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傍晚开始,雨就下个没完。土路终于变得泥泞不堪了。幸好我们已驶上铺着大鹅卵石的公路。虽然车在上面颠簸得很厉害,但毕竟能开得动。只是到了普罗斯库罗夫接近地时,道路才有几处被冲毁了。这段路我一辈子都记得。道路沿着有许多陡坡的深谷,在高高的山坡上曲折迂回。司机加大油门把吉斯-101开上坡。沉重的汽车费劲地吼叫着,左右摇晃着,把泥浆溅得老远。在将近山顶的转弯处,发动机闷声喘了一口粗气,就再也不响了。汽车倒退着离开道路,越来越快地沿着陡峭的斜坡滑行。司机脸色煞白,回身看着后面,动作敏捷地转动着方向盘。我想起了我随身带着的重要作战文书。便抓起文件箱,打开车门准备跳出去。但是,由能手驾驶的这辆车滑到平坦地,停住了。司机用颤抖着的手慢慢擦去脸上的汗珠说:
“看来灾难过去啦……”
我吩咐我的副官博霍罗夫中尉设法把吉斯汽车从沟里拉出来,就抓起宝贵的皮箱,吃力地爬到路上,坐上了开来的第一辆车。不一会我们到了平原,接着就行驶在普罗斯库罗夫(今赫梅利尼茨基市)的街道上了。
普罗斯库罗夫座落在南布格河岸,是重要的公路枢纽,这些公路蜿蜒伸向捷尔诺波尔、舍佩托夫卡、文尼察、卡缅涅茨波多利斯基。因此,我感到新指挥所地点的选择有点不理想。法西斯航空兵是从来不会让大的道路枢纽安宁的。不过,这里较便于指挥军队,因为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使用永备通信线路和四通八达的交通线。
我看见自己的同志们正在紧张工作。同各集团军的通信联络已经通畅。我们派去的代表已从部队回来,他们报告,战斗命令已送达,各集团军司令员已着手执行这一命令。
战争爆发几天以来,我们第一次十分清晰地了解了我们北翼的态势。费久宁斯基的军在有组织地撤出科韦利地域后,在斯托霍德河右岸固守,还顺利抗击敌人的冲击。步兵第31军在其左面沿斯特里河岸占领防御。基尔波诺斯命令将该军步兵第195师撤至恰尔托雷斯克地域编进他的预备队。
在沿卢茨克-罗夫诺公路将近五十公里的正面,机械化第9军各坦克师正吃力地抗击敌人。C·C·罗科索夫斯基将军由于不能建立绵亘的防线,便把自己的摩托化师编入第二梯队,以便用它实施冲击,打退时而在这里,时而又在那里突入的敌军快速集群。H·B·费克连科将军的机械化第19军各兵团在罗夫诺以东的戈伦河阻住了敌人,牢牢控制了罗夫诺-沃伦斯基新城公路,顽强抗击法西斯坦克和摩托化部队的冲击。在费克连科军以南,卢金将军的集群继续英勇作战。乌克兰古城奥斯特罗格已数次易手。现在,我军前一天从城内退出来的部队再次对敌人实施反冲击,试图夺回原阵地。在卢金集群左翼和第6集团军右翼(后者在杜布诺东南某地中断了)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缺口,仅由一些侦察分队控制。
第5集团军司令员波塔波夫竭力要在这种困难的条件下建立突击集团来实施新的反突击,便把机械化第22军各部队编入第二梯队,集中在卢茨克东北四十公里处。他还撤出了步兵第27军,该军实际上只剩下一个步兵第135师和步兵第87师的一个团。(对于继续在敌人后方作战的该师其他团和步兵第124师各部队,我们一直还没有掌握情报。同它们联络的一切尝试都没有成功。)
第6、26、12集团军执行方面军司令员命令实行退却,以便在佐洛切夫、博尔晓夫、博布尔卡、卡卢什、纳德沃尔纳一线固守。
军队一边进行顽强战斗,一边缓慢退却。战士们象原来那样怒不可遏地打击敌人。在敌坦克面前,他们很少后退。火炮不够,就用集束手榴弹迎击它们。可惜的是连手榴弹也并非总是足够的。于是大家便想起了西班牙共和政体拥护者的经验,开始收集玻璃瓶,并灌上汽油。
