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备第10师指挥所,正在地图前思考如何度过危局的葛先才师长,突然接到第30团陈德陛团长电话。只听电话里传来陈团长急促的声音:“报告师座,韩在友排长阵亡了!”

可是,陈团长半天没有听到葛师长的声音,他以为师长没有听到,只好又大声报告了一遍。这才听到葛先才低沉的声音:“他……是怎么死的?”

“师座,您别难过!韩排长他没有白死,死在他枪下的鬼子兵难以数计。”陈德陛团长赶紧回答。

“哦,他没有怯阵就好!”葛先才感叹道。

“哪能呐!只因为他胆子太大,在与鬼子对阵时经常开玩笑奚落鬼子,还故意引诱鬼子前来抢阵。等到鬼子攻过来时,他则迅速跑回本阵,回枪将鬼子兵射杀。”

“呵,倒把他能的,给我脸上贴金啦!”葛先才这下已经从刚才的惊愕中回过神来。

“只是,可惜了!如果他稍微小心一点,一时还不至于牺牲啊!”陈团长无限惋惜地说:“师座,您处分我吧,我没有关照好韩排长!”

“什么话?”葛先才说:“壮哉!他韩在友为国捐躯,不虚此生,我以他杀敌战死为荣。再则,我军深陷围城,弹尽援绝,战死只是迟早的事,我们都得有这种准备。他也算脱离苦海了,何惜之有?”

话虽然是这么说了,但数载相处相伴,亲密无间,生死与共,焉能无情?想起韩在友几次舍身掩护自己的情景,葛先才心中撕心裂肺般的疼痛难忍,眼睛不竟湿润了。他强忍悲痛,挥挥手,好象在与韩排长告别似的,缓缓地说:“陈团长,你派人将他的遗体深埋,待此战结束后,再行盛奠吧!”

“是!我马上去安排。”陈德陛赶紧回答,接着又说:“师座,你要保重啊!部队都靠着你呢!

原来,韩在友是葛先才师长的贴身卫士。其人身材高大,臂力无穷,性格粗邝,风趣幽默,喜欢说笑话,开玩笑。他有一绝技,那就是枪法奇准,百发百中,有“神枪手”的美誉,深得葛先才喜爱。想起在第3次长沙会战时,因敌机轰炸,为掩护葛先才韩在友差点送了命。时任第10军预备第10师28团团长的葛先才要副团长及其他官兵疏散开去。贴身卫士韩在友,也被他赶走了。因为是战火那样激烈,这家伙居然能躺在地上睡觉,炸弹将他轰醒了,坐起来指着敌机狠骂。葛先才烦了:“你骂什么骂!你骂他也听不。滚远点,不要在这打扰我。”这家伙胆大包天,杀人如杀鸡,总是笑咪咪的。但是他对长官忠、对友义,谁都喜欢他。老是炫耀自己的射击特技,用木壳枪射击三十公尺内外雀鸟,十发九中。经葛先才一顿好骂,提起木壳枪走了。你说他到哪里去了?上了火线,去唬那些连排长们:“团长要我来看看,你们有没有偷懒。”大家都知他在假传圣旨。第六连连长叫道:“韩在友!你枪法很准,前面不远处土堆后面,藏有敌人,不时伸出枪来向我射击,你准备好,等他冒出头来,迅速给他一枪,如果打倒了我请你的客。”“好!这个我有把握,连长请客是请定了。大家作证,你可别反悔!”这边葛先才正策划好攻击方式,卫士韩在友中士得意洋洋地回来了。“团长!我到第六连阵地上,最少打死两个鬼子。”“胡吹!”“你不相信可去问六连连长。”“好!好!你我能干,我替你去申请射击奖。”“真的!哦,你骗我。我未曾听说过,在奖章中还有射击奖!”“放心,军政部会为你特制一枚。”韩在友双眼一闭,舌头一伸,做了个鬼脸,走开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又躺下去了。

为了打破日军对长沙的包围,葛先才决定破釜沉舟以,一反常态,发起进攻,与敌一拚。要实施这弃守为攻方案,最迅速确实做法系用冲锋号,音令全团出击。号音也是下达命令之一种“号令”,吹号时须用很大力气,气力愈足音声愈亮。此刻,人人都在生死的关键上,葛先才惟恐司号长害怕,吹不出音来,为稳定其情绪计,轻言细言,如话家常,问他身世呀!问他练习了多少年号哇!最后问他:“如我要你到左边高地,带上团的番号,吹冲锋号你怕不怕?”“不怕!绝对不怕!我练了十年冲锋号音,还没有在战场上实际吹奏过呢!今天有机会一试身手,不但不怕还很兴奋。”“那就很好!”他毫不迟疑,拿起军号向左边行去。“慢点,等我报告师长后,才发动攻势。”睡在地上的卫士韩在友听说要采取攻势吹冲锋号,猛一翻身坐起。将他木壳枪内十几发弹铗取出,换上二十几发弹铗,再将预备弹铗填满子弹,紧紧子弹带,整整鞋带,双手忙乱一阵。诸事妥当,走到我身边问:“团长用手枪还是用木壳枪?”我望着他笑笑:“要冲锋出击,你的精神来了。”他笑而不答,去拿一枝木壳枪来给我,他走开了。

令司号长吹冲锋号,中士卫士韩在友,给我一枝德造二十响连发木壳枪,另将一个装满二十发子弹预备弹铗,放入我军衣右边口袋中,还有数十几发子弹放进左边口袋中。他走出数步又回来,将我右边口袋中预备弹铗拿出,改放进左边口袋。“你这是干什么呀?”“预备弹铗在左边口袋,你换弹铗时快呀!”“总算你聪明了一次。”他低头笑笑,走出十几步,挡在我前面站着。我明白他的心意,好像敌弹穿过他的胸膛,就不会伤害到我。再则,不让我超越他的前面,感叹一声,意在不言中。

没想到这两年之后,在今次衡阳会战,忠诚卫士韩在友不幸阵亡了!

