路扬起的灰尘,盖过路旁刚刚收割过的麦茬地,朝霞初现,地里显得一派流金泛银。
刘、邓勒住马缰,这支马队的行进速度逐渐缓慢下来,尘土渐渐消散,路旁的景物已清晰可见。平汉路从新乡到邯郸的废路基,像一条残破的干涸了的沙河堤岸,被大水冲得到处沟渠纵横。火车站被拆除了,路轨早已不见踪影,过去老远就能望见鲸鱼脊般的路基,现已挖成一道道深沟,水塔残破不堪,机车成了一堆废铁。在轱辘朝天的车厢上,国民党军用漆涂抹的“青天白日”图案,依稀可辨。那白漆写成的标语,仍历历在目:“戡乱才能建国,华北必须收复”“三个月消灭共产党”“打通平汉线,运兵大东北”“踏平太行,生擒刘、邓”……
刘司令员看到这里,先笑了起来,说:“用不着踏平太行,刘、邓就在平原上!”
刘司令员揽着缰绳,用衣袖擦擦眼镜片上的尘土,笑着对邓小平讲:“他可真敢胡吹啊!3个月能消灭共产党!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
邓小平笑着说:“蒋介石在这邯郸道上,还一直黄粱未熟哩!”
刘伯承继续说道:“前几天我到新乡谈判时,国民党叫嚣战争,我当面对他们说,你们不要再做黄粱美梦了,中国共产党人是不怕战争威胁的。”
“是啊!”邓小平看了看左右的人,言简意赅、语重千钧地说:“既然他们把战争强加在我们头上,我们只有坚决奉陪到底!”
“止戈为武,戈禾合我。”刘伯承接着说,“我跟国民党谈判代表们说,我们不要打仗了。抗战八年,人民需要休养生息,我们应当化干戈为玉帛,把大炮打成犁头吧!他们把我们的和平愿望,当成了软弱可欺……”
十几匹骏马在邯郸古道上又奔跑了一阵。只见晨烟蔼蔼,绿树森森,马头镇在望……
当刘、邓来到马头镇村头,第三、第六纵队和旅的首长陈锡联、王近山、杜义德、肖永银、赵兰田、李德生等均已站立在马头镇村外,等候多时了。
刘、邓径直来到会场。这一天天气晴朗,和煦的南风吹遍大地,四野一片静谧……
钢铁战士们,都在屏息凝神地等候着刘邓首长到来。刘、邓在陈锡联、王近山等陪同下,刚刚转过村口时,被等在广场上的战士看到了,立即响起暴风雨般的掌声和海涛般的口号声……
誓师大会选择在马头镇村西的开阔地上,人们在煤堆上用木板搭成高高的检阅台。从这里透过一排排垂柳青杨便可以看到旧中国时期赵武灵王修建的丛台。那气势宏伟的丛台掩映在古柏苍松之间,向人们讲述着一段古老的故事:武灵王继位之初,赵国势衰,经常受秦、齐等国的威胁和匈奴、胡人等外族侵扰,赵国无力抵抗,经常吃败仗。赵武灵王在率兵抗战中发现,胡人穿的衣服短小,骑马射箭十分方便,而自己的将士都是宽袍博带,乘的是笨重的战车,行动极其迟缓。于是赵武灵王决心趋利避害,改革部队的服装,要部队离开战车,也学骑马射箭。但他的主张立刻受到王公大臣的反对。赵武灵王知道不改革很难战胜敌人,于是便身先士卒,自己带头穿着胡服,骑马射箭。赵国从此强大起来,军队屡战屡胜。赵武灵王为了观看操演,庆祝胜利,便在这里大兴土木,筑起了一座规模宏大的丛台。
刘、邓站在台上,检阅了自己的部队,战士们坐在广场上,横看成行纵瞧成列,肩上的刺刀发出耀眼的光芒,部队剪裁刀刻般整齐地坐在那里,成排成行的轻重机枪整齐地摆在地上,迫击炮都上了驮马,指战员高举手臂,呼着口号……
邓小平在台上讲话:“……国民党撕毁了停战协定,对解放区发动了全面进攻。敌人以193个旅(师),约160万人向解放区发动进攻。用来进攻晋冀鲁豫解放区的兵力,有28个旅(师)约25万多人……”
邓小平神情振奋,声如洪钟,他把当前战场的严重形势告诉部队,以斩钉截铁的口气进行作战动员:“经过八年的艰苦抗战,人民胜利了。人人希望把大炮打成犁头,让坦克改装成拖拉机下地耕田。但战争与和平一样,不能仅仅是一方情愿。蒋介石把战争强加在我们头上,我们只有奉陪到底!”
下午1时,又在马头车站的煤仓里召开了纵队连以上干部会,由薄一波副政委作动员。薄一波详细地介绍了蒋介石全面进攻解放区的部署之后说:“现在不要看还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其实蒋介石像浮在水上的鸭子那样,埋在水里的两只脚忙得很啊!”
