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西二王”,指“西北王”胡宗南,“山西王”阎锡山;青宁“二马”指青海的马步芳,宁夏的马鸿逵】。

毛泽东和央军委的领导同志,获悉阎锡山要在广州策划“兰州会战”的情报后,对第一野战军关于发起兰州战役的请示报告进行了认真的研究,同意彭德怀对于西北战场形势的基本分析和对兰州战役的兵力部署,批准了第一野战军进行兰州战役的作战行动。

毛泽东和中央军委的决定,通过红色电波很快传到了陇东第一野战军各部队的驻地。

为了胜利解决西北问题的关键一仗——兰州战役,第一野战军从上到下都立即召开了各种会议,深入广泛地进行了思想动员并充分做好了战前的各项准备工作。有的部队,为了打好这一仗,还具体研究了这次战役应该掌握的一些战术动作。部队的报纸上、各种墙报上以及部队驻地的村头巷尾的墙壁上,都写满了醒目的“打到兰州去,消灭马家军,解放大西北”的战斗口号和巨幅标语。为了胜利地进行解放兰州的战役,各部队从组织上都进行了必要的精简,把一些老弱伤病人员安排在驻地,把一些笨重的行李和物资留了下来,对机关人员进行了战斗编组,许多干部的坐骑被调去驮运弹药和其他物资。因为部队经过的地区是民族杂居和回民聚居区,各部队还深入地进行了党的民族政策和模范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教育。有些部队连怎样宿营,怎样吃饭、喝水的问题都做了具体的研究与安排。

战士开赴前线,准备迎接新的战斗经过几天紧张的教育和准备后。1949年8月上旬,第一野战军准备参加兰州战役的3个兵团,20余万大军,冒着酷暑炎热,斗志昂扬,兵分三路。分别从驻地出发。开始向兰州方向攻击前进了。

跟随大军前进的还有一支十多万人的支前队伍。这支队伍,从毛主席、朱总司令发布向全国进军的命令后,就跟随部队从关中八百里秦川的东头向西延伸。从西安、咸阳到宝鸡、平凉,从陇东追击到向兰州进军,在这条千里供应线上,无数辆大车,数不清的陕北毛驴,保障着部队必需的弹药、粮食的充足供应。几个月来,部队打到哪里,他们就把弹药、粮食送到哪里。特别是那些年轻力壮的担架队员们,他们早就把自己看成是解放大军的一员了。他们在行进中,主动地帮助战士们扛大枪、背背包,有时还哼几句家乡小曲,活跃一下大家在行进中的沉闷情绪。在这支队伍中,谁能分得清他们是兵还是民?这些天来,他们和战士们一样,不畏艰险,勇往直前,翻山越岭,风餐露宿,对战争的胜利,起到了重要的保证作用,为战争的胜利建立了不朽的功勋。

第一野战军的各部队开始运动后,作为西北战场人民解放军的最高指挥官彭德怀却还在认真地分析着敌情的变化,进行必胜的战役运筹……

彭德怀根据侦察到的敌情和缴获敌人的文件分析判断,认为马步芳是以其精锐主力第八十二军和第一二九军据守兰州,以其第九十一军、第一二○军、第八十一军为左翼,在靖远、景泰和打拉池地区实施防御;以新成立的骑兵军(实际上还是步兵)为右翼,控制临洮、洮沙地区。他的如意算盘是,以其主力吸引我军主力于兰州城下,然后实施两翼包抄。断我后勤补给通路,会同宁夏的马鸿逵和秦岭、陇南地区的胡宗南集团以及青海、新疆的国民党军,一举将人民解放军歼灭于兰州城下。

彭德怀在分析了敌情后,高兴地说:

马步芳要在兰州消灭我们,好呵!那就看看究竟谁把谁消灭在兰州。我就怕他跑掉,而他现在要组织什么兰州会战,这就太好了!我们就来它个将计就计,满足这个家伙要在兰州彻底覆灭的愿望嘛……”

于是,彭德怀命令:

以杨得志指挥的第十九兵团为右路,以许光达指挥的第二兵团(欠彭绍辉指挥的第七军)为中路,以王震指挥的第一兵团(含第十八兵团的第六十二军)为左路,分别从驻地出发,向兰州方向攻击前进。