当各集团军传来用汽油瓶燃烧敌坦克的最初消息时,普尔卡耶夫让化学勤务主任H·C·佩图霍夫将军急速研究此事。我们这位刚毅的方面军化学家立即同乌克兰许多著名科学家取得了联系。化学家们热情参加此项工作。不久,共和国的许多酒厂就转产新产品了。几万个燃烧瓶运到了前线。武器是普通的,但在勇敢和能干的人手里却是十分有效的。同装甲恶魔的每一次成功搏斗,都在方面军、集团军、师的报纸及传单中得到报导,并为每一个战士所熟知。这些短短的报导有巨大的影响力,能激励人们去建立新的功勋。
用英雄主义典范进行教育的规模越来越大。政治工作人员和党、团积极分子利用每一适当时机,向战士们介绍他们同志的光荣战斗事迹。大家争相传阅手抄的小传单《闪电》。介绍战功的战斗快报和墙报挂在掩体墙上和短暂休息时拿出来的陈列板上。战士读到自己同志的事迹时,会不由自主地想:“我干吗比他们差?难道我不如他们爱国?”于是下次战斗后,在已经熟悉的英雄名字旁边便会添上一批新英雄的名字。
战士们看到,在最勇敢最坚定的人中许多是共产党员。于是人们心中便萌起了争取获得党员这一崇高称号的强烈愿望。每个人都认为入党就是承担在战斗中奋勇争先的义务。共产党员的优秀特征——深刻理解自己对人民的义务、渴望为革命事业和社会主义祖国贡献自己的全部力量以至生命(如果需要的话),已成为指战员的行为准则。人们在英勇牺牲的谢利佐夫中士身份证中发现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就要去战斗了,我的愿望是象布尔什维克那样迎接我的死亡时刻。”在此之前两天,谢利佐夫递交了入党申请书。
理解战争的神圣目的,是一种伟大的力量。这种力量在不断壮大。党政工作已成为强大的武器,它使我们的战士所向无敌。英雄主义已具有越来越广泛的群众性。这是合乎规律的,因为这是在解决事关捍卫十月革命成果,事关苏联人民生死存亡的问题。
遗憾的是交战战场上的胜负不单取决于军队的士气。它取决于许多因素。其中也取决于力量对比。优势仍然在敌人一方。它用大批坦克和轰炸机压制我们,并把所有新的预备队投入了战斗。为了保存日见减员的军队,我们只好把这些军队撤回来。但苏军指战员即使在奉首长命令退到新地区过程中,也不是想着如何挽救自己的生命,而是想着如何使敌人遭到更大的损失。
我们一边进行苦战,一边把第6、26集团军的兵团由边界撤到利沃夫以东的新地区。一些最坚强的部队负责掩护退却。在机械化第15军中,这一任务由摩托化第212师摩托化步兵第669团承担。当敌人接近时,B·B·巴尔达金上校命令全团反冲击。战士们猛烈迎击敌人。兵力很悬殊。战斗过程中经常有一些分队陷入敌人的合围圈。但这些分队每次都坚决地突出重围,打开了通向团主力的道路。法西斯分子合围了摩托化步兵第6连,已经闯到该连阵地。看来好象要完了。可就在这时,排长C·A·阿拉克良中尉冲上去进行白刃格斗。排长的锐气感染了战士们。阿拉克良受了伤,但仍前进着。战士们以刺刀、枪托、手榴弹打开了敌军的人墙,与本团会合了。
在克列梅涅茨地域与机械化第15军各部队并肩作战的还有B·J·克留琼金少将的骑兵第14师。该师的通报也送到了方面军司令部,其中每份通报都叫人想把它登在报纸上。
该师坦克第29团有一个排是由共产党员H·O·克拉韦茨少尉指挥的。坦克兵常为援救骑兵战友驾车勇敢冲到战斗最激烈的地方。这次也是这样。