说到这里,薄一波面色严峻,向大家简明扼要地讲了当前的敌情。他说:“蒋介石这一次又下定决心‘剿匪’了,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见棺材不落泪,非把我们这些人置之死地而后快不可……蒋介石挑起内战,现在已经打上门来了。我们敢不敢迎战?怎样迎战?有没有把握?毛主席几天都没有睡觉。结果究竟怎样,现在谁也不能说清楚。我告诉你们,党中央对形势早就作出判断和估计。一句话,这场仗是非打不可了。形势是严峻的,摆在我们面前只能有三种前途:一是打败蒋介石解放全中国;二是两败俱伤,相持不下;三是我们打输了,重新背着小包袱回太行山打游击。要争取哪种前途,只有靠我们自己!”
字字千钧,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坎上。大家都懂得过去背着小包袱在太行山打游击的滋味。离开会场时,没有一个人说话。但会后各个连队讨论的时候,大家都踊跃发言,纷纷表示决心:要争取第一个前途,避免第二个前途,绝对不允许走上第三个前途。
誓师大会后,刘伯承和邓小平率领主力离开豫北,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向鲁西南挺进。
战争开始时,形势十分严重。国民党在军事力量和经济力量上都占很大的优势。国民党有着一支430万人的军队,其中正规军248个旅,约200万人,拥有坦克、飞机等现代化的装备,包括接收的100万日军装备,和美国为之装备的45个师(旅)的现代化、机械化装备。国民党统治着全国3/4的地区,约有3亿人口,控制了大城市、战略基地和交通要道,并取得美国政府在军事上、财政上的巨大援助。相比之下,人民解放军只有120多万人,其中的正规军仅存61万,缺乏现代化武器装备。解放区人口1亿,刚刚开始土改,后方并不十分巩固。
在这种险恶的形势下,国民党反动派企图首先消灭中原我军,然后攻占苏皖,再进攻华北,妄想在3个月、最多6个月的时间内解决关内问题,然后再解决东北问题,最后消灭我党我军,摧毁解放区。
敌人执行上述的战略计划,靠的是津浦路、陇海路和平汉路几条大动脉。
刘伯承、邓小平心急如焚。为了迫使围追中原军区部队的国民党军回援,配合中原突围和山东、华中野战军的作战,他们主动向中央请示,计划把晋冀鲁豫野战军的作战重点放到豫东方向的陇海路徐州、开封段,从战略上调动和歼灭敌人。用刘伯承的话说:“我们的铁锤首先要击在蒋介石发动全面内战的大动脉——陇海线上!打乱敌人发动内战的部署和时间表!”
陇海线是国民党军从统帅部通向华东、华北、西北、东北的生命线,兵力靠它运送,物资靠其周转。敌人为保护这条生命线,在六七十里纵深的地带配备着重兵,到处都是据点、封锁沟、封锁墙,还派出不少支部队往来巡逻。铁路线上还有铁甲车、压道车,防守十分严密。
8月,在酷暑难当的豫东,刘邓率领三个纵队,临机制宜,以神奇的动作跨过黄河故道,在陇海路开封至徐州50公里宽的正面上,突然向敌人发起进攻。仅用两天的时间,在开(开封)、徐(徐州)段攻下兰封(今兰考)、三义家、罗王、李庄集、杨庄、刘堤圈、柳河集、李坝、野鸡岗等车站据点,歼敌5,000余人,控制并击毁铁路150余公里。在敌人的大动脉上,刘邓大军控制了150公里铁路,这大大震动了敌人的统帅部。
8月13日,国民党55师的一个旅出兵西援;第68师由开封东援;此外,蒋介石又从追逼中原军区突围兵力的队伍中,调回整编第3师、41师和47师,向开封急进。
刘伯承和邓小平乘敌增援未至,一面钳制敌人,一面攻克杞县、通许两城,相机又攻占陈留,随即连取虞城、砀山等地,直打得敌人猝不及防,焦头烂额。
这时西面敌人到达开封、新乡,东面敌人抵砀山、夏邑,妄图东西钳击刘邓大军,在此情况下,刘邓指挥部队及时撤回陇海路北休息。
8月23日,陇海作战胜利结束。
王疯子要“烧草铺”
“共党刘邓部异军突起,乃我心腹大患!我国军数10万正在向中原进剿,刘邓竟突破了陇海路,直逼徐州、郑州,继而威胁南京!短短10天,让他们连下5城,破路300里,你们这些人都干什么去了?!”
蒋介石将一枝粗大的红蓝笔扔在郑州绥靖公署的作战沙盘上,阴冷的目光直逼人称“福将”的绥靖公署主任刘峙。
刘邓大军一出陇海线,仅用两天时间,就在国民党中原防御体系上突破了150公里长的大豁口,这大大震动了国民党军的统帅部。蒋介石在南京黄埔路官邸呆不住了,带着陈诚等随员乘飞机亲临郑州,部署对我军的反击。
刘峙嗫嚅着嘴唇刚要解释,蒋介石把手一挥:“我不要听你的解释。陇海路遭破坏的事实,已经说明了你们的失职!无能!”
