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战营盘岭

古城兰州,披着蒙蒙的秋雨,又进入了一个令人感到恐怖的黑夜。

不过,在夜幕降临之后,人们所盼望的旭日东升、霞光满天的黎明,就会越来越近了。

兰州及其周围,24日下了一整天的秋雨。这样的天气,虽然便于人民解放军进行总攻前的各项准备工作,但人们还是希望这种阴雨天气不要再持续下去,以免影响总攻的发起。到了夜晚,果然是雨停云散,天空异常的清彻透明。真是天公作美,给了人民解放军攻城部队一个好天气。大家开玩笑地说:“马步芳作恶多端,激起了天怒人怨,老天爷也来帮助我们消灭这帮‘马家军’了。”

25日拂晓,清风扑面,兰州城外一片寂静。

忽然,三发红色信号弹划破黎明前的黑暗腾空而起,兰州有史以来最为激烈的一场战役、最为激烈的战斗打响了!

先是一阵万炮齐鸣。

人民解放军向国民党政府军队发起冲击在兰州东、南、西三面几十里长的地段上,同一时间,数百门大炮吐出凶猛的火舌,顿时大地震颤,火光冲天,硝烟弥漫……

炮战,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过后,在长达几十里的地段上,人民解放军数万名步兵,随着雄浑激越的冲锋号声,对兰州古城,对为患西北几十年的“马家军”发起了极为猛烈和英勇的攻击……

这天,人民解放军第二兵团第六军军长罗元发。很早就进入了他的前线指挥所。

罗军长在指挥所里,举目四望,周围一片漆黑,繁星点点,在夜空里闪烁。习习晨风吹来,使人周身都感到凉爽。

此时的皋兰山下,平静得有些出奇,连稀疏的枪声也听不见了。经过我军24日一夜的袭扰,敌人已经疲惫不堪,眼下可能正缩着身子,做着黄梁美梦呢!他们何曾想到,在静静的营盘岭下,千万个英雄的人民解放军战士复仇的火焰已在熊熊燃烧,霎时间这火焰就将把罪恶深重的“马家军”烧成灰烬。

罗军长的两眼紧紧地盯着时针,一分钟,二分钟,三分钟……

“怎么搞的,今天的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是不是我的表停了?”罗军长心里不住的这样嘀咕着。

突然,三颗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总攻兰州的战斗开始了。

罗军长一看自己的手表,正好6时30分。他高兴得大声命令说:

“开炮!”

刹那间,一条条火舌,带着人民解放军指战员们对“马家军”的深仇大恨。飞向敌阵,整个营盘岭硝烟弥漫,火光冲天,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巨响……

经过30多分钟猛烈的炮火轰击,敌人的炮兵失去了昔日的威风,一时变成了哑巴。从望远镜里,罗军长清楚地看到,敌人阵地上,一片混乱,血肉横飞。

发起冲击后,在强大炮火的支援下,在四十六团的紧密配合下,第五十团的英雄健儿们如猛虎下山,直扑下庄,迅速与在那里坚持阵地的三营会合,向敌前沿阵地冲击。这时候,敌人才急忙爬起来抵抗。我们的轻重机枪也一齐向敌猛烈开火,枪声、炮声、手榴弹、炸药包的爆炸声响成一片,营盘岭上的一场血战开始了。

激战中,战士们的子弹打光了用手榴弹,手榴弹打光了拚刺刀,刺刀折了就赤手空拳和敌人肉搏。英雄的人民解放军战士,前仆后继,视死如归。有的连队打得只剩下十几个同志,上级几次命令后撤休息,但他们仍一直在坚持战斗。战士们说:“不把红旗插上营盘岭决不下战场!”战斗英雄陈金奎,把两颗手榴弹捆在一起,连续投掷了30多对,打退了敌人的反扑,自己负了重伤,仍坚持不下火线。当部队冲到营盘岭主阵地的时候,由于峭壁又高又陡,土质坚硬,突破口一时未被炸开,敌人凭借钢筋水泥暗堡拚命抵抗,我军的几次攻击均未成功。这时,已经运动到前沿的4个连队一时上不去,又下不来,被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之下……

看到这种情况,罗元发军长十分着急,在电话中大声命令第十七师第五十团团长刘光汉:

“你要想尽一切办法,迅速组织爆破!”

罗军长打完电话,正要动身到第十七师去察看情况时,忽听得“轰”一声巨响把指挥所也震得土屑直落。他急忙走出指挥所举起望远镜一看,只见敌人正面的第一道防线被炸开了一道斜坡,战士们正从这道缺口攀援而上,向山头上冲去,一面鲜艳的红旗在山道崖坎上迎风飘扬。

红旗,是胜利的象征!

红旗,是指示炮火延伸的标志!

看到这种情况后,罗军长立即命令各师的炮兵猛烈地向敌纵深延伸射击。

是谁完成了这次爆破任务,为部队开辟了前进的道路呢?

罗军长正在脑海里仔细地搜索着这个英雄的形象,忽然电话里传来了第十七师师长程悦长激动而又沉痛的报告声:

“罗军长,我们五十团七连指导员曹德荣同志舍身炸峭壁,为解放兰州英勇地献出了自己的宝贵生命……”

罗元发放下电话,便直奔第十七师指挥所。

原来,担任突击任务的第七连,在总攻发起后曹德荣同志带领一部分同志负责运送炸药,身上曾两处负伤,仍坚持不下火线。当他看到连续3次上前爆破的同志都牺牲了,但峭壁却未能炸开,进攻部队被暴露在敌人的火力之下,眼看就要遭到重大的伤亡,心里十分着急。

在这紧急关头,曹德荣奋不顾身,抱起3个炸药包,大喊一声:“跟我来!”就首先冲了上去,身后的2个战士也应声跟了上去。在快接近峭壁时,在敌人的密集火力下,1个战士牺牲了。见此情景,曹德荣同志的心中,顿时升起了一团怒火,他以神来之力,扔出2颗手榴弹,趁着浓烟升起的一刹那间,抱起沉重的炸药包,忍着浑身的剧痛,左翻右滚,终于和另一个战士靠近了敌人的峭壁。峭壁被敌人削得如同墙壁,没有支架,无法发挥炸药的威力。曹德荣同志给身后的战士交待了一声,便双手托起炸药包按在崖壁上,回过头来向那位战士大声命令道:“快拉火!”那个战士听了有些犹豫,曹德荣又果断地大声喊道:“我命令你拉火……”

那位战士含着热泪拉了导火索,随后迅速翻身滚下了山坡。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峭壁被炸开了,在人民解放军光荣的战史上,又一位董存瑞式的英雄——曹德荣,为人民的解放献出了自己的宝贵生命,谱写了一曲悲壮的颂歌。

战士们高呼着曹德荣的名字,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入了敌人的阵地,迅速地占领了“马家军”的第一道防线……

残敌纷纷后退到第二道防线以内,并组织反扑,妄图夺回他们失去的阵地。战士们心中燃烧着为曹德荣报仇的怒火,连续打退了敌人的五六次疯狂反扑,阵地前躺满了敌人的尸体。这时,第十七师第五十一团从西边攻了上来,第十六师第四十六团也从东面向三营子之敌发起进攻,我军已夺取的阵地迅速得到了巩固。

经过短暂的准备,人民解放军第六军的英雄们又迅猛地发起了攻击,占领了敌人的第二道防线。

这时,狡猾的敌人趁第五十一团立足未稳就猛扑过来。要是第五十一团的阵地被敌夺去,我第五十团就会受到严重的威胁。

面对这种情况,程悦长师长当即立断,命令第五十一团:

“反冲击!坚决把阵地巩固住。”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激烈争夺,第十七师终于把阵地夺回来了,但是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这时,已是8月25日12时左右,左翼的第四军将沈家岭的敌狗娃山阵地攻下来了;右翼的第六十五军经过反复争夺,打垮了敌人的十几次反扑,正胜利地向前发展,解除了第六军东、西两面的顾虑。下面的战斗,就轮到夺取敌营盘岭制高点主阵地上的那个最坚固的集群工事了。

但是,在前两次担负进攻的部队伤亡较大,建制也有些混乱,需要立即进行必要的调整。因此,罗元发决定,进行一个小时的准备后再发起攻击。

为了减少伤亡,罗元发军长要求师、团两级指挥员,一定要严密组织火力,搞好步炮协同;向敌人梅花形钢筋水泥工事进攻时,采用纵深梯次进攻的方法逐个占领。占领一个,巩固一个,稳步前进。

8月25日13时,第六军开始了夺取最后一个顽固堡垒的战斗。

在强大炮火的掩护下,第十六师第四十六团和第十七师第五十一团从东、西两面发起进攻,第五十团仍从正面攻击。战斗打响后,第四十九团也从纵深调上来了,并迅速投入了战斗,打得十分英勇。

