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而易见,被敌人楔形突击所切断的方面军将越来越难以扼守第聂伯河防御地区。他们要在与红军其余兵力完全隔绝的情况下继续防御。扎赫瓦塔耶夫上校在见面时告诉我,9月10日夜间他曾同图皮科夫将军一起去见方面军司令员。当时军事委员会委员布尔米斯坚科和雷科夫正在基尔波诺斯那里。参谋长报告了情况。他的结论是:应该趁早把军队撤到已经构筑了后方防御地区的普肖尔河一线。图皮科夫的论据很有份量。方面军军事委员会经全面讨论后,决定向大本营发出以下内容的电报:
“敌军坦克集群已突向罗姆内、格赖沃龙。第40、21集团军不可能消灭该集群。需要立即由基辅筑垒地域调军队到敌人行进路上,方面军需要向报告过您的各道地区①实施总退却。请通过无线电予以批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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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指在普肖尔河构筑的后方地区。
在等候大本营答复时,基尔波诺斯将军及其司令部忙于恢复已在许多地段被割断的战线。第21、40集团军司令员奉命将尽可能多的兵力编入各自突击集群,向巴赫马奇实施相向突击,使双方翼侧靠拢。第21、5、37集团军司令员奉命消除各自防御地带的缺口。方面军首长特别重视巩固奥斯捷尔方向的态势,以便阻止敌人从东北面沿第聂伯河左岸迂回基辅。C·C·波捷欣上校的步兵第147师由基辅筑垒地域调到了奥斯捷尔。
“还能向这个地域派哪些兵力?”
对于司令员的这一提问,图皮科夫回答说,为了对付破坏分子,基辅地域已留下内务人民委员部的一个摩托化营,并且刚刚组建了两支游击队。基尔波诺斯命令将它们也投入战斗。但这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这样做反正等于用铁锹在第聂伯河大坝堵决口。”图皮科夫苦恼地说。
大约在夜间一点多钟,方面军通信主任多贝金向基尔波诺斯报告莫斯科来电报了。当时领导总参谋部的K·M·沙波什尼科夫元帅通知:“最高统帅部大本营认为,必须按我军条令规定继续在西南方面军各部队占领的阵地上奋战。”总参谋长提出了许多粉碎敌军突入集团的建议,但一个师也不允许从基辅筑垒地域调走。
基尔波诺斯与布琼尼联络,请他向总参谋长解释,方面军撤退稍有延误,就会产生致命后果。几小时后,布琼尼同沙波什尼科夫通了话。总参谋长坚持自己的意见。于是布琼尼向大本营发了以下电报:
“西南方面军军事委员会认为,在当前情况下必须准许该方面军全线退却到后方地区。总参谋长沙波什尼科夫元师同志以最高统帅部大本营的名义答复这一建议时,指示从第26集团军调出两个步兵师,用以消灭由巴赫马奇、科诺托普地域突入之敌。同时,沙波什尼科夫同志指出,最高统帅部大本营认为将西南方面军部队东撤为时尚早,我认为敌人从诺夫哥罗德-谢韦尔斯基方面向南和从克列缅丘格向北包围并合围西南方面军的企图,至此已十分明显。为了对抗这一企图,必须建立一个强大的军队集群。而西南方面军无力做这件事。
如果最高统帅部大本营也不可能在这一时机集中那样强大的集群,那么退却对西南方面军来说就是完全不可避免的了。该方面军军事委员会所应采取的措施,即由第26集团军调出两个师,只可能是一种保障手段。况且第26集团军正受到极度削弱。在一百五十公里正面上只留有三个步兵师①。延误西南方面军的退却,可能使军队和大量兵器遭到损失。万一不能重新考虑退却问题,那么我请求准许哪怕从基辅筑垒地域撤出军队和大批技术装备,这些兵力兵器无疑将有助于西南方面军对抗合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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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C·M·布琼尼未把正在组建的三个师计算在内。
根据图皮科夫、扎赫瓦塔耶夫的叙述和现存通话记录判断,C·M·布琼尼当时聚精会神注视着我方面军战事的发展。他不时把基尔波诺斯或图皮科夫叫来通话。问科诺托普地域和罗姆内地域发生了什么事情,在科斯坚科的两个师到达前,方面军首长打算怎样阻止古德里安,怎样使第5集团军突围。这天,布琼尼和基尔波诺斯之间还进行了这样的谈话。
“假如敌人切断了方面军的补给线,您打算怎样组织军队供应?”总司令问。
“只能经南部干线进行前送。”基尔波诺斯回答。
“您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知道北部干线已被切断了。要是南部干线也被切断,您怎么办?”