刘峙保养很好的胖手指着沙盘上的大别山,欲言又止。
蒋介石沉着脸:“我知道你要说在大别山进剿李先念,分不出兵来。那么我来问你,进剿了两个月,李先念的部队哪里去了?如果抓住一头,丢了一头,还算功过相抵,两头全部丢掉,你们有何颜面回报党国的信任?”
“报告总裁。”刘峙终于鼓足勇气,“我想说的是,只要分出一部分兵力,迅速集结于鲁西南,我敢保证,即使不能全歼刘伯承的共军,也会给予最有力的打击,使之不能在陇海路东段自由进出!”
“不仅仅是陇海路,还有平汉路。”蒋介石目光逼人,“这一仗不打则已,打,就要把刘邓赶回太行山去!”
陈诚赶忙接过话来,他手指沙盘,说道:“遵照总裁部署,现着令徐州绥靖公署之第5军、整编第10师及第88师所属5个旅,分3路自徐州、砀山、虞城地区向单县、成武、鱼台地区进击;着郑州绥靖公署第5绥靖区孙震之整编第3、第41、第47师全部及第四绥靖区刘汝明之整编第55、第68师各1个旅,分3路自封丘、开封、考城、商丘地区向东明、定陶、曹县地区进击。目前,刘伯承在陇海路得手后,远离后方,既不敢南下,又不肯过河,因此我军形成钳击之势后,就打他个立足未稳,举棋不定!至于这次会战的总指挥……”
陈诚的目光转向蒋介石。蒋介石微阖双目,点了一下头。
陈诚提高声调:“仍由郑州绥署长官刘峙担任!”
“校长!……”刘峙自己也没想到,打了败仗还能升官,一时激动得嘴唇颤抖,话也说不下去了。
在场的徐州绥署主任薛岳等人睨视着一身肥膘的刘峙,看着他那肥唇、肥腮、肥肚“噗哧、噗哧”,好像又吃又喝紧忙乎的样子,目光无不带着几分讥讽。
刘峙在国民党军队里虽威望不高,但也算得上老资格了。他1916年毕业于保定陆军军官学堂,1924年又当上了黄埔军校的教官。因此,国民党军人中最吃香的两大派系——保定派、黄埔系他都沾得上。但是,论战绩,刘峙却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记录。令人奇怪的是,他却一直受到蒋介石的赏识,官运亨通。久而久之,也不知是羡慕,还是挖苦,他的同行们就送给他这么一个雅号:“福将”。
刘峙终于把所有的激动全部吃喝下去了,运足了底气道:“校长!担此重任,刘峙虽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要迅速掩蔽,马上开进……”蒋介石的眼睛睁开了,巡视了一下众人,“要亲临前线督导!”
“是,马上开进!”刘峙命令王仲廉、王敬久、刘汝明、赵锡田各归本部,立即按照蒋介石的命令:“马上开进。”
菏泽,一间普通的农舍里,刘伯承、邓小平和各纵队领导坐在一张铺着地图的农家饭桌四周,久久没有人说话。
空气有些沉闷,屋外,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似乎要把这间茅草盖顶的屋舍掀翻。一道雪亮的闪电光亮射入低矮的窗棂,划过饭桌上的地图。刹那间,地图上从东西两个方向伸过来的蓝色箭头,像是两颗正在咬合的鬼牙,尖利、阴森。
邓小平和刘伯承交换了一下目光,站立起来,打破了沉闷:“情况大家清楚了,敌人从津浦路方向上过来的共3个师,其中两个是蒋介石的王牌部队。蒋介石一共有五大王牌,这一下把两个拿出来了。第5军和11师全部美械装备,战斗力强,比较难对付。西边来的敌人数量多,但战斗力不强。针对这一情况,我考虑有两个方案:一个是暂时避开敌人的锋芒,将我主力迅速撤到老黄河以北休整一个短时间,尔后再寻机会,南下歼敌。这个方案我们从局部情况考虑,是比较有利的,但这样一来,势必增大对陈毅、李先念的压力,对全局不利。另一方案是咬紧牙关再打一仗。这样,我们的包袱会背得重些,但陈毅,李先念他们那里就轻松多了!我的意见以第二方案为好。”
刘伯承笑着看了看他的战将们:“我同意邓政委的意见。蒋介石是饭馆子战术,送来一桌还不等你吃完,又送来一桌,逼着你吃,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送来了,我们就放开肚皮吃哟!”
