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答应衡阳守军跌电请求加强空投时,中美联合空军也十分为难。除了天气原因,日军也加强了对空防御火力,故往往改在夜间空投;但是衡阳城实在是太小,每当黑夜朦胧中,空投弹药不少误投日军阵地,眼见到国军急需的物资落到敌人手里,官兵们气的顿足大骂。

方先觉集思广益,采纳大家意见:在衡阳市中心设置直径约10米的圆灯一圈作为引导空投的标志。每当夜幕降临,必侧耳细听,辨别是中美空军运输机到了,立即燃灯指示投掷位置。

一次,夜闻飞机马达轰鸣,以为又是中美空军飞机临空,急忙打开灯光。不料想原来是日军侦察到此中奥秘,竟派飞机黑夜偷袭。一顿狂轰烂炸,守军损失不少。

每晚听到飞机声,陈祥荣队长跟大家一样,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希望是中美空军飞机多送弹药来;忧的是又恐是日军飞机光临,又挨一顿狠炸。这一犹豫,没有敢亮灯。中美空军运输机在空中转悠良久,不见信号灯,又飞了回去。大家急得没办法。陈队长于是又电告空军指挥部:我方飞机飞临时先发信号弹,衡阳地面见信号弹时,再燃灯指示空投。

第二天夜里,飞机一到衡阳上空就打了信号枪,守军马上燃灯。然而狡猾的日军又侦知国军用意,日军阵地也跟着点灯。中美空军运输机驾驶员东看看,西望望,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又飞了回去。

陈队长气得说不出话来。去电空军指挥部请求干脆还是白天空投。

7月流火的衡阳,阳光白而闪亮,强烈刺眼。天空些许白云飘逸,有时高空气流猛而急剧,竟可看到只有高原才有的高天上流云的奇异景观。

这时中美空军两架运输机飞临衡阳上空盘旋起来,日军的地面高射炮火密如蛛网,运输机只好拉高位置,开始空投,真像天女散花般。一个个白色包裹飘出机仓,大大小小,像蘑菇般,撒满天空。

“过来呀!这边,过来呀!这边……”守军官兵顾不得暴露位置,有的竟跳着喊起来,仿佛召唤初恋情人般急迫;又如招见十年从未见面的亲生儿子般动情。

看到包裹飞落下来,有的守军压制不住砰砰砰的激动心跳,竟跟着追着去捡拾。有时眼巴巴地看着包裹飘落到日军阵地上或湘江之中,守军仅得其半数,不禁扼腕叹息,莫之奈何。

“看,可恶!日本狗在抽我们的纸烟。”守军观察哨兵狠狠地说。

日军阵地上,抢得国军飘落的空头包裹的日军,个个兴高采烈,国军枪炮弹不合口径,自然用不得而被抛弃。但最为气人的是日常用品,如国军官兵都喜欢吸、目前奇缺的纸烟,被日军抢着去吸。有的日军还故意气守军,洋洋得意地狂笑着,朝守军阵地晃着冒火的烟头,摇着崭新的手帕。

曾京团长气得从一士兵手中拉过一支中正式阻击步枪,将子弹一推上膛,屏气瞄准射击,一枪将一个正在吸烟的鬼子兵击毙。吓得其他日本兵赶紧躲藏起来,不见踪影。

陈祥荣队长又急忙将上述情况告知空军指挥部,要飞行员注意,下次万不可将物资投到日军阵中。

不久,中美空军运输机又临空飞来。在市区上空盘旋一周后,却径直飞往日军阵地,把一个个包裹一包包东西呆呆地投给了敌人。大家气愤不过,纷纷骂将起来。连方先觉军长都抑制不住,指着空中的飞机大骂道:“他娘的!这个飞行员不是汉奸是什么?”陈队长,快记住他的飞机编号,日后非跟他算帐不可!孙鸣玉参谋长呼着粗气道。

“是啊。要是抓住他,老子一定毙啦他!”战区督战官兼炮兵指挥官蔡汝霖将军愤怒地说。

可是,骂声未落,日军阵地上传来一连串轰隆轰隆的爆炸声,好象春雷滚动,大地也颤抖起来。我军官兵见状欢声雷动,转忧为喜,大笑起来。

“看来,要给这个飞行员兄弟平反正名才行啊!”方先觉军长微笑着说。

“那是,那是!孙鸣玉参谋长附和道。错怪!错怪……了……啊!”蔡汝霖将军最后一句京剧拖腔,又引来大家一阵笑声。

“军长,衡阳城南北长,东西窄,如夜间空投,应在华岳寺和草河塔上各置一灯,作为投掷方向;告知空军投掷时要利用风向,遇东南风则稍偏东;遇西南风则稍偏西。或可减少误投!”暂54师师长饶少伟少将电话建议道。

“那是,饶师长,你分析地很有道理呀!方先觉军长从善如流,马上转身命令道:陈队长,你赶紧就此告知空军友军!”