8月9日,右路第十九兵团的部队,首先从平凉、固关等地出发,沿着西兰公路向兰州方向攻击前进。于13日连克西吉、会宁两座县城。他们有从华北战场缴获的坦克、火炮等重武器,在西兰公路上隆隆地开进,给敌人以极大的威慑。攻占西吉、会宁后,给“宁马”造成了攻击宁夏或从兰州东侧迂回,强渡黄河,攻击银川的印象。8月10日,中路第二兵团的部队,从秦安地区悄悄地经过通渭、内官营、新营镇向兰州方向攻击前进,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兰州的近郊。第十九兵团在向宁夏方向虚晃一枪后,沿西兰公路迅速前进,很快也出现在兰州的东郊。左路第一兵团,8月11日出甘谷、武山,接连解放陇西、漳县、渭源、合川等县城,16日攻克临洮,迅速修复了被马家军破坏了的洮河大桥,渡过洮河后,20日解放康乐,并向临夏发起进攻。敌右翼的新编骑兵军,在解放军第一兵团的攻击下,一触即溃,一部被歼,大部逃散,从而切断了“青马”部队逃向川北的退路。第一兵团在攻占临夏后,攻击的矛头直指西宁,使马步芳的老窝西宁处于人民解放军的炮口之下,围歼“青马”的主动权就完全操在了彭德怀的手中。

第一野战军镇守天水的第七军,在8月11日,为配合战役行动,奉命向敌第一一九军发起攻击,连克礼县、西和,歼敌第二四四师一部,给胡宗南造成我军将进攻两当、成县的假象,使其不敢贸然北上,配合马步芳的兰州会战。扼守宝鸡由周士第指挥的第十八兵团(欠第六十二军),为了配合战役行动,也公开制定了迂回围歼胡宗南集团的秦岭战役计划,并大张旗鼓地进行了隘路、栈道的侦察活动。开展了爬山演练……

第一野战军的各路大军兵临兰州城下,一场关系到西北战局前途命运的大战在即,西北战场的国民党军不断地发出惊呼:

兰州危急!

银川危急!

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西北的大片土地成了共产党的囊中之物,西安、咸阳、宝鸡、天水、平凉等重要城镇也纷纷易手。眼下兰州、银川又相继告急,这使蒋介石和逃亡到广州的国民党政府如坐针毡,感到极度的惊恐与不安。

西北战事不断失利的消息,接二连三地传到了广州,也传到了此时已远在台北的蒋介石的耳朵里。

当时的广州,国民党内部的“窝里斗”,把李宗仁已经搞得焦头烂额,收拾残局的信心几乎一点也没有了。

何应钦辞职后,国民党中央常委会很快就根据蒋介石的提议,以老牌军阀阎锡山为国民党逃亡政府的行政院长兼国防部长。

这以后的日子里,白崇禧在华中战区连失武汉、长沙两个重镇,一败再败,便产生了把部队拉到广东去的想法。

在白崇禧看来,一定要把广东和广西连成一片,通过守广东而保广西。广西可是他的“窝”啊!

为了把他的部队能拉到广东,自崇禧希望在国民党政府中谋得国防部长这一显赫要职。6月底,白崇禧在长沙的一次军事会议上就说:

“华中的部队必须进入广东,广东这个政治中心才能保卫下来。但是,桂军调粤必须有国防部的批准和下达命令,因此我们重掌国防部为形势所必需。”

李品仙就马上接茬说:

“依我看,只有健公(按:白崇禧字健生)重新主持国防部,才能使华中的部队南下广东。”

会议决定,由李品仙于7月3日飞赴广州,当面向代总统李宗仁提出此项意见。

这件事,李宗仁当然同意。但此时的国防部长已由阎锡山兼任,李宗仁当即派员跟阎锡山商量,没想到阎锡山却说,他兼掌国防,是“总裁”的决定,没有“总裁”的批准,他断然不敢有所更改。

阎锡山不肯通融,李宗仁也无计可施。

那时候,白崇禧与美国太平洋舰队司令白吉尔有联系。较早以前,白吉尔从青岛派了他的侍从副官马介廉给白崇禧带来一个收发报机和密码本。从此,两白通报频繁,白吉尔通知白崇禧,美国国会在暑期休会以前,要通过一项7500万美元用于中国一般地区的计划,如白崇禧的部队能进入广东,白吉尔将通过海上渠道,给白崇禧以充分的补给和供应,因此,白崇禧就急于率部入粤。