往常这个时候,刘伯承一席风趣的话,肯定会引起战将们的哄堂大笑。然而今天,他们实在有些笑不出来。如果他们只是一个士兵,一声令下,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会毫不犹豫地冲锋陷阵,但他们都是带兵的人,是领兵一方的将领,他们的肩头担着千钧重担,他们需要考虑部队的承受能力。连续半个月的陇海战役,部队极度疲劳。伤亡很大,伤员来不及转运,弹药来不及补充,而面临的敌情又是如此严重,如果打,必将是一场残酷的恶战。这种情况,换成谁,都会掂量掂量个中的沉重。
作为野战军的两位统帅,刘伯承、邓小平理解他们的心情。
邓小平走到窗前,缓缓说道:“我们这个部队,在外边名声很大,都叫什么刘邓大军。其实我们就这么点家底,兵不足5万,外加几门山炮、迫击炮,弹药也很缺。我们部队的这一批战士,大部分是翻身解放的农民子弟,素质很好。陇海战役伤亡5,000人,补充不多,拿这批骨干打,实在有些心疼……”
“邓政委!不要说了……”王近山霍地站起来,“我赞成打!就用我们六纵打吧!比起其他纵队,我们六纵最年轻,拿我们去拼,即使拼光了,只要对全局有利,一个字:‘值’!”
“舍不得卒子保不住车,为了全局,我们情愿做出牺牲!”三纵司令员陈锡联站起来。
“一号(刘伯承)、二号(邓小平)!下命令吧!”各纵队司令员政委“呼啦”一声全都站立起来。
“同志们,”刘伯承望着齐刷刷站起来的一群爱将,略显动容,“我曾经说过,我们晋冀鲁豫野战军处在四战之地,向东要协同山东、苏北的部队作战,向西要配合陕甘的部队对敌。所以人民习惯地把我们晋冀鲁豫野战军称为‘四战之军’,今天,正是全局考验我们的时候,我们要担负起四战之军的光荣!”
说罢,刘伯承走到地图前:“蒋介石这一次是下了大赌注,伸出两个大铁钳想把我们钳死在这里。但他这两个钳子看似一般粗,实际力量不同。西边的这一路,数量虽然多于东路,但多为杂牌军,其中只有整3师是蒋的嫡系。该师一向号称‘能攻善守,所向披靡’,中将师长赵锡田毕业于黄埔一期,与刘峙有师生之谊,又是陆军总司令顾祝同的外甥,因而骄横跋扈,目中无人。如果我们吃掉他这个主力,则可断其西路;剩下东边一路,自然成了跛脚,我则可以趁机分割围歼,各个击破!”
“司令员,就把歼灭整3师的任务交给我们吧!”王近山又是第一个请战。
“好,我支持你。”邓小平发话了。
“政委说了算,整3师就交给你了!”刘伯承用手指着地图,“记住,消灭整3师,要先给他让出一块地方。也就是说,要节节阻击,诱敌深入,直到把他引进大杨湖这个坟墓,再消灭他!”
8月25日,正在鄄城附近休整的六纵接到撤离的命令。
王近山还是老传统,立刻组织部队还床板、扫院子、水满缸,检查群众纪律。一切准备停当,电话铃响了。王近山一听,是邓小平打来的,立即汇报部队撤离有序,群众纪律已检查。
“不!”邓小平打断王近山,“不要扫院子,也不要水满缸。”
王近山心里直犯嘀咕,首长这是怎么啦?邓政委抓纪律一贯用铁腕,动真格的,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耳机里邓小平的声音在继续:“要仓促一些,要慌一些!破烂装具可以丢一点子,背包也可扔掉它几个……撤退不是要镇静,而是要慌忙一点……”
“这,莫非是……”王近山想到这里,用拳头猛击一下自己的太阳穴,“兵不厌诈,这是诱敌深入啊!……”
原来,面对敌人新一轮的钳击,刘伯承、邓小平决心实施大踏步进退,调动敌人,避强击弱。行动之前,先造声势,后率主力秘密西进,寻机歼灭运动中的敌人。
国民党东西两路大军同时出动,整3师遥遥领先,连续击退共军数次阻击,正在向大小杨湖地区挺进。雨后的鲁西南,艳阳高照,天气格外晴好。刘伯承令主力放弃一部分城镇,跑步向北撤退。整3师没有费劲,就占领了大杨湖、天爷庙、大黄集地区,同侧翼整编47师远远分离。
此刻,整3师师长赵锡田坐在吉普车上,手持步话机,得意地向刘峙报告:“刘伯承已溃不成军,我用不了两个礼拜,就可以占领整个冀鲁豫,把他赶上太行山!”
刘峙虽也狂,但对刘伯承的足智多谋、英勇善战的将帅才干,却也畏惧。他告诫赵锡田,不可轻敌,并用密语问要不要飞机配合。赵锡田认为刘峙多虑,竟用明语在电话上高声说:
“飞机不需要了,就凭这点装备,共军就不堪一击了。”
刘峙斥责地问:“为什么不讲密语?”