“那就只剩下一个途径——用飞机。”
“航空兵不可能保障那么多的军队。”谢苗·米哈伊洛维奇反驳道。“所以现在就要在弹药、给养的消耗方面厉行节约。”
当电报机静下来后,基尔波诺斯对布尔米斯坚科说:
“厉行节约,谈何容易。给养倒还罢了。我们可以最大限度地压缩口粮,战士们会谅解我们的。可是,当法西斯分子象嗅到了猎物的恶狼一样在全线乱闯时,怎能叫人节约弹药呢?!”
这天剩下的所有时间,都用于处理堵住八百公里战线中的无数缺口和呼叫第5、21集团军一些陷入合围的兵团那一类麻烦事了。
9月11日傍晚,莫斯科召唤基尔波诺斯。方面军司令员在布尔米斯坚科、雷科夫、图皮科夫和扎赫瓦塔耶夫陪同下匆忙进了电报室。这次是最高统帅亲自发报。
斯大林问好后,说:“你们关于把军队撤到你们知道的那条河一线的建议,我看是危险的。”他列举了方面军退过第聂伯河时所受到的挫折。“现在有什么保障使这一情况不再重演呢?这是第一点。接着是第二点:在第聂伯河东岸的目前情况下,你们建议撤退军队,将意味着我军被合围,因为敌人不但将从科诺托普方向,即从北面向你们进攻,而且将从南面,即从克列缅丘格方向,以及从西面进攻,因为在我军撤离第聂伯河时,敌人将立即占领第聂伯河东岸并开始冲击。如果敌军科诺托普集群同克列缅丘格集群会合,你们就将被合围……”
基尔波诺斯两眼紧盯着慢慢伸长的电报纸条。
“看来,你们关于立即撤退军队的建议必须具备以下两个条件:第一,你们应预先在普肖尔河构筑防御地区;第二,与布良斯克方面军协同,对敌军科诺托普集群发动猛烈冲击。我重复一遍,如不具备这两个条件,你们撤退军队的建议就是危险的,并可能招致惨败。出路何在呢?可能的出路是:
第一,立即变更兵力部署(哪怕是从基辅筑垒地域和其他军队中抽调兵力也行),在科诺托普地域集中十分之九的航空兵,与叶廖缅科协同对敌军科诺托普集群实施猛烈冲击。我们已向叶廖缅科下达了相应的指示。我们今天还特令彼得罗夫航空兵集群向哈尔科夫转场,并归西南方向指挥。
第二,立即在普肖尔河或这一线的其他地点建立防御地区,面向北和面向西配置庞大的炮兵群,并拨出五至六个师防守这一地区。
第三,在完成这两点后,只有在完成这两点后,也就是在形成了对付科诺托普集群的拳头之后和在普肖尔河建立防御地区之后,一句话,在完成了这一切之后,再开始对基辅进行疏散。要仔细做好炸桥准备。第聂伯河上不得留下任何俘动工具,而应予以破坏,待基辅疏散完后,应固守第聂伯河东岸,不让敌人突至东岸。
最后,应停止寻找退却地区,而应寻找抵抗的途径。
电报室里一片沉寂。最高统帅能以他铁一般的逻辑性使任何人无法反驳。甚至图皮科夫也茫然不知所措了。他后来告诉我,当他看着纸条时,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念头:要利用这个建议开始把五至六个师和大量炮兵撤到普肖尔河地区。这也就是把方面军撤到新地区的开始。因为斯大林实际上并不反对退却,而只是建议沿普肖尔河组织防御,以此可靠保障退却……
但是最高统帅的最后一句话使所有人都惊呆了:
“最后,应停止寻找退却地区,而应寻找抵抗的途径。”
据扎赫瓦塔耶夫证实,脸色苍白的基尔波诺斯两次大声念了这句话。他问军事委员会各位委员:
“喂,你们要说什么,同志们?”
雷科夫默不作声地揪着自己松软而丰厚的头发。布尔米斯坚科低声说:
“既然不能退却,我们也就不要坚持离开第聂伯河了。”
时间在流逝,而斯大林还在线路那一端等着回答。
基尔波诺斯猛地转身对博多机女守机员说:
“拍发吧!”