激战到14时,第五十团攻克了敌人的集群工事。罗元发命令第四十八团也加入了战斗。于是,第六军的各部队都向敌发起了进攻,不一会儿,三面胜利的红旗就先后在敌阵地上飘扬起来了。

罗军长从望远镜里看见,营盘岭敌主阵地上的红旗竖起了,又落下,再竖起,再落下……。就这样,红旗反复起落了7次。罗军长心里想:“这每起落一次,该有多少同志流血牺牲啊!”到了第8次,就有十多面红旗在敌营盘岭主阵地上立了起来。罗军长见此情景,高兴得说了句“好啊!”就走出了指挥所……

红旗在营盘岭上漫卷西风,告诉人们营盘岭已被人民解放军全部占领。

但是,“马家军”还不甘心自己的失败,组织了一个营的兵力,由敌第二四八师师长亲自督战,从二营子方向反扑上来。

对于敌人的反扑,我军在阵地上已“恭候”多时的战士早有准备,当敌人一露头,在炮火的配合下,轻重机枪一阵怒吼,第五十团的勇士们齐声高呼着“为曹指导员报仇,冲啊”的口号,犹如猛虎扑羊,一阵气吞山河的搏斗,就将敌人赶下了二营子。当晚,第六军就全部占领了二营子和头营子。

“马家军”全线溃退了。第六军各部队乘胜追击。直抵兰州古城下……

砸开“兰州锁头”

在营盘岭激战的同时,沈家岭上也是硝烟弥漫,炮声隆隆,地动山摇。

在一阵猛烈的炮轰之后,人民解放军第二兵团第四军第十一师的英雄部队也向“马家军”的沈家岭阵地,发起了攻击。

这也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激烈战斗。

沈家岭,位于兰州西南6公里处,西接狗娃山,东邻皋兰山,是“马家军”防守兰州的三大主防阵地之一。沈家岭和皋兰山、马架山,这三座大山以半弧形组成了兰州以南的天然屏障。因此,马继援就把这三座大山,称为他防守兰州的“三把锁”。人民解放军要是拿下了沈家岭,即可直插兰州西关,卡住黄河铁桥,截断敌人的唯一退路。

沈家岭山顶长约400米,像个倒置的葫芦,葫芦底朝外,嘴向里,汽车可以沿着环山公路直通山顶。敌人在岭上修筑了大量牢固的土木结构的碉堡群,挖掘了3道战壕,以交通壕和环山公路相互连接。每道战壕前,都以人工削成一两丈到三丈高的峭壁。峭壁之下是一丈多宽的外壕,壕沿上都附有鹿砦、铁丝网、地雷等防御设施,整个沈家岭到处是深沟断崖,遍布明碉暗堡,敌人居高临下,构成了立体交叉火力网,确实是易守难攻。

所以,沈家岭就被马继援称之为固若金汤的“兰州锁头”。

马继援把他的“王牌”、训练有素、颇有战斗力的第一九○师放在沈家岭上,摆在第一线的是其第五六九团。战斗打响后,马继援先后又向沈家岭增援了第一○○师骑兵团、第一二九师1个团,连同狗娃山上的守军,共约9000余人。

解放军要攻取兰州,当然就要将这把“锁”砸碎。

8月21日在对兰州的全线试攻前,人民解放军第四军第十一师第三十一团就接受了攻击沈家岭突击团的光荣任务。当时的作战部署是,第三十一团为突击团,第三十二团和第三十三团在两翼策应,任务是:攻歼沈家岭守敌,拿下沈家岭,保障第二梯队直插兰州西关,控制黄河铁桥,切断敌人退路,配合兄弟部队消灭市区守敌,解放兰州古城。

当时,第三十一团团长王学礼和政治委员张平山,连夜召开营以上干部会议,决定了团的作战部署是:二营为团的突击队,从沈家岭正面突破,攻占主峰;一营在二营左翼,从敌人的侧翼助攻;三营为团的二梯队,在一、二营突破敌人的一、二道战壕后,主攻敌人的纵深阵地,把红旗插上沈家岭。

8月21日黄昏,彭德怀果断地下令全线停止攻击后,第三十一团在以后几天的日子里,认真地总结了试攻中的经验教训,进一步详细地看了地形,重新部署了各营、连的战斗任务和战术动作,规定了炮兵各阶段的射击任务。英雄的第三十一团,如同箭在弦上,只等一声令下,就射向敌人的“兰州锁头”沈家岭……

人民解放军第四军军长张达志,是在8月21日晚才从西安经过长途跋涉赶回来,并立即走进了军指挥所的。

军指挥所里,烟雾腾腾。

这时,军政委张仲良正在主持召开师以上干部会议,总结一天试攻受挫的原因和教训。

张达志一进门,看见都是一些老熟人,心里一阵激动。

张仲良和副军长兼参谋长高锦纯;第十师师长刘懋功,政委左爱;第十一师师长郭炳坤,还有好几张面孔都十分熟悉,只是猛然间记不起名字了。

张达志一来,空气沉闷的指挥所里,立马有了生气。人们呼啦一下将他围了起来,大手伸了一圈儿,问寒问暖,问这问那。

大家说了一阵亲切的话后,张仲良大声说:

“坐下,大家都请坐下。我们继续开会。达志同志刚到,路上也累了,咱先拣重要的情况说一下,让他早点儿去歇着。亲热话儿先留着,等打完仗闲下来再慢慢细说。好吗?”

等大家都重新坐好后,高锦纯向张达志介绍了兰州敌我双方的基本态势,第四军的战斗任务以及全线试攻受挫的情况。

张仲良接着又补充地谈了一些有关敌人南山阵地上的兵力部署及工事设施等情况,望着张达志,笑了笑对大家说:

“达志是咱们新来的军长,我看就用不着介绍了,反正大家都是老相识了。现在,就请军长给大家讲话吧!”

张达志虽然一直在军队工作,但他的性格却很像个文人,沉着,温和,遇事不慌,也许由于他是学生出身,至今身上仍有一种温文尔雅的书生气。因而,他总是给人一种言行举止文雅、态度从容不迫的感觉。

他站起来,望着大家,声音缓缓地说:

“还是在太原前线时,我就接到来四军工作的命令。来咱四军工作,对我来说就像回娘家,当时那心里,真是急着想立即动身。可是,太原战役后,组织上又让我在榆林工作了些日子,回头来追赶部队,还是比大家晚来了两天,仗你们都打过一次啦!”

听了张达志的最后一句话后,高锦纯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起来,声音有点沙哑地插话说:

“敌人把沈家岭看成是他们坚守兰州的一把‘锁’,野司把这把‘锁’交给我们第四军来砸。第十一师以两个团的兵力去砸,结果仗打了整整一天,敌人的这把‘锁’还是没能砸开,部队遭到了相当大的伤亡。”

说到试攻失利的问题上,张仲良就忍不住接过高锦纯的话茬说:

“究竟是什么原因呢?从同志们刚才的发言中可以听得出,主要是部队有严重的轻敌思想,自上而下不少人这样说,‘扶眉战役一下子吃掉胡宗南4万多,马步芳这几个兵算什么!’还有人说,‘敌人在平凉、天水、六盘山那样险要的地方,也不加防守,狼狈逃窜,现在他们守兰州还不是装个样子,保险一冲就垮’……”由于这些思想作怪,以致战斗准备很不充分,因而受到了惩罚。这个教训,我们永远也不要忘记。”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分析了一阵试攻受挫的原因后,张达志就传达了彭总和路过西安时贺龙司令员对兰州战役的指示精神,说:

“彭总就不用说了,贺老总对兰州战役也十分关心,他希望我们能够打好这一仗,早日解放大西北。贺老总还特别强调指出,在全国即将胜利的形势下,任何松懈情绪和麻痹思想都是错误的。敌人越接近死亡,越要拼死挣扎。

特别像马步芳父子这样骄横跋扈、称霸一方的土皇帝,历史上曾对红军和人民欠下无数笔血债,目前仍然怀着不可一世的野心,必然要与人民顽抗到底。马步芳为了和我军在兰州决战,用了他赖以起家的第八十二军第一九○师据守沈家岭,让他的儿子马继援坐镇兰州黄河北岸指挥,还给坚守阵地的士兵每人发给3元白洋,以收买其心。敌人用心良苦,不谓不毒。对敌人这种反动性和顽固性,我们必须引起足够的重视,切实做好一切战前准备工作,彻底克服一切轻敌思想,坚决打好兰州这一仗,为解放大西北再立新功。”

第四军的这次干部会一直开到深夜……

第二天拂晓,军指挥所通往第十师的电话急促响了起来。张达志急忙走到电话机旁。

话筒里传来了第十师师长刘懋功的报告:

“张军长,狗娃山守敌以3个营的兵力,昨夜摸黑上山,偷袭了我第二十八团三营的阵地。”

