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开始,原本明朗的天空,飘来层层乌云;堆积的乌云厚厚的,遮住了明月的光亮。西斜的月亮躲进厚厚的云层里,漆黑的夜空,伸手不见五指。

山口中队的进攻阵地上,死尸累累,密密麻麻的,几无落脚之地。四处飘逸的血性味和死亡气息浓烈而逼人,令人不寒而溧。数点惨淡的星光,更增凄惨恐怖气氛。受伤者横七竖八的,呻吟声、哀鸣声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传来,更增凄凉情绪。如果刚才还在呻吟,一下又无声了,以为是军人坚韧毅力,为颜面而忍住不嚷,那就大错特错;因为断声者,此时已经是迎接中元普渡的新鬼。能否灵魂回到九州岛亦或富士山,那就只有神灵知道了。惨白的月光出来一照,阴森森的,惨不忍睹,直叫人魂飞魄散。

当井崎带领中队尖兵班到达山口中队的进攻阵地,触景生情,心里第一反映就是:“一定要尽快清理好战场,将山口中队伤亡的士兵移离阵地,决不能让本中队的士兵们看到这恐怖血腥的凄惨场景!一定要在清理工作快要结束时,才好将中队主力调上来。”

井崎命令尖兵班赶紧清理战场。在泥泞的黑暗里清理死伤者倍感辛苦。正当井崎亲自帮忙收容伤亡时,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怪事:不论受伤者还是死亡者,都用绳子绑了起来。有的绑住手腕,有的绑住脚脖子,还有的竟然一根绳子绑住两个身体。试想,原来是进攻一败再败,伤亡累累,为了便于收容,突击待命人员将倒卧者顺便捆绑起来。有时正在捆绑他人的人也受伤或死亡,因而也就成了被捆绑之人了。整个阵地上倒卧死伤者多达40余人,自己尚能行动的轻伤者10余人。

最后搬移的是山口中尉。他头部中弹,为重机枪所伤,强大的冲击力将他向后推移了7~8米远。此时,山口身上除了一条短裤外,被脱得精光。两个随从兵用芭蕉叶为其扇风驱热。

井崎中尉过去握住山口的手说:“喂!山口君,我是井崎呀!老同学,感觉如何啊?”

山口已经认不出井崎来,也许是听不见,也许是神志不清了,原本是头部受伤,他却一再用手摸着自己的肚皮,有气无力地说:“这儿痛!治疗者儿好吗?”一会儿气若游丝地喃喃自语:“魔鬼!魔鬼!那边有魔鬼!”一会儿又喘气如牛,焦躁地命令道:“热死啦!热死啦!快给我把内裤脱掉!”

“山口君!你放心!你会没事的!先好好休息吧!”井崎中尉见山口的随从兵和下士官已经疲惫至极,一边安慰山口;一边指示在天亮以前暂时将山口不后送,安置在树林中的小屋内;中队主力散开到手榴弹投掷范围以外的橘园待命。

此时,距天亮还有两个多小时,是所谓最难熬的黎明前的黑暗。井崎中尉折返回大队部,向渡边上尉请求更改攻击计划。

憔悴疲惫的渡边上尉无心听取井崎的详细汇报,有气无力地说:“其他都行,只是明天正午为再次进攻的时间不能变,而且没有支援部队,只有靠你们自己啦!”

由于国军第10军衡阳守卫阵地构工巧妙,特别是机枪阵地十分隐蔽。碉堡、地堡、暗堡,斜射、侧射、交叉射,甚至侧背射,神出鬼没,让日军光挨打,还摸不着头脑。故日本兵们都叫它魔鬼机枪阵地,一提到魔鬼机枪无不心惊肉跳,提心吊胆的。

山口中队采取的是夜间强攻策略,一个个都成了魔鬼机枪的活靶子。如果不先行扑灭国军侧翼防守的机枪阵地,想要夺取天马山阵地无异于痴人说梦。一定要先摸清魔鬼机枪的位置!井崎中尉从山口中队的残兵口中得知的情况推断,国军的机枪阵地就在离大队部不远的反射面,也就是在山口中尉受伤处的西侧不到20米的地方。好险纳!大队战斗指挥部的反射面之山坡,仍在中国军的掌握之中。大队部完全处在魔鬼机枪的火网之下,且毫无防备。看来中国军也还不知道这个情况。

井崎中尉吓得冷汗淋漓。一面马上派人将险情向渡边上尉报告;一边立即与第9中队的石井中尉联络,请其尽快派兵前去保护大队指挥所;另外要掘本班长将第10中队主力带往大队部西侧的橘园隐蔽休息待命;自己则赶紧带领羽根小队准备想法驱逐对面的中国军。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远出郊外传来一阵阵的雄鸡的鸣叫声。东方天际将发白,黑夜里露出淡淡的萤光。远在京都的母亲和妹妹还好吗?也许她们此时仍然还沉醉在梦乡里。此时,井崎中尉被浓烈的思乡思亲的情绪困惑着。