他说得很慢,仿佛要把每个字都过滤一遍:
“我们在得到就军队东撤提出意见并指明撤退地区的建议以前,没有撤退军队的想法,而只有一个请求,由于我们的正面已加宽到八百余公里,希望有预备队加强我方面军……”
扎赫瓦塔耶夫后来说,图皮科夫在听到基尔波诺斯的话时,一下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基尔波诺斯向他投去惊奇的一瞥,继续用不太响亮的声音口述道:
“遵照9月10日夜间收到的最高统帅部大本营指示,我们正由科斯坚科集团军抽调两个步兵师,连同炮兵由铁路运往科诺托普方向,其任务是会同波德拉斯集团军和库兹涅佐夫集团军,消灭罗姆内方向突入之敌摩托机械化集群。我们的意见,暂时不宜再从基辅筑垒地域抽调军队,因为已经从那里抽过两个半师给切尔尼戈夫方向。从基辅筑垒地域只能抽调一部分炮兵兵器。刚才通过电报机收到的最高统帅部大本营指示,将会立即得到贯彻。完了。”
基尔波诺斯自己也没有理会到,他突然不承认自己不久前还在请求的一切了。这点,站在他旁边的人全都立即看出来了。当然,这无论如何也逃不过斯大林的注意。电报机又响起来。纸条上的话句句象钢锭一般重:
“第一,关于西南方面军撤退的建议,是您和西南方向总司令布琼尼提出的。这里引一段布琼尼11日的报告……”接着便出现了读者已经知道的布琼尼电报中的词句,他在电报里援引方面军军事委员会的请求,以他所特有的直率和坚决性坚持立即让西南方面军撤退。
电报机不响了,就象在线路那端说话的人想让自己的交谈者哪怕理一理自己的思路。随后纸条又开始蠕动了:
“您看见了,沙波什尼科夫反对撤退部队,而总司令赞成撤退,因为西南方面军也赞成立即撤退部队……”通话结束时已经是不容反驳的命令了:“……未经大本营特别许可,不得放弃基辅和炸桥。再见。”
基尔波诺斯擦了擦冒汗的前额,回答道:
“您的指示我明白了,完了。再见。”
他懊恼地挥了一下手,跑出了电报室。
“现在该怎么办?”图皮科夫问布尔米斯坚科。
“需要想一想,瓦西里·伊万诺维奇。命令总是命令。”
“能想出兵力来就好了!而要是没有兵力,无论你怎么想也是无济于事的。”
第二天,我们得知大本营解除了布琼尼西南方向总司令的职务,并任命苏联元师C·C·铁木辛哥接替他。
由于第38集团军于9月12日收到了停止进攻的命令,
方面军首长的代表留在这里便失去意义了。帕尔谢戈夫将军、沃尔斯基将军、洛佐沃伊-舍甫琴柯上校、我和陪同我们的军官们都聚集到了集团军指挥所。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请方向总司令将我们调归方面军司令部。于是我们同方向司令部参谋长A·E·波克罗夫斯基少将联系。很晚才得到答复:总司令命令我们留在原地继续帮助指挥第38集团军。幸好同方面军司令部还能联系。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图皮科夫将军请到莫尔斯电报机前。通信联络很差,但我还是向将军说明了情况。他答应“按一按所有琴键”。我不知我的首长是怎样做这件事的,但到9月13日早晨,总司令的司令部就通知,同意我们回方面军司令部。
不久,沃尔斯基和他的随行军官,我和自己的助手萨夫丘克少校以及副官伊利亚·博霍罗夫上尉便坐上汽车,取道列舍季洛夫卡,这里有总司令司令部的一个前方联络站。我们希望打听到怎样才能回到自己那里。帕尔谢戈夫和洛佐沃伊-舍甫琴柯应在晚些时候同我们会齐。
沿途都能看见走散的分队、脱离了自己部队的辎重队以及后勤机关。谁都不了解情况,这是退却时经常出现的情形。
在距列舍季洛夫卡不远处,我们遇到了步兵第297师辎重队。我从一个指挥员那里得知,第38集团军司令部的车辆已开始向列舍季洛夫卡开来。这使我非常吃惊,因为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司令部已同该集团军各右翼师一起被克莱斯特军队切断了。它怎么会到这里,到普肖尔河左岸来呢?