张达志当即命令道:

“你们立即组织反冲锋,无论如何要把敌人反击下去,一定要尽快恢复自己的阵地!你们师的炮兵应该集中火力,狠狠地轰击偷袭的敌人。我现在就告诉郭炳坤师长,让他们第十一师也用炮火支援你们夺回阵地的战斗。”

不大一会儿,从狗娃山方向就传来了隆隆的炮击声,还夹杂着密集而激烈的枪声。

很快张达志就弄清了敌人偷袭的情况。原来,第十师曾命令第二十八团侦察排从东沟伸出去,同时命令在东沟派出1个连队担任警戒。但是,第二十八团由于连夜进行土工作业,赶修工事的人员疲劳,又很麻痹,以为敌人不敢来偷袭,结果侦察排未能派出,担任警戒的疏忽,在一处哨位把1个班临时改换成1个组(3人为一组)。敌人就是从这里趁夜黑摸上来,使三营遭到了不应有的损失……

经过一阵激烈的战斗,虽然将敌人赶出了阵地,但这一事实,从反面教育了部队,对指战员们触动很大,使大家进一步认识到,“马家军”轻视不得,夺取兰州的总攻作战,必将是一场空前残酷的大搏斗,绝对不能有任何的轻敌麻痹情绪和粗心大意的心理。

就在前线各部队根据彭德怀的指示,为总攻兰州紧张地进行着战前各项准备工作的时候,阴雨却下个不停。

张达志因来到部队不久,各方面的情况尚未完全掌握和熟悉,一天到晚忙得团团转。

一天,张达志正在开会听取汇报。忽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张达志刚拿起话筒,便听出是第三十一团团长王学礼的声音。他心里想,这个“黑羊羔”,还是那股火辣辣的劲儿,本想打完仗再去看他,没想到他倒先打来了电话。原来,他们在陕北革命根据地开创时期,就在同一支红军队伍里工作、战斗,早就是老相识了。当时,王学礼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娃娃……

在经过一番相互问好之后。张达志军长把话题一转,问道:

“黑羊羔,我问你,部队现在的情绪怎么样?”

王学礼也立即严肃地回答说:

“战士们都争着当尖刀,吵得我简直不知道给谁好啦!张军长,你说咋办?这可把我难住了……”

张达志听了王学礼的话,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心里想,我们的部队,就是有这样一股英雄劲儿。扶眉战役后,进行长途追击,一口气跑了1400多里,风里来,雨里去,饥一顿,饱一顿,已经十分疲劳了。到了兰州城下,顾不得喘口气,就又投入了紧张的战斗准备,在大雨泥泞中修筑工事,整天吃的囫囵豆子、生玉米和山药蛋,就这也吃不饱,只能充个饥。可是,他们好像是一些钢打铁铸的英雄汉,好像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疲劳,什么叫艰难困苦。一听说要打仗,就人人争着要主攻,个个抢着当尖兵。这样的战士,怎能不叫人感到可敬可爱呢?

想到这里,张达志在电话里很有感慨地对王学礼说:

“你们是主攻团,你可要特别珍惜部队的这股劲头啊!”

王学礼坚定地回答说:

“张军长,你放心,明天总攻一打响,你就等着看吧,看我们的战士是怎样把敌人的沈家岭阵地拿下来,是怎样把敌人防守兰州的这把‘锁’砸开的,这些就算我们‘勇猛顽强’的第三十一团送给你的见面礼吧!”

王学礼的话,给了张达志很大的信心。他心里想:“在这样的英雄面前,还有什么搬不倒的困难……”

8月25日拂晓,风息雨霁,群山未醒。东方的天际,渐渐地现出一片淡淡的乳白色。

天快要亮了。

在担任主攻敌沈家岭阵地的第四军第十一师第三十一团的指挥所里,王学礼团长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很好的休息了。

为了不影响总攻的时间,王学礼掏出怀表不住地看着。

战前的沉寂是最难熬的。

王学礼走出指挥所,沿着交通壕,走进了师指挥所,师首长们也是一夜未眠。

他笑眯眯地对高维嵩政委说:

“高政委,再给两包好烟吧!打沈家岭,可能要‘升天’了。”

高维嵩政委拍着他的肩膀,亲切地说:

“打下沈家岭,就立了大功,见马克思也是光荣的。不过,这不会的,马克思嫌你太年轻,还要留着你建设社会主义呢!”

谈笑间,高政委叫警卫员从挎包里把仅有的两包山西产的五台牌香烟全拿了出来,送给了王学礼。

从警卫员手中接过香烟后,王学礼高兴地给政委敬了个军礼,像个孩子似的蹦蹦跳跳的走了……

雨后的旷野,显得格外的静谧。

王学礼站在掩蔽部里,呼吸着湿润清新的空气,几天来的疲劳,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反复思考着战斗打响后,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和处置办法,心中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5时,天还没有大亮。

这时,沈家岭的右侧后,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枪声。原来是担任助攻任务的兄弟团提前接触了敌人。由于天黑观察不清,炮兵无法实施射击。因此,担任正面主攻的第三十一团却不能发起攻击。

王学礼听到枪声,习惯地挽起了袖子,急得两眼直冒火。他举起望远镜,焦急地等待着。待命的指战员们心急火燎,早已盼望进攻的命令了。这天,王学礼想尽一切办法,想让同志们多吃上几个山药蛋好打冲锋。但这也很难办到。担任主攻突击队的五连,在昨晚煮山药蛋没送够,今早刚把饭送来,敌人的一发炮弹打进堑壕,炊事员不幸牺牲,饭也炸飞了。五连的勇士们就饿着肚子,扎紧裤带,咬紧牙关,进入了冲锋出发阵地。

6时30分,3发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人民解放军总攻兰州的战役开始了。

随着红色信号弹的升空,部署在兰州东南西几十里长的战线上的解放军数百门各种口径的火炮,几乎在同一个时间里向“马家军”阵地开始发射。顿时,“马家军”阵地上硝烟滚滚,火光冲天,血肉横飞,鬼哭狼嚎。

沈家岭的敌人阵地上,到处升起了蘑菇云似的硝烟。敌人前沿的碉堡飞上了天,几丈高的崖壁也被炸得崩溃倒塌了。

在漫天的硝烟中,随着强劲有力的冲锋号声,各主攻部队的突击队,像猛虎一般跃出了战壕,向敌阵地展开了冲击……

王学礼和他的部队,在我军炮火开始延伸射击后,随即跃出战壕,在红旗的引导下,向敌沈家岭守军发起了冲击。

第三十一团冲在最前面的是二营尖刀排。年仅18岁的排长曹天和,像猛虎一般敏捷地越过一丈多宽的外壕,飞快地突破了敌人的第一道战壕。接着,一营的一、二连突击排也接连捅开了几个缺口。战斗进展得很快,不到半小时,敌人前沿的几十座碉堡就被摧毁,大部分火力点成了哑巴,第一道战壕已完全被我控制,突击队的红旗插上了敌人的阵地。

突击营的勇士们乘胜出击,指战员们抱着“我们要勇猛冲锋,不夺取沈家岭死不休”的坚强信念,把成束的手榴弹投向敌人,又迅速突进了敌人的第二道战壕,占领了敌人的纵深工事。从沈家峰左侧助攻的一营也随之突破敌之前沿,迅速地扩张和巩固了突破口。

阴险诡诈的“马家军”见我军左翼攻击很猛,立即留下两个连压制我右侧后的助攻部队,集中一个多营的兵力向我左翼猛烈反扑。勇士们依托敌人的工事,用步枪、冲锋枪组成火力网,向敌反击。由于我立足未稳,弹药不足,重火器没能及时跟进,此时我军的火力就明显地减弱了。于是,敌人就乘机集中兵力,攻击我已经插上红旗的阵地,我突击营被迫后撤了20多米,但仍继续和敌人拚杀,反复争夺着每一寸阵地。

沈家岭上,枪声大作,浓烟遮暗了天空。

王学礼在团指挥所里用望远镜观察着战斗进展的情况,命令炮兵向敌人实施拦阻射击。这时,他发现一、二营的人数不多了。但作为团预备队的第三营已适时到达了指定位置。于是,他便立即命令三营投入战斗。一阵猛烈的射击投弹,打得敌人死的死,伤的伤,在我军阵地前留下几十具尸体后,抱头鼠窜。

不久,“马家军”的第3次反扑开始了。敌人分几路以扇面密集队形,一窝蜂似的冲了上来。跟随突击营的段忠宪副团长见情况危急,准备靠前指挥。他不顾警卫员的拦阻,跃出战壕,没跑出几步,遭到敌机枪的射击,就身负重伤。当把他背回团指挥所时,由于大量出血,面色苍白。见王学礼铁青着脸站在他的身边,便忍着剧烈的疼痛,断断续续地吐出几句话:

“团长……三营上去了,但……情况很——很不好,要是敌人打下来,可,可不得了……我们要守——守住阵地,一定要……要夺下沈家岭。”

王学礼噙着眼泪,望着负伤的战友,心中积满了复仇的怒火。他弯下腰去,轻轻地握住段忠宪的手,安慰说:

“我上去指挥,一定能攻占沈家岭。你就安心养伤吧。”

王学礼说完,让医护人员立刻将段副团长送到后方医院去抢救,接着便要通了前沿的电话,大声鼓励说:

“两军相遇勇者胜,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说完,王学礼放下电话,就向前沿跑去。

这时,我军的4挺重机枪到达前沿阵地,当敌人反扑到离我军阵地只有20多米时,重机枪突然开火,像割麦子一样,把敌人射倒一大片。乘敌人动摇混乱的有利时机,王学礼大喊一声:

“冲啊!狠狠地打!”