井崎的父亲曾是帝国关东军的大佐军官,在多年前的日苏边界冲突中,战死满蒙与苏联远东的黑龙江边。想着自己为什么会离开自己的亲人,来到这陌生的异国他乡进行这该死的战斗呢?难道自己也会步父亲的后尘,灵魂化作一缕青烟,躯体则成为一捧骨灰返国。突然,他意识到自己想得有点离谱,这危险的念头,千万不能感染到其他官兵,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军人的职责感又勉强让他抖擞起精神来。

井崎率领羽根小队30多人借着淡淡的晨光与晨雾,分两路,悄悄地沿着战壕,向反射面的中国军夹击过去。

对面斜坡上有一白色房屋,战壕斜穿该屋,看来屋内驻有中国兵。在快要接近白屋时被中国军发现了。双方互投手榴弹,爆炸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接着,爆豆般的枪声也响了起来。屋内5~6个中国兵拼死抵抗,东田上士等5人阵亡,另有10多人负伤。还在不久,屋内的中国兵弹药用尽,他们奋力从屋里冲出来,想与日本兵拼刺刀,但马上就被日军的歪把子机枪扫倒在地。当几个日本兵慢慢地走近时,只见地上一个未死的中国兵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与几个日本兵同归于尽。

硝烟散尽,羽根小队以伤亡过半的代价和近30分钟才占领给屋。此刻,天已大亮。但屋内仍觉灰暗,看不清墙角。原来此屋面朝湘桂公路,门窗全部用木版封闭,涂上灰白色石灰水,与灰白色的沙石公路浑然一体,不易被发现。井崎中尉试图了解公路对面中国军的布防情况,在屋内四处查看,终于发现有一个通气孔。透过透气孔向对面窥视,果然如预料般,那正是击中山口中尉的魔鬼机枪阵地,隐约可见安放了两挺勃郎宁机关枪,与白屋隔着公路仅仅只有7~8米距离,公路宽约5米。

对面的魔鬼机枪掩体约20~30平方米,全系原木构筑。自公路至掩体环绕多层铁丝网。掩蔽部内掘有纵横战壕,驻兵约十五六名,多手持手榴弹怒目注视公路对面的日军阵地。魔鬼机枪手也金握枪机,严阵以待。刚才他们怎么不投弹射击呢?可能以为日军第10中队羽根小队是试探性进攻,不愿过早暴露目标罢。

中国军在公路边与掩蔽部之间,用铁丝网围护出来的阵地异常坚固,好象刺猬一般,让日军一时无法下手。此处离山口中尉负伤处约30米。

井崎中尉对羽根小队长说:“本中队计划于中午12时向天马山中国军阵地发起攻击。你小队的任务攻占对面中国军侧防之魔鬼机枪阵地。目的在于牵制其火力,全力掩护中队主力敢死队攀登天马山中国军正面阵地前之断崖。你的明白?”

羽根小队长答道:“明白!当中队主力冒死攀登时,我的小队吸引和压制魔鬼机枪火力,,使其不能发挥侧防效力!”

话虽这样说,但面对坚固异常的魔鬼机枪阵地,元气以伤的羽根小队究竟能够发挥多大战力?还有中国军侧防火力转向羽根小队为时多久?手榴弹战间歇时间又能延长多久?这些都是本中队夺取天马山阵地的关键之关键。马虎不得。

井崎中尉又急忙赶回中队主力所在地,召集中队的掘本、屉内、久保田等士官详细研讨商议,争论良久,终于形成一致意见:

全中队编成人梯组6组,每组3人;障碍破坏组3组,每组也是3人;

人梯组兼顾突击任务,由分队长掘本上士率领;

障碍破坏组相机执行突击任务,由分队长屉内上士负责带领;

久保田上士率领20名士兵承担掷弹筒发射任务;

井崎中尉亲自率领17名兵士负责保卫进攻出发阵地和接应。

人梯组和障碍破坏组人员一律轻装上阵。当羽根小队用手榴弹投掷袭击魔鬼机枪阵地,造成中国军机枪间歇射击空挡时,攀崖就有了成功一半的战胜机会。另一半则在天马山阵地之争夺战了。防备中国军反攻之战能否成功,则为另一半胜算的关键。

当本中队夺取天马山阵地后,即控制了中国军侧防的魔鬼机枪阵地之后撤战壕通道。因此,魔鬼机枪则必然会后撤,大伙则趁机袭击而歼灭之。

人梯组进攻之前,屉内上士先率领障碍组到断崖下,将铁丝网剪断,开拓出进攻道路。人梯组和破坏组每人配备手榴弹4枚;羽根小队每人配手榴弹2枚。这些,也就是本中队仅有的手榴弹拥有数量了。

唉,说出来,实在有些寒酸小气。这句是井崎中尉的心里话,他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