蒋介石可能注意到了这一点。7月14日,他率蒋经国等亲信数人,由台湾飞到广州,在东山梅花村32号召开中央非常委员会第一次会议,提议陈诚为东南军政长官,直辖闽、浙、台、粤、海南岛等地区。蒋介石的意思很明确,白崇禧是不能染指东南的。

7月28日,李宗仁亲自飞到台北,与蒋介石会晤。蒋介石对李宗仁说,他所以不主张白崇禧重掌国防,是因为胡宗南、宋希濂两人反对。这样,白崇禧想谋得国防部长显赫要职的愿望就付诸东流了,华中的部队进入广东的事也就搁浅了。

这一时期,由于西北战事接连失利,兰州、银川又相继告急,蒋介石便背着李宗仁,委托阎锡山,在广州召开一次“西北军事联防会议”。

蒋介石原本是打算要保住西北和西南两块地盘的,以等待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爆发,然后配合台湾的军队反攻大陆,夺回被共产党占领的广大国土,恢复大买办、大地主、大资本家失去的天堂。

蒋介石曾对马步芳和马鸿逵寄予了很大希望,期待着他们发挥骑兵的优势,在广阔的西北高原和沙漠戈壁,纵横驰骋,就像当年马步芳追杀红军西路军那样,也把彭德怀军队的进攻打败。

但是,蒋介石的这个期望却落了空。胡宗南叫他失望了,西北的“二马”也是这么的不争气!蒋介石在心里骂道:“这些东西,平时总是要钱、要枪、要粮、要人,娘希屁!我什么都给了,到了关键的时候,他们怎么就是不争气。真他娘的叫人心寒!”

西北不行了,蒋介石就决心保住大西南。

但是,他也不会轻意地把大西北拱手送给共产党的。他必须利用西北“二马”和彭德怀争个鱼死网破!

这样,蒋介石就把在大西北再同彭德怀“争”一下的事,交给了时任国民党政府行政院长兼国防部部长的阎锡山去谋划。于是,1949年8月14日,在阎锡山主持下,国民党的广州“西北联防军事会议”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开场了。

阎锡山是在太原城被解放军四面包围的时侯逃到南京的。当时,阎锡山为了不丢面子,以南京的李宗仁代总统要他议事为由离开了太原。在南京失守、太原城破之后,阎锡山只好死心踏地跟着国民党逃亡政府跑到了广州。

这个阎锡山在国民党的老牌军阀中,也的确还不是一个吃素的。他坚守太原孤城,硬是顶住了徐向前十几万大军4个多月的猛打猛攻,这在三年多的解放战争中还是少有的,也可以说是创造了国民党军方面的守城记录。因此,在太原城被解放军攻破后,他并没有感到脸上无光。在此期间,蒋介石也好,李宗仁也罢,待他也还不错,蒋介石还要他这个败军之将在何应钦“挂冠”之后,做了国民党政府的行政院长兼国防部长。

对此“殊荣”,阎锡山当然是受宠若惊,对蒋介石感激涕零。

现在,蒋介石在保住西北这块地盘的希望发生危机的时候,阎锡山这个“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的行政院长兼国防部长,如果能把这次“西北军事联防会议”开好,如果能以此为开端而扭转了西北的战局,也会为他今后的政治生涯或颐养天年创造些条件。因此,他决心把这次会议开好,也再给自己捞些资本,往脸上涂些光彩。

但是,开好这次会议谈何容易。

通知参加这次会议的是当时在西北战场唱主角的胡宗南、马步芳和马鸿逵。

国民党军在西北战场上的这“三员大将”,平时他们就各打各的主意,相互掣肘,相互拆台。这几个谁也不服谁的人碰到了一起,又都被彭德怀打得损兵折将,狼狈不堪,要是研究起军事联防来,恐怕就会有一场好戏看了……

不过,阎锡山还是千方百计地想把这次会议开好,开成一个鼓劲的会。他要给蒋介石露一手,也叫别的人看看,他阎伯川还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

为了开好这次会,阎锡山作了些准备。但是,究竟能不能让老蒋满意,能不能把西北这几个家伙的心联到一块,他心里也确实没个底。

“顺其自然吧!走到哪里算哪里。”这就是阎锡山最后的打算。

“国军”联防勾心斗角

国民党的广州“西北联防军事会议”,是在一种异乎寻常的严肃气氛中开始的。

阎锡山首先作了个“开场白”。阎锡山刚坐下,马步芳就霍地站起身来,看了一下出席会议的诸位,扯着嗓门说:

“我先来讲讲这样一些情况,平凉之战有人未战先逃,固关、三关口我军也打得不好,其根本原因不在共军多么强大,也并非彭德怀谋略过人,而在于我们内部的不团结,有人不顾党国利益,不顾大局,坐山观虎斗,有意保存实力,企图坐收渔人之利……”

马步芳的话既指责了胡宗南,又旁敲了马鸿逵。老奸巨滑的马鸿逵,当然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也明明白白。他曾两次“釜底抽薪”,密令退兵,让马步芳吃了大亏,也本不占理,此时决心装聋作哑,不管你们讲些什么,老子都给你来一个装聋作哑,一言不发。

胡宗南听了却坐不住了。马步芳的话刚完,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看了一下低下头去的马鸿逵,又看了一眼有些得意的马步芳,大声说:

我很赞同马老兄的看法。我也同意把西北战场失利的责任和原因认真检查一下。有的人就是一贯不顾党国利益,不顾大局,只顾保存实力,争夺地盘,扩张势力。有的人就是只想争官、争权、争位,西北土皇帝的梦也做了几十年啦!远的我不想说了,单就扶眉之战而言,我军被共军包抄合围,有人就是在那里看热闹,看着我的几万人马被共军吃掉,留着他的十几万骑兵干什么?这不是有意保存实力,不是不顾党国利益是什么?啊?”

马鸿逵一听胡宗南是把火烧到了他的屁股上,便冷冷地反击了一句:

“胡兄,言过其实了吧!”

马步芳听胡宗南说,有人在那里坐山观虎斗,一下子就想起反击咸阳时他那虎头虎脑的儿子马继援所吃的亏,气就不打一处出,厉声说:

“我看胡兄讲的有道理,有的人就是坐山观虎斗……”

于是,这三个人就唇枪舌剑,你来我往,越讲,越有气;越讲,越难听,反正是都撕下了脸皮,各不相让,相互指责,相互攻击而已。阎锡山看了这个场面,一方面为能否开好这次会耽心,一方面也觉得平时这几位道貌岸然伪君子的可怜和可笑,心里也有点说不出的痛快。

不过,这会也不能总让他们这样讲下去。阎锡山见火候差不多了,就从座位上站起来,操着浓重的山西腔,一字一板地说:

“算啦,算啦!过去的那些事情,你们就谁也别再提它了。眼下,咱要精诚团结,共赴国难。常言道,和为贵,和为贵嘛!啊,哈哈哈……”

马步芳还想说些什么,看了下阎锡山的神情,也就把话咽到肚里去了。

阎锡山笑着摸了摸他的光头,挨个地瞅了一下几位大员的脸,严肃地说: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几位还尿不到一个壶里,这仗还怎么打呢?”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平缓地接着说,“胜败兵家常事嘛!在西北战场,我军是吃了几个败仗,但总的说局势还是乐观的嘛!依我看,共军要想拿下西北,也不那么容易。我就不信,他彭德怀能够斗得过诸位老弟……”

阎锡山的这几句话,使会场里的紧张气氛一下子松弛下来,西北战场上的几位大员的脸上也开始爬上了几丝笑意。一看这情景,阎锡山觉得很得意,就拉开嗓门分析开了时局和形势。最后说:

“我们下一步的关键是兰州会战。这是总裁的意思。兰州,有很坚固的城防工事和黄河天险。我军兵力精锐、集中,以逸待劳,弹药、粮食充足。共军呢,它却是长途跋涉,人困马乏,后方供应困难。因此,兰州会战,我军有把握把彭德怀的主力歼灭于兰州坚城之下,从根本上改变西北战局也是指日可待啊!”

马步芳听了阎锡山的一番不着边际的高谈阔论后,也跟着吹起了牛皮。他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地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用赌棍一样的口气说:

“彭德怀有什么了不起!他还欠了我好多血债,这次兰州会战可要和他清算一下啦。”

老奸巨滑的马鸿逵手里摆弄着茶杯,看了阎锡山一眼,意味深长地说:

“是呀!兰州可不是西安,也不是咸阳。这回可要叫彭德怀看清楚,马王爷倒底是长了几只眼?”