在列舍季洛夫卡,我们很费劲地找到了总司令的司令部联络站。我们在这里犯了愁,因为所有能到达方面军司令部的道路都被敌人切断了。联络站向我们传达了方向总司令的指令:在接到特别号令之前留在列舍季洛夫卡,对突围军队进行整顿,并组织这些兵力实施防御。我们立即开始执行命令。沃尔斯基将军前往由集团军左翼调来的两个坦克旅应该集中的地域,我则开始寻找第38集团军司令部。有人给我指示了列舍季洛夫卡郊区的一所农舍。我终于在这里找到了第38集团军参谋长维塔利·尼古拉耶维奇·西姆沃洛科夫少将。三十年代我曾同他一起在伏龙芝军事学院学习。但现在不得不暂忘旧情。我非常严厉地质问他司令部为什么脱离自己部队。西姆沃洛科夫说,司令部并不是单独突围的。同它一起突围的还有B·A·阿法纳西耶夫上校的步兵第297师及B·M·罗伊滕贝格上校的骑兵第37师一部。后来察明,该骑兵师其余部队和O·B·马利采夫上校的步兵第97师,退到了苏拉河右岸,并在那里占领防御。方面军司令员于9月13日将其调归第26集团军司令员指挥。
将军说,突围时最困难的是强渡普肖尔河。
“没有任何渡河器材,而德国人又据守着所有桥梁。我们有一长串车辆和大车。这可怎么办呢?我们决定实施夜间冲击抢占这一渡口。我们夺过来了。敌人发了疯。但我们扼守着桥梁,直到最后一个战士走过去。然后就把它炸毁了。”
现在该集团军司令部沿普肖尔河组织防御,但兵力太小了。西姆沃洛科夫只能派出一些小屏护队到大博加奇卡村,再远些战线就中断了。这样,从西北面通往波尔塔瓦的方向就成为暴露的了。方向总司令的司令部和第38集团军司令员为修补战线中的缺口采取了一切措施。
我们对如何更好地配置军队进行了讨论。然后我在得到C·C·铁木辛哥元帅准许后乘车前往位于波尔塔瓦附近的方向司令部。在那里人们让我看了最近的作战汇报。汇报是令人忧虑的。只有基辅地域的第37集团军基本兵力以及在基辅以南和东南沿第聂伯河占领防御的第26集团军,仍继续固守各防御地区。在第21、5集团军以及第37集团军各右翼师的防御地带,我军在敌优势兵力猛攻下正在缓慢退却。绵亘的正面已经没有了,各集团军之间和各军之间的缺口扩大了,敌人兵团正在缺口急进。
方面军北翼各集团军集中全力在奥斯捷尔河阻止敌人。为争夺涅任正进行激烈战斗。该市以西科扎雷和科泽列茨之间的正面已被突破,德军第6集团军各兵团楔入这一缺口,在科贝日恰地域切断了联系涅任和基辅的铁路线。我第37集团军各右翼兵团正在抗击沿科泽列茨-基辅公路进攻的敌步兵师的冲击。敌人力图迂回第5、37集团军的暴露翼侧。第5、21集团军的一些兵团已数次陷入合围。第21集团军司令员B·A·库兹涅佐夫中将报告,他的三个师,即第187、219、117师,已艰难地冲出合围圈。我军兵团在激烈战斗中严重减员。方面军实际上已被分割。很久未得到补充的各集团军正在丧失最后的力量。例如第40集团军,现在总共只有约五千名能打仗的步兵、一百门火炮、十辆坦克。第5集团军的情况也不比它好。该集团军继续由H·B·加里宁将军指挥的步兵第31军所属各师,总共只剩下不到两千五百名能打仗的步兵。而这些精疲力尽的兵团却仍然能奇迹般地扼守着几乎七十公里的正面地段。
人们让我看了基尔波诺斯给总参谋部和方向总司令的报告。报告末尾是这样写的:
“方面军是在被合围和补给线被完全切断的条件下进入战斗的。我准备把指挥所转换到基辅,这是能指挥军队的唯一场所。我请求采取必要措施,利用空中运输对方面军所属各集团军进行弹药供应。”
我心里很难过。回到方面军司令部的可能性越来越小了。
9月16日晨,我被叫到方向总司令那里。办公室里有C·C·铁木辛哥和方向军事委员会委员H·C·赫鲁晓夫。
“怎么样,还急着回去吗?”元帅问。
“正是。在这样艰难的时刻我应该在方面军司令部。由于所有道路都已被切断,我请求准许坐飞机走。”
总司令带着明显的赞许神色看着我,谈起了基辅方向的情况。方面军战役态势在一小时一小时地恶化。昨天敌人距方面军司令部仅二三十公里。军队指挥眼看就要完全中断了。
元帅慢慢地揉着太阳穴,仿佛要减轻疼痛,说:
“现在我们正尽全力帮助方面军:我们正往罗姆内和卢布内调遣一切能集结的兵力,其中包括得到坦克加强的别洛夫的骑兵军以及三个独立坦克旅。过几天鲁西亚诺夫的师和利久科夫的师①也将开到我们这里。我们打算以这些兵力同方面军被围军队里外对进。我们知道我们无法粉碎突入的两个法西斯坦克集团军,但我们将打开一些缺口,被围军队可以通过这些缺口突出来。这就是我们突击的目的。我们相信,在眼前这种情况下,最高统帅将会准许西南方面军向普肖尔河退却,因此我们决定现在就下达组织突围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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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近卫步兵第1师和近卫摩托化步兵第1师。
总司令在屋子里默默踱了大约一分钟。
“今天我们还准备和莫斯科通话。我希望我们能说服大本营。在我们通话时,基尔波诺斯和他的司令部要利用敌人还没有绵亘的合围正面这一时机。”
我觉得元帅说了这几句话后,仿佛摆脱了最后的疑虑。他表情丰富的脸温和了,前额上深深的皱纹舒展开了。他字字清晰地继续说:
“您向基尔波诺斯将军报告,巴格拉米扬同志,在眼前情况下,西南方向军事委员会认为对西南方面军来说,唯一适当的决心是进行有组织的退却。您向方面军司令员传达我的口述指令:放弃基辅筑垒地域,以少量兵力沿第聂伯河实施掩护。毫不迟延地开始将主力撤至后方防御地区。基本任务是:在我们预备队配合下粉碎前出方面军后方之敌,尔后沿普肖尔河转入防御。要让基尔波诺斯发挥最大的积极性,向罗姆内方向和卢布内方向更坚决实施突击,而不要坐等我们把他从合围圈拉出来。”
我舒了一口气。现在有希望了,不是一切都完了。
总司令作了关于撤退程序和在突围条件下组织军队指挥的指示后,告别说:
“快点走,巴格拉米扬同志。让基尔波诺斯也别拖延。法拉列耶夫将军将保障您由波尔塔瓦飞到皮里亚京地域。”
我毫不迟延地到了西南方向空军司令员那里。O·F·法拉列耶夫将军说,已为我调来了一架由有经验的机组驾驶的高速轰炸机。
看来一切都还顺利。但是有一个情况使我困惑不解:西南方向军事委员会赋予我那样重要的全权,却没有文件为证。不错,当时要考虑飞机可能被击落,那样的文件落入敌手,是很不妙的。……
由于气候恶劣,我们只能到第二天再起飞。我被安排坐在射击通信员的透明炮塔里,这里视界广阔。两架歼击机负责护送我们。它们把我们送过战线后就调头飞回去了。就在这时,地平线上出现了四个白点。飞行员没有转弯,驾机全速向西飞去。我们还算幸运,飞过了敌歼击机狙击网。下面就是指定地点格列边卡机场了。机场以不好客的态度迎接我们,高射炮从地面开了火。直到飞机发射了一串表示“我是自己人”的信号弹后,高射炮才停止射击。机组让飞机安全着了陆。大家刚下飞机,就见一个人正拼命朝我们跑来。
“你们怎么搞的?”他老远就嚷起来。
一个带着天蓝色领章的大尉跑近后,吃力地喘着粗气。
“你们怎么搞的?!机场已经布雷了!”
我们只能庆幸机场的雷布得不好。
这位大尉原来是机场勤务营营长。我向他要了一辆汽车,以便去方面军司令部。许多指挥员和红军战士围住了我们。一张张年轻的被风吹粗糙的脸上流露出十分惊奇的神色:一个将军从哪里并且为了什么要飞到我们机场来呢。(这是许多战地会见中的一次,我当然记不起机场交谈者中的任何一个人了。但是在我的《第聂伯河上的军人城》一书出版后,对该书有反应的读者中有一个得过很多战斗勋章的预备役上尉阿纳托利·费奥多罗维奇·迈科夫。他在信中提到了这次会见。)
大家接二连三向我提问:
“将军同志,我们真的被合围了吗?”
“我们怎么办呢?退还是打?”
看得出,人们感到苦恼的是不了解情况,而不是恐惧。他们看起来很平静,彼此还寻衅地开点小玩笑,说着恰当或不恰当的俏皮话,总而言之,他们举止同平常年轻人聚集很多时的举止一样。
我试图简短地回答他们的问题。我向他们解释,我们的最高统帅部很了解方面军的处境,正在采取一切措施帮助我们。
不久,汽车开来了,我热情向我的交谈者们告别。
我不无困难地找到了方面军司令部,它位于皮里亚京以北上亚罗夫卡镇的一个村子里。图皮科夫将军抱住了我。
“啊!我们的浪子终于回来了!”
看着他瘦削的脸和深陷的、仍然那么快活的眼睛,我想:
我同这个聪明、诚恳的人彼此这样亲近,多好呀!