“不要紧,共军没有这个东西!”赵锡田回答说。
此时,不但骄横的赵锡田对刘伯承的意图毫无所知,就连国民党的最高统帅部也被蒙在鼓里。一份份来自前线的战报,使身在庐山的蒋介石大受鼓舞,特地发来电报,对整3师传令嘉奖。
刘峙的顾虑彻底打消了,立即从郑州赶到前线视察和慰劳。“为了发展大好形势,迅速扩大战果”,刘峙临时改变部署,将整3师和整47师会攻定陶的计划改为整3师单独攻菏泽,47师单独攻定陶。然而他做梦也没想到,这样一来,两师之间的间隙进一步扩大,恰恰给我军帮了个忙。
9月3日,敌整3师孤军奋进,又一次“击退”我军“阻击”,顺利进入大小杨湖。但是,他们再也出不来了。
“王近山吗?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刘伯承电话打到了六纵。
此时的王近山已经深入到距大杨湖只有几百米的最前沿。“司令员,请你放心。我们准备好了一切,坚决歼灭整3师!六纵即使剩下一个连,我当连长,杜义德当指导员。我要求战士们把自己的子弹、手榴弹统统打到敌人身上去,最后用牙齿咬,也要把敌人咬死!”
“好!”刘伯承赞许道,“近山同志,你的决心很好!这一仗如若我们打不胜,冀鲁豫平原我们就站不住!还要背起包袱回太行山啊!你们今天晚上的任务很艰巨,只要消灭了大杨湖的敌人,整个战役就会有很大的变化。”
刘伯承放下一个电话,又拿起一个电话。听了七纵司令员杨勇的汇报,刘伯承进一步说:“杨勇同志,冀鲁豫解放区,是你们亲手创建的,是你们用鲜血从敌人手里夺来的,假如我们不把这股敌人消灭,这里的人民不但要遭受敌人屠杀,你们也将前功尽弃!”
“刘司令员,我懂了,我们一定要彻底消灭整3师!”杨勇的声音把电话机震得嗡嗡直响。
最后,刘伯承又同陈锡联、陈再道两位纵队司令员一一通了电话,询问了他们的准备情况,对邓小平说:“可以开始总攻了。”
邓小平点了点头:“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到六纵去。”
深夜,23点30分。三颗红色信号弹从六纵主攻旅的前沿指挥所升起,如同瑰丽的朝霞染红了半个天空。紧接着,密集的炮火砸向大杨湖东南角整3师师部及其59团团部的结合部。
在此起彼伏的炮火中,敌人的堑壕、鹿砦、铁丝网、掩蔽部,像是大火燎着了的马蜂窝,纷纷扬扬飞向半空。
与此同时,担任主攻的54团1营3连战士们,像一把锋利的尖刀飞速向敌人阵地插去,首先占领了敌防御要点大土围子。
在漫天的硝烟中,1营教导员朱辉拎着一篮子手榴弹,带着突击小分队钉子一样往村里楔去。随后,1连在左,2连在右,成剪刀形撕开缺口,突入村内。
“突突突”、“叭叭叭”,被炮火震昏的敌人醒来了,拼命用机枪封锁前进的道路,子弹打得像飞蝗一般。
突击队前进受阻,朱辉急得两眼冒火,手一挥:“爆破组!炸掉敌人火力点!”
由于敌人火力太猛,一连出动两个爆破组,都没有成功。红了眼的朱辉顺手抓起九颗手榴弹,一气掖在腰里,“嗖”地站起来,亲自带着爆破组冲了上去。“轰!轰!”两声巨响,敌人的机枪哑巴了。1营的战士们像决堤的洪水卷了过去。
2营、3营相继从左右两翼突进去,团长卢彦山也带着指挥所随之跟进,从而牢牢地控制了大土围子核心阵地。
敌人惊慌了,集中主要兵力,在强大炮火的配合下,向54团坚守的大土围子包抄过来。
“团长,咱们被包围了!”
这颗钉子显然把敌人楔痛了,轮番向54团阵地发起冲击。
卢彦山集中全团轻重火器,组成了一道环形火网,遏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进攻。
战士们依附着残垣断壁沉着地射击着,一排排密集的子弹,一阵阵冰雹般的手榴弹,把大土围子搅得像龙卷风的中心。
一次、两次……敌人连续9次的进攻被打退了!
当敌人发起第十次进攻的时候,全团的子弹几乎打光了,手榴弹成了战士们唯一的火力。
“节约弹药,等敌人靠近了再给他吃‘西瓜’!”7连连长黎智富身边摆着两筐手榴弹,沉着地指挥连队,“一、二、三!喂它个鳖犊子!”