在王学礼的指挥和带动下,战士们勇猛反击,用手榴弹、刺刀同敌人展开了肉搏,在给敌人以大量杀伤后,不仅夺回了失去的阵地,还突进敌阵地100多米,捉了几个俘虏,使部队的斗志倍增,士气更加旺盛。

此时,第三十三团在左侧助攻,打退了敌人的多次反扑。第三十一团的勇士们在第三十二团和第三十三团的密切配合下,迅速打退敌人的第一次反扑,占领了敌人的第二道堑壕。敌人在遭到沉重打击后,狼狈地退守到沈家岭北侧的小高地,人民解放军突击队的红旗在炮火硝烟中,开始在沈家岭的主峰上迎风飘扬。第三十一团的勇士们乘胜追击,前仆后继,视死如归,一往无前,迅速逼近了沈家岭敌人的核心工事……

敌人为了保住沈家岭这把“锁”,从城里调来大批后备部队,整营整团地向我反扑。这些敌人不分队形,也无法计算次数,只见漫山遍野的敌人背着枪,光着膀子,提着明晃晃的马刀,凶神恶煞般横冲直闯。在他们背后,敌人的军官挥舞长刀,大呼大叫。甚至还有些头缠白布,留着大胡子,打扮得像阿訇模样的人,口中念念有词,也在后面督战。

敌人的嚣张气焰,更激起解放军战士的满腔怒火。阵地上真是刀光血影,杀声震天,不分干部战士,大家都奋不顾身地与敌展开搏斗。王学礼镇定自若地指挥部队同敌人进行战斗,疯狂的敌人虽然几次冲近他的指挥所,都被他带领机关的人员赶了回去。

敌我双方在这块不足两平方公里的葫芦形阵地上,经过拉锯似的反复争夺,虽然“马家军”扔下了许多尸体,但第三十一团也付出了很大代价。现在,全团已剩下不足300人了。干部绝大部分伤亡,弹药也所剩无几,有的战士打得只剩下了两颗手榴弹。各营都在不断地打电话催要弹药。王学礼在电话里只好无可奈何,而又坚决地告诉他们:

“现在弹药还没有运上来,敌人冲来了,就用刺刀拚,决不能后退一步!”

指战员们听了团长的话,也都响亮地回答说:

“请团长放心。敌人冲来了,我们用刺刀拚,用拳头打,用牙齿咬,也要把阵地坚守下来。”

王学礼明白,在子弹呼啸和炮弹的爆炸之下,面对疯狂的“马家军”寒光闪闪的马刀,站起来,冲上去,将意味着什么。但他更明白,最初的几秒钟是决定性的,战士们要么在责任感和他们团长的意志驱使下,鼓起勇气站起来面对死亡,面对伤残,面对流血;要么就继续留在战壕里放枪,甩手榴弹,当然,这同样也是一种战斗。

我们的战士,显然都是一些敢于面对死亡和流血而奋勇战斗的英雄。

第三十一团的勇士们,在沈家岭上利用战斗间隙,从敌人碉堡里和敌人的死尸身上搜集食品、弹药来补充自己,有的还竟然找到一些敌人的慰劳品,西瓜、白兰瓜之类。大家用刺刀切开瓜,美滋滋地享受了一顿,边吃边风趣地说:

“‘马家军’为我们想得真周到,还没进兰州,就送白兰瓜慰劳我们了。”

为了巩固阵地,坚决打退敌人的反冲击,王学礼和干部们在阵地上抓紧时间进行了战斗动员。他对同志们说:

“同志们,在这种时刻,我们绝不能给上级出难题,叫上级替我们分心。只要大家团结一致,勇敢顽强,节约弹药,我们就有把握守住阵地,消灭敌人。”

王学礼还给指战员们提出了一个“人在阵地在,坚持到最后就是胜利”的战斗口号。他把团机关的人员组织起来,让机关能参战的人员投入战斗,并重新组织了火力,打乱编制,临时组成战斗小组,形成一个坚强的战斗堡垒,真正做到“攻必克,守必固”。

就在这时,军、师首长多次打来电话询问情况。王学礼每次都是十分坚定地回答说:

“请首长放心,只要还有我一个人,沈家岭就会在我们手中。”

在激烈、残酷的战斗中,王学礼不叫苦,不喊难,不请求支援,他以钢铁般的毅力和决心,为第四军的预备队投入战斗赢得了宝贵的时间,给战争的胜利奠定了基础。

为了减轻第三十一团的压力,张达志军长命令第十师第二十八、第二十九团向沈家岭左翼的狗娃山展开猛攻。

硝烟滚滚,火光闪闪,弹片横飞。沈家岭上,空气也在剧烈地震颤着。由于机枪和大炮筒散发出来的热气,由于手榴弹和炮弹爆炸后形成的热浪,也由于成千上百个人的满腔愤怒,空气变得异常灼热,仿佛6月的戈壁,闷热得令人窒息。

王学礼指挥部队,向沈家岭上敌主阵地发起了连续攻击,出现了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突击第四连,年仅19岁的司号员孙明忠,在连排干部全部伤亡的情况下,毫不迟疑地举起连长的驳壳枪,向全连仅剩下的十多位同志高喊:

“同志们,给牺牲的战友们报仇,冲啊!”

他一手举枪射击,一手抓着铜号猛吹,带头向敌阵冲去,和战友们一起将敌人打得鬼哭狼嚎,落荒逃命。他们的子弹和手榴弹打光了,又冒着敌人的火力封锁,数次冲进被摧毁的敌碉堡内,背回7箱手榴弹和3箱82迫击炮弹。在孙明忠的指挥下,第四连的阵地始终在他们十多个人的坚守之下……

机二连三排的同志们,扛着重机枪向敌人的核心阵地钻,突然迎面扑来50多个敌人。他们来不及选择阵地,就地架起重机枪就扫,一连打退了敌人3次反扑。最后,敌人集中了300多人向他们冲来了。这时,他们只剩下一挺重机枪还能打响,排长张生禄亲自握着枪把打。张生禄负伤了,六班长白生文接着打。不一会儿白生文又负了伤,六班副金鼎山又接着打,打了一阵金鼎山又牺牲了,指导员赵占国又扑了过去……

就这样,他们前仆后继,连续打退敌人十多次反扑,始终坚守着阵地,直到增援部队赶了上来。

在攻击第二道堑壕时,敌人的1挺重机枪封锁了我军的前进道路,压得从正面突击的部队抬不起头。因为敌人的火力点在暗处,我们的炮火很难将其摧毁。突击队的同志们正在为此发愁,忽然从侧面跑出一个人来,一声不吭,端着雪亮的刺刀,一眨眼功夫就冲到了那个暗堡跟前,用他全身的气力,端起上了刺刀的步枪,对准敌人的枪眼狠狠地刺进去。敌人的重机枪哑了,突击队员们就从正面顺利地插入了敌阵。

当时,谁也不知道这位英雄是从哪里来,他叫什么名字。人们在第二天打扫战场时,才从他被烧焦的尸体上,找出烧剩下的半片“中国人民解放军”胸章,胸章背面仅留着:“四军十一师三十一团排长……”几个字。

激战到中午12时,敌人把工兵部队也调上来了。

在第四军的指挥所里,张达志他们分析了当面的敌情后,认为敌人的后备力量快要用完了,把预备队投入战斗正是时机。军首长的指示,很快传达到四军的各师……于是,第十一师高维嵩政委给三十一团打来电话,王学礼的耳朵因为被炮声震得有点聋,听不清楚高政委讲的话,团政委张平山接电话后,大声告诉他:

“高政委说,咱们三十一团打得好,要再坚持一下,在扶眉战役中荣立战功的第十师第三十团就增援上来了。”

王学礼一听,高兴得说了声“好!”话音刚落,就看见第三十团的先头部队跑步上来了。他把手上缴获的马刀往地上一插,见到三十团的武志升团长,高兴得大声喊道:

“老武哥!你们上来的正是时候,我们还有100多人,你指挥吧,保证完成任务!”