“是!我这就去发报!”陈祥荣队长答道。

尽管衡阳国军第10军将士绞尽脑汁,千方百计,指示空投,但投掷效果还是不尽人意。即令投准了,也有因伞未张开,而使炮弹变形不能使用。中美联合空军那边一时说天气太坏不能来;一时说飞机太少,运力不够不能来;一时说飞机故障,已中途返航。第10军这边就好象等待初恋的情人一样望眼欲穿,等你等得好辛苦呵!失望连着失望,真正气得不行却欲哭无泪。

“报告军座,空军来电,说送来弹药多吨。并有一美国军士随包裹下坠,嘱即查明是否落在衡阳市区!”一参谋进来报告。

“真是活见鬼了!昨天来电说有大批飞机送弹药到。等了一夜,连飞机影子都不见。哪来的美国兵?”孙鸣玉参谋长忿忿地说。

“是啊!刚才方军长急电战区李副司令长官,请求设法接济弹药。得到复电说是:已令46军押运弹药两船前来,希径派员洽收。这不是笑话吗!”蔡汝霖督战官没好气地说,肯定城外援军有人谎报军情,称友军已进衡阳,故而有此一说!

“谁不知道我衡阳城被围都这么多天啦。我派员到哪里去洽收弹药呵?我的老军长啊!”方先觉拿着电报看了半天,提笔批注“莫名其妙!”,然后呆呆地坐下,默默无语。

众人见状,大气不敢出,进进出出都蹑手蹑脚的,惟恐弄出什么响动被军长一顿臭骂!

方先觉这里愁云密布,他敬爱的蒋校长日子也不好过。对于蒋委员长来说,解决空投的事还好说,好裁夺,难就难在衡阳保卫战的外围作战的情况。战略计划的拟订与实际战斗距离那样大,诸部队离心离德的倾向是那样的严重,派系间的争斗纠纷又一哄而起,早已不是抗战初期那样同心同德,合力抗敌的局面了。许多事情深不得也浅不得,他只有一次次地督励部下,坚强支撑下去。第10军是他的嫡系,地地道道的中央军。他把第10军放在最关紧的地方,别人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还能说我只自己保存实力,只用杂牌军消灭异己!这样的难题在抗战中一再遇到。第10军又是第九战区中唯一的一个中央军,还没有示范作用?!虽然是这样用心努力做了,各路援军还是观望的观望,畏缩的畏缩,对衡阳的各种救援还是不得力。真正痛心啊!

对各军既不能都用重典,也不能只用罚戒警告手段。中国军队尚未建立现代管理体系,各级将领中包括着各种各样情况,穿插着各种派系和集团利益,有着各种不同的经历的军人类型,有着各种不同的军事教育经历和战略思维。现在要他们共同扛枪打日本人,遵从着一个叫蒋介石的人的指挥,这是可以想象的么?

在军委会高层的决策人员中存在着一种庸懒的怨战情绪,稍有口实就会成为不积极备战的借口。对一号作战超越寻常的军事思想和作战习惯的特点始终缺乏足够的认识;太平洋战场,美军对日军作战的巨大胜利不断地转移着人们的视线。6月中旬,美军威逼西太平洋马里亚纳群岛,在群岛首府塞班岛登陆作战一周,即荡平群岛周围所有的日军据点,迅速控制了附近的海域的制空权和制海权。塞班岛是群岛中最大的岛屿,面积122平方公里,是海军的天然优良军港;岛上的几个日军机场,稍加改造就可作B-29战略轰炸机机场。

这一战况对日本东条内阁的冲击如同一场强烈地震,B-29战略轰炸机已经跨到了日本的庭院的里里外外。东京、横须贺、名古屋、大阪、京都,都在塞班岛起飞的B-29的作战半径之内。这使日本政界军界都感到撕心裂肺般的焦躁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