胡宗南坐在那里半响不语,见“二马”都讲了,他也凑个热闹吧。于是,就不阴不阳地说:

“我们是早该教训一下共军啦!是要给彭德怀一点颜色看。要不然,他们总是会小看我们的。”胡宗南在心里想,这些家伙又在吹牛皮了。他猛吸了一口烟,把烟蒂往烟灰缸里狠狠地一捻,接着说,“不过,我们也还是不能轻敌啊!现在西北的共军又不是昔日可比,力量增强了不少。我同彭德怀多次交手,深知此人是不能小看的。回想以往的教训。轻敌为患,怵敌者无勇也!”

马步芳不屑一顾地瞟了胡宗南一眼,在心里骂道:“胡宗南,你这个被彭德怀吓破了胆的人,还装什么斯文?”

马鸿逵听了胡宗南的话,觉得有点道理,就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抬头看见马步芳气指颐使、神气十足的样子,心里想:“兰州会战,或胜或败,我宁夏都会有回旋的余地。管它呢!就叫这小子去尝尝彭德怀的厉害,让彭德怀把他好好教训一顿吧。”

参加会议的人,虽然他们都各有心思,但在烟雾弥漫中,还是策划了一个兰州会战的具体策略和兵力部署。但是,这个“纸上谈兵”的计划,能不能按照他们的愿望实现,能不能由此而改变西北战局,那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为了实现兰州会战的计划,为了扭转西北战局,阎锡山反复地强调,要精诚团结,协同作战;要以党国利益为重,以大局为重。这当然都是一些陈词滥调,都是一些连他自己也不大相信能够实现的陈词滥调。在讲了这些后,这位国民党的行政院长兼国防部长还以十分庄严的态度宣布:

“兰州会战,事关全局,只能胜利,不准失败。”他看了一下三位大员,站起身来,大声说,“为此,命令马步芳部,沿华家岭节节抗击彭德怀的西进兵团,尔后迅速退守兰州,吸引共军主力于兰州城下,实施全歼共军主力,扭转西北战局的计划!”

命令马鸿逵部,在主力退出固原一线后,迅速转向兰州,协同马步芳部,完成兰州会战计划!

“命令胡宗南部,在此期间,进军陇南,对共军实施包抄合击,最后完成兰州会战、全歼共军主力的作战任务。”

国民党西北战场的这三位大员,对阎锡山所宣布的这些命令,都以军人的特殊礼仪,煞有介事地作了表态。

对此,阎锡山显得非常的高兴和振奋。

在马步芳等人表态完后,阎锡山就十分庄重地站起身来,双手撑住桌面,十分严肃的说:

“兰州会战,关系全局,成败在此一举,望诸位精诚团结,齐勇若一,将彭德怀主力消灭在兰州的坚城之下!”

会议结束前,阎锡山还郑重地宣布了8月1日国民党政府所签署的关于马鸿逵为甘肃省主席的委任书。

至此,胡宗南见会议已经结束,因为心情不好,就悻悻地夹起皮包,简单地告别了一声,匆匆地离开了会场……

胡宗南在“西北联防军事会议”结束后,匆匆地离开了会场。

胡宗南如此匆忙地离开会场,是急于去会他的夫人叶霞翟,还是有什么别的任务?此事,当时外人还不得而知。

胡宗南的夫人叶霞翟博士,此时也确实到了广州。胡宗南当然是要去会一会他心爱的夫人的。但是,后来人们才知道,胡宗南还奉命飞到台湾,受到他的“校长”蒋介石的“亲切接见”,蒋介石给他交了要退守西南、保住大西南的底。当时,因为东南已经丢失,西北也危在旦夕,蒋介石便一门心思地想保住西南,重温他在抗日战争时期所做过的旧梦。

但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蒋介石虽然把“宝”压在大西南,压在了胡宗南的身上,最后也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当时,蒋介石的手里也就只有胡宗南这张“王牌”了。

蒋介石很欣赏胡宗南,是因为他对自己死心踏地的忠贞不贰。

作为军人,胡宗南在开始的时候,仗打得确实不错。北伐时,身为团长的胡宗南指挥一个团,竟打败了北洋军阀孙传芳的一个精锐师,俘对方的一名军长及以下官兵8000余人。所以,他成为黄埔系中第一个跨入将军行列的人;第一个晋衔陆军上将的人,也是惟一的一个去台湾前获得上将军衔的黄埔生。抗战结束后,他拥兵50万,控制着陕、甘、宁、青诸省的所谓“国统区”,一时竟被人赠以“西北王”的雅号而蜚声域外。