轰轰隆隆,手榴弹排炮一样砸了过去。这时的黎智富几乎成了一门榴弹炮,手榴弹甩得最多、最快,当他头部中弹倒下的时候,竟有几百根弹弦铺地。为他织了一张灵床……
敌整3师号称“能攻善守”的王牌精锐,倒下一批又拥上来一批。
7连的手榴弹甩光了!全营的手榴弹甩光了!教导员朱辉喊了一声:“吹冲锋号!”随即带领战士们挺着雪亮的刺刀冲向敌群。
战场上的爆炸声隐去了,号声、杀声、刺刀撞击的金属声和敌人的哀嚎声却交织在一起,震得地动山摇。
激战中,朱辉身负重伤,鲜血浸透了军衣,临终之前,他拉着排长孙全贵的手,说了一个字:“打!……”
“同志们!”孙全贵喊了一声,觉得四野有些空旷,才发现周围只有他和李三元、孙玉顺、刘心恒四个人。一股热血涌上孙全贵的头顶,他死死攥住枪柄,像指挥千军万马一样喝令:“为教导员报仇!为同志们报仇啊!”
四个人像四只下山的猛虎冲向敌群,“咔嚓、咔嚓”一阵拼杀,敌人就像谷穗子似的倒下一片,其余的也被逼到巷口。李三元一个虎跳,抓住一挺正在射击的机枪,和敌人争夺起来。枪口滚烫,烧得手掌吱吱冒油,他硬是不肯放手。正在争夺中,三个敌人端着刺刀向他冲来。孙全贵、孙玉顺、刘心恒见状,扔掉已经拼弯的刺刀,从腰里拔出钢锹扑过去,抡圆了砍向敌人的脑瓜,刘玉恒又反身掐住机枪射手的喉咙,终于夺得了久违的火器。
一挺机枪守着巷口,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之后,巷口上只剩下刘心恒一个人了。他从牺牲的战友们手里接过机枪,一边射击一边默念道:“只要老子在,兔崽子们就别想上来……”
团长卢彦山眼看着齐装满员的一个突击营打得只剩下一个人,不由得泪水模糊了……
我54团孤军陷入重围,49团攻击受阻,52团第一个冲锋就伤亡400多人……战场上的形势愈来愈严峻。
“叮铃铃……”正在一线指挥作战的王近山抄起话筒,耳机里传来邓小平的声音:“王近山同志,我和刘司令员就在你的指挥所里。这一仗打不好,我们就一起背上包袱回太行!回去告诉毛主席,他给的任务我们没有完成。大杨湖拿得下来拿不下来?拿不下来就把部队撤下来!”
“报告首长。”王近山着实感受到了邓小平话语中的分量,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我王近山今天把铺草烧了,拼老命也要把大杨湖拿下来!”
“接18旅!”王近山立刻要通主攻旅的肖永银,“老肖!我再给你一个团,能不能拿下大杨湖?!”
“拿不下来我把脑袋拿给你!”肖永银听得出王近山这是要烧铺草了。
“好!你记住,整3师和我们同样伤亡巨大,紧要三关,在重载的骆驼身上再多添一根草,也能把它压趴下!告诉同志们,刘司令员和邓政委就在纵队指挥所里等我们的好消息!……”
“刘司令员、邓政委在指挥我们!”
一时间,振奋人心的消息传遍整个前沿阵地。
战斗更加激烈了。我54团仍像钢钉一样死死地钉在大土围子上。轻伤员拿起武器继续射击,重伤员在阵地上爬来爬去搜集弹药,卫生员放下绷带和敌人厮打在一起,司号员用军号砸碎敌人的脑壳,团长、政委、机关干部、勤杂人员统统拿起了武器,和敌人个对个地拼杀……
“同志们,增援部队上来了!”卢彦山看到空中升起的信号弹,一挥手喊道:“冲啊!……”
淬过火的钢钉顿时化作一柄利刃,向敌人穿去。
枪炮轰鸣,杀声震天。各个部队像一股股铁流卷了过来,一面面弹痕累累的红旗,在炮火硝烟中飞舞、飘扬。
大杨湖终于拿下来了!