图皮科夫诉说了自己的灾难。当大本营禁止撤退军队后,他决定发出一份关于方面军状况的详细报告,并作出结论,继续扼守基辅是不可能的。基尔波诺斯拒绝签署这份电报。它是由方面军参谋长签字后发往莫斯科的。第二天,总参谋部发来了答复。电报指责图皮科夫张皇失措,对战事判断不客观。他一直为此感到难过。当我向他介绍总司令的新命令后,他精神振奋地说:
“就是说,我对了!”他着忙起来,“我们去见司令员!要快。如果我们迟延,合围圈就会牢固得无法突破了。”
方面军首长在距司令部几公里的小树林里。我们乘车前往。途中,图皮科夫将军向我说了他们没能将方面军指挥所转移到基辅的原因。在科贝日恰地域第5、37集团军接合部突入的敌人兵团切断了各条道路。通信团派到前面去的几个分队都牺牲了。于是只好将指挥所转移到这里,皮里亚京,而不是转移到基辅。
我们走了很久。道路挤满了汽车、辎重队和后勤部队、机关的转移纵队。
在基尔波诺斯将军那里,我们正碰上布尔米斯坚科和雷科夫在场。我报告了总司令的号令。基尔波诺斯沉思了好久。
“米哈伊尔·彼得罗维奇,”图皮科夫忍不住了,“这一指令是那样符合情况,没有任何理由犹豫了。您允许给军队拟制号令吗?”
“您带来了书面的退却号令吗?”司令员没有回答他,却问我道。
“没有,元帅命令口头传达。”
基尔波诺斯皱起浓眉,在房间里踱起来,然后说:
“在收到文件以前,我不能采取任何行动。问题太重大了。”他用手掌在桌子上一击。“好,就谈到这里吧!”
出现了一片沉默。图皮科夫还想说什么,可是基尔波诺斯打断了他:
“瓦西里·伊万诺维奇!请准备一份给大本营的电报。报告总司令的号令并询问我们该怎么办。”
9月17日晚上,我们给莫斯科发去了一份包括以下内容的电报:
“铁木辛哥总司令通过方面军副参谋长传达口头指示:我们的基本任务是把方面军所属集团军撤至普肖尔河,并粉碎敌人在罗姆内方向和卢布内方向的快速集群。留下最少的兵力掩护第聂伯河和基辅。
总司令的书面训令完全没有指示过向普肖尔河退却,并且只准许从基辅筑垒地域调走部分兵力。已经有了矛盾。该怎么执行?我认为,将方面军所属军队撤到普肖尔河是正确的。在此条件下必须完全放弃基辅筑垒地域、基辅和第聂伯河。急切请求您指示。”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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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苏联国防部档案。
好不容易发完这一无线电报后,我便同图皮科夫将军一起,沉思地看着标上了最新情况的地图。这张地图对我这个已经积累了一些经验的作战参谋提供了许多情况。我军是在由北向南延伸的一个椭圆形里面作战,没有绵亘的战线。到处都出现了巨大的缺口,就象活体上有许多伤口一样。这些缺口说明在这些地段已经没有兵力可以去阻挡敌人进路了。哪里还伸展着我军的红线呢?那里的情况如何呢?最新的战斗报告表明:那里正在进行你死我活的战斗。
“我怎么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大本营会这样固执。”图皮科夫说。“虽然……”他用铅笔在地图上划了一下,“连我们也很难判断某一地段发生了什么事。从地图上看,那里是一个辖有军、师的集团军。可以想想:这有多少兵力!而实际上有些师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番号……可是我们还认为它们是一个师,还赋予它们相应的任务。摆在总参谋长面前的是一幅正面宽达两千公里的地图,图上不是象我们这样标着几十个师,而是几百个师。莫斯科更难以确定某一地段的真实兵力。可能莫斯科也知道这一切,但某些很重要的原因促使它要求我方面军去做无法做到的事……”
不错,那些很重要的原因是有的。我们当时只是猜测这些原因,但没有充分想象出来。而这些原因是由我国所处的总军事政治形势所决定的。我国当时继续单独抵抗侵略者的猛攻。在这之前,希特勒分子已封锁了列宁格勒,逼近了莫斯科。我们最高统帅部已经没剩下多少大的、做好作战准备的战役预备队了。我们要把相当一部分军队留在高加索(土耳其的行径太令人生疑了)和日本军国主义者蠢蠢欲动的远东。在此情况下,西南方面军在第聂伯河地区的顽强防御,能牵制法西斯德军庞大兵力,其中包括两个德军坦克集群,从而略微缓和一下苏德战场其余战略方向,特别是莫斯科方向的局势。尽可能长时间地把这些兵力牵制在西南方向,是十分重要的。