“不!还是你来指挥,你熟悉情况。”武志升团长推让说。

王学礼连忙摆摆手。明确地说:

“还是要听你的指挥。”

“那我们就一起指挥吧!”武志升看了一下山上的情况。也果断地说。

于是,王学礼让警卫员解下水壶,摇了摇,神秘地说:

“老武哥,我还有点酒,咱俩喝几口再去打冲锋!”

说着他把水壶往武志升团长手里一塞。又掏出半包揉烂的山西五台牌香烟。递给“武哥”一支,自己也点燃一支,神态轻松地猛吸了几口。武志升看着他那深陷的眼窝,消瘦的脸颊,满脸的战尘,汗水浸透的军衣,知道他还是老毛病,打起仗来几天几夜不睡觉,就怀着深切的同情,劝他下去休息一会儿。

王学礼一听,就急了,连连说:

“老武哥,怎么你一上来就要撵我下去,那可不成!”

说着,王学礼就拉着武志升去看地形,并介绍了当面的敌情……

第十师第三十团进入沈家岭左侧阵地后,极大地鼓舞了第三十一团勇士们的士气和斗志。第三十团刚进入阵地,敌人约一个团的兵力,又一次向沈家岭我军已控制的阵地发起了猖狂的反扑,当即遭到了迎头痛击,丢下数百具尸体和伤兵,连滚带爬地溃退了下去。

这时,因为弹药源源不断地运到了阵地,人民解放军就向“马家军”阵地开始实施猛烈的轰击。炮弹在密集的敌群中开花,敌人一个个应声倒地,伤亡惨重,狼狈逃窜。在第三十团的密切配合下,王学礼的第三十一团又打退了敌人的6次反扑,大量消灭了敌人的有生力量,大灭了“马家军”的嚣张气焰。战斗到下午5时许,敌人已无力组织大规模的集团反扑,只能拼凑一些残兵败将进行垂死挣扎了。

经过一天紧张的战斗,当太阳钻出云层,晚霞涂红天际的时候,王学礼望着沈家岭上迎风飘扬的猎猎红旗,脸上流露出胜利者特有的喜悦之色。

对“马家军”最后攻击的时刻到了。

面临灭亡的敌人,纠集了一些残余兵力,孤注一掷,进行了最后一次的反扑。

在疯狂的敌人像潮水般的涌来时,人民解放军阵地上的大炮、机枪、步枪一齐开火,暴雨般的炮弹、子弹射向了敌群。敌人也从白塔山方向朝沈家岭一线打炮,敌我双方的枪炮声混成一片巨响,地动山摇,震耳欲聋。

王学礼面对这种场景,兴奋得拍着武志升团长的肩膀说:

“老武哥,我们先大量杀伤敌人,然后来个反冲锋,把敌人赶下山去,你说怎么样?”

“好,就这么办,叫兔崽子尝尝我们的厉害!”武志升赞同道。

王学礼征得武志升的同意后,从腰间掏出他那把加拿大手枪,几个箭步奔上北侧山梁,用沙哑的嗓子大声地喊道:

“同志们,共产党员们,跟我冲啊!”

战士们听到王学礼团长的号召,一跃而起,端起上了刺刀的步枪,高喊着“冲呀”“杀呀”的口号声,勇敢地冲向溃退的敌人。“马家军”从来还没见过这样的阵势,顿时被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顺着沈家岭北坡连滚带爬地败下阵去,扔下了漫山遍野的尸体和枪支弹药……

就在这即将胜利的时刻,敌人的一颗罪恶的炮弹突然落在了王学礼的身边,爆炸后一块巴掌大的弹片穿透了他的左腰部,把背后的指北针皮盒都炸烂了。

警卫员见此情景,疯了似的扑向王学礼失声痛哭……

王学礼睁开半闭的眼睛,吃力地说:

“快……快叫政委来!”

第十一师高维嵩政委闻讯飞快地赶来,把王学礼紧紧地抱在怀里,轻轻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这时,王学礼已经不能说话了,只是心脏还在微微地跳动。他的眼睛半睁着,好像太疲劳了,脸上却露出自豪而安祥的神情,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当团政委张平山赶来时,王学礼已经完全停止了呼吸,殷红的鲜血染红了沈家岭的土地。

第三十一团的干部战士,见此情景,个个义愤填膺,悲痛万分,高呼着“为王团长报仇”的口号,举起手中的武器。向敌倾泄着暴雨般的复仇子弹,恶贯满盈的“马家军”终于全线崩溃了。英雄的人民解放军战士乘胜追击,飞兵直下华林坪,兰州古城已近在咫尺了……

豆家山激战

人民解放军攻击敌马架山各阵地的战斗,是8月25日与营盘岭、沈家岭激烈战斗的同时展开的。此时,夺取敌豆家山阵地的战斗也打到了白热化程度。

豆家山是敌马架山防御体系的前沿核心阵地,位于兰州东南10公里处,是一座海拔2089米的条形山梁。它东北与十里山相连,西与古城岭、马家山相接,西兰公路由东折西穿山而过,是兰州东南的天然屏障。人民解放军第十九兵团第六十三军第一八九师,奉命担任了主攻豆家山敌主阵地的战斗任务。

豆家山上“马家军”的阵地以地堡为核心,并根据豆家山地形的特点,构成互相连接的15个工事群(编有1~15序号),既能独立作战,又能相互支援。形成一个完整的火力体系。豆家山上的守军为马步芳的精锐主力第八十二军第一○○师第二团和青海保安第十团(即马步芳的警卫团)。

彭德怀为了攻取豆家山,决定以第十九兵团第六十三军担任主攻任务。兵力部署是:第一八九师加第十九兵团炮兵团、第六十三军炮兵团和工兵营,攻击豆家山;第一八七师以积极的手段佯攻十里山,以钳制敌人兵力,并保证第一八九师侧翼安全,第一八八师为第二梯队。

总攻发起前,第六十三军郑维山军长就多次来到第一八九师的前沿阵地,和师长杜瑜华、政委蔡长元等人一起,对豆家山的地形反复进行了观察,并对突破口问题作了进一步的研究和明确。

在前沿阵地,郑维山一边观察敌豆家山阵地,一边对杜瑜华和蔡长元说:

“这次主攻豆家山的任务,是彭老总让我交给你们师的,还亲自点名让潘永堤的第五六六团为主攻团。你们可不能辜负彭老总对你们的希望啊!”

听了军长的话,杜瑜华和蔡长元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不约而同地说:

“请军长放心,我们一定不辜负彭老总的期望,坚决拿下豆家山!”

郑维山将望远镜提在手里,望着杜瑜华和蔡长元,满意地点了点头,说:

“好!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够完成任务。”

郑维山一边观察地形和敌人的阵地,一边对身边的杜瑜华和蔡长元说:

“好家伙!真不简单。如此坚固的设防的确少见,马继援把兰州吹嘘为‘攻不破的铁城’不是没点道理。你们可一定不能轻敌啊!”

看完地形后,郑维山对杜瑜华说:

“你们看到了吧,豆家山地形险要,工事坚固,布防严密,是敌人在兰州东南防线的要冲。它紧挨西兰公路,锁住了兰州的东大门。如果我们拿下豆家山。就可沿西兰公路直插兰州城内,使敌人腹背受击,全线崩溃。你们一定要拿下豆家山,但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决不能麻痹轻敌。你们已经知道,据守豆家山的敌人,是马步芳的王牌。这些家伙受宗教迷信的毒害,是一伙善打近战的亡命之徒。特别是马继援的那个第一○○师,在我们红军长征路过青海、甘肃时,曾与我西路军作过战。猖狂得很啊!这一次,你们一定要把它的嚣张气焰打下去。”

郑维山说完这一段话,问杜瑜华和蔡长元:

“你们把突破口选在哪里?”