卢彦山见到王近山的面,放声恸哭起来:“司令员!54团拼光了呀……”
以大小杨湖为中心的定陶战役,意义重大。此战不仅消灭了一个整3师,而且又乘势消灭了整47、41师的4个旅,取得了歼敌1.7万余人的重大战绩。连同其他战场在内,蒋介石发动内战仅一个月,损兵折将超过数万,露出败相。4天后,毛泽东亲自执笔,在延安的《解放日报》上发表了《蒋军必败》一文:这是继中原我军突围胜利与苏中大捷之后又一次大胜利,这三个胜利,对于整个解放区南方战线,起了扭转局势的作用。蒋军必败、我军必胜的局面是定下了。
“蒋家御林军”的覆灭
鲁西南作战连战连捷,陈赓率领的晋冀鲁豫野战军第四纵队在晋南与胡宗南也打得热火朝天。胡宗南当过国民党第1师师长,两人可谓“门当户对”。如今,蒋介石把胡宗南放在西安对付延安;毛泽东把陈赓派到晋南,保卫陕甘宁和晋冀鲁豫解放区的侧翼安全。于是,“门当户对”的他们,一秦一晋,毗邻相争,也算是“冤家路窄”。
论地位和实力,陈赓显然比不上胡宗南。胡宗南官做得大,当上了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坐镇西安,控制着关东、关中和豫西的大片土地,手下辖有11个军,34个师旅,几十万人马。陈赓仅是一个纵队的司令员,手下只有3个旅和一些地方部队,地盘更是小得可怜,而且夹在胡宗南和阎锡山的中间,没有多少回旋余地。
凭着这些,胡宗南自然不把陈赓放在眼里,而陈赓偏偏不信这个邪,金刚钻似的要和他这个老同学、老对手硬碰硬地较量一番。
7月上旬,为了配合阎锡山打通同蒲路,胡宗南出动了3个整编师,会同阎锡山的1个军,分别由运城、介休出发,企图实行南北对进,寻歼陈赓部于晋南洪洞、赵城地区。
虽是大军压境,陈赓却一点也不惊慌。他早已看出胡宗南和阎锡山之间存在着矛盾:胡部骄狂冒进,阎部则力求保存实力,南北两方面不可能做到步调一致。陈赓决心利用这一矛盾,乘胡、阎两部未合拢之机,以一部兵力进至临汾以北钳制阎部,而让主力在运动中歼灭北犯之胡部,然后再转兵北上打击阎部。
7月12日,胡宗南的先头部队第31旅和第167旅分别进至闻喜、能张镇一带,长驱直入解放区70多公里,未受到大规模的阻击,故而更加骄傲,队形分散,如入无人之地。陈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立即集中6个团在宋村、胡张镇歼灭敌31旅所属92团及其旅部,接着又在如意、下晃地区歼敌31旅93团,并歼灭了前来增援的敌167旅两个营和78旅1个营,给了胡宗南第一个打击。随后,陈赓挥师北上,于8月中旬发起同蒲战役,连克洪洞、赵城、霍县、灵石、汾西等城,歼灭阎锡山部1万余人。
南北两仗,既打了胡宗南,又打了阎锡山。阎锡山被打疼了,胡宗南却被打精神了。自恃兵多将广的胡宗南斗鸡一样全力北进,意欲逼迫陈赓进行主力决战。
出场的阵势便不一般。胡宗南把他发家的老本钱,整编第1师摆了上来。该师的第1旅,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全部美式武器,多年来以其无敌的战斗力被蒋介石、胡宗南吹嘘为“天下第一旅”。因这支部队的前身是蒋介石的警卫部队,故而人称“蒋家御林军”。胡宗南是这个旅的第一任旅长,以后历任指挥官也都必须是黄埔生。现任旅长黄正诚不仅毕业于黄埔,而且留学德国,虽任旅长,军衔已是中将,以中将之衔任旅长,足见这个旅地位的特殊。
陈赓是在他的无线电监听器中得到这个消息的。当时他正在和旅长们研究,要击中胡宗南的要害,必须抓住他的嫡系痛打才行。没想到胡宗南那么善解人意,竟然把他嫡系中的嫡系送来了。
陈赓拧着下巴颏笑了:“哈哈!胡宗南这是用掌上明珠来斗法呀!快,把无线电声音调大,听听这出戏他准备怎么唱!”
无线电里传来敌总指挥董钊对第1师师长罗列的喊话:“你们注意共军的伏兵,特别是南面那个高地方。”
“明白。”
“你要注意策应临汾的老大。”罗列又和167旅旅长通话,“还要当心左侧的高地方……”
“司令员。”通信科长对陈赓说:“临汾的‘老大’,恐怕就是敌人的第1旅。可这个‘高地方’……”
陈赓审视着地图,手指从临汾渐渐向北移动,突然用力一点“知道了!高地方一定是浮山!他们是怕我们在浮山设伏……好吧,我们就从这个高地方入手,把那条大鱼从临汾钓上来!”
有人提出:“是不是连那个167旅一起干掉!”