克拉韦茨带领自己的排冲向实施冲击的法西斯坦克。敌人把全部火力转移到苏军坦克上。克拉韦茨和他的部下灵活机动,用准确的加农炮射击和机枪点射打击敌人。突然一声爆炸,一颗炮弹落到克拉韦茨的坦克上。驾驶员和射手牺牲了。排长被震伤,耳朵也聋了,他吃力地凑到观察孔前。敌人的坦克接近了。克拉韦茨使足全部力气,装上炮弹并进行瞄准。一炮、两炮、三炮……两辆敌坦克起火了。但第三辆瞄准了这辆苏军坦克。炮塔被炮弹炸得不能转动了。继续射击已经不可能。于是克拉韦茨推开被打死了的驾驶员,握住操纵杆,开足马力,全力向敌坦克猛撞。
这样,实施撞击的就不单是我军飞行员了,坦克兵也常这样做,只要能消灭敌人。
在这次战斗中,骑兵机枪手、上等兵马努基场,这个过去的巴库石油工人,表现也很突出。他在掩护本骑兵连退却时,受了六处伤,但仍继续实施射击,直到同志们在新地区立住脚。
战士们都以他们为榜样。
骑兵第76团各分队在敌人猛攻下急速后退。这就使友邻团陷入了困境——法西斯分子可能深入该团后方。眼看骑兵们已失去阻止敌人的希望了,可就在这时来了一个手举出鞘马刀的骑手。战士们听他高喊一声:“跟我来!”大家认出骑手是一级营政委级J·C·多布鲁申。骑兵们发起了迅猛冲击。由此产生了力量:刚才后退的这个团通过猛列冲击打退了敌人。
在机械化第4军作战的利沃夫地域,进行后卫战斗的主要重任落在坦克第8师身上。该师部队经常要在敌人合围圈中作战。但一经突围出来,就又去阻挡法西斯军队进路。
摩托化步兵第8团各营脱离主力战斗了好几个小时。穆拉江上尉实施了一次又一次冲击,但他的营到处都遇到猛烈的阻止射击。
穆拉江再次收集各连余部,率其突围。战士们一不喊杀,二不射击地前进,打退了敌人的散兵线。英雄们抬着伤员回到了自己人那里。该营的退却是由E·A·沃罗诺夫下士的坦克掩护的。这辆苏军坦克待最后一批步兵隐入森林后,一边进行回射,一边在步兵后面跟进,但却开进了沼泽地段。法西斯分子围住了陷在泥里的坦克。坦克兵实施准确的机枪和冲锋枪射击,不让法西斯分子接近。希特勒匪徒拉来一门加农炮,但总共只打了一炮,因为沃罗诺夫早已在火炮旁占好位置,一炮就把它击毁了。夜间,坦克兵们设法把坦克开上了硬地,去追赶自己的队伍。他们在路上收容了四个负伤的红军战士。
在摩托化步兵第81师,最后退却的是坦克连。在战斗打到白热化时,有两个负了重伤的步兵爬到莫斯科人C·E·鲍里索夫的坦克跟前。坦克兵收留了他们。这两个红军战士说,他们在路上看见一个负伤的上校,仍然躺在田野里,因为他们没有力量抬他。鲍里索夫未加思索就驾坦克冲向敌人。密集的射击未阻挡住他。鲍里索夫及其乘员组的战士们压坏了两挺机枪,消灭了一个迫击炮连,击溃了近一个步兵连,终于找到了伤员。坦克兵小心翼翼地将上校抬上坦克,回到了自己人那里。指挥员的生命得救了。
当我军放弃茹尔克夫市(今涅斯捷罗夫市)时,那里还曾有几个大军械库。第6集团军炮兵司令部代表M·E·伊尔热夫斯基少校奉命将其炸毁,不让其落到敌人手里。少校率派给他的工兵小组去执行任务。可是他们刚驶近仓库,法西斯分子就冲进了该市。伊尔热夫斯基小组被切断了。怎么办呢?不执行命令,回到自己人那里去吗?少校派仓库警卫队(他们仍然坚守岗位)和部分工兵抗击法西斯分子的冲击,他和其他人则在军械堆下安放地雷。作业结束后,伊尔热夫斯基命令部下突围,自己则带一个工兵留下。回到自己人身边的几个战士后来说,他们看到希特勒分子冲进了仓库区,就在这一刹那,一切都隐没在烟火中了。伊尔热夫斯基少校以生命的代价完成了任务。
佩列梅什利附近也发生了类似的壮举。在法西斯分子占领的一个地域内还留有十六车皮炸药。不能让这些炸药落到敌人手里。以格里戈里耶夫中尉为首的工兵小组潜入仓库里,在法西斯分子眼皮底下炸毁了这座仓库。
我们还得到了关于掩护第26集团军退却的许多部队和分队军人奋勇作战的报告。
在步兵第8军,由科夫坦中尉率领的军属炮兵第233团一些战士潜入敌人后方,夺取了三门大口径火炮,对法西斯分子进行射击。这一袭击使敌人慌作一团,从而帮助该团脱离了敌人。