杜瑜华回答说:

“军长,我们师里几个干部交换过意见,大家建议把突破口选在敌豆家山主阵地的第一号阵地。这里是守敌两个团的接合部,其间有隙可乘。”

郑维山用望远镜再一次观察了一下敌人的阵地,果断地说:

“这个主意好!这里既是敌人的弱点,又是敌人的要害,攻上去,既可以动摇敌人的防御全局,又能带动我全线突破。你们要选好突击连,就在这里突然插上去!军炮兵团和工兵营,还有兵团的炮兵团,都会给你们以强有力的火力支援……”

郑维山走后,杜瑜华和蔡长元再次召开师党委会,认真、细致地研究了敌人的兵力部署、工事构筑、战术特点和地形情况,决心以两个梯队实施连续突击,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豆家山,完成彭老总和兵团、军领导赋予的光荣任务。

在师党委会上,杜瑜华传达了彭德怀、杨得志和郑维山的指示,特别强调彭德怀亲自决定第一八九师担任豆家山的主攻任务,并点名要第五六六团担任主攻敌豆家山阵地的任务。

消息传开,第一八九师特别是第五六六团的指战员们,受到了极大鼓舞。全师上下全力以赴,不分昼夜地投入了紧张的总攻前的准备工作。

师、团、营、连、排各级干部对地形进行了反复的勘察,不仅准确地选择了突破口,还具体地研究了击退敌人反冲击的战术动作。

第五六六团担任尖刀任务的第三连,群情激动,干部战士反复侦察进攻道路上的地形地物,突击排还在营长的指导下进行了沙盘作业。

总攻发起后,第三连作为突击队,冲在最前面。

第三连是个红军连队,在解放太原的战斗中荣获了“立功太原”的红旗,是一个能打硬仗的英雄连队。五六六团团长潘永堤把它比喻为“一把锋利的尖刀”。在总攻发起前,潘永堤对三连指战员说:

“你们要像猛虎一样,为全师杀开一条血路,把‘立功太原’的红旗,牢牢地插上豆家山主阵地,为人民再立新功!”

接着,三连指导员魏应吉就把“立功太原”的大红旗,授给了旗手周万顺。郑重地对周万顺说:

“这红旗是胜利的红旗,前进的红旗,引导部队冲锋的红旗。红旗染满了红三连烈士们的鲜血,你把它举到哪里,部队就冲到哪里。红旗又是炮弹的眼睛,你插到哪里,它的前方就是我军炮兵火力集中射击的目标。”

周万顺接过红旗,坚定地说:

“请首长们放心,我懂得这个道理。打仗就像啃骨头,哪块骨头硬,就要专找哪块骨头啃。红旗交给了我,我人在红旗在……”

周万顺是突击队的旗手。他是位参军十年的老战士,参加过大大小小数十次战斗,一直是旗手,也屡立战功。

战斗打响,周万顺扛着“立功太原”的大红旗,冒着敌人的炮火,带着突击队冲在了最前头。

周万顺这位年轻的老战士,很懂得一个旗手的使命,尤其是在部队发起冲锋的时候,红旗便是胜利的象征。

现在,周万顺又扛着红旗冲在了最前头。

三连指导员魏应吉,右手平端着一支驳壳枪,猫着腰,接连越过几个端着刺刀正在冲锋的战士,追上周万顺,边冲边叮嘱道:

“别忘了你是旗手!红旗到哪儿,战士们就冲到哪儿!你要把红旗举在前头,鼓舞士气,指引炮火,威慑敌人。”

周万顺一边挥动着红旗往上冲,一边对指导员魏应吉说:

“指导员,我懂!”

猎猎红旗迎风飘扬,在你死我活拚杀的战场上,显得格外的醒目,不停地向豆家山“马家军”的阵地飞驰而去。

突然,在一道断壁的拐角处,敌人的一个暗火力点,喷射出串串火舌,阻挡着突击队的前进。

钻在地堡里的“马家军”军官看到这种情况,对部下怒吼道:

“弟兄们,专打旗子,打倒旗子,再瞄准共军当官的打!”

部队在继续向前冲锋。人民解放军年轻的英雄战士们,在敌人密集炮火的射击下,一排排地倒了下去,鲜血和残肢被炸得满目皆是。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周万顺的右臂被敌人的子弹击中了,他那魁梧的身体稍稍摇晃了一下,红旗也稍稍摇晃了一下。接着,周万顺的大腿也被“马家军”罪恶的子弹击中了,鲜血顺着裤角汩汩地流了下来。在这种情况下,周万顺依然以惊人的意志,咬紧牙关,紧抱着红旗,继续朝前冲去。

红旗指处,吸引着舍命冲锋的突击队员,同时也为人民解放军炮兵指示着轰击的目标。因此,各类工事里的“马家军”便以十分仇恨的心情,集中火力,一齐向红旗射击着。

魏应吉一把推倒周万顺,低声说:

“小心!要灵活。”

周万顺顺势滚进一个弹坑里,将红旗暂时隐蔽起来。

地堡里的敌人从射孔中不见了红旗,以为把旗手干掉了,高兴得吼叫起来。

敌人的火力更凶猛了,子弹打在黄土山坡上,冒起了一层层尘雾。

第三连连长张大勇抓起两个手雷,对副连长王勇禄说:

“我去干掉这个暗堡!你指挥突击队。”

不等王勇禄说话,张大勇一个箭步跃上去,刚冲出十几米,就身中数弹,倒在了血泊中。

见此情景,王勇禄二话没说,又抓起两个手雷,跃身冲了上去。眼前是一片开阔地,无法隐蔽前进。他一会儿跃身突进,一会儿翻滚向前,一步步逼近了敌人的暗堡。

敌人发现了王勇禄,用机枪拼命地向他扫射。

王勇禄此时已多处负伤,四肢也不听使唤了。他挣扎着继续向前爬去。

离敌人暗堡只有十多米远了。王勇禄副连长使出全身的力气,猛地爬起来,一下子冲到了暗堡前,接连把两颗手雷塞了进去。

随着“轰隆!”“轰隆!”两声巨响,敌人的暗堡被掀上了天。然而,王勇禄同志却英勇地倒了下去,浑身的鲜血涌流了出来,染红了一大片黄土地。

魏应吉见王副连长也倒了下去,大吼一声:

“同志们!上。”

周万顺第一个站起来,双手把红旗朝空中一擎,连挥了三下,迎着被炸飞的敌人暗堡猛冲了上去。

战士们看见红旗,跟在排长苏权民身后,追着红旗向敌阵展开了猛烈的攻击。

豆家山的守敌,一见光彩照人的红旗,心惊胆颤,丧魂失魄,集中了一切枪炮向红旗射击。周万顺和他的红旗,成了战场上敌我双方共同关注的焦点,更成为“马家军”重兵射击的目标。

此时,周万顺身上已多处中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中了敌人多少子弹,他成了一个血人,浑身上下变成了和红旗一样的颜色!

突然,敌人的又一颗炮弹飞了过来,在周万顺的身边爆炸了。飞起的弹片把红旗的旗杆削断了,周万顺吼叫着捡起连着红布的那半截,预感到自己快不行了,得把红旗牢牢地插在阵地上,这样,既便自己倒下去,红旗仍会迎风飘扬……

敌人的又一串子弹击中了他,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深深地将红旗插入混着鲜血和弹片的泥土里……

就这样,旗手周万顺半跪在地上,上半截身子和旗杆紧紧地连在了一起。红旗仍在猎猎飞扬,宛若他不死的魂灵。

周万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的身体被敌人罪恶的子弹打成了马蜂窝,几乎没了人样,但他怀抱中的红旗无论敌人怎么扫射,就是不倒!

红旗伴随着周万顺走完了他并不算长的一生。这个悲壮的场面,将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里……

师长杜瑜华站在高地上,从望远镜里看见旗手周万顺和红旗始终在一起,感动得眼睛发湿,对身边的参谋说:

“扛大旗的真是个钢铁汉子!人都牺牲了,身体还抱着旗杆不松开,真是一位大英雄!要永远记住他的名字,等兰州解放了,一定要给他记功。”

这时,第一连和第二连,紧跟着突击队的第三连也冲上了敌人的一号阵地。他们齐勇若一,团结战斗,连续打退了敌人的数次反扑,巩固阵地后,又向敌人的二号阵地发动了进攻。

在右翼担任突破任务的是第五六五团第七连。勇士们爬上长达300米的50度陡坡,登上2米多高的一道峭壁,连续跨过深、宽各6米多的两道外壕,攻克了许多明碉暗堡,击退敌人的轮番反扑,完全攻占了敌人的三号阵地。

豆家山的敌一号和三号主阵地被突破后,就打乱了“马家军”的防御部署,使兰州守敌失去了东南防御的主要屏障,直接威胁着兰州东南的安全。此时,不知天高地厚的马继援,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慌了手脚,急忙调兵遣将,下令不惜一切代价,企图夺回他们失去的阵地。

敌人组织了大刀敢死队,督战队,执法队,还歃血盟誓,戴护身符。那些当官的和随军阿訇,还蛊惑人心地宣传说,攻上去就赏银元,赐美女,战死了就能“升天”,叫嚣着说要誓与豆家山共存亡。

为了打退敌人的连续反冲击,人民解放军第六十三军第一八九师师长杜瑜华和政委蔡长元,当即迅速调整战斗部署,除以第五六七团第一营担任侧翼警戒外,决定用8个营连续梯次投入战斗的打法,与反扑的敌人进行拚搏。

潘永堤的第五六六团,李轩的第五六五团,伤亡都比较大,但指战员们却坚定地表示:

“人在阵地在,一定要戳穿敌人‘刀枪不入’,‘化佛升天’的迷信谎言,一定要打掉敌人大刀队的威风!”