陈赓摇头了。他虽确有非凡的胆识和惊人的气魄,常人不敢想的他敢想,常人不敢做的他敢做。但他又绝不是鲁莽的人,他的决心和设想总是建立在对敌我情况的全面分析和精确判断上。
沉思了片刻,陈赓说:“‘天下第一旅’虽是敌人的吹嘘,但它也不是一块豆腐渣。且不论它的装备,也不说它各级军官的军事素养和作战经验,单讲它的士兵,个个都有七八年的兵龄,横得走路都扛着肩膀。而我们只有几个旅,如果连同167旅一起歼灭,我们还没有那个力量。所以,我的意见是……”
陈赓用红铅笔在地图上的临浮公路上画了三个线段,又将公路中断的官雀村圈了一个圆。
周希汉、李成芳、陈康三位旅长立刻围拢上去。
……
9月22日,敌167旅在响水河、天坛里一线遭到阻击,董钊以为陈赓要对167旅下手,或者准备死守浮山,于是命令27旅迅速与167旅靠拢,合力攻击浮山。
其实,董钊的判断完全错了。陈赓对打167旅和守浮山都不感兴趣,他设阻只是声东击西,撒点鱼饵,把“天下第一旅”诱出来。
董钊不知是计,接到27旅和167旅击退共军阻击,顺利占领浮山的报告后,十分高兴,立刻命令“天下第一旅”第2团沿临浮公路推进,占领浮山以西的官雀村。
一切都按陈赓的导演计划在调动。大鱼的半个身子露出来了!陈赓立即命令隐蔽集结的三个旅全部出动,杀向临浮公路。我13旅插到浮山与官雀村之间,隔断两敌联系,同时准备阻击浮山西援之敌;我11旅包围官雀村的“天下第一旅”第2团,准备将其全歼;我10旅进至官雀村以西,准备阻击或全歼自临汾东援的“天下第一旅”第1团。
当夜,11旅将官雀村团团围住。旅长李成芳正在猛抽自己卷制的“大炮”,临时指挥所的地上,成了他的大烟灰缸。每次战前都是这样,他先过足了烟瘾,一开打准“戒”。
陈赓的电话打来了:“李成芳,敌人的第2团战斗力很强,也很顽固,你们只有两个团担任围歼任务,行不行?”
李成芳知道陈赓手边并没有机动兵力,便把半截子烟一口吸到嘴里:“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好。”陈赓说,“一定不要叫敌人跑掉!发挥我们的夜战特长,分割围歼,争取拂晓前解决战斗!”
“是!”李成芳把最后一个烟头摔到地上,“通知部队,10分钟后发起总攻!”
总攻按时发起,仗却打得十分艰难。
“天下第一旅”确实不是吹牛,这个第2团进入官雀村只短短几个小时,已经在村周围构筑了一系列地堡,并依据民房院落组成了各自为战又相互支援的防御体系。
面对大潮一样压过来的冲锋,敌人打得很沉着。冲击的部队接近地堡时他开枪,不暴露,等部队越过地堡,向村内发展时,地堡里的轻重武器一齐吐出火舌。
一道火舌,倒一层,两道火舌,倒一片……
李成芳火了,从旅指挥所一跃到了营里:“3营长!你带8连改变突破位置,从敌人战防炮连和辎重连中间突进去!”
战防炮连和辎重连存放着大批弹药,火舌不敢向那里打了。3营8连果然从那里一举突入村内。全营迅速跟进,攻占了村东北高地,而后全团拥了进来,于拂晓前歼敌战防炮连、辎重连、3连、2连和6连,占领了一部分院落,与敌人形成插花对峙状态。
有了这块前进阵地,李成芳心里有底了。他把各团团长召集起来,重新调整部署,决心按照陈赓的要求,天亮之前解决战斗。
陈赓的电话又打来了。这一次却要求李成芳停止攻击,只要把敌人围住就行。李成芳吃不准了,电话里又不好问,碰巧各团领导都在,原封不动地传达了命令,一个人闷在指挥所里掏出旱烟叶,一根一根地卷“大炮”抽。
天亮了,敌人也嚣张起来,隔着院子,对着村外喊叫:“八路军!有种的不要熄火呀!”
“别他妈的像夜猫子!天亮了摆开打一打呀……”
刺耳的喧嚣把李成芳的心火拱得一阵一阵往头上窜。
李成芳不知道,陈赓此时的胃口正大着呢!他不但要消灭瓮中之鳖的第2团,还要消灭整个“天下第一旅”。他知道,如果过早地将2团吃掉,远在临汾的第一旅的其他部队就不会出动增援。反之,只要2团还在,第一旅必然来救。
到了中午,陈赓的电话打到官雀村:“李成芳,天下第一旅的旅部和1团已经被包围在陈堰镇,你们可以对2团发起总攻了!”
抽了一上午烟,憋了大半天火的李成芳得到命令,立即冲出指挥所,对早已等在门外的各团团长说:“马上总攻!”
具体部署也随之脱口而出。他决心重点解决敌人的团部,并把这个任务交给了31团。
布置完毕,李成芳又一竿子插到31团,交代从哪里占据有利地形,从哪里阻住可能增援团部的敌人,又从哪里包围敌人的团部,隔断它和前后左右的联系,然后挥起右手,用力向下一劈。
李成芳的手刚刚劈下,两颗信号弹便飞上天空。和旅长一样憋足了劲的战士们吼着叫着冲向敌阵。
部队进展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
“敌人团部已被包围!”
“增援团部的敌人第三次被击退!”
“敌人的团部已经拿下!团长王亚武被击毙!”
从下午一直到凌晨,李成芳始终处在极度兴奋状态,根本没有想到要抽烟。直到听说部队已经完全控制官雀村,全歼敌人第2团,缴获全部美式装备时,他才深深地喘了口气,从兜里掏出烟丝和纸条。一根“炮弹”没卷好,纵队的战情通报到了:我十旅在陈堰镇一带歼灭“天下第一旅”旅部和第1团,活捉中将旅长黄正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