复杂的国际政治气氛也有影响。反法西斯国家同盟刚刚开始组织。不久前唆使希特勒进攻苏联的国家,现在自己也跟法西斯德国打起来了,它们越来越相信,在这场斗争中,只有苏维埃俄国是可靠的同盟者。但是现在法西斯军事机器的全部实力都用来对付苏俄。苏联能经受住这个可怕的打击吗?美国国内对值不值得对苏俄实行武器援助展开了激烈争论。某些人士断言运去武器和技术装备没有意义,因为俄国在冬季到来以前就会崩溃,战争将以法西斯德国的胜利告终。
罗斯福想确信供应俄国的武器不会落入法西斯分子之手,便于1941年8月派他的亲密助手H·霍普金斯前来试探。总统的这位私人代表认真考察了我国和苏德战场的情况。他在回美国前同斯大林进行告别谈话时直截了当地提出了一个问题:1941年入冬前战线将在哪里?他要向罗斯福转达对这一问题的答复。
斯大林回答,1941年年底前战线将在列宁格勒、莫斯科和基辅以西。
霍普金斯带着这一答复走了。
苏军统帅部从8月下半月起开始采取了一切措施帮助基辅保卫者。主要的步骤是组建了新的布良斯克方向军,其任务是粉碎古德里安的军队,不让其挥军南下西南方面军后方。为此,大本营不惜动用预备队。我们方面军也得到了某些补充兵力。
可是,霍普金斯离开还不到两星期(他可能还未回到华盛顿),西南方面军首长忽然向大本营请求准许从第聂伯河一线撤退军队了。
不难设想,基辅陷落的消息会在美国以至全世界引起什么样的反响,这一事件会大大削弱罗斯福在与那些反对向苏联提供政治和物质援助的人争论时的地位。
国防委员会很清楚,将来有美国参加的欧洲国家反希特勒同盟的建立,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红军在战争这一阶段的顺利行动。
这就是大本营要求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基辅的缘故。况且,大本营还认为我们有足够的力量,有这样的力量,合围就不那么可怕了,因为可以突破敌人的合围圈。
正是在这些日子里,乌克兰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和政府发表了告人民书,其中谈到了乌克兰人民要承受严重考验的全部真相,热烈号召人民与法西斯侵略者进行毫不留情的斗争。
告人民书中写道:
“阴险进犯我国的德国法西斯分子已暂时侵占了我们亲爱的乌克兰的一些地区。现在,我们的国土正在法西斯恶魔的铁蹄下呻吟。希特勒吃人魔王正在大摆血腥的酒宴。在法西斯分子侵占的地方,没有一天不发生暴行,在这些暴行面前,人类历史上发生过的一切惨祸都要显得逊色。
……法西斯当局在其侵占的乡村和城市对居民散发通告,法西斯恶魔在通告里用死亡吓唬你们,用残酷迫害威胁你们,企图迫使你们俯首听命。同志们,他们企图迫使你们用自己的双手给你们自己和你们的孩子套上血腥的奴役枷锁。
我们伟大的苏联人民过去进行争取自由的斗争,并不是为了今天成为法西斯野兽的奴隶。
每一个乌克兰人,我国每一个公民都认为,与其忍辱偷生,还不如死去。
同志们!不要执行法西斯当局的任何一个命令。
……怠工、破坏一切工作,是我国人民每一个儿女的神圣职责。不要服从法西斯的劳役!用一切力量、一切手段毁坏德军的物资、武器、装备和弹药!记住:法西斯匪徒没有通信联络就无法作战。破坏他们的通信设施、通信工具、电话线、电报线、电话机、电报机和无线电台!炸毁桥梁和道路。不给法西斯分子运送任何物资,不执行修路命令。破坏铁路线。
农民们!法西斯强盗想用暴力强迫你们收割,并把全部粮食运往德国。不要服从法西斯的命令。养活你们一家要多少粮食,你们就收割多少粮食。不要给敌人粮食和肉类。饿死胆敢踏上我国土的法西斯掠夺者。
……全体乌克兰人民,苏联各族人民都已奋起与法西斯主义斗争。成千上万的红色游击队员——工人和农民,同红军手携手反抗希特勒吃人魔王。用你们能够做到的一切手段帮助游击队员。去参加游击队吧,毫不留情地消灭法西斯。
红军正向敌人实施越来越猛烈的突击。法西斯闪电般战胜我们伟大苏联的计划破产了。他们已经把自己的许多精锐师断送在我们田野上。希特勒规定了几十次攻取莫斯科、列宁格勒和基辅的期限,但是直到今日,苏联人民的红旗还在这些城市的上空飘扬。
战胜希特勒匪徒的时刻即将来到。那就更狠地打击敌人吧!
……谁也不应袖手旁观。每个人都应做力所能及的事。每个人都应帮助战胜法西斯。
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胜利一定属于我们,敌人必败。消灭血腥的希特勒豺狼!自由的苏维埃乌克兰万岁!”