8月25日15时许,“马家军”又集中了1个团的兵力,向我军发起了第7次集团反冲击。这伙匪徒歃了血,喝了符,穿着血衣,赤臂上阵,高举大刀,狂叫乱喊,一窝蜂似的涌了上来。

潘永堤两眼冒火,盯着蜂拥上来的敌人,高举攥紧的铁拳,狠狠地砸在战壕边的黄土上,怒吼道:

“兔崽子们,来吧!叫你们先尝尝我军炮弹的滋味!再送你们这伙匪徒统统升天吧!”

他要通电话,请示炮火拦阻射击。

霎时,榴弹炮、野炮、山炮、迫击炮一齐开火,炮弹像长着眼睛,呼啸着,轰轰隆隆地漫山遍野开花,炸得敌人鬼哭狼嚎,四处乱窜。但是,敌人的督战队和执法队,用机关枪和马刀,硬逼着混乱不堪的士兵往上冲。

敌人已经很近了。火炮已无法拦阻射击。漫山遍野,只见大刀挥舞,一片耀眼的寒光。敌人的狰狞面目,看得一清二楚。

潘永堤命令道:

“近点,近点,再近点!”

当敌人冲到距我军阵地只有50米的地方时,潘永堤大声命令道:

“打!狠狠地打!坚决地消灭敌人!”

随着潘团长的一声令下,几十挺轻重机枪,数百枝冲锋枪,近千枝步枪,一齐怒吼起来。成群的手榴弹,呼啸着落入敌群。枪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和战士们的喊杀声,把山山岭岭震撼得颤颤巍巍……

激战持续到18时许,第六十三军第一八九师,全部攻占了敌豆家山阵地,歼敌3000余人,打开了兰州的东大门。几乎在同一个时间,第六十五军第一九三师也攻占了马架山,歼敌2600余人。

至此,兰州南山的一线阵地。全部被解放军攻占。

夺取黄河铁桥

8月25日的夜幕降落了。兰州四周零星的枪声,仍在断断续续的响着。

入夜,人民解放军第二兵团第三军军长黄新廷、政治委员朱明接到了彭德怀的命令:立即配合第四军肃清狗娃山残敌,然后迅速向兰州城西七里河方向攻击前进,夺取黄河铁桥,断敌退路。

兰州的黄河铁桥,是清朝末期由英国专家帮助设计,用钢铁建造在黄河上游的第一座气势宏伟的大桥。它位于兰州古城的西北角,南接兰州的城西,北连白塔山公园,将黄河南北两岸的兰州市区联为一体。这时,汹涌澎湃的黄河正值汛期,犹如万马奔腾,浊浪排空,惊涛裂岸,滚滚地穿桥而过,一泻东去。

彭德怀一直关注着这座大桥。因为它是“马家军”的惟一退路,占领了它,就等于使兰州城内的守军变成了瓮中之鳖。

这个时候的仗已经好打多了。25日整整一个白天的巨大冲击,双方把兰州外围的几个主要阵地变成了一座座血坟!经过无数次的反复搏杀,各阵地大部分落入解放军手中,兰州古城城破在即。

激战竟日的硝烟,弥漫在兰州上空,如浓云压城一般,经久不散,令人窒息。

马继援经过一天的较量,深知不是彭德怀的对手。为了留得青山在,决定乘着夜幕,除在前沿留少数部队与解放军接触外,命令沈家岭、营盘岭、马架山及东岗镇之守军,全线撤退。这样,就使兰州城内陷入了一种空前的大混乱。

人民解放军第三军将扫清狗娃山残敌,夺取黄河铁桥的主攻任务,交给了第七师。

第七师师长张开基,政委梁仁芥,根据彭德怀的统一部署,以2个团为第一梯队,配合第四军扫清狗娃山残敌,尔后迅速向七里河、兰州城攻击前进,坚决夺取黄河铁桥;另以1个团为师的第二梯队,向兰州城南五泉山方向实施攻击。

夜,黑得有点出奇。

第七师第十九团于22时许,奉命向狗娃山搜索前进。

夜风阵阵,空气中弥漫着凝重的火药味,呛得人直想打喷嚏。此时,作为团突击队的第四连,正在连长贾秋忠的带领下,在夜幕中像一把尖刀,直插狗娃山。

第四连在崎岖的山路上,急速地前进着。

在离狗娃山只有200多米时,忽然迎面闪过来两条黑影。

贾秋忠仔细观察了一下,断定是敌人,当即派两名身强力壮的机灵战士,很迅速地把那两个家伙活捉了过来。

原来,这是两个“马家军”的逃兵。从他们的口中,贾秋忠获悉,狗娃山的敌人已经开始逃跑。

贾连长一面派人向营里报告,一面带领他的突击队迅速向狗娃山攻击前进。

果然,狗娃山上的敌人,正向兰州城里夺路而逃,十分狼狈,十分混乱。

战士们一看见这种情况,都急切地向连长建议说:

“连长,你下命令吧!我们乘敌人混乱之机,突然打进城里去,像钢刀一样插进敌人的心脏,同敌人打巷战,拚刺刀,甩手榴弹,把城里的敌人打得乱乱的。”

贾秋忠听了战士们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便挥着他手里的驳壳枪,果断地对战士们说:

“好!就这么干。敌情就是命令,哪里有敌人哪里就是战场,我们决不能丧失战机。同志们,跟我追!”

在贾秋忠的一声令下,突击队的勇士们就如同猛虎下山,神速地向敌人发起了追击。接触敌人后,一阵猛打,搞得敌人晕头转向,丧魂失魄,把武器弹药扔得遍地皆是,还遇到不少跪在路旁缴械投降的敌人士兵。

争相夺路而逃的敌人,一直跑到城门下,一边朝后乱放枪,一边向守城的士兵乱喊道:

“快开城门!共军追来了。”

城上的士兵听了,半信半疑,用手电筒朝下照了半晌,才慌忙地打开了城门。

逃敌一股风似的从城门洞里卷了进去,在混乱和拥挤中,把许多人的军帽、鞋袜都挤掉了。

解放军的突击队在贾秋忠的带领下,这时也来到了城下。守城的敌人士兵还没有看清楚,突击队也冲进了兰州城。

“马家军”发现解放军进城后,大惊失色,顿时乱了手脚,一面开枪打,一面尖着嗓门怪叫起来。

“解放军进城了!解放军进城了……”

这一叫,城里的“马家军”就乱了套。霎时间,枪声、炮声大作,敌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吓得魂不附体,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全城一片混乱。

突击队的勇士们,沿着街巷冲杀负隅顽抗的敌人。他们越战越勇,得自为战,穿街过巷,猛追猛打如入无人之境,直杀得歪七竖八的敌人尸体,满街皆是,遗弃的枪支弹药和其他物资堆积如山。

贾秋忠带领突击队,从城西向城东横扫过来。战士们沿街拣起敌人扔下的武器弹药补充自己,灵活地同敌人进行着战斗。

在同“马家军”的巷战中,贾秋忠一边挥着驳壳枪向躲在街巷两旁房屋里和墙壁后面的敌人射击,一面对战士们高声喊道:

“同志们,用手榴弹炸敌人!把兰州城里搞得热闹些,配合城外的兄弟部队攻取黄河铁桥!……”

第七师师长张开基在接到担任突击任务的第四连的报告后,得知兰州南山一线残敌正向兰州城内溃退,并企图通过黄河铁桥,向黄河北岸逃窜的情况时,立集命令第十九团作为师的第一梯队,向兰州城攻击前进,迅速攻占黄河大铁桥。

此时,第十九团三营已经冲到了狗娃山的半山腰。奉命率领第三营向兰州攻击前进的副团长申文范,迅速地赶到了三营。

申副团长在作了简短的战斗动员后,对三营指战员命令说:

“同志门,今夜大家要打出一些威风来!把刺刀上好,冲下山去,夺取黄河大铁桥。”

英雄的第三营,犹如一支离弦的箭,直逼兰州城。

在人民解放军里,打起仗来指挥员们从来都是身先士卒。

部队开始行动后,申文范就气喘吁吁地赶到了部队的最前面,对带领三营冲向敌阵的教导员杨文贵和副营长邢彩江说:

“敌人失去沈家岭、营盘岭和马架山等主阵地后,已经全线崩溃。现在的关键是要卡住黄河铁桥,把敌人堵在城里包饺子。”