可惜,不久之后,他的30余万大军被彭德怀赶出了延安。以后的事情就更糟了。他的老对手彭德怀又在回打他的“西北王国”了。尽管西北战场有他们一胡二马的联手抵抗,但还是敌不住解放军的强大攻势,半年时间,西北已成危局。于是,也就有了这次叫人有些恼火的“西北军事联防会议”……

胡宗南匆匆地离开会场后,当然是先到夫人叶霞翟博士的住处,着实亲热了一番。人常说,新婚不如久别嘛!他们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在一起了。接着,就是蒋公校长的召见和面谕……

此时,在胡宗南的脑子里,他的3个兵团如何策应、配合兰州会战的问题,几乎没有任何地位了。

“西北联防军事会议”结束的当天下午,阎锡山来到马步芳和马鸿逵下榻的地方,看望从西北来的这两位大员。

阎锡山知道,西北这“二马”在此之前,虽然都曾飞到台湾见过蒋介石,但有些话还是应该对他们再讲一讲。

阎锡山心里想,西北这二位平素间就有点矛盾,这次虽然在对胡宗南的态度上表现了某些一致,但在兰州会战中会怎样?真会像他们所说的“要精诚团结,同共军决一死战吗”?他心里就没底了。于是,就老调重弹的说:

“兰州会战,不仅关系着西北战局的命运,而且关系着整个党国的命运,万望二位能够消除前嫌,齐心协力,携手并肩,毕其功于此役,为党国的前途命运尽心尽力。……”

阎锡山说着说着动了感情,眼圈发潮,声调也有些哽咽了。

马步芳见阎老西动了感情,想想阎某人的过去和现在,内心里便油然地生起一种兔死狐悲的怜悯来。他很谦恭地站起身来,发誓似的说:

“请阎院长放心,我一定在兰州城下将彭德怀的主力消灭!”

马鸿逵也接着马步芳的话茬说:

“只要我们马家军在,西北就姓马,就是咱党国的天下……”

阎锡山似乎从西北这“二马”的话语中得到了一丝慰藉,泪水真的从他那深陷的眼眶里流了出来,抓住“二马”的手紧紧地握着,激动地说:

“有二位刚才的话,我就放心了。二位回到西北后,还望要对会战的事多加商量,齐心协力,把会战的事办好。望二位多多保重!”

马步芳和马鸿逵听了阎锡山的话,也同声回答说:

“望院长多多保重,多多保重!”

为了鼓励“二马”同心协力,和彭德怀争个“鱼死网破”,当晚阎锡山还特意与“二马”在宾馆里共进了一次晚餐。

晚上,送走阎锡山后,马步芳见马鸿逵的心致颇高,也就第一次来到了马鸿逵的房间,同他套起了近乎。

他们一起谈天说地,说蒋介石,谈李宗仁,也讲阎锡山,讲西北战局,也谈一些全国的形势。他们越说越近乎,就在一起对着《古兰经》发起誓来,都表示一定要齐心协力,把彭德怀的主力消灭在兰州城下,以扭转西北战局,影响全国形势的发展走向。

然而,他们此时仍然是貌合神离,心怀各异。虽然已经共同起誓,但还是要想方设法试探对方的真实心迹。

马步芳首先装出一副十分诚恳的样子,对马鸿逵说:

“前一阵子,你老不来兰州上任,风传说你抱怨没有正式委任书,名不正,言不顺嘛!这也难怪,此事落到谁的头上,都会这么想的……”

讲到这里,马步芳有意停顿了一下,吸了口烟,看了马鸿逵一眼,想从马鸿逵的表情中发现点什么。

马鸿逵心里很清楚,他的甘肃省主席的委任书之所以今天才公布,就是他马步芳从中搞的鬼。5月18日,马步芳代长官的委任令公布后,胃口越来越大。他得陇望蜀,想把甘肃省主席的位子留给他的儿子马继援,青海省主席由他的亲信马骥去接替,以实现甘、青一体化,达到他独占西北的目的。眼下只是因为时局恶化,兰州危急,他才不得不让阎锡山把这个正式委任书公布出来。

此时,马鸿逵的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在脸上却装出一种若无其事的样子,很坦然地对马步芳笑了笑,说:

“难得你能有这么个想法……”

马步芳一心想讨好马鸿逵,便故作神秘地凑近马鸿逵,低声说:

“不瞒你说,我是从内心希望你能早日到兰州去,我好向你早晚讨教,以便共商大事,共度时艰。这次到广州来,我一见到阎锡山,就催问你的委任书之事。这下就好了,总算由他亲自公布于众了!”

马鸿逵听了,漫不经心地回答说:

“还真蒙你尕娃的关照了。日后当有以厚报!”

马步芳听了,得意地往沙发上一靠,哈哈哈地笑了,大声说:

“说这话你就见外了。我们一笔写不出两个马字,还说这话干啥?”

马鸿逵也故作姿态,脖子像鹅一样向马步芳伸过去,一本正经地说:

“我的为人你还不知道?知恩必报嘛!咱俩今晚坐在这里,在电灯底下说的这些话,我可句句都是从心窝子里掏出来的啊!”

马鸿逵这一招也真灵。他一讲完,马步芳也把脖子伸过来,亲热得和马鸿逵的脸都要挨到一起了,笑咪咪地说:

“咱俩呀!谁还不知道谁,谁还不知道谁的为人?”

马鸿逵也随声附和道:

“那是!那是……”

于是,两个人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论辈分和亲戚关系,马鸿逵都是排在马步芳的父辈上。但马鸿逵心里明白,马步芳虽然在表面上“老爸爸,老爸爸”地喊个不停,但在内心深处,却压根儿没把他放在眼里。几十年来对他就一直没安好心。这阵儿,他见马步芳得意地笑了,也坐直身子,跟着“嘿,嘿”地笑了起来。

忽然,马步芳收起笑容,把他的青铜水烟枪“啪”地往茶几上一放,望着马鸿逵挺认真地说:

“说实话,老爸爸你打算啥时间到兰州去?”

马鸿逵也把他的青铜水烟枪放在茶几上,端起细瓷茶杯,呷了一口茶水,咽下去后,反问马步芳:

“你说啥时到兰州好?”

马步芳不假思索地回答说:

“依我看,越早越好。兰州那边的各界人士,早就盼望着你的到任哩!”

马鸿逵一手摸着自己的下巴颏,若有所思地问:

“此话怎讲?”

马步芳得意忘形地拉长声调回答说:

“这还用说吗?天将降大任于你我二人嘛,西北如果不保,党国的天下就算完啦!眼下这种天下大乱之时,能够挽救党国危亡的,唯西北你我二人啦!”

马鸿逵听了,也随声附和道:

“这话也对!这话也对!”

马步芳见火候已到,就提议说:

“那么,明天一早,咱俩就同机飞回兰州吧!就由我来主持你的就职仪式,不知你的意下如何?”

马鸿逵被马步芳的这一招弄得一时没了主张,随口答道:

“啊!好啊!”

马步芳一听,欣喜之情溢于言表,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握住马鸿逵的手,高兴地说:

“一言为定!明早的事,我现在就去安排。”

马鸿逵也用手拍了一下马步芳的肩膀,笑着说:

“好!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马步芳得意地笑了,但笑得却是那样的不自然……

马步芳走后,马鸿逵一个人在房间里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想了个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马步芳这尕娃的葫芦里究竟装的什么药?眼下彭德怀的几十万大军正在向兰州进逼,一场大战在即,他为啥不和我商量会战的大事,却口口声声要我赶快到兰州去就职呢?

马鸿逵越想心里越烦,躺在床上稀里糊涂地进了梦乡。睡到半夜,梦见兰州会战开始后,马步芳板着脸硬是要把他的第一二八军弄到前面去。他不同意,马步芳就派人把他和卢忠良押到一个黑乎乎的地方……马鸿逵惊醒后,心里豁然开朗,“马步芳这尕娃不是要把我弄到兰州当人质吗?好狠毒的家伙!你现在把我弄到兰州去,仗一打起来,不是逼着要我出兵吗?老子才不上你这个当!”

第二天一早,马鸿逵突然变挂,叫人给马步芳扔下一句话,说他要先回银川部署支援兰州会战的事,便驱车直趋机场,乘专机朝银川的方向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