英雄的乌克兰人民热烈响应共产党充满激情的号召。他们用游击战的千钧棒更猛烈地打击占领者。大地真正在他们脚底下燃烧起来了。当时在敌人后方已有五百八十三支游击队和一千七百个破坏组和歼击组在活动。成千上万的人民复仇者一批又一批地加入了反对敌人的神圣斗争。党的优秀儿子走在这些英雄的前头。
但是敌人还是很强。在我们西南战线,一切优势都在它那一边。我和方面军参谋长一次又一次地研究地图,估量着我们的能力,得出了结论:如果在近斯内不下退却命令,军队将濒于绝境。
莫斯科终于在9月17日夜间对我们的无线电报作了反
应。总参谋长简明地通知:大本营准许放弃基辅筑垒地域和将第37集团军转移到第聂伯河左岸。
对于方面军主力撤至后方地区一事,仍然只字未提。不过,事物的逻辑也能使人想到解决办法。假如连基辅和有坚固防御工事的基辅筑垒地域都放弃了,那就不能指望军队在基辅以东没有工事构筑的地区站得住脚。在司令员召开的会上,连在此之间对放弃基辅想也不让想的布尔米斯坚科也说:
“我认为,在此情况下,我们除执行总司令的号令外没有任何出路了。”
接到对基辅进行疏散的命令后,方面军首长所要关心的只是尽量援救陷入敌人合围圈内的兵力,使其免于被消灭。这回基尔波诺斯将军不再犹豫了。他立即要来了标明军队最近态势的地图。图上有许多“空白”——最近两昼夜我们没有收到许多地段的报告。摆在基尔波诺斯面前的地图表明,第40集团军在普季夫利和罗姆内间的某处作战,两翼暴露,并遭到敌人迂回。第21集团军在普里卢基地域抗击敌军冲击。这两个集团军之间八十公里的缺口挤满了古德里安的军队。第5集团军遭到极度削弱的军队目前仍在第21集团军左面、皮里亚京西北二十五至三十五公里处撑持。第37集团军坚守着基辅。在该集团军与方面军其余军队之间是德军第6集团军庞大兵力,其主要集团集中于亚戈京地域。第26集团军在自己左翼第聂伯河与苏拉河之间地带抗击德军野战第17集团军和克莱斯特坦克第1集群各兵团的冲击,以不大的兵力由卢布内方面实施掩护。敌人由东西两面发动进攻。方面军司令部所在的皮里亚京地域,仅由步兵第289师部队进行掩护。
总之,这一切说明,我各集团军要向普肖尔河防御地区实施退却是极为困难的。但是又没有其他出路。
基尔波诺斯将军还从来没有在那样困难的情况下执行战役任务。但是,司令员和我们所有在方面军司令部工作的人,在定下突围决心时都对我指战员经过战斗考验的坚定性和大无畏精神十分信赖。
司令员与图皮科夫、布尔米斯坚科、雷科夫商量后,命令给各集团军赋予以下任务:第21集团军9月18日凌晨集中于布拉金齐、格涅金齐(普里卢基东南)一线,以主力向罗姆内实施突击,与骑兵第2军对进;第5集团军以一部兵力从西面掩护第21集团军退却,以其余兵力向洛赫维察实施突击;第26集团军用两个师组成突击集群,向卢布内进攻;第37集团军把军队由基辅筑垒地域撤至第聂伯河左岸,用以组成突击集群,突向皮里亚京,接着再东进,该集团军担任方面军的后卫;第40、38集团军由东面向罗姆内方向和卢布内方向实施突击,与方面军主力对进。
图皮科夫将军在图上大致标出了军队退却计划,命令我对司令部预先拟好的战斗号令作些必要的修改。但是将这些文书发给收件人已经不容易了。我们费了很大周折,仅将其传送到第5、26、40集团军司令员那里。同第21、37集团军司令部甚至用无线电也联络不上。我们派两名校官乘汽车去基辅。他们未能到达市内,看来是在路上牺牲了。我们只是在晚些时候通过总司令的司令部才使第37集团军获悉必须向东突围。
派到第21集团军的是我的副部长扎赫瓦塔耶夫上校,他应将命令面交B·A·库兹涅佐夫中将,并同他的司令部一起退却。
我们庆幸的是,方面军航空兵几乎全部和方面军后勤大部队都已及时转移到普肖尔河以东,因此,我们在这困难的时刻不必再分神去组织它们突围。
这样,几乎全部集团军都在9月17日夜间知道了退却程序。当然,所定下的决心远远不是最理想的。因为定下这一决心时,情况是那样复杂,而且远未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