在山地步兵第72师后卫中,有一个由上尉政治指导员级科尔班采夫率领的排。该排战士在抗击法西斯分子冲击时打到最后一粒子弹。他们全部阵亡了,但将敌人阻住了好几个小时。
我们的飞行员开始较有效地支援地面军队。在西南方向行动的远程航空兵第4军攻击了敌人预备队和重要后方目标。方面军航空兵集中力量用于攻击开进的法西斯集团和抗击敌人的空袭。
指挥远程航空兵第4军的是B·A·苏杰茨,一个好冲
动的瘦上校,在执行战斗任务时顽强和不知疲倦的人。
远程轰炸机飞行时没有可靠的掩护。每次都要遭到法西斯歼击机和高射炮兵的突击。该军虽然受到了损失,但重型飞机仍不断升空向西飞去。
法西斯航空兵仍继续掌握着制空权。在此条件下,要求我们的飞行员有很大的勇气。我们常常看到三、四架带有红星的歼击机与十架或是二十架法西斯飞机战斗。
航空兵第15师歼击航空兵第164团的大队长E·C·萨
姆索诺夫大尉护送轰炸机时,在俄罗斯拉瓦上空单独与八架法西斯歼击机展开了搏斗。谁也不相信他能活着退出这一战斗。但他不仅安然无恙,而且还击落了一架敌机。
航空兵第17师轰炸第224团一个大队的飞行员经受了
严重考验。他们去轰炸敌人纵队时没有歼击机掩护。这个大队是由T·E·科什米亚科夫率领的。轰炸机在杜布诺上空遭到了高射炮的猛烈射击。科什米亚科夫带领大队冲出了射界。但大队立即又遭到歼击机的袭击。其中三架敌机向主机扑来,有一架已经绕到它后面。但是法西斯庆幸太早了:通信射击员普拉克苏诺夫以准确的点射击落了它。其他歼击机开始收敛了些,不敢再接近。我们的飞机甩掉敌机,向目标投掷了炸弹。当大队飞回机场后,发现科什米亚科夫的飞机共有一百一十二个弹孔。
该师轰炸第48团C·D·阿绍洛夫大尉率领的四架轰炸机曾受到十六架“梅塞施米特”的袭击。我飞行员驾机应战。于是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我轰炸机击落了敌人四架歼击机,并赶走了其他敌机,完成了任务。
航空兵第62师轰炸第94团的飞行员卡塔耶夫和通信射击员米特罗法诺夫在轰炸归来途中遭到三架法西斯歼击机的攻击。卡塔耶夫和米特罗法诺夫实施巧妙机动和准确射击,不仅救了自己的飞机,而且击落了一架“梅塞施米特”。人们在机场上激动而惊愕地观察这一空战。轰炸机刚刚着陆,同志们便奔上去向英雄们表示祝贺。飞行员负了伤,但他还有气力爬出驾驶舱,而通信射击员米特罗法诺夫则是用手抬出来的。原来他在进行战斗时负了重伤。
该师轰炸第226团飞行员C·A·普鲁先科上尉的战友
们是多么不安地观看他与敌歼击机决斗。轰炸机在空中飞来飞去,避开攻击,同时用准确的点射迎击歼击机。终于,苏军飞机在机场降落了。人们跑到他跟前时,看到飞行员已失去知觉。他满脸是血,连眼睛都被血糊住了。他怎么能够在这样的状况中进行战斗和使飞机着陆呢?
我还能举出很多那样的例子。我们的人们真正发扬了无限的英雄主义精神。在最勇敢的人中,共产党员站在前列。在战斗中,所有人都向他们看齐。
由于指战员发扬了集体英雄主义,军队退却时才能受到较小的损失。人们甚至还及时把几乎全部贵重物资都撤到了后方。在进行城市疏散时,地方党和苏维埃组织作出了巨大努力。它们紧密配合军事机关工作。疏散是在难以想象的困难条件下进行的:铁路线经常被敌航空兵及其破坏空降兵炸毁。铁路工人发挥无穷的毅力和勇敢精神,在不间断的轰炸下修复道路和驾驶火车。我军铁道兵对他们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地方同志特别赞赏E·A·卡巴诺夫上校的铁道兵旅指战员。该旅所属各营不仅要迅速修复被破坏的路段,而且经常同敌人的破坏队展开激烈搏斗。