杨文贵应了一声,带领第八连,冲在了最前头。第七连和第九连紧随其后,向兰州的西关方向猛插。

在杨文贵他们接近兰州西关时,就发现了敌人。

杨文贵当机立断,指挥第七连迅速占领马路右侧的一座楼房,居高临下,用机枪和步枪一齐向敌开火,封锁兰州城西大马路。此时,敌人已成惊弓之鸟,一打即乱,慌忙向东逃窜。第七连乘势奋勇追击,一直追到西关大街,同敌人展开了一场巷战。第九连紧随第七连之后,很快也接近了兰州西北城角。守城敌人一见又来了解放军,吓得浑身发抖,大眼瞪小眼,一时间枪不会放了。第九连立即架起云梯,迅速登城,没费多大气力,就歼灭了西城和北城上的守城敌人,部队沿黄河由西向东迅速展开,一举控制了兰州北城和黄河南岸。

这时,杨文贵立即指挥第八连直扑黄河铁桥。

第八连受命之后,副连长张金生带领突击排,把3挺轻机枪和8枝冲锋枪集中起来,摆在部队的最前面,为部队开辟前进的通路。

在前进的途中,忽然遇到从一些建筑物里零星向突击排射出来的子弹。张金生知道这是溃散的敌人,妄想阻拦突击排前进,便挥手对大家说:

“同志们,不要管这些!留下这些家伙让后续部队去解决。跑步前进!我们的任务是抢占黄河铁桥。”

桥头上,在昏黄暗淡的路灯照耀下,使人可以影影绰绰地看见黄河水面上大铁桥的雄姿以及那些从城里一窝蜂似的涌向桥头敌人的身影。

见此情景,第八连连长许世奎,当即将全连仅剩的4挺轻机枪、3门小炮和8枝冲锋枪集中起来,命令道:

“瞄准桥头的敌群,狠狠地打!”

许世奎话音未落,轻机枪、小炮和冲锋枪就一齐开火,朝桥头上的敌群猛烈地射击起来。

顿时,桥头上的敌军人仰马翻,呼天叫地,一片混乱。

“马家军”的几辆载重汽车,这时已经开到了铁桥的当中,正开足马力,隆隆地怪叫着与落荒而逃的士兵夺路逃命。许世奎看见后,严肃地命令炮手:

“瞄准敌人的汽车,开炮!”

只听见“轰隆,轰隆”几声炮响,炮弹不偏不斜,正中敌人的载重汽车。汽车上装载的原来都是弹药,被击中后立时燃起了冲天的大火,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汽车的油箱炸裂后,燃烧的汽油飞落到黄河水面上,火苗在黄河里一闪一闪,惊心动魄,显现出了另一种壮观的景象。

铁桥被炸毁的汽车拦腰堵死了。桥南人呼马叫,枪炮交响,乱成了一锅粥。

很快,人民解放军的后续部队也赶上来了。在强大炮火的掩护下,张金生带领突击排,向着桥头混乱的敌群猛扑过去。

“马家军”的一个营长,一手举着指挥刀,一手举着驳壳枪,冲天打出一梭子后,怪声怪气地喊叫道:

“弟兄们!不要乱,赶快趴下,原地趴下,和共军拚,不拚就没命啦!”

这家伙刚说完,就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人,站起来朝冲过来的解放军突击队甩了一颗手榴弹,还骂骂咧咧地吼叫道:

“娘的!被共军抓住是个死,与共军拚命也是死,横竖是个死,还不如死在枪下刀下痛快。”

这家伙的一声喊叫,乱成一窝蜂的“马家军”士兵又一齐趴在了地上,躲在炮弹坑里、街墙边、大树后、桥头上、路坎下拚命地负隅顽抗。桥头堡里的敌人,也乘机疯狂地扫射着,枪声、炮弹的爆炸声、呐喊声和黄河的涛声混杂在一起,犹如沉雷辗转滚动,震耳欲聋。

突击队眼看就接近桥头了,突然却被敌人的猛烈火力拦阻在开阔的路面上,接连伤亡了几个同志,突击队冲不上去,只得暂时撤了下来。

第八连副连长张金生的左臂也挂了花。他顾不得包扎伤口,一边朝路旁有树的地方翻滚着,一边对身后的同志命令说:

“敌人火力太猛,暂时冲不上去,大家尽快利用地形地物还击敌人,要想法匍匐接近敌人!”

“马家军”的营长,一见突击队被打得抬不起头来,一时得意忘形,用一只手臂半撑着身子,连连挥动着指挥刀,吼叫道:

“弟兄们,打得好!共军要退了,拚命地打!有真主保佑我们哩,打吧!”

“马家军”士兵在他的煽动下,发疯地射击,拚命地投弹,冰雹一般的弹火倾泻着,打得泥土冒烟,火光闪闪。

就在这时,占领北城墙的第九连,集中重火力,从西北城墙拐角处居高临下,朝桥头的敌人猛烈轰击,用火力支援突击队第八连攻取黄河铁桥的战斗。

黄河桥头敌人的火力被压了下去。张金生带突击排乘机勇猛冲击,很快就接近了桥头,先甩出一排手榴弹后,就集中火力朝桥头之敌扫射。敌人的阵脚,又一次被打乱了。

那位“马家军”营长,在激战中被打飞了帽子,仍然举着他的指挥刀,疯狂地叫嚣着,企图组织反扑:

“弟兄们!都起来,和共军拚马刀!”

张金生看得真切,也听得真切,驳壳枪一举,“叭”地一枪,就将敌人那位不可一世的营长打倒了。

“马家军”的一位军官模样的人,见他们的营长被打倒了,就带着十几个不怕死的士兵,抡着寒光闪闪的马刀,直扑突击队而来,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吼叫道:

“真主保佑!死了升天!”

“天门开了!杀!……”

敌人发疯似的乱吼着。与突击队刀枪相见,打得难解难分。

战士何文兴在敌我双方打成胶着状态的时候,乘机迂回到敌人侧后,瞅准敌人一个军官模样人的屁股,在捅出刺刀的同时又扣动枪机,子弹从这家伙的屁股上穿了进去,刺刀也捅进了大腿,只见那家伙“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回过头来,向何文兴连声哀求道:

“长官,别杀,我是汉人……”

解放军战士听了,齐声大喊道:

“解放军优待俘虏,不论汉人回民,缴枪一律不杀,发给路费放你们回家!”

战士们的这一意外的政治攻势,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当时就有许多“马家军”的士兵双手举起武器,跪在地上缴械投降。也有不少敌人,趁着混乱和夜暗之际逃跑了。剩下负隅顽抗的一些家伙,很快就被消灭了。这样,桥头的一场激战即告胜利结束。

这时,另一股溃退下来的敌人,像退潮的洪水一样,狼狈地从第八连的后面涌了过来。

第八连指导员朱群,见此情景,挺身而出,高举驳壳枪,大喊一声就带领八连二排的勇士们扑向了敌人。敌人见势不妙,又掉头向城里逃窜。

在战斗中,何文兴不幸头部负伤,但仍坚持不下火线,一面战斗,一面鼓励大家说:

“同志们,再加一把劲,解放兰州,现在就要看咱们夺桥这一下子了。”

兰州城里的敌人被贾秋忠带领的突击队第四连打得晕头转向,也不断地向桥头涌来,企图从这里打开一条退路,但却遭到了迎头痛击。在黄河桥头的开阔地上,敌尸、马尸,堆了一层又一层,已经发黑的血水漫街横流。

黄河桥面上装载弹药的汽车,一辆接一辆不停地爆炸着,子弹和炮弹的飞鸣声响彻夜空,弹头和弹片纷纷落入了黄河之中,激起了无数的水柱和浪花。

黄河铁桥,已经变成了一条燃烧着的火龙。冲天的火光,照亮了黄河两岸,把黄河映得一片血红。

张金生指挥的突击队,同敌人经过一阵反复较量,终于炸掉了“马家军”的两个桥头堡,攻占了黄河大铁桥。在炸敌人桥头堡的时候,何文兴将爆破筒塞进去,敌人立马又顶了出来。在这种紧急情况下,何文兴毅然拉响导火索,与桥头堡的敌人同归于尽,为兰州的解放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接着,杨文贵教导员指挥第八连巩固了桥头阵地。

第十九团第三营的勇士们,从狗娃山到桥头,从攻占铁桥到巩固桥头阵地,在枪林弹雨中的15里冲锋路,一场夺取铁桥的浴血奋战,仅仅用了一个半小时。

何文兴,这位年轻战士的名字,在人民解放战争的历史上将永远闪烁着不息的光芒。

8月25日24时,彭德怀在他的指挥所里得到了第三军攻占黄河铁桥的报告时,高兴得连声说:

“好啊,好啊!这一下,敌人就成了瓮中之鳖。兰州决战,我们已经胜利在握了。”

人民解放军第三军攻占黄河铁桥后,完全切断了兰州城里“马家军”的惟一退路,半夜时分,第三军第七师的第十九团、第二十一团和第二十团先后攻进了兰州城内,同负隅顽抗的敌人,展开了激烈的巷战。

兰州的巷战,整整持续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