还在衡阳保卫战之前,参谋处主任吴成彩上校看他跟随葛师长多年,尽职尽责,觉得应该得到提拔,于是推荐其为师部特务连手枪排排长。

“韩在友,做排长?勇敢倒是蛮勇敢的,但性格粗鲁,学术全无,怎么适合带兵?”葛先才不是没有考虑过,但总觉得不太适合。

“师座,合适。小韩粗则粗矣,但人不笨,蛮机灵的;常年在您身边,耳濡目染的,也学了不少东西。您别不舍得呀!”吴成彩笑笑说。

“说实在,时间长了,习惯啦,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呢!要不怎么叫贴身卫士呀!”葛先才也笑了,他知道吴成彩是在关心自己身边人,想帮一帮。

吴成彩一听有门,赶紧趁热打铁地说:“师座,这师部特务连手枪排还不是整天跟随在您的身边,还不等于是警卫排,都是您的卫士。小韩在平时还不是经常指挥手枪排的士兵吗?而且他们早就感情融洽啦!您放心,保证不会让您失望的!”

“那好,既然吴主任这么看好这小子,那就先让作个准尉代理排长试试看吧!”葛先才终于点头首肯。

于是,韩在友兴高采烈地穿上军官服,走马上任了。

衡阳保卫战打了一个多月后,日军第一、二次总攻虽然都被击退,尸横遍野,无功而返。国军方面也是伤亡惨重,预备地10师的三个步兵团伤亡达90%以上,只好以师直属部队填上,但师特务连、防御炮连、工兵连、搜索连、防毒连等特种部队均当作普通步兵使用。战至此时,五位连长全部先后阵亡,各连士兵也是所剩无几。可是,各处阵地仍是频频告急,请求增援。

当军情报告上来时,副师长张越群少将说:“报告军部没有,请求军部再增援。”

“已经报告了。军部也是无兵可派啦!全军7个团,已经有5个团在西南方向我师主阵地上了!”师参谋长何竹本答道。

葛先才闻言默然无语。思索良久,只好喊来参谋主任吴成彩:“吴主任,要手枪排改装换枪,随时准备上第一线。”

“是!师座。”吴成彩响亮地答应后,去找军需要枪。可是军需官周少青摆开两手说没有库存枪械了。

“既然部队减员这么多,应该有枪可调啊!怎么不到各连队去调集枪械呢?”吴成彩发火了。

“哎,我说老吴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急糊涂啦!是啊,按常规是既然减员了,那就有枪支剩下来可一调配了。可是,你看这仗打的,小鬼子整天的飞机炸,大炮轰的,往往是人亡枪毁;再说这武器日夜不停地使用,那有不坏的呀!”周少青据理力争。

吴成彩一时语塞,却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再去问葛先才师长。只好请问何参谋长:“参座,这个时候啦,枪械是损坏一枝少一枝,哪来的枪换装啊?怎么办?不问自己人要,难道问敌人要去?!”

“嘿,你别说,这是个办法呀,就用缴获鬼子的枪械来装备自己。将手枪排木壳枪全部上缴,发给师部无枪的官兵。手枪排改用缴获鬼子的‘三八式’步枪,班排长可保留木壳枪。各班再配备‘三八式’歪把子轻机枪一挺,其余的都用‘三八式’步枪。你务必再两天内完成装备。如有不会使用鬼子枪械的,也必须在限期内完成演练。要作到拉的出,打得响,挡得住!”

何竹本参谋长详细具体指导,让吴成彩顿时茅塞顿开:“对呀,这叫就地取材,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可以节约自己的弹药啊。”说完赶紧督促手枪排改装训练去了。

其实,在前沿阵地使用鬼子的枪械的已经不在少数,只是未成建制换装备而已。因为其弹药补充还方便些,无论白天黑夜,只要一有机会,国军官兵们便会自动冒险潜出阵地,到日军尸体上去摸取枪械、子弹。有时死尸奇臭无比,但大家还是克服困难,想尽办法获取日军的弹药。

两天后,终于改装完成。当吴成彩向葛先才汇报时,葛先才说:“好!马上叫韩在友到这里来领受任务。”

“报告师座,特务连手枪排准尉排长韩在友前来接受任务,请指示!”随着一声响亮的报告,韩在友英姿飒爽地出现在葛先才的面前。

“韩排长,你排完成一切战斗准备了吗?”葛先才问道。

“报告师座,一切准备就绪,请分配战斗任务!”韩在友朗声答道。

“好!命令你率领本排归30团陈团长指挥,即刻前往报到。”

“是!”韩在友转身就跑。

“慢!你排使用鬼子的枪械,师部、团部都无弹药补充。你自己想办法到阵地外,在敌尸上搜取。”

“咿呀,那该有多臭啊?怎么取?”韩在友裂着大嘴嘟囔着。

“呵,世界上还有你怕是事?”葛先才笑着说:“你就不会想办法?戴上防毒面具,不就可以啦?你去吧!”葛先才拍拍他的肩膀说。

韩在友刚走出几步,葛先才若有所失,心中满是不舍,在后面明知故问道:“韩在友,你心里有没有怕上一线战场啊?”

“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大不了战死沙场,有什么好怕的?!”韩在友却并未停步,大声道:“师座,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说完大步流星地带着他那一排好汉